“若u的爷爷跟傅家老爷子就是世交,那丫头以前一放学就跑傅老爷子这边来闹腾……”
“俞温,明天早起,去睡了。”傅主任瞥了眼还在沙发上跟梅姨唠嗑的俞温,先推开了卧室的门。
“小俞,你快去睡,我明天要早起出个门。”梅姨打着哈欠,自己也进了卧室。
俞温深吸了口气,她关了客厅的灯才推开卧室的门。
正要转身关上门的时候,发现扶手下面多了个插销。
傅主任把手伸过去,一把推上了插销。
俞温倚着门,一个明显的战栗。
他没装作没看见,“你这是,怕了?”
“嗯,怕你又让我开价。”俞温低着头,轻声唇语。
“那恐怕,八百不够了吧。”他松开手,轻挑了下眉。
刚一句话,俞温就脸颊通红,明明是她引得头,但她开不起这种玩笑。
他没再跟她揶揄,认真回答,“怕梅姨突然进来,有些时候不方便,让她找人安的锁。”
“会有时候不方便?”俞温嘴角一抽。
“嗯。”他把被子和枕头放到了地上,“比如她突然一开门,会撞到头。”
说完,他转过身,枕头顶着门,背对着床,已经躺下。
灯关了,屋子里安静了一会儿。
俞温看着天花板,她不可能睡得安稳,因为她知道地板有多硬。
“梅姨并不知道傅主任上锁是为了打地铺吧?”她还是做不到不闻不问。
他没动,只背对着她说了句话,“俞温,我明天上午要去医院。睡吧。”
她听得懂,这无非是在告诉她,别打扰他睡觉。
坚持了不到五分钟,寂静中,他的呼吸很沉很重,仿佛在隐忍着什么。
俞温再也憋不住了,她睁开了眼睛。
因为,这不可能睡得着,知道这个人刚刚在小铁床上睡了一周,把腰都睡痛了。
他不止是这个家里蓓蓓的爸爸,还是海城医院的顶梁柱。
俞温很清楚连续站着四五个钟头的手术之后还休息不好是什么感觉。
她干脆坐了起来,伤湿膏反正已经买回来了。
她抓起放在角落里的背包,伸手翻了翻,黑暗里没找见。
干脆把包扣过来,伤湿膏散落在了床上。
床上一直哗啦哗啦有声响,但傅主任没出声,她不信他能睡好。
“傅主任,地板上能睡安稳吗?”她握着伤湿膏悄悄下了床。
“能。”只有低沉一声。
“那你别动,你好好睡……”
她刚刚撩起他睡衣的衣襟,被他一把抓住了手腕。
“你干什么?”
俞温蹲在一旁,好像被抓了个现行的小毛贼,“我知道你腰痛,我帮你贴个伤湿膏。”
“俞医生,我哪儿都不疼,不用。”他把手背在后面,沉声拦着。
“买都买回来了,已经撕开了,不然浪费……”俞温说着话已经撕开了伤湿膏的外包装。
“俞医生,你是个医生。我说过我不疼。”
“我听见你的呼吸声不一样了。”
他声音低哑,“那是因为我喝了酒。”
俞温不松口,“我也喝了。”
“江过给你调的酒不一样。”他轻叹口气。
她追着不放,“傅主任,你为什么讳疾忌医?”
“俞医生,因为你现在是虎狼医在用虎狼药,我……”他吸了口气,坐了起来,挡开了俞温突然按在他腰椎骨上的手。
俞温这次像是拿捏住了把柄,“你看,你还是痛的。”
“俞温,站久了,按一下都会有反应。好,你把手里的贴给我。”他冲俞温手上拿走了解开了薄膜的伤湿膏,直接贴在了身后,“我自己来。”
“你连看都没看……”俞温低声埋怨了句。
“俞医生,一般人看不到自己的后腰。”黑夜里,他绷着脸,看着她。
适应了黑夜的眼睛,能捕捉到他投过来的眼神。
他的眼睛,在黑夜里似乎格外明亮。
俞温错开视线,把眼睛挪开了。
“俞温,我没有骗你。真的不疼了。”他重新躺下没再说话。
不疼就算了,她反复告诉自己要平静下来平常心对待。
只是,晚上在走廊里,被他按在墙上那一幕,她没办法假装没发生过。
闭上了眼睛,眼前还是满满的他。
她想给唐莹莹打个电话,哪怕发个微信,她不知道他到底怎么想的。
黑夜里,她悄悄打开手机,微信的窗口还停留在转账的【520】。
