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一进门就闻到了扑鼻饭香。
满满一桌子的饭菜，俞温的面前还有一碗清淡的鱼汤。
“梅姨，今晚只有我们三个人吃饭，怎么还准备这么多啊。”
“是江厨寄来的石斑鱼，趁着新鲜就做了。”梅姨笑着给蓓蓓掰了一块小馒头。
俞温喝了几口鱼汤，很鲜很滑，“这里买不到鲜鱼，等着傅主任一起好了。”
梅姨帮着她又盛了一碗，“傅少本来也不喜欢这些。”
“那他喜欢什么呀？”俞温把鱼肉碾碎，放进了蓓蓓的碗里。
“爸爸喜欢妈妈。”蓓蓓在一旁奶声奶气地朗诵了一句。
“小调皮。”俞温刮了下她的小鼻子，“都会学着绘本里的话了。”
“不是绘本里的。”蓓蓓歪着脑袋，不服气地争辩起来。
梅姨笑了，慈祥地问她，“那蓓蓓怎么知道的呀？”
蓓蓓噘着小嘴，认真回答：“爸爸吃的很快，吃饭的时候，一直看着妈妈。”
俞温微微红着脸，没敢看梅姨，给蓓蓓夹了一筷子西蓝花，“爸爸也喜欢吃青菜，蓓蓓也想像爸爸那样长高个子，也要吃青菜。”
蓓蓓很乖，夹给她的菜，她都拿着小羹匙一点点吃干净。
俞温揉了揉她软软的头发，欣慰地笑了笑：蓓蓓是个幸运的孩子。
到了晚上，合上绘本的时候，蓓蓓还睁着大眼睛。
“怎么不睡觉？”俞温坐在床边，已经拧暗了床头灯。
“蓓蓓想爸爸了。”蓓蓓的声音软软的。
“爸爸明天就回来了。爸爸只是上班去了。乖，睡吧。”俞温帮她盖好了小被子。
蓓蓓揉了揉眼睛，看着俞温，“妈妈不会想爸爸吗？”
俞温沉默了一会儿，见蓓蓓仍然睁着大眼睛看着她。
“妈妈也会。”她轻轻拍了拍蓓蓓。
她柔声告诉蓓蓓，“妈妈也会想爸爸。”
只是哄小孩子的话，说出口，却是自己挑起了情绪，好在屋子里黑了，没人看得见她染粉的双颊。
刚回卧室，就接上了唐莹莹的视频。
“怎么周五不去约男神？”俞温浅浅笑了笑。
“他最近太忙，都不怎么理我了。办事儿也不认真，上来就撞门，随便顶几下，几分钟就完事儿……”
“你能不能别跟我说这些，这边梅姨刚睡。”俞温赶紧换成语音模式，贴在了耳边。
“我不跟你说，你能跟我说啊？”唐莹莹随便抱怨了句。
听见俞温没反驳她，“咦？你是不是真要有事儿跟我说啊？天天都睡一张床上了。我就不信你们没人越过同桌线。”
“他去值夜班了。你别总跟我叨咕这些，真的没有。”俞温咬上了嘴唇。
“哎，你们也是奇怪，你都不等他表白一下，就跟他躺一张床上，真要睡成白水室友了啊……”
“其实，他好像说了一句。但我没敢回答。”
俞温只有这一个交心过命的朋友，她轻声告诉了她。
“温宝儿，你说什么？！他跟你表白说‘喜欢你’，你装作没听见了？？”对面的声音瞬间高了八度。
“呃，差不多，好像是这样的。”她挣扎了下，把她喜欢钱的宣言告诉了唐莹莹。
“温宝儿，你顶着这么一张纯情的脸，恐怕演不来白莲绿茶渣渣吧。”唐莹莹叹了口气。
“后来，我跟他要了十块钱。”
“什么十块钱？”
“就是，在他旁边睡一晚上，他给我十块钱。”
“等等，这什么逻辑？？你吃他的用他的，做他的老婆，给他的孩子当妈，一起睡一张床上，他还给你十块钱？？”
俞温动摇了，她握着手机没说话。
“温宝儿，你们俩自从多了这些金钱交易之后，我就跟不上了。”电话另一头的唐莹莹像是自己在嘀咕着什么，“你告诉我，你是不是对他也有那么一丢丢……”
“没有！绝对没有！”俞温突然很大声否认，“我真的没有。”她握着手机使劲儿摇头。
“好好，你别这么突然反应，吓我一跳。”
电话另一头的唐莹莹咂了咂嘴，若有所思地顿了顿，“行。有的时候吧，可能就是自己也不知道，就像我跟现在的男神，我还是跟他一起看电视的时候，伸手一摸知道他硬了我们才在一起的……”
俞温听不下去，她直接把电话挂了。
我们不看电视！
她似乎有理有据。
电话都挂断好久了。
她看着手机，好像看着个小怪物，把手机推的很远，连碰都不敢碰。
过了一周，墙上的挂历又翻了一页。
到了六月，天气渐渐热了起来。
这周，俞温周三值班，傅主任周四，周五晚上两个人都能在家里。
一大早梅姨过来换洗被子，打算床上用品也换成荷叶色的初夏装。
