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温察觉到不对, 她一抬手从后面抓住了他的手腕。
“你要去哪儿?”
“一会儿回来。”他没说去哪儿。
但她觉得他知道。因为他刚刚说了一嘴,“去买。”
这种依山傍水无人烟的地方, 大晚上的去哪儿买, 他一个男人,让他怎么买……
“傅主任, 别去。”她松开了手,轻咳了几声。“蓓蓓第一次出来野营,晚上会找爸爸。”
他没转过身,只看着帐篷帘子。
“嗯。我哪儿都不去。”
俞温轻咳几声,嗓子里的咸涩轻了些,“傅主任,你……”她没法问出口。
他站得笔挺,轻轻松开了俞温握着他袖腕的手。
“这里不需要我帮忙,我先出去了。”还是那个淡淡的声音。
帐篷里只剩俞温一个人了。
她听得见外面蓓蓓开心地唱着小儿歌的声音,甜甜的很可爱。
之后是几个人的说话声,羡慕他们这种在一起快二十年的朋友,但没去刻意细听他们的说话声。
滋啦滋啦地烤肉声,似乎还伴着几声拳打脚踢。
俞温看见傅主任还给她留了个切开的矿泉水瓶子,切口很整齐,是给她漱口用的。
他总是很细心,她想不去注意都很难。
她告诉周若u,他是对每个人都很好。
其实,她并不是为了遮掩什么;
因为,她也是这么告诉自己的。
他一定是对每个人都很好,她并不是特别的那一个,她反复告诉自己。
她坐在地上抱着双膝,把头埋了进去。
她不应该跟过来。
这里风景宁谧和谐温馨,只有她的存在,是多余的……
“俞温,我进来了。”门外又是他的声音。
她回应了一声,帘子才拉开。
“江过烧的热水。”他只看着手里的木头杯子,好像是怕水溢出来。
走到她的身边,他把水杯放下,都没看她一眼,声音有些机械,“蓓蓓吃过饭,我今晚哄睡她。我出去了。”话语也有些机械。
俞温低头看了眼旁边的水杯,没冒热气,看着并不像烫的样子。
水杯旁边,是个油纸包着的一小团。
虽然一天下来还没吃东西,胃里吐过一回水,其实现在并不饿。
她拿起杯子只喝了口水,把杯子又放下了。
看着旁边的一小团,还是会好奇。
俞温盯着看了一会儿,还是伸手把那一小团油纸打开了。
竟然――
一件白色的文胸滑落了下来。
是他……
她拾起来了文胸,虽然标签不在,一看就知道是新的。
她又一次把头埋在了双膝里,屋里没人,却不敢抬头。
“妈妈,一起来吃烤羊腿啊。”帐篷外面是蓓蓓的声音。
“还有蘑菇粥。”蓓蓓又奶声奶气地叫了一声。
“别吵妈妈。”是傅主任的声音,他把蓓蓓领走了。
俞温没再犹豫。
她换上了衣服,虽然并不算合适,不过勉强能穿。从新套上体恤,便有了体面。
她拉开了帐篷的帘子,外面湖天一色,一弯月牙升起来了,熊熊篝火也生了起来。
旁边烤好的羊肉也不知江过怎么处理的,没了膻味,还真是肉香扑鼻,让人垂涎欲滴。
“傅哥,算你狠。我告诉你,你这辈子欠我个大的……”
“老沈!”江过注意到了俞温,朝着沈奕安的后背踹了一脚。
“小俞好些了吗?”江过去打开了一个小马扎,放在了蓓蓓的旁边。
俞温慢慢走过去,傅主任一把将蓓蓓抱在了怀里,留给她的地方更宽敞了。
俞温刚坐下,在她面前已经放了一碗粥。
傅主任取了个羹匙,放在了她的碗里。
沈奕安切了片羊腿肉递了过来,“傅哥,人家都是偏向老婆给老婆抢块肉。你怎么光给粥啊……”
傅主任没等他说完,已经夺走了他的盘子,“俞温现在吃不了油腻。”
俞温捧着粥碗,看了眼对面的沈奕安。
燃起火焰的亮光,照亮了沈奕安的蓝色休闲衬衫。
他开着两颗扣子,领口敞露着。
火光映在他的脸上,眼眶旁边落了青,似乎是新添的伤。
淤青不重,看不出来是怎么伤的,俞温没再看着他。
因为他一双眼睛都在旁侧的湖畔。
而对着湖畔坐着的只是周若u一人。
她对着湖面叼着烟,就在他们身后两三米的地方。
俞温没再多问,只轻轻搅动着手里的粥。
江过递过来了一杯酒,一盘切好的羊肉,朝着沈奕安努努嘴,示意他送给背对着他们的周若u。
“不去,丢人现眼的事儿,都让我做。”沈奕安愤愤地没去接,好像跟谁置了挺大的气,只一个人啃着羊腿。
“好好,我去。”江过放下切肉刀,站了起来。
沈奕安:“等等。”
江过回身看着他。
他压低了声音,“你加点儿黑胡椒。”他指了指江过手里端着的手扒羊肉。
江过无奈地摇了摇头,对着小盘子又摇了两圈黑胡椒瓶,“她毛病多,又挑食,就你记得她这些零碎的喜好。”
“说谁毛病多?”周若u叼着烟坐了过来,她故意绕开沈奕安,只在江过旁边席地而坐。
沈奕安三秒钟前还满脸凶煞,一下子眼睛都弯了起来。
他拿着小马扎送到了周女神身边,“坐哪儿无所谓,地上凉。”
周若u抬起身子,也没理他。
他把小马扎硬塞进了她的身子下面。
江过从沈奕安身后绕过去,主动往旁边挪了挪。
这一幕俞温喝着粥看得清楚。
在她面前,对面的女人一手夹着烟,一手握着酒杯。
沈奕安蹲在一旁,端着盘子,拿筷子夹起来了一条羊肉,“趁热尝尝?”
