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俞温此时仿佛没了意识，做不了吞咽，灌进去的水，从她的嘴角完全溢了出来。
傅主任转身看了眼在一旁看着他们的江过，他仰起头含了一口水。
江过识趣，把身子转了过去。
傅主任放下瓶子，单手捏住了俞温的下巴。
他低下头，贴上她的唇，轻轻把水渡给了俞温。
一触即分。
他松开双唇，手指按在了她的唇上，又强行合上了她的嘴。
“俞温，坚持下，把药吞了。”他压着下巴在她耳边低语。
两秒钟过去。
直到听见她轻轻一声吞咽，他才松了口气。
“欣书，我这儿还有药膏，我刚刚喝了酒，现在开不了车，如果需要……”
“江子，先不用，你出去。”傅主任言辞果断。
“好，我把药都留这儿。我在帐篷外面，有事儿你叫我。”江过说着话，人已经麻溜地出了帐篷，把帘子也帮他们拉上了。
俞温在他的怀里躺了快半个钟头，终于呼吸逐渐平稳了下来。
“俞温，再喝点儿水。”他在一旁一直把瓶口怼在她的唇边，时不时喂一口水，“能听见我说话吗？”
回应他的，只是她一遍遍摇着的脑袋。
“俞温，你脖颈上的红斑有些要下去的迹象，觉得呼吸顺畅些了吗？”
他在她的耳边放慢了语气，拇指肚轻轻抚过她纤细的脖颈，正慢慢下移着，“我查看一下你脖颈下面的疹子，只是荨麻疹的话，药效起来会……”
啪。
突然，她猛一抬胳膊，扬手打落了他的手腕。
俞温满脸涨紫，刹那间泪莹闪烁，“求求你，别碰我……”她沙哑地嗓子几乎说不出话来。
“我不要蛋糕，求求你……”她张大了嘴，然而又是哭泣又是沙哑，垂在一旁的手臂突然捂在了胸口，哭声凄厉。
“我不碰你。”傅主任怔了下，立即把右手举了起来。
“俞温，你说什么？我没听清。”他声音清晰也沉稳。
虽然没听清她说的什么，但俞温情绪突然不稳定，他看在眼里，依然镇定。
“是我，傅欣书，海城医院的傅主任。你别怕。”
“欣书，我去帮你取盆冷水吧？”门外是江过的声音。
傅主任单手抱起了俞温，站起身拧开了头顶马灯的开关。
灯光本柔和，但漆黑的夜里，一下子屋子里多了亮光，俞温本能地抬手挡住了眼睛。
她看了眼自己手背上的泪水，隐约想起自己刚刚仿佛做了场噩梦，她浑身战栗着不敢去回忆梦境。
先平稳了呼吸，又揉了揉眼睛。
“傅主任……？”她慢慢张开了嘴。
“红疹一点点退下来了，再喝口水？”
傅主任把她搂在怀里，低头看着她，没提刚才的事。
俞温点了点头，自己抬手去扶着瓶子，喝下了半瓶水，她擦了把嘴。
“傅主任，我没事了。不用找药。”她抬起头看着他，怕他不信，撇了撇嘴，绽放着右嘴角边一个可爱的梨涡。
你吃过药了。他看着她，没说话。
“不用找江过。我觉得好多了。”她的手落下来的时候，去拽了拽他的袖子，“我们都睡吧。”
“我没骗你。你别板着脸了。”她的声音沙哑却也轻柔。
她跟他眨着眼睛，仿佛送给他一个甜甜的秋波，却不知道她卷起的睫毛上还挂满了方才被她糅碎了的泪珠。
“嗯。”他弯了弯唇角，回应了她一个对着相机镜头一样木然的笑。
之后，他有力的手腕一直抱着她，直到看着她睡着，听见了沉稳熟睡的呼吸声。
他轻轻放下手腕，重新把人放进了睡袋里。
拧着冷水毛巾一次次帮她擦过额头，他没有碰任何其他地方。
不知过了多久，她的温度终于降下去了。
他合衣躺在一旁，没再关灯。
枕着交叠的双手，仰头看着挂在棚顶的马灯。
夜风时起，马灯摇坠。
柔光在帐篷里晃着，摇起来若有若无的影子，即使闭上眼睛，也难免让人捕风捉影，再难心静。
……
纳木错尔的日出，被说的美到窒息。
传说是从这里孕育出的太阳，每一天是从这里开始的新生。
然而，傅欣书只是叼着烟看着湖面的一片橘红，一张石雕一样的脸上没有表情。
“小俞还睡着？不烧了？”
沈奕安在旁边问什么他都只是点点头而已。
“奕安，我想喝温水。”周若u一句话，沈奕安立即乐颠颠地跑开了。
“欣书，你怎么了？好久没看见你这么深沉的样子了？不是说她没事儿了吗？”她朝着旁边吐了口烟，往他身边靠了靠，他没动。
“你这是跟你的小妻子表白了？但人家没理你？”她猛吸了口烟，“认识这么久了。你这些表情，不说话我也知道。”