“傅少，刚刚换被子的时候，床头有张名片，我帮你放这儿了。”
傅主任刚吃完早饭，慢慢喝着咖啡在等俞温。
“顾放？”他拿起来看了眼，“俞温，这是你的吗？”
俞温嘴里还嚼着三明治，完全没印象，她摇了摇头。
“顾放，年纪轻轻在泸市已经小有名气了。他的父亲就是泸市一代名医。祖父是中医。算是医生世家了。”他抿着咖啡，说了几句。
泸市？爷爷是中医？顾放！
“哦，我想起来了。”俞温眼睛里有光闪过，“说不上认识，之前去萨城参加的那个青年医生交流会。会后是有个泸市来的医生给了我一张名片。”
她一吐舌头，瞥了眼准备洗被子的梅姨。
她压低了声音，“我想起来了……”再没说别的。
她这次的“想起来”，是想起来找伤湿膏那天，把包里的东西抖出来，所以名片抖在了床上。
俞温想起那天非要给傅主任贴伤湿膏的事儿，一个人脑子里过戏，已经低着头红了脸。
“还是张私人名片，背面有家里的地址电话。这种名片一般不会轻易送出来。”傅主任又看了眼名片，轻轻放在了俞温手边。
他注意到了她有些羞涩的窘迫，没再多问。
“你慢慢吃，早会之前，老院长让我过去一趟。我先走了。”他看了眼手机，放下喝了一半的咖啡，一句话留下人已经出了门。
“你还没补觉，那个，今天蓓蓓的幼儿园…….”大门响了。好吧，我跟梅姨去。
俞温看了眼名片，的确记得有几个泸市的医生要约她一起逛萨城，她都想不起来名片上这个人，是那天跟她搭话的哪一个。
这时，蓓蓓已经从她的小粉屋子里晃了出来，梅姨还在收拾被子，俞温顺手放下名片，只去照顾着蓓蓓。
早上去了趟幼儿园，耽误了些时间。
想想到了周五，为了跟傅主任一起赶回去，俞温干脆又随便对付了下午饭。
下午医院的小护士们叽叽喳喳议论着要有新医生过来的事儿，她根本没时间在意。
到了傍晚，她等在医院门口，时不时看看大厅，假装着溜达了一会儿。
“小俞，等小傅主任呐，你们小夫妻真有意思，蜜月日子都过了，还这么矜持呢。”李大夫走过来笑着跟她搭话。
俞温只点了点头，红着脸没敢接李大夫的话。
“不过，今天小傅主任好像很老院长吵了起来，估计还得有一会儿吧，好像为了个什么调令……”
“调令？”俞温没跟上李大夫的话。
“我也没细听，好像要来什么人，小傅主任差点儿跟老院长杠上了。发了脾气还挺吓人。”
俞温正认真听着。
李大夫往她身后一指，“人来了。到了周末，别老想着工作的事儿，走啦。”
俞温转身，一抬眼就注意到了傅主任，果然脸上灰着，什么话没说都能看出来这是一张无事勿扰的脸。
“俞温，回家。”李大夫朝着俞温一个怪脸，模仿着平时傅主任的样子，板着脸冷声吐了几个字儿。
傅主任走过来，只睨了李大夫一眼，也不说话，直接拉上了俞温的手。
好久没被牵着手了，还有李大夫看着，她一下手心里全是汗。
又不好意思一句话不说就这么跟着走，她讪讪冲着李大夫笑笑，“我们今天有特别的安排。”好像在解释他们为什么牵手。
李大夫知道俞温的性子，没再拿她打趣，只挥了挥胳膊，“嗯嗯，周末幸福。”
挺平常的几个字，俞温脸上要发烧了。
十分钟的路，她简直走出来了竞走的姿势。
“我们今天有特别的安排？”旁边的男人手上用了些力气，把一路小跑的俞温拽了回来。
当然没有。
俞温歪着脖子，看了眼跟平时不太一样的傅主任，“我想，晚上如果没事儿，我们在家看个电影？”她是灵机一动，临时想出来的。
“可以。”他紧了紧手指。
其实，李大夫早就走远了，已经没人看着他们。
俞温低头看了眼还被牵着的手，手心里全是汗，正犹豫着怎么想办法甩开。
“小傅主任。”路过的是老护士长，她看了眼两个人牵着的手，“还以为你还跟老院长置气呢。小俞啊，今晚回去替老院长哄哄他，咱们傅主任白天受气了。”
俞温分得清里外，跟老护士长笑盈盈点了点头。
看不出来旁边的人受了什么气，好像没有要跟她说的意思。
不过，晚上吃饭的时候，的确不太对劲儿。
他只一个人吃了一碗米饭，似乎有些心不在焉，连蓓蓓的话，他也恍惚了几下。
梅姨跟俞温递了个眼色，俞温怕梅姨担心，悄悄走过去告诉她，“是工作上的事儿，梅姨放心。”
梅姨点点头，会意道，“小俞你们都累了，今晚我去陪着蓓蓓。”
