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科室的所有人都会被问询。
不论结果如何，至少开发利用科最近是不清宁了。
回到办公室，许溏溏看向谢晴阳空荡荡的座位。
为什么这个人遇上这么大的事情，却一声不吭。
如果她早些知道的话……
算了，早些知道也起不到什么作用。
下班之后，许溏溏并没有急着回宿舍，而是去了市医院住院部。
她并不知道谢晴阳母亲的姓名，在特殊照料病房寻找了一圈，也没找到跟谢晴阳有一丝相像的人。
瞧见护士台的护士小姐姐转过头看她，许溏溏迎过去问：“请问，这里有……”
许溏溏有些卡壳，她一时半会儿竟然想不起可以用什么样的词语来形容谢晴阳的母亲。
“你找谁？叫什么名字？”护士小姐姐盯着她。
许溏溏尴尬地笑了笑，“请问你知不知道一名需要特殊照料的病人，我不知道她的姓名，但她儿子每天都会过来，高高的、瘦瘦的。”
护士小姐姐问：“你指的是谢晴阳吗？”
“你认识他？”许溏溏有些意外。
护士小姐姐笑了声：“怎么可能不认识，他母亲都在我们这儿住五年了。”
五年？
许溏溏对这突然出现的数字有些敏感。
这样来说，谢晴阳在读大学的时候他母亲就已经生病了？
“诶，你是他女朋友吧？”护士小姐姐说：“我们正在说呢，他昨天怎么没来？”
许溏溏不知道该如何解释，索性摇了摇头：“他有点事情去外地了，让我来照顾下阿姨。”
“那好，陈阿姨就是29号床，出门右转第三个房间就是了。”护士小姐姐热情地给她指引方向。
道过谢后，许溏溏忐忑地朝着走廊右侧走过去。
突然觉得有些尴尬。
她脑子一热就跑到市医院来，要是真见到了谢晴阳的母亲又该说些什么？她只不过是谢晴阳的同事而已，这样做是不是有些越界了。
脑子跟不上脚，许溏溏还没想明白就已经迈进了病房内。
她敲了敲门：“陈阿姨？”
里面没有传来声音。
“陈阿姨，您在吗？我是谢晴阳的同事。”许溏溏再次问询一句。
隔了好一会儿才传来回应。
“要进就自个儿进来，这里的人可不会起身迎接你。”
许溏溏错愕地走进病房，发现先才说话的是靠里边床位的老太太。
她正半躺在床上，揉搓着自己的腿。
“陈阿姨？”许溏溏尝试着问了句。
老太转头瞪了她一眼，“那边才是。”
顺着对方的手指望过去，许溏溏目光有些呆滞。
入眼的，是一名双目紧闭的中年女子，她的皮肤暗沉而粗糙，看上去像是受尽操劳。
此时的她正戴着呼吸面罩，一点动静都没有。
许溏溏朝着床位名牌看过去。
【陈阿婕，49岁，肌萎缩侧索硬化】
许溏溏恭敬地问候了句：“陈阿姨，您好。”
旁边老太出声道：“瘫着呢，看不出来吗？你喊得应她，那才是医学奇迹了。”
许溏溏怔了下转头问：“阿姨她一直都是这样吗？”
“可不是吗，比我在这里住的年头都久哩，”老太叹了声气说：“哎，我和她都一样是苦命人，都是半截身子入土的人，明明都这副模样了，还一个劲地折腾儿女。”
“可别这么说，”许溏溏坐在床边，“您身子骨看起来还很硬朗。”
老太摆了摆手，指了指自己没有任何知觉的下半身。
“瘫了一半儿了，迟早和她一样。”
许溏溏将目光重新放回病床上，好似看到了谢晴阳每日回到病房，帮他母亲打理身体的场景。
只是不知道这回，他能不能平安度过。
弯下腰从床下取出不锈钢盆，许溏溏到卫生间去接了盆热水，将毛巾打湿帮陈阿姨擦拭着身体。
她从来没做过这种事情，动作很生疏，甚至还需要旁边的老太指导才知道下一步该做什么。
“你这小姑娘，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哩，”老太咂舌道：“跟了谢晴阳那小孩，定要吃一番苦头的。”
许溏溏赶紧解释道：“您误会了，我和谢晴阳只是同事。”
老太一脸不信：“我虽然腿脚不便，但心里头还是灵光的哩。”
许溏溏解释了半天也没解释明白，索性任由老太说去了。
刚将陈阿姨的衣服扣好，一阵脚步声从病房外由远到近，直到驻足在陈阿姨的病床前。
“哥。”
随着一声欣喜的声音，帘子被缓缓拉开，露出一张清秀的少女脸庞。
许溏溏抬眼与对方对视。