几个数字而已,她跳出了窗口。
想了想,又进来了。
几个反复之后,也许是江过的那两小杯酒真的起了催眠的作用,眼睛越来越沉了。
她揉了把眼睛,黑夜里,勉强输入了几个字,【他今天让我开价,他让我陪他……】。
【猫猫被制服狗壁咚.jpg】
这么爆的消息,唐莹莹竟然没理她。
【我想奶奶了】
【我好讨厌他】
【我该怎么办……】
等了一会儿,还是没有回信。
眼睛再也睁不开了。
……
等天大亮,俞温揉了揉眼睛,旁边的被子叠的整齐,傅主任已经换上了一身白衬衫。
“俞温,我上午去趟医院,一会儿江过来接蓓蓓,让他把蓓蓓的药箱带上。”他还是一如既往声音淡淡的。
“药箱?”俞温看了看表,刚六点钟。
她迷迷糊糊地点了点头,突然看见手机页面上来了一条微信。
【那下次开高价。】
她正要说话,傅主任已经出了卧室,大门响了。
俞温握着手机,差点儿把眼珠子抠出来,“啊――”她忍不住叫了一声。
她竟然昨天夜里把发给唐莹莹求助的微信发给了傅主任……
他竟然还给她回信了。
俞温一把扯过来被子,把自己蒙在了被子里。
一个钟头之后。
梅姨早上说了一嘴去早市,她一个人陪着蓓蓓吃早餐的时候,江过进来了。
江过很认真的人。
反复跟她确认蓓蓓如果突发症的时候应该怎么对应,但手法上总是有些生硬。
眼看着他给傅主任打了两个电话,傅主任根本没接。
俞温看了眼手机,“江先生你别打了,上午医院里去了急救,傅主任他现在完全看不了手机。”恐怕结束就要傍晚了。
江过满脸歉意地蹲下身,揉着蓓蓓的小脑袋,“蓓蓓啊,要不下次等爸爸回来了,江叔叔再带蓓蓓一起去玩儿好不好啊?”
“不么。蓓蓓想去。妈妈,妈妈不能跟蓓蓓去吗?”蓓蓓眼看着大眼泪掉了下来。
蓓蓓委屈巴巴地噘着嘴看着俞温,“蓓蓓还想吃江叔叔做的红红的意面。妈妈,蓓蓓没见过大帐篷。我们真的只能在家里吗?妈妈……”她轻轻摇着俞温的手指。
“蓓蓓,妈妈上班也很辛苦的。叔叔答应蓓蓓,明年夏初,叔叔还会过来。”江过没抬头,只跟蓓蓓说。
没想到蓓蓓却很懂事儿,“妈妈,什么是夏初啊?蓓蓓等到夏初就能去玩了么?”
俞温心中明明抗拒,但实在不忍蓓蓓难过,尤其看见江过的车上,一半的行李都是为了蓓蓓准备的。
连小水枪,贝蒂熊,气垫床,望远镜,甚至幼儿用氧气瓶都有。
她轻叹口气,说什么要做个好妈妈,行动上都不如一个陌生的叔叔。
她笑着抱上了蓓蓓,替她擦了把脸蛋儿上的泪花,背上药箱,还是跟着江过坐上了车。
有蓓蓓在,几个大人都围着孩子转了起来。
纳木错尔的天,蓝的更纯净,引得蓓蓓一路开心地手舞足蹈。
周若u会陪着蓓蓓在湖边用树枝画梨花,惹得小姑娘着了迷。
江过忙着搭帐篷,熬汤烤羊腿,到了傍晚,湖边炊烟袅袅,香气袭人。
看着沈奕安脸上都熏黑了,也没把哄着蓓蓓的篝火升起来,
但他还是那么专属地盯着在教蓓蓓画画的女人。
映着夕阳橘光,湖面微波粼粼。
此时此景,祥和宁静,让人忘怀。
此时,离他们不远处,四个大学生模样的年轻人也在湖边嬉闹着。
“江子,咱们的傅主任什么时候过来啊?”连沈奕安也对那个人改了称呼。
“快了吧,两个多小时之前出发的。”江过手上根本不空。
俞温听见了这句,就没再多问。
她走过去领着画完沙土画,有些累了的蓓蓓在湖边散步。
此时,旁边两个高个子男生跟另外两个女生追着闹着。
“快去看看嘛。只有落日时分最准。”
“别瞎说,去湖里潜个水就能看见什么前生今世?”
“树洞论坛上都这么说,来都来了,不就是游一圈嘛。”
……
听见几个人说话,俞温总有种不祥的预感。
但湖面平静的像一面镜子。
的确没理由去拦着别人多管闲事儿。
“妈妈,你看那边。”蓓蓓指着湖中间,“为什么在冒泡啊?”
俞温快速看过旁边还在嬉闹的三个人,不好!