周若u并没有躲开旁侧的投喂,张开了她精致的唇。
“烟我收了,少抽点儿。蓓蓓在这儿呢。”像是注意到了俞温的视线,沈奕安有些不好意思地抽走了她的烟嘴收进了小袋子里,又把托盘送到了她手里。
俞温看在眼里:他对她无微不至。明知道她心属另一个男人。
之后,听见他们聊着工作上的事儿,她只在一旁默默吃着粥,帮蓓蓓剥了个香蕉。
周若u:“泸市的房子太大,收拾不过来。”
沈奕安:“好,下个月换个小点儿的。”
“事务所得找个人看着装修。”
沈奕安:“不用找人,我去看着。”
……
江过插了句嘴,“老沈,你这个月刚接的京市三企收购的案子,头几天还跟我们吹嘘是个上亿的项目,不做了?”
“案子以后也有的是。”沈奕安完全不在乎,继续调侃。
偶尔那个精致的女人笑一下,仿佛湖畔荡起来的声音,夜风拂过的湖面,清澈中透着柔媚百姿。
沈奕安便是展颜欢笑陪着,端着酒杯一次次一仰而尽。
俞温看懂了:画面是甜的,却让人心酸。
她明白了沈奕安旁边的傅主任为什么那么热衷的愿意为他演一场戏了。
其实,那个精致的女人早已习惯了旁边有这么个“朋友”,她只是不自知而已。
入夜起风了。
看着蓓蓓揉着眼睛困得打哈欠。
“我去给蓓蓓拿个毯子。”傅主任刚要站起来。
“傅哥,你坐着。我去。”沈奕安转身的功夫就回来了。
他把小毛毯盖在了蓓蓓身上,手里还多了一件风衣。
“夜里凉了,披上吧。”
周若u一身吊带裙,两个肩膀都露在外面,正双手抱着肩,一件风衣及时披上了身。
这个女人受之安然,还真是不说“谢”的。
俞温放下粥,暗自抿了抿嘴。
“蓓蓓睡了?”周若u只看着傅主任。
傅主任点了点头,“我先去哄睡蓓蓓。”他站起身抱着蓓蓓去了帐篷。
“你好些了?”她看着俞温,好像才想起她来,没名没姓地问了句。
“谢谢关心。好多了。”俞温声音还是很轻,但她没忘了加上带着距离的“谢谢”这两个字。
几句可有可无的寒暄之后,周若u似乎已经不愿意周旋了。
“昨晚,我看你跟欣书就那么等不及的在走廊里壁咚……”
沈奕安刚给她手里换了杯酒,笑着打断了她的话,“若u是看错了吧。”
俞温本来对这个女人完全无所谓。
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她甚至觉得她才跟傅主任郎才女貌,她只要默默退出就好。
但是现在,她脑子里那根多管闲事儿的筋,不自觉地绷紧了。
“……沈奕安是朋友。”
“……别让我们昨天的戏白演。”她依然清楚记得他的话。
想起来这个女人刚刚在帐篷里提醒她“各凭本事”,俞温忍不住笑了。
她笑得轻巧自然。
“你笑什么?”周若u精致的唇绷了起来,似乎吹来的风惊动了她,她双手拽了拽身上的风衣。
“怎么,你们回去还继续了?”她似乎成竹在胸,早已知道答案。
她太确信了,她了解傅少。
傅欣书一定只是找个假结婚的女人,对她好,就像对梅姨好。
一定是这样!她在心中暗念。
昨晚的戏,只是利用那个女人想让她死心而已。
这些套路,十几年来的过眼风云,她早就识破了。
然而,她并没有看见对面的俞温惊慌失措的样子。
相反。
“其实傅主任不喜欢被人打扰。”俞温搅着羹匙,慢慢喝着粥,声音不大。
“什么?你说什么?”对面盯着她的女人却抬高了声音。
“周小姐,不是问回去之后吗?”俞温放下了粥碗,似乎有点儿紧张。
她低着头轻声说,“他昨晚在卧室里安了插销,这样晚上梅姨就不会突然来打扰了。”
她声音有些抖,映着火光,脸上也似乎被灼热了。
周若u精致的眼影有些花了,她情绪突然激动起来,“可你明明说过你不喜欢欣书!”好在夜里看不太出来精致的妆已经花了。
俞温跟她眨了眨眼睛,“可我也告诉过你,我喜欢他兜里的钱。”
啪嗒。
沈奕安手里的羊腿掉到了地上。
江过站了起来看了眼两个女人,没说话,转身去身后调酒。
“不可能。”周若u动摇了,她推开了身上的风衣,空了手里的半杯红酒,猩红着眼睛站了起来。
她似乎并不是故意的,但她的声音已经控制不住,越来越尖锐起来,“你能把这种话反复说出口。欣书,他知道吗?他知道你只是喜欢他的钱吗?”
