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氏知道赵春花长得美,是以才带了几个交好的妇人。她们可不吃赵春花这一套,就连拽赵春花的力气都格外大。要不是不想做得太过分,把她直接打晕扛走,都是可能的。
“一句话,给人还是给钱?”何氏沉声问道。
第4章 谢谢
◎赵三娘就以刘壮媳妇的身份在刘家生活了下来◎
“娘,救我啊!”赵春花已经被两个妇人一左一右地押着就要带走。
王氏心里焦急,面上却不显。她刚才已经使眼色给邻居,让她们去喊自家丈夫和公公回来,现在她还得拖着这帮人不让他们带走春花才行。
想到这里,王氏突然大声起来:“我们家已经把三娘嫁给你们了!昨天晚上她在你们家睡了一宿,你们现在把她退回来,传出去我家三娘还怎么嫁人?!你们这是逼她去死?现在还想把我们春花搭进去,哪里有这么美的事?”她一边说一边拧了一把赵三娘的手臂,随即就把她往何氏面前推。
何氏顿时破口大骂,恨不得撕烂王氏的嘴:“老娘真是祖上三代到现在都没见过你这么不要脸的玩意!你们家骗婚在先,我们二十两娶得是赵春花,不是赵三娘!你别在这说些有的没的,我儿子根本没碰你女儿!”
“你说没碰就没碰,我们三娘一个黄花大闺女就这么被你们家毁了。人言可畏啊!”王氏理直气壮,越说越觉得自己有道理。
赵三娘在这两人中间,始终沉默着。她看得到母亲对大姐的心疼,也看得到母亲对自己的不在乎。她以前总是不去细想,不细想便不会觉得伤心。但是现在,她是真的伤心。
母亲仿佛从来没有爱过她。
两边就此僵持住。
何氏重点在赵家骗婚,要么退二十两银子,要么让她们把赵春花带走。
王氏则死咬着赵三娘已经被毁了清白,二十两银子绝对不可能退!赵春花也绝对不会让她们带走。
终于收到消息赶来的赵午和赵龙挤进了人群里。虽然看着这浩浩荡荡的人群,他俩心底也犯怵。但是他们在上溪村也有相熟的亲朋好友。现在赵家这边也聚集了十来号人。
这里终究是上溪村,不是刘家村。
见丈夫和公公带着人赶来,王氏彻底放了心,把脸一抹就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我们老赵家做的什么孽啊?刚嫁出去的女儿被人毁了清白送回来,我丢不起这个人啊!”
何氏是个厚道人,没见过王氏这么不要脸的人,她气得脸色发白,险些站不稳,指着王氏道:“你你你……怎么能这么说自己孩子?”
王氏却无动于衷。
她是铁了心,人和钱,她一样都不会给。
最后在上溪村老村长出面调和的情况下,赵家不情不愿地拿了十两银子,并一只不下蛋的老母鸡给刘家。并放言,二十两银子是娶他们大女儿的钱,那小女儿十两银子总是要的。
何氏脸色铁青地带着刘家村的人往回走。
赵三娘跟在队伍的最后面,手里抱着那只不下蛋的老母鸡。
村里认识她的人都在村口张望,她们看了好大一场热闹,有不少人挺同情赵三娘。但赵三娘毕竟是嫁出去的女儿,王氏却还会一直住在这个村里。她们都不愿与王氏交恶,竟也没有一个人公开出面为赵三娘说话。
“娘,三娘姐姐为什么在磕头?”村口有个扎着双丫发髻的小女孩问道。
背上背着儿子的妇人瞪了她一眼:“小孩子问这么多做什么?还不快点择菜!”
赵三娘对着她家的方向,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一直磕到她的额头都被粗粝的砂石磨出了血迹。她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抱着老母鸡头也不回地走了。
她再也不会回来了。她对自己说。
“哥!哥!娘她们回来了!”刘文和刘小甜一直在村口守到太阳落山,终于远远看到了何氏她们的队伍,于是一路跑回家给刘壮报信。
何氏她们脚程快,早上去,赶在入夜前回来。
他见小妹脸上带着笑,便好奇地问:“小妹你笑什么?”