她认出来了，这女子正是先前她撞见和谢晴阳坐在医院门口哭泣的那位。
“……你是？”女子不认识她。
“我是谢晴阳的同事。”许溏溏解释道。
女子听闻立马抓住她的手臂问：“我哥他到底怎么了？”
作者有话说：
今天还有一章。文名改成《我炤晴阳》啦，不要走迷路啦。
第21章 日珥
◎日珥他……是不是谢晴阳？◎
许溏溏看了眼躺在病床上的陈阿姨, 不确定她能不能听见她们讲话。
给女子递了个眼神，示意对方出去说话。
两人并排坐在走廊里的长椅上，相互沉默了会儿, 还是许溏溏率先介绍说：“我叫许溏溏, 和你哥哥是一个单位的。”
女子看起来有些怯生生的，呆呆地应了声, 回答：“你好，我是周莹。”
周莹？
为什么谢晴阳的妹妹和他不是一个姓？
许溏溏揣着疑问, 将谢晴阳现目前的情况告知了对方。
周莹一听就急了，赶紧抓住她问：“溏溏姐, 那我哥会没事吗？”
许溏溏轻拍对方的肩膀，“放心，肯定会没事的。”
用纸杯接了杯热水递到周莹面前，许溏溏继续说：“你哥只是去协助调查了，等调查结果出来后他自然就平安无事了。”
周莹接过水杯小心抿了口。
“昨天他就没来医院，给他打电话也打不通, 吓死我了都。”
“你们两人每天都来这儿吗？”许溏溏问。
听闻周莹有些羞愧地低下头摇了摇。
“我来得少，只有等家里那口子不在我才偷摸着过来，基本上都是我哥在这里照顾。他有请护工, 但不放心还是基本会每天都过来一趟。”
家里那口子？
周莹年轻看起来不大，想不到竟然已经结婚了。
这里的人成婚的年龄对比省城来说，要早得多。
许溏溏不解地问：“看自己母亲为什么还要偷摸着过来？”
周莹难堪地笑了笑，抬头瞥了许溏溏一眼, 解释道：“我们家的情况有些复杂，我家里那口子并不知道我还有个母亲和哥哥。”
许溏溏有些疑惑。
周莹看出她的困惑, 继续说：“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说过, 狃花。”
许溏溏怔了下, 随即答道：“借母生子？”
周莹意外地点了点头，没想到许溏溏还真知道。低着头说：“那是我们老家浅清村那边的习俗。往些年，因为那里实在太穷了，很多村里人娶不上媳妇，就会花钱‘租赁’其他人的媳妇生一个小孩，延续香火。”
“这种陋习就算是现在听起来，还是觉得有些荒谬，”周莹自嘲了句，说：“我就是谢晴阳的母亲狃花生下来的，严格来说其实并不算是他们家的女儿。”
许溏溏懵了。
她终于知道浅清村这个耳熟的村落是在哪里听起过了，听到周莹口中的狃花，她立马就反应了过来。
许溏溏当然知道狃花这件事。
因为那本《桎梏》所描写的时代背景，就是狃花这荒谬产物下的惨剧。
浅清村和小说里的清浅镇，根本就是同一个地方。
《桎梏》里的主角，本身有着幸福的童年。
虽然一家人过得清贫，但父母健在，满怀爱意。
后来主角父亲在外务工被昧了工钱，在讨工钱的过程中发生意外丢了性命，一家人彻底失去了经济来源。
就连下葬时，都是裹着草席草草了事。
而主角母亲，为了继续供儿子读书，在丧偶的情况下走投无路，经人介绍去给人当了狃花。
可仅仅是因为狃花所生下的是女儿，答应好的钱也被昧下了大半不说，自己还落了一身的病。
这种人间惨剧光是发生在小说中，都让人窒息和绝望。
现如今听见现实里、而且就是自己身边，竟然就有活生生的例子，许溏溏脑袋如同充血般炸裂。
谢晴阳他到底是经历过什么样的艰苦生活？
他到底是谁？
周莹在自家小卖部守店，不敢出来太久，跟许溏溏交谈了几句就走了，留下她一个人坐在长椅上沉思。
浅清村和清浅镇？
清大的校园传说日珥大大？
为什么一切都像是冥冥中有关联。
回到病房帮陈阿姨把被子盖好，许溏溏并没有直接回宿舍，而是重新返回了单位。
她将桌上的文稿阅示单取了过来。
快步回到宿舍，她将那本签名版的《桎梏》翻开，和手中的文稿阅示单并排对比。
白炽灯下的两道笔迹相互重合。
【To许溏溏，谢谢你，愿未来的你也可以打破桎梏。】
【请许溏溏同志阅办——谢晴阳，2023.6.7】
将它们并排在一起，笔锋和连笔的地方完全重叠。
……
许溏溏这三个字，根本就是同一个人写出来的！