“嗯。我知道。”傅主任走了过来。
“那这样的女人,你喜欢吗?”周若u已经不能自控。
“喜欢。”傅主任一如既往的淡然。
俞温只眨了下眼睛就睁开了,她不能在这里一个人继续入戏。
她知道,他不过随便答应一声而已。
好像在说他喜欢的是手里一杯奶茶。
他自然大方地走过来坐在俞温身旁,抬起胳膊,把俞温揽在了怀里。
他察觉得到,在他怀里的俞温浑身都在战栗。
“欣书也是结婚了嘛。若u,他跟小俞是合法夫妻。他们一起收养蓓蓓不容易,咱们是不是得替他们高兴才对。”江过这一句话,模棱两可,哪边都不得罪。
他端着托盘,五杯香槟已经倒好了。
“若u,别闹了。”沈奕安拿走了两杯,硬塞给了周若u一杯。他这一晚上,只有这会儿,明明绷着唇线,却是笑得自然,发自内心。
五杯酒,傅主任和沈奕安各自喝了两杯,左右都是朋友,江过什么也没说,一个人走远去搭帐篷了。
天口一角挂着小小的月亮,月光并没有影响到这浩蓝夜空中耀眼的繁星在上演着一幕神秘而壮观的自然星空。
“若u你看,那颗最亮的星星,是天狼星。”沈奕安帮周若u重新披上风衣,指着夜空只想哄她开心。
“你几岁了?你怎么不给我讲牛郎织女鹊桥银河!?”周若u转过身不理他,一个人拼命吸着电子烟。
江过刚回来,抿着嘴笑着正要躲开他俩,周若u一抬胳膊拦住了江过,嚷着问江过,“两个帐篷怎么睡,他们一家三口用一个?”
这话不是江过能回答的。
“俞温,蓓蓓已经睡了,我们也回去。”傅主任拉着俞温跨进帐篷,分帐篷的事儿,已经了然。
晚上洗漱的时候,只有两个女人站在水箱旁边,周若u卸了妆,但脾气没卸掉。
她仰着脖子声音狡黠,“我告诉你,俞温,我是女人,我不信。”
“嗯?”俞温只低头刷牙。
“你穿着我的衣服,去勾引我喜欢的男人,你以为你能成吗?”她想告诉她,女人的挑衅可以没有底线。
俞温在穿上的时候就猜得到,她的文胸是周若u的。
她知道现在的周若u正在气头上,但她不后悔自己多管这么一件闲事儿。
她也不生气,先漱了口,才看着她,温声说,“那我把你的衣服还给你,再去勾引他,你看哪样更好?”
“你、你有种。”周若u走开了。
俞温看着她远去的背影并不后悔。
回到帐篷里,傅主任正在给蓓蓓盖小被子。
她自然地拉上了帘子的拉锁。
“傅主任。”她靠了过来。
“跟我开价对吗?”他似乎早有预料。
“你知道就好。”她站在了他的身后。
他把蓓蓓的小气垫床放在旁边安置好了,才转过身看着她。
“抱一下什么价?”他问地突然。
“八……”她咬紧了下唇,低着头,八百块说不出口了。
他一把将俞温抱在了怀里,“多少都行。记得我告诉过你,下次不能一个人冲过去。”
他紧了紧双臂,“别再有下次了。”
俞温怔在他怀里,一动没敢动。
“答应了就点点头。”他的下巴抵在她的头顶。
她轻轻点了点头。
他这才松开了手。
好像结束了一场契约,已经开始看手机了。
俞温尽量让呼吸平静,藏好所有波澜。
叮咚。
在外面手机没设静音,响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