刘小甜没来由地喜欢黑瘦黑瘦的赵三娘,她脱口而出:“我看到嫂子也回来了!”
“什么嫂子?”
“就是三娘嫂子啊!我去倒水,娘和嫂子赶了一天路,肯定要洗把脸,再喝水润嗓子。”刘小甜说完便一溜烟地跑到厨房里去。
刘壮一时间哑然。
和他想的没错,赵家既然一开始就打定主意让赵三娘替嫁,哪里肯轻易松口。他娘这一趟去,肯定没讨到什么便宜。
他和赵春花的亲事,原本就是媒人说合的。他只知道赵春花生得美,娶回来养眼,并没有真的上几分心。从山里受伤回来后,他更觉得赵春花那样娇滴滴的美人,肯定不会再嫁给他。
他想过最差的结果就是退婚,却没想到赵家把赵三娘嫁了过来。
他说不生气是假的。不然他也不会在他爹娘说要带上村里人去讨说法时,没有阻止。便是为了出一口气。
只是没想到,赵三娘还是回来了。
何氏朝一起跋山涉水去帮忙的村人说了好些感激的话,又说下回一定请大家伙吃饭,大家忙说着“不用”、“哪的话”,随后便都回了自个家。
赵三娘无处可去。她跟在何氏身后进了刘家。
“老母鸡!”刘文叫出了声,他忙跟他爹大喊,“爹!嫂子带了只老母鸡回来。”
以前刘壮身体还好时,经常从山里打些猎物回来。其中就有不少野鸡。除了拿去镇上换钱之外,家里有时也会留下半只炖汤。那味道叫一个香。
但如今家里除了昨天晚上的成婚酒席外,已经很久没见过荤腥了。
这只老母鸡,又把刘文的馋虫勾了起来。他现在是长身体的时候,看到肉就两眼冒精光,恨不得把这只鸡生吞活剥了。
何氏没接刘小甜递过来的洗脸帕子,怒气冲冲地回了房间,还重重地带上了门。站在门口等消息的刘旺马上也摸着门回了房间。
院子里转眼间只剩下赵三娘和刘家弟妹。
赵三娘把老母鸡脚上的细绳子栓在了柴棚边上。她刚转头就看到刘小甜的小酒窝:“嫂子擦脸。”
她不知所措地接过干净的浸透了水的帕子,小心翼翼地在脸上和手上擦了擦:“谢谢你。”她额头上磕头磕出的伤口已在路上结了痂,此刻用帕子擦过,虽然隐隐作痛,却完全不碍事了。
四岁的刘小甜,在这个黑夜里递过来一面帕子。擦干净了赵三娘身上的灰尘和污渍,也包裹住了她被家里人伤得透透的心。
村里头一般用过晚饭后就歇下睡觉了。
没有什么别的娱乐生活。
刘家人都躺下的时候,却还听见柴棚那边传来的劈柴声。
一下又一下。
何氏早已把去上溪村的遭遇绘声绘色地跟丈夫吐了一遍苦水。刘旺眼睛看不见,耳朵却好使,他听着劈柴声,突然说了一句:“这孩子倒是个勤快的。”
何氏冷哼一声,正想高低说她几句,又闷住了声。要说勤快,她还真说不出什么错处。毕竟早起时候看到的锃光瓦亮的厨房,干净的院子,甚至是那些晾好的衣服,都出自赵三娘。
在上溪村的时候,她看得真真的。赵春花一看就柔弱无骨,一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模样,嫁过来也只能像个菩萨一样供着。反观赵三娘,人不爱说话,干活却利索。走时给他们老赵家磕了三个头,大抵也是真的伤心了。
何氏翻来覆去地死活睡不着。
借着起夜的由头,何氏端着一个烛台出了房门。她绕到柴棚那一看,发觉一个人影正睡在草垛子边上。
被烛光一晃,本就睡不安稳的赵三娘马上醒了。
“娘……”赵三娘低着头叫了一声。
何氏定定地看了她半晌,不情不愿地“嗯”了一声,开口就说:“大晚上你睡这干什么?不知道的以为我们刘家跟赵家虐待女儿一样虐待媳妇。给你们翻修的房子你空着不住是什么意思?”