至少有百米的距离。
“江过,看着蓓蓓,有人溺水!”她一把将蓓蓓推给了江过。
“啊,谁水性好?!快救人啊。”周若u也在身后尖叫起来。
还在湖边嬉闹的三个人已经脸色惨白,瘫坐在湖畔,声音都发不出来。
俞温把喧嚣凄然的众人撇在身后,已经纵身跃入湖中。
这是海拔四千米的高原咸水湖,不是京市的游泳池,不是随便扑腾几下水就能救人的。
俞温比任何人都熟悉。
她憋了口气,把脸埋进水里,梭鱼一般箭一样冲向了湖心。
她不能再等身后的沈奕安。
必须一个人直线游过去。
因为有气泡的地方,已经越来越不明显。
天,要暗下去了。
她奋力振臂,到了湖心,湖面已经只剩下最后一抹紫色的斜阳,根本看不见人影。
来不及多想,救人心切,她正要下潜。
一瞬。
猛然间被一只有力的胳膊从后面一把拽住,“俞温,在这儿别动。”他的声音不容动摇。
傅主任?!
她已无力无声回应。
傅主任在她面前潜了下去。
第35章
“俞温, 在这儿别动。”
还来不及看清他怎么赶过来的,只留下一句话, 他就消失了。
俞温踩着水, 在湖面上转了个身。
几分钟之前还是一片金灿灿的湖面,此时已经收尽了最后一抹斜阳,只剩下一潭暗黑冰冷的沉寂。
“……在这儿别动。”
别动。
别、动……
她没动。
十八年前的那个初夏, 她乖乖踩着水, 等在那里。真的没动。
游泳还是爸爸教的。
五年级的俞温,已经在京市小学生游泳比赛中几次晋级,成绩优异。
她转了一圈又一圈,乖乖等着, 却一直没看见身边有人浮上来。
她拼命的拍着水,溅起一排排水花,直到脸上也是满满的水花。
“爸爸――”她早已声音嘶哑。
爸爸, 在她十岁的时候,一个人走了。
……
十岁的俞温, 从那一年夏天便没了爸爸。
俞温知道等下去的结果,她经历过了一次,这辈子, 她不想再经历一次。
她抬手用冷水末了把脸, 不知是咸水湖的涩, 还是脸上泪水的咸, 流到嗓子里,都是无法言尽的苦。
低头看了眼水里, 好像有人在召唤她。
等下去, 等的人不回来――
如果再经历一次,她恐怕这辈子都再也站不起来了。
太阳下去了, 水温已速降。
冷水刺骨,浑身的刺痛仿佛已渗透血液,遍及四肢百骸。
不能再等了。
“爸爸。”她对着黑色的水面笑了。
她动作轻盈地仿佛一条本来就住在水里的人鱼,没惊起一朵水花。
她睁着眼睛,在水里穿梭。
水里仿佛有光,白光温暖地把她包裹了起来。
“爸爸,你别走,我要告诉你个秘密。我结婚了,那个人他、他很好看。跟你一样是个好爸爸。”
“可是,我不敢看他。我怕他看不起我……爸爸,求求你别走。”
“爸爸,如果你不曾离开,我就不会住到别人家,我就不会被欺负,我就不会一直抬不起头……”
“爸爸――”她一定要再喊一声,那个身影越来越远,还是要消失了。
“别走,爸爸别走!”她张着嘴,却再也发不出声了……
胸口被填满,似乎要涨裂,从未经历过胸腔炸裂的感觉,猛然间一股股水流从嘴角溢出。
无所谓了。
俞温没再去做无畏的挣扎。
她痛苦地闭着眼睛,试图去捕捉着爸爸的样子,然而,没有。
只有耳畔爸爸留下的话,“……照顾好奶奶。”
一点点,胸口热了。
她的耳边一下子多了很多声音,“小俞!”似乎有人很大声地在叫她。
她抖了抖眼睫,眼帘刚刚打开一条缝隙。
忽然,太近了!
她的眼前是那个人的侧脸。
英俊的脸庞,硬朗的轮廓,还在滴着水的发梢……
她把眼睛又闭上了:……只是幻觉吧。
然而,察觉到鼻翼还在被那人修长的手指捏着,有些呼吸不顺。
刹那间。
她的嘴被无情地捏开了,一对冰冷的薄唇贴了上来,裹住了她的唇。
不――
俞温刹那间睁圆了眼睛。
“醒了?”他松开了唇,直起了身子,跪在她的肩旁,“俞温,能听见我说话吗?”
他的声音有些沙哑,但还是很好听,怎么会听不见。
她点了点头。
反应了一秒钟:人工呼吸?!
俞温终于清醒了。
她是溺水被救,刚刚被做了人工呼吸。
而且,是傅主任……
是傅主任帮她做了人工呼吸。
头顶暗灰色的天空中没有一朵云,却是黑压压的挺多人头,大家都在看着她,在急切地询问她的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