不到八点。
俞温这次知道这个人平时没怎么看过电影，她找了部轻松短小的喜剧，已经在电视机前面坐好了。
以前，他从不让她等的。
可是，今天他八点半了才出来。
刚从浴室出来的人，身上非但没有半点儿热乎气儿，脸上头发上都是冰凉的。
这是冲的冷水澡？！
她没敢问，只是比平时，靠着他近了些。
他身上一直散发着凉气，如果不是夏天，甚至有些阴冷。
俞温把水果盘往他旁边推了推，他没碰。
喜剧片已经开演了，这是俞温跟唐莹莹当年看的笑掉头的片子。
但旁边人的表情，好像在看恐怖片，双眉微锁，眼神炯然。
俞温不知道他在没在看剧，反正她早已无心看电视了。
他教过她，帮过她，救过她……
她平时管别人的闲事儿从来义不容辞，但现在，她都不知道他是怎么了。
她干脆抱着双膝，转过脸，一直盯着他，不在乎他注没注意到自己。
然而，他闭上了眼睛，笔挺的背脊软塌了下去。
他靠在了后面的沙发背上，仰着头，似乎在闭目养神。
“傅主任。”她轻轻叫了一声。
“嗯。”他还是跟平时一样，回答了她。
他看见他垂放在沙发上的手，通红的，应该是被冷水浇透了。
她慢慢伸出手，去握了握他的手背，果然，他的手很凉。
她试图暖化他，可是她的手太小，他的手太大了。
她又往他身边靠了靠，“怎么了？”
“我没事。”他的声音还是低沉稳重，睁开了眼睛，只看着电视。
她又一次往他身边靠过去的时候，他主动往旁边挪开了一些。
“傅主任，我可以抱抱你吗？”她不知道该怎么做，但看着他布满血丝的眼底，她突然想去抱抱他。
“不用。”他冷声拒绝了，“看电视吧。”
“是我，是我想抱抱你。”她的声音很小很小，好像她说出来的是一件很丢人的事儿。
也许是吧，不过她不在乎了。
“这是看着我不对劲儿，要来哄我？”他一双桃花眸子动了，眼尾微挑，一双黑瞳似乎能吸光，黑得让人看不透，盯过去，又让人望而生畏。
俞温没有躲闪，她坦率地点了点头，“嗯，想抱抱你。”她被这双含情眼勾去了所有思绪，想不到别的词了，只能反复重复着这几个字。
看得久了，她想躲开。
错开视线，刚刚下移，就盯上了他一双薄唇。
想起在湖畔，他为她呼气，也许是在梦里，她隐约记得他似乎又一次贴上了她的唇。
这些日子，她想都不敢想的事儿，此时一下子把她填满了。
“俞温，你真好，你很善良。”他这句话说得很漠然。
俞温再迟钝也听得懂，他这不是在夸她。
她没敢回应，只仰着下巴，依然看着他。
“所以，你也会去哄着其他不开心的人吗？”他的声带颤抖，喉结滚动着，声音嘶哑地让人难以捉摸。
她不知道他说的其他人是谁，但她现在只想哄好的就是他一个人。
他倚在沙发背上，她没法从侧面抱过去。
俞温转过身，背对着电视机，跪在沙发上看着他。
无论他怎样掩藏，她都能从他的眼睛里看到一份悲愤，她想不到，什么人什么事儿能让向来镇定平淡的傅主任这么难过。
她只哄过奶奶，没哄过男人，她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好。
俞温试着把一条腿跨了过去，她双膝跪在沙发上，慢慢坐在了他的腿上。
心跳已如擂鼓，带着回音在脑颅里回绕。
她几乎什么都听不清了，耳膜已被心跳声震碎。
也许是本能，也许是着了魔，她弯着眼睛，抿了抿嘴，顶着嘴角边一枚梨涡，朝着他的下巴轻轻啄了一下。
一瞬间，他猛然躲开了。
“俞温，别这样坐着。”
他的手腕很有力量，轻易抬起手就把她举了起来，又放回了旁边的沙发上。
“都是成年人，你这样会让我误会。让我以为你对我会有别的意思。”他沉声警告她。
“不用误会。”她深吸了口气，早已盖不住自己的面红耳赤，“给我八千。”她喊出了高价。
他没有回应她。
他没动。
“我没有主动亲过男人……”她又一次站了起来，这次站在沙发上，比他高了半个头。
她低下头，轻轻把双唇贴了下他冰冷湿透的发顶，声音软的要化了，“也许做的不好，也可以便宜一些……”
他听不下去了。
心要碎了。
伪装了这么多年坚如石盘的心，被她轻易几句话就要揉碎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