于是赵三娘在困得迷迷糊糊的时候,就被何氏一把塞进了后屋里还贴着大囍字的婚房里。
房子里没点蜡烛。
刘壮大抵是已经睡了。床上传来男人平稳的呼吸声。
赵三娘惴惴不安地站在房门边,睡意已经全无。
没过一会,床上传来刘壮的声音:“守门将军,你被子在塌上。”
弄明白守门将军指的是自己后,赵三娘终于动了。她借着月光走到美人榻边,看到昨夜盖得那床被子还整齐地放在上面。
“谢谢。”
自回到刘家开始,赵三娘一直在说这两个字。她吸了吸鼻子,把自己埋进这床松软且带着阳光味的被子里。
自此以后,赵三娘就以刘壮媳妇的身份在刘家生活了下来。
何氏最初怎么看赵三娘怎么不顺眼,总会想起她痛失的那十两银子。但后面看赵三娘干活利索,给她减少了不少负担,只能安慰自己就当十两银子请了个长期劳工。
刘家村的人几乎都知道,赵三娘是替嫁过来的,少不得会在背后指指点点几句。
赵三娘本就两耳不闻窗外事,就当没听见一样。她勤勤恳恳地操持着家里的家务,做饭、洗衣、砍柴都是一把好手。她现在非常喜欢这样的生活,饭桌上总会有一个她的位置,公婆虽然不太喜欢她,但也不会故意打骂她。更重要的是刘壮对她的态度。刘壮和她一直一个睡床,一个睡榻,井水不犯河水。
哪怕是出去闯荡,去找个长工的活计,也不会比现在更好过吧。赵三娘很满足。
谁料这天她砍柴回来,远远就看到小妹刘小甜哭着跑了过来。
“嫂子……嫂子……我哥他晕过去了!”
第5章 照顾
◎方才她给刘壮擦身体的时候,还摸到他身上那一身腱子肉◎
自在刘家住下后,照顾病床上的刘壮成了赵三娘最重要的一件事。
她一边跟着刘小甜往家里赶,一边问:“怎么会这样,我早上出门的时候他还好好的?”
刘小甜跟在赵三娘身边,哭得更加厉害了,断断续续地说道:“我哥中午就没吃几口东西,下午我去找他说话,就看到他一直扶着腿喊疼。再后来我喊他就没动静了。我爹让根叔帮忙去镇上把大夫请了过来,现在正在家里看呢!”
原本刘小甜也守在她哥房间门口,听着大人们唉声叹气的,她现在才四岁,也听不明白他们在说什么。想着太阳快落山,她嫂子该回来了,干脆小跑过来村口找赵三娘。
“你别哭,别哭。”赵三娘给刘小甜擦了擦眼泪,牵着她的小手哄着她,然后脚步飞快地朝家里赶去。
等赵三娘赶到家里的时候,刘旺、何氏夫妇俩正把镇上的万大夫和他的学徒送出门口。
趁学徒去喊驴车的功夫,万大夫对着刘家老两□□待道:“他这是伤口腐烂化脓引发了高热,你们记得今晚一定要隔一个时辰就用帕子浸水给他擦洗身体,把热退下去。还有我刚才拿过来那几副伤药,你们记得三天给他换一次。”
老两口连连答应,何氏更是不停地给万大夫鞠躬。镇上有三家医馆,但就万大夫最心善,愿意给他们这些穷苦人家出诊。
何氏问出了最重要的问题:“大夫,这次的诊金和药钱多少钱?”
