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他们实在称不上有什么‘兄妹情’,但季匪能看出来,许棣棠不是个坏人。
甚至,还是个挺不错的人。
许棣棠笑了笑,没接这个茬。
他开口,反问了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你听说过‘医疗事故’么?”
医疗事故?季匪被这猝不及防的问题弄的愣了下,点头:“听过。”
生病本身就是‘风险’的一种,而在医院里接受治疗的任何过程都是有可能出现突发情况的,治疗和手术都有方案,但方案之外总有意外,这种意外则被称之为‘医疗事故’。
“有的时候,医生拿着刀子就是合法的杀人者。”许棣棠垂眸,看向自己修长的手指:“而我是一个可以持证杀人的外科医生。”
“说句实话,许建良给了我学医的动力,这么多年,我一直渴望着我又给他做手术的机会。”
“然后,合理合法的制造一起医疗事故。”
“……你是准备犯法么?”季匪长眉蹙的越来越深。
“许建良是一个很爱喝酒的人,喝大酒,从我有记忆的时候就是。”许棣棠闭了闭眼,只感觉记忆里砸东西的玻璃声还有母亲怯懦的哭声都在耳边。
“在监狱里这么多年,对他而言反而是种养生,但一个对喝酒上瘾的人说要戒哪有那么简单。”许棣棠嗤笑一声,眸光很冷:“他出狱后,我就开始引导他重新喝酒。”
劣质的酒精能让一个人变得上瘾,更别说本来就是酒鬼的家伙。
许建良这些年一直被‘改造’,身体自然算不上多么强健,如今重拾起酒精后被不断侵蚀,许棣棠觉得自己早晚能等到为他开刀的那一天。
有这一天的目标当成精神支柱,他就觉得自己这十年从医的辛苦没有白费。
季匪静静地听着他的‘计划’,只觉得这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报复方式,自带毁天灭地的中二感。
如果他是十八岁,他一定会为了许棣棠的计划鼓掌喝彩,甚至有可能崇拜的认他当兄弟,但放在现在……
他觉得这人真有点二逼。
犯得着因为一个垃圾,把自己的生活赔进去么?
一个优秀的医生,居然每天都在计划着一场医疗事故。
他是预备退出医疗界这辈子都不当医生了,还是准备直接进去,在监狱里给犯人开脑壳啊?
季匪无奈,皮笑肉不笑地反问:“你应该知道我是干嘛的吧?”
“你合法持刀,我合法持枪。”
“论合法杀了许建良的机会,我比你多得多,但我绝对不会这么做。”季匪淡淡道:“能有一大堆更‘正当’的手段搞死那老东西,我干嘛让自己犯罪。”
“季先生。”许棣棠不为所动,声音冷淡:“不是身处沼泽的人,就别幻想着拉别人一把了。”
“你误会了,我没有想‘拉’你,我是打算警告你。”季匪说的毫不犹豫:“如果许建良真的有一天如你所愿进了医院,那我肯定立刻报警,先让警方把你控制了。”
他天生就是破坏别人计划的存在。
从前破坏了程见烟的‘结婚计划’。
现在破坏了她哥哥的‘杀人计划’。
许棣棠目光终于不再平静,蹙着眉头看他。
“许先生,你还是想点正经的吧。”季匪看了眼手表,站起身:“走了,该接我老婆下班了。”
“有事打电话。”
今天是周六,高三没有晚自习,程见烟六点下班。
在办公室里判完最后几张卷子,她踩着夕阳余晖走出教学楼,心里有点憋闷。
前两天二模的考试成绩刚刚下来,只要学生的成绩没有明显的提升,当老师的自然就忍不住心浮气躁。
刚走下台阶,本来在校门口站岗的门卫大爷就跑了过来。
明显是朝着她来的,程见烟回神,有些意外的打招呼:“冯叔。”
“程老师。”冯叔压低了声音,同她说:“外面有个人找你,指名道姓的,说是学生家长。”
“我看着有点眼生,不像什么好人,提前跟你说一声。”
冯叔是在学校干了许多年的门卫,做人做事一向温和,鲜少在他口中直接听到别人‘不像好人’的评价。
程见烟愣了愣,有些疑惑地蹙起眉头。
“谢谢。”她先是道谢,才问:“什么样的人?”
“说不清,就看起来很奇怪一男的……”
程见烟和冯叔一起走到校门口,才看到他口中那个‘奇怪’的男人。
是个瞧起来有五十大多的中年男人,打扮的不修边幅,身上的衣服还算干净,头发却乱糟糟的。
等抬起脸来,一张清瘦的脸上五官还挺出色,就是皱纹多,一张嘴有些歪,神色有些藏不住的阴翳。
看到程见烟出来,他勉强扯出几抹笑容,想尽量装作温和的样子——结果看起来更奇怪了。
和冯叔对视一眼,程见烟才扭头重新看向男人。
“您好,我是程见烟。”她客气的打招呼:“请问您是哪位学生的家长?”