许溏溏放下手中的文件，静坐了会儿。
她掏出手机，拨打出了一个电话。
“喂，许溏溏？”
电话对面似乎很诧异接到许溏溏的电话。
“子皆学长，不好意思这么晚打扰你。”许溏溏客气两句。
电话那头的人笑了下说：“也不算打扰啦，怎么想起给我打电话了，有事吗？”
“子皆学长，日珥他……”
听见许溏溏的询问声，冯子皆立马开口：“果然，我就知道一接你电话就肯定和日珥有关。都这么多年了，你还在追他呢？”
追这个字，有很多意思。
除了男女关系外，也有追偶像、追星的意味。
当时冯子皆和她同在清大学生会，她也是托了冯子皆的关系才要到日珥的亲笔To签。但冯子皆对于日珥的真实身份保密做得极好，不论她怎么旁敲侧击都打听不出什么线索。
许溏溏没有回答对方，而是说：“我现在在天泉市。”
这没由来的一句话反而让电话那头的冯子皆愣住了，停顿了好一会儿才一字一顿地说：“你真……追到天泉去了？”
得到对方肯定的答复，许溏溏说：“日珥他……是不是谢晴阳？”
她的声音颤抖，快要兜不住一句完整的话。
“……”
冯子皆沉默。
“你知道我不能回答你的。”
“我知道了，谢谢。”
许溏溏挂断电话。
她早该想到。
冯子皆和谢晴阳都是地质学专业。
谢晴阳作为清大优秀毕业生，毅然决然地选择回到天泉市来上班。
这其中的关联原因，不言而喻。
许溏溏眼中满是震惊。
她不仅仅是震惊于自己追了整个大学生涯的作者就是住在旁边的谢晴阳。
更多的是，震惊于《桎梏》中的故事竟然是活生生的现实。
浅清村、狃花、从大山里走出来……
一切的一切，都远比从文字中所阅读的来得血淋淋。
更让人觉得心绞的是，与《桎梏》中主角打破人生的桎梏不同，谢晴阳似乎并没有打破属于他自己的桎梏。
他在大学时就已经卖了上百万版权，称得上是“人生赢家”，一度沦为校园传说。
可如今的他，仍然住在简陋的单位宿舍，没有车、也没有房，孑然一身丝毫没有受到物质的眷恋。
许溏溏莫名开始胸闷，心脏像是被人挤压般压抑。
直到出不过气。
那种感觉，就像是她信奉、崇拜已久的神，被泥泞和浊世所拉下神坛。
现实与幻想的破碎感，让她近乎窒息。
-
许溏溏第二天下班仍然去了趟医院，她开始帮谢晴阳照顾他的母亲。
听隔壁老太说，得了这种病的人虽然睁不开眼睛，但却听得见外面发生了什么。虽然醒不过来，但心里却是清楚的。
许溏溏边擦拭着身体边给陈阿姨解释谢晴阳为什么一直没来，她没有说对方接受调查的事情，而是编了个幌子，说对方出差去了。
“陈阿姨，您放心，晴阳他很快就会回来了。”许溏溏将毛巾搓了搓。
陈阿姨身体一如往常的死僵，在听见谢晴阳名字出现时，眼皮像是跳了跳。
也不知道是否真的听见了许溏溏的话。
忽而，走廊上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许溏溏刚举起手中的毛巾，一个身影就冲进了病房。
那人显然有些风尘仆仆，胡子都没刮，短短的一圈青色胡茬让人看着微微一愣。
谢晴阳先是注视了眼病床上的陈阿捷，发现无碍后才松了口气，转过视线平移到坐在床边的许溏溏脸上。
“许溏溏？”他诧异了一声，有些意外道：“你……怎么在这里？”
许溏溏瞳孔在对方些许狼狈的模样上扫视一眼，情绪骤然有些失控。
她放下毛巾，转过身一把就抱进对方怀里。
“你……没事了？”
谢晴阳完全愣住。
他伸出双手，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放。
想把许溏溏拉开，却发现对方正抱在他怀里抽泣。
“我没事、放心我没事。”谢晴阳拍了拍许溏溏的背，小心揉着她的肩膀将她缓缓拉起。
旁边的老太“啧”了一下嘴，显然看不下去这俩“小情侣”的卿卿我我，一把将帘子拉上省得清静。
正给老太揉腿的护工也一脸“我懂的”看过来，好是窘迫。
谢晴阳赔笑了下，小声说：“许溏溏，别人还看着呢。”
许溏溏这才反应过来，赶紧抽身从对方的怀里挣脱开来。
抹了把眼角，逃跑似地往走廊外走。
“我去买杯咖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