万大夫知道刘家主要的营生都寄托在刘壮身上,现在刘壮伤病这么久,刘家的积蓄都已经被掏空了。可他自己还有家人要养活,成本费总是得收的,万大夫犹豫了一下,伸出了五个手指头。
五两银子!这么一大笔钱!何氏脑子“嗡”得响了一下,却二话不说就往房间里去拿钱。
万大夫还在对刘旺交待:“等刘壮高热退了,要多吃点鱼啊,蛋啊,奶的。这些东西吃了,他伤口才好得快。”
“哎哎哎。”刘旺连连点头,又喊他小儿子,“文哥儿,快把你在河里捞的那笼螃蟹拿过来给万大夫带上。”
刘文有些不情愿地把装着螃蟹的背篓拿了过来,递到万大夫面前时忍不住说:“爹,这螃蟹是要后天拿去集上卖了给我哥买鸡蛋吃的。”家里现在只有一只打鸣的公鸡和一只不下蛋的老母鸡,想要鸡蛋就得花钱去买。
刘旺听后马上尴尬地笑了笑:“您别听这孩子乱说,这些螃蟹您拿去吃,都是溪里捞的,还新鲜。您老远过来一趟,救我们壮哥儿一命,我们实在不知道怎么谢您。”
万大夫摆摆手,连连推辞,最后只要了何氏递过来的五两银子后便坐上驴车和学徒一块回镇上去了。
何氏满脸愁苦地向丈夫抱怨:“家里最后一点积蓄也没了。这五两还是找赵家要回来的。以后一家子少吃点是没什么,但我们大壮这病,以后少不得还要多少银子。”
刘旺应了一声说道:“以前壮哥儿能打猎的时候,咱家那几亩田不是借给豆子他们家种了吗,说好每年分我们三成的粮食。等今年这茬稻子秋收了,我就去跟他们家说把田收回来。开春的时候我带着三娘去种地。怎么说也能多得点。”
“就你这眼睛,看都看不见。还带着三娘种地呢……”何氏想起丈夫的眼疾也是一阵心酸。
两人说着话便来到刘壮的房里。何氏站在门口拉了刘旺一把,让他先别进去,也别出声。
敞开门的房间里,赵三娘正把刘壮额头上已经有些温热的帕子取了下来,用手去探他额头的温度。见还是很烫后,赶忙把帕子浸在水里又拧干,重新盖在刘壮的额头上。水盆里还耷拉着另外一条帕子,那是给刘壮擦身体用的。
赵三娘平日里最多给刘壮把腿搬上搬下,给他活动活动筋骨。很少这样直接地触碰他的皮肤。万幸的是刘壮现在人还在昏睡中。他浑身的皮肤烧得通红,正像只煮熟的螃蟹。
赵三娘愣了片刻,不知怎么的,就想起她替嫁过来的那个晚上,刘壮给她扔被子,又故意让她吃东西的模样。想了想她慢慢撩开了刘壮的衣服,拿起帕子开始一寸一寸地给他擦拭身体。
刘旺看不见屋里的动静,却被何氏一把拉走了。
直到走出后屋,他才忍不住问:“你拉我干嘛?我还没去看壮哥儿好点没。”
何氏让刘小甜给赵三娘送了碗玉米面做的粥加上两个窝头。随后直接下令,今晚全家上下都不能去后屋那边打扰刘壮和赵三娘。
刘文一直急得要命,原地跺脚:“娘!我要去看我哥!”刘小甜什么都不懂,也跟着她二哥跺脚:“娘!我也要去看我哥!”
“看什么看!吃完饭,小文去给你爹打水洗脚,小甜去把鸡喂了。”何氏给一家子人都安排得井井有条。她自然给自己也安排了活,后天要赶集了,她多纳几个鞋底能顺带让二儿子拿去卖。
赵三娘端着一盆水出来倒时,看到了门边摆着的粥和窝头。她心里一暖。囫囵吃完后,她马上打了一盆新的水端到床头,继续守着刘壮。
刘壮昏睡在床上,眉头一直皱着,嘴里偶尔说两句听也听不懂的胡话。
这是大半个月来,赵三娘第一次认真观察刘壮这个人。刘壮的两道眉毛浓黑而整齐,高高的鼻梁下嘴唇抿得紧紧的。人看着一脸正气,又面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