“程老师。”男人‘嘿嘿’笑两声,一双斜眼愈发明显:“我姓许……特意过来看看你。”
作者有话说:
死亡不是终点,遗忘才是——《寻梦环游记》
程程:怎么老公和哥哥都这么流弊(
第61章 敢染
◎你今晚能不能轻点?◎
程见烟觉得眼前来找她的许先生隐隐约约有些眼熟, 就好像在哪儿见过一样。
但她百分之百确定,自己是不认识他的。
所以, 这位许先生为什么说是‘特意’来找她的呢?
程见烟颇为不解, 刚想进一步追问他是谁的家长时,就被人自身后搂住了。
“抱歉,来晚了。”季匪的声音自后响起, 抱着她的手臂和声音都有些紧绷:“刚下班?”
“嗯。”程见烟的思绪瞬间就被他的动作带偏了。
在这么多人面前的公然亲密,她有点不好意思, 悄悄拍了拍他的手。
但季匪的态度却很强硬, 长长的手臂执着的从后面揽着她, 并没有要放手的意思。
在程见烟看不到的角度里,那双琥珀色的瞳孔又冷又沉, 直勾勾的盯着许建良不放。
就像是一只窥探猎物给予警告的野狼,一不小心就会遏制住对方的咽喉。
许建良被盯的心脏一跳。
他当然能瞧出季匪是个不好惹的,瞬间, 他脑子里就响起房青在病房里对她说的那句话了——你女儿嫁的人不是个好惹的。
看来, 这位就是。
自己之前跃跃欲试打过去的一些电话,怪不得一直没人接。
许建良是个识时务者为俊杰的,见到季匪来了,顿时也不敢继续纠缠程见烟。
他假装路过, 忙不迭的离开。
程见烟被季匪打乱了思绪, 再次抬眸时, 看到的就是许建良匆匆离开的背影了。
“嗯?”她有些纳闷:“刚刚那位自称学生家长的先生, 怎么走了?”
季匪面无表情地抬了抬唇角,冷笑:“管他呢。”
他充满保护欲的姿态这才稍稍放松。
“也是, 那位先生感觉有点奇怪。”程见烟嘟囔:“看起来不像是家长。”
“别想了。”季匪打岔:“晚上吃什么?”
“不知道呢。”程见烟顺着他的话思考, 念头自然被带偏:“擀面条可以么?”
季匪笑笑, 捏了捏她的手指:“会不会太累?随便吃口就行。”
一旁的冯叔看到他们的互动,眼睛里顿时充斥着一种独属于长辈的‘慈祥感’欣赏:“程老师,这位是你先生啊?你们俩看起来真般配。”
这段时间季匪虽然基本上天天都会来接送程见烟,但大部分时间还是在车里等的,这是冯叔第一次碰见,自然忍不住夸。
程见烟被夸的有些不好意思,微笑着点了点头。
季匪却还在想着许建良刚刚的突然出现,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而且,多少是后怕的。
如果他晚来了几分钟,那么辛苦隐藏的一切顿时都会大剌剌的暴露在程见烟面前,并且毫无掩饰。
虽然,早晚都会暴露,但不是今天。
季匪那个想要一点点渗透的计划,始终都没有开始实施。
但今天看起来到了不得不开始打‘预防针’的时候了。
开车回去的路上,季匪修长的手指轻敲着方向盘,趁着红灯时,闲聊似的问程见烟:“程程,你对你生父有印象么?”
程见烟的思绪还停留在‘今晚的面条应该打什么卤’上面,忽然听到他问这个,愣了一下就有些茫然。
“没有。”她回过神:“从没有人和我说过。”
无论是房青还是程锦楠,都是从来没有和她提起过‘生父’这件事的,哪怕是一星半点的信息都没有。
久而久之,程见烟也不是很好奇——她全当没有这个人的存在,或许也可能是真的不在了。
“我只知道我妈是不情不愿生下我的,所以她应该特别恨我那个生父,也恨我……”
程见烟自嘲的轻笑一声,侧头看他:“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这不太像是季匪会问的问题。
“没什么。”季匪勉强笑了笑:“就是想到,我爸今天给我打电话了。”
他随便找了个借口搪塞,但说出来的话确实真心的:“人没办法选择自己的投胎,出生,程程,别因为这个自卑。”
“你母亲讨厌你不是你的问题,是她的。”
做人就是要有季匪这种自信,反对一切pua一般的自我内耗。
程见烟忍不住笑,‘嗯’了一声点点头:“其实,我比之前好很多了。”
这一切,都是在重新遇见季匪之后做出的改变。
傍晚,季匪主动给许建良打去了电话。
电话对面的男人说话声有种大大咧咧的粗糙,很是不耐烦:“谁啊?!”