他依然看着远处的朝阳，一个人吸着烟，旁若无人。
“欣书，你说这些年，我每次见面都告诉你，我喜欢你。你怎么就不信呢？”她笑着转过脸，仰头看着他。
“你知道吗？我是真心想睡你。”她冷声一笑，精致的嘴角扬了起来，毫不隐晦。
似乎并不在意身后靠近的人也在听她说话。
“你以为这样老沈就会死心了？”他吐了口烟，总算开了口，“那你不如直接给他一刀子。”
“看样子，你还是明白道理的。”她听见了后面沈奕安放慢脚步的声音，铃声般笑了起来。
“你想说什么？”傅欣书手里夹着烟不动了。
她看都没看，接过来了沈奕安递过来的水杯，“你看，我对你怎么表白，你都不会信。你们仨谁都不信。我就是想告诉你，都是一个道理，你开口告诉俞温，说你喜欢她，你觉得她会信吗？”
沈奕安急了，“若u，你别这样。傅哥本来就石雕一样，死活推不动，你这说的这是什么话？！”
她没搭理他，“都不是清纯学生了。一个成年人，很难被一句没有温度的‘喜欢’所打动。听起来太淡了，就好像喜欢一本书，喜欢一杯咖啡……”
沈奕安一把夺了她手里的烟嘴，“若u，你是不是疯了。傅哥是什么样的人，你又不是不知道！你跟他说这些干什么呀？！”
“是朋友才要告诉他。我也是女人。”她转过身，完全不被眼前绝美的日出湖色打动。
她仰着下巴，看着傅欣书。“欣书，一个真正爱钱的女人不会把‘喜欢钱’三个字放在嘴边。她那么坦然的告诉你，她喜欢钱……”
傅欣书也掐了烟，“这很好，头一次庆幸我还算有钱。”
“你疯了！”
“若u！”沈奕安拉了她一把。
周若u抬手甩掉了沈奕安的手，“我是想告诉你，那个女人并不单纯，我是你朋友……”
“若u，是朋友就不要在我面前这么说俞温。看在老沈的面子上，这一次我不计较。”傅欣书收了烟嘴，转身就走。
“我最讨厌装小白花的女人，你这个傻子，等她伤了你……”沈奕安已经抬手捂住了她的嘴。
“你有病吗！”
“若u，我是有病。也许傅哥也有病。但我们病的心甘。别去插手别人的事儿，只要傅哥愿意的，我都支持。”
他双手按住了周若u的双肩，把她拉近了些，“你看，这里的日出多好看……”
“一个破太阳哪天不冒出来，有什么好看的。”她转身刚要走。
江过笑着招呼他们吃早饭。
他抬手拦住了周若u，憨憨笑道：“是啊，破太阳哪天都出来，你们俩哪次见面都吵。”
见周若u脚步没停下来，他一把拽住了她的胳膊。
江过看着不远处一个人端着水杯的沈奕安，压低了声音。
“小俞伤没伤欣书我不知道，你这些年把老沈刀成什么样了，你怎么还有脸说别人。你要是心硬了，就一刀把老沈捅了，来个利索。总这样，我们跟着，看着难受。”
“你们两个狗头……”她叹了口气，还是嘴角一抽，“松开手，我去补个妆。”
一转头，她看着江过，还是置着气笑了，“我那碗骨头汤里不许放葱花。”
等周若u走开，沈奕安拍了拍江过的肩膀，“江子，谢了。不过，我怎么觉得若u说的有道理。她没有坏心思，也是为了傅哥好。”
江过一脸灰线，“你特么是不是贱……”
“俞温的奶奶刚把自己住的房子半价卖了，第二天就把钱转了出去。”沈奕安没了平时插科打诨的玩笑，脸上一本正经，“我告诉傅哥的时候，他只让我把另一半房钱再转给俞温的奶奶。”
江过没说话，只微微蹙眉。
“江子，另一半是300万。”他松开了江过的肩膀。
“老沈，你也清楚，天知道他栽进去了多久，我们做朋友的……”
“江子，这些你不用教给我。”沈奕安回头跟他一个爽利的笑脸，已经追上了周若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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俞温打了个哈欠，刚睁开眼睛，眼前傅主任守着蓓蓓站在面前看着她。
视线没躲开，隐约想起昨晚她双手抱上了他的腰，她正要闭上眼睛继续装睡。
“看着烧也退了，疹子也消了，头还沉吗？”他口气生硬硬着，说着话嘴角挑了起来。
俞温看了看身上，完全没了起疹子的迹象。
她拍了拍脑袋，不那么沉了。
昨晚好像做了一场梦。
发烧起疹子的事儿倒是记得清清楚楚，总觉得自己哭了一场，做了一场噩梦，但却分不清是梦是醒。