“许棣棠不是给你钱了。”季匪没有半点的寒暄转折,冷冷开口:“你怎么敢来找程见烟的?”
对面那不断嘟囔着‘妈的打扰老子喝酒’的声音顿时僵住了。
电话陷入一阵呆滞的宁静。
半晌,许建良重新开口的声音都显得清醒不少:“你是程见烟的老公,今天出现那小子?”
季匪‘嗯’了声。
“哈,那你该叫我一声爸才对。”许建良颇为讽刺地嗤笑:“程见烟那丫头是老子的种。”
季匪听了这不要脸的言论,脸上没有丝毫波动——如果指望这种老混蛋要脸,那才叫异想天开,他早就想到他会说什么。
“别出现在程见烟面前。”他淡淡道:“否则,我打到你叫爸爸。”
“王八羔子!”许建良被这话气的在电话对面大叫起来:“你当老子我吃素的,第一天在道上混啊?年纪轻轻的在这儿吓唬谁呢?一点家教都没有!”
显然,一个自认为‘混过的’中年普信男,是无法忍受季匪这种侮辱的。
况且是许建良这种在监狱混过二十年,觉得自己的‘履历’很能吓唬人的。
“你可以试试。”季匪懒洋洋地笑:“我也不是吃素的啊。”
“几个月前还杀过人呢。”
杀的是贩毒的。
……
对面的许建良半天没说话。
再开口时,声音隐约有些抖:“你少、少吓唬人,我报警了。”
“随你。”季匪觉得逗他像是猫抓老鼠,挺有意思:“报警的时候知道和警察说哪儿的地址么?”
“狗日的,你到底想说什么?!”许建良暴躁了:“我是程见烟的亲生老子,她养我给我钱天经地义,你是我女婿也是天经地义!你们想怎么样?啊?”
“是,我是找不到你们现在住的地方,可房青把你家的情况可告诉我了,鼎鼎大名的季家啊,跟我这么个蹲过大狱的做亲家不觉得丢人?”
“你们要是不给我钱,我就去你们家闹,去程见烟的单位闹,这丫头现在还是老师呢,人民教师不管她爹?这政审方面都通不过吧,给不给钱你看着办吧。”
这些都是公开的,许建良所知道的地方。
显然,他做的‘准备’很是充分。
但是,季匪还真是不怕他这些威胁。
程见烟的出生证上都没有他这个所谓的‘父亲’,许建良又怎么可能威胁到她的政审?
至于季家那边……
“你赶紧去闹吧。”季匪淡淡道:“有你这个老丈人去闹一通,没准季家就跟我彻底断绝关系了。”
“哈。”许建良只当他是说笑话,都被气笑了:“你别以为老子不敢。”
“嗯,你敢,快点去吧。”季匪逗狗似的:“挂了。”
就许建良这种的,要是真能进了季家大门不被保安赶出来,那他佩服他。
季匪打完电话从阳台回到卧室,程见烟刚刚洗完澡从浴室出来。
她穿着及膝的睡衣,水汽匍匐,已经长到中长发的头发湿润的披散,周身都散发着一种浓烈又清新的果香——像是沐浴露的味道。
但他们用的明明是一瓶,在程见烟就特别好闻。
季匪心头的躁郁散去,走过去烦人地拨弄了两下她的头发:“没吹干?”
“坐下,帮你。”
他自问自答,然后就去拿吹风机。
程见烟听话的坐在卧室里的小沙发上,踩在拖鞋里露出的脚趾水润白皙,小巧的白嫩可爱,此刻纠结在了一起。
她还在想着二模考试的事情,有些心不在焉。
直到季匪报复一样的用吹风机‘□□’她的头发,才勉强回神。
“……干嘛?”程见烟一张巴掌脸被乱糟糟的头发托着。
季匪把她的头发吹干,然后就低头亲她红润的嘴唇。
“不理我。”他有些幼稚的嘟囔着:“好香。”
亲吻的声音很响。
“那个,”程见烟攀住他的肩膀,脚趾以另外一种方式蜷了起来。
“不,不是故意的。”她被亲的告饶,声音软软的:“刚刚在想学生考试成绩的事情。”
……
这世界上还有比程见烟更不浪漫的人么?
季匪被气笑了,干脆咬了一口她的嘴唇:“跟我在一起不许想别的事。”
“不想了。”程见烟现在已经被‘收拾’的十分识趣,眨着眼睛撒娇:“你今天能不能轻点?”
但她还不知道,这种不知道自己很撩的纯情,往往才是最诱惑的。
季匪嗓子都有些干,攥着她裙摆的修长手指拢了起来。
“为什么?”他轻轻亲着她的耳朵,低声问:“疼么?”
“痒死了。”程见烟偏头躲开,忍不住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