很多事儿一下子想不起来，但她却记得自己朦朦胧胧中，张开手抱着傅主任那一幕。
思绪像一团被猫仔抓过的毛线球，她拼命理着，却是扯不出线头来。
隐约想起来他们睡前说的话，她心里那头小鹿又开始把她的心踢得砰砰跳。
喜欢他的钱！她清晰记得她是这么反复告诉他的。
来不及顾及太多，她要说到做到，善始善终。
俞温好像才睁开眼，只冲着傅主任笑了笑，“傅主任，我昨晚，起疹子了啊？你没记错？”
“嗯。”他拉开了她的睡袋，眼角微微一挑，仿佛看穿了她的小心思，“起了急性荨麻疹，已经下去了。这现在是想告诉我，你断片了，昨晚的事儿，都不记得了？”
俞温还真没那么大计划。
她急着从睡袋里出来，脚底下被睡袋下面还没完全拉开的拉锁一绊，险些摔倒。
不偏不斜，刚好撞在了傅主任怀里。
她抬起眼睫，看见他一堵墙一样，站得笔挺，双手垂在两侧。
“你看，我都说了，睡了一觉就没事儿了。”她挤出一枚梨涡试图盖住尴尬。
“嗯？”他低头看着她。
她弯着眼睛笑盈盈地对视过去，“我是记得昨晚傅主任抱了我一下呢。我这是、还给你的。”
说完，趁着脸上还没红透，她赶紧低下头，双手在他的腰上拍了一下。
呃。好硬的腰。俞温不敢真抱上去了。
她悄悄推上她的胸膛，把自己撑了起来，盯着他的嘴看了看。
“我嘴上有东西？”他似乎被看得有些不自在。
“嗯。”俞温抿嘴嘴笑了。
他抬手摸了一把，手上什么也没沾。
“又抽烟了吧？”
“所以？”他微微蹙眉。
其实，什么都没有。
只是，她决心演好一个喜欢钱的蓓蓓妈妈。
她抬起手，在他的下巴上抹了一把，“留了些烟味儿，我帮你蹭掉了。”
对着还怔在那儿的傅主任，她呲着一排贝齿，软软糯糯地伸出手。
“傅主任，八块钱。”
第39章
叮咚。
傅主任给她的转账10元。
看了眼手机, 俞温已经习惯了，她拇指一滑直接点接受。
从湖边露营回来, 她的零钱夹里日渐丰满。
多到八百, 小到几块。
最大的收获，就是主动抱过他一次，俞温已经能在他身边安然入睡了。
而且, 每天早上她能收到10元陪枕费, 她收的心安理得，反正知道他什么也不会做。
一周下来，跟他的微信窗口里，已经只剩下不停翻着页面也永远重复着的淡橘色转账画面。
到了周五, 俞温要值夜班晚上不能回来。
天刚刚亮。她跟平时一样，提前睁开了眼睛，悄悄转过身。
以前她从来值夜班都是最积极的那个, 不知道为什么，习惯了这张大床, 她并不像以前那样期许值班的日子。
她已经摸清了规律，每天他都会准时六点钟睁开眼睛。
在六点之前，他仿佛一尊石雕, 一动不动。
一开始俞温连翻身都会小心翼翼, 一点点发现根本惊动不了他, 她渐渐胆子大了起来。
晨光柔柔地射进来, 仿佛把这张硬朗的脸也温柔地笼罩上了一层薄纱。
他的睫毛乌黑浓密，似乎给那双桃花眸子架上了一道严密的防护栏。
看久了, 她很想伸手摸摸。
在医院, 同事们都知道他们是新婚，为了不影响工作, 她更注意跟他的距离。
回来之后，也许因为他一直忙工作，忙着赶论文，也许刚上幼儿园的蓓蓓越来越粘爸爸……
回到家里，除了在这张床上，他们见面的时间都很少，他的话本来就不多，跟她说的话就更少了。
快要六点了，等他醒了，他们就又要彼此忙碌起来。
她悄悄抬起手，她的手在墙上投下了浅浅的影子。
晨光散漫，连影子都是淡淡的模糊的。
她慢慢移着手指，影子随着下滑，直到她的影子落在了他的脸上。
她轻轻勾了勾手指，影子也在他的眼睫上轻轻起舞。
他的睫毛似乎抖动了下。
俞温赶紧收了手，双手攥紧了身上盖着的薄毛巾被。
她咽了口口水，没忍住呛了一口，一下子咳出声音来。
“冷吗？”他没睁开眼睛，只沉声说，“不舒服，晚上我跟你换个班。”
“嗯嗯。”她糯声摇了摇头。
转过脸，趴了下去，把脸埋在枕头上。
“今晚我去。特殊时期，你好好休息。”他已经坐了起来。
她知道他说的特殊日期是生理期，但她不知道的是，他怎么会记得这么清楚。
这种事儿，他从来都不是商量口吻。
果然，到了晚上，他留下值班，她负责接上蓓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