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文从妹妹怀里接过两只鸡,把冻得瑟瑟发抖的它们送回鸡窝里。又拿过热帕子擦了擦刘小甜的手。
何氏低声朝刘旺说道:“读过书院就是不一样。现在我们文哥儿越来越会照顾妹妹了。”刘旺哈哈笑:“也不看看是谁的儿子。我们文哥儿会有出息的。”
“文哥儿过来,给你爹背几首诗。”刘旺喊道。
刘文坐到刘旺身边,不好意思地说:“爹,我们还没教到这呢。”
“你哥哥嫂子给你交了二两银子的束脩。咋连个念诗都不教你。那都学会了啥?”
刘文拿过包袱翻出里面那本《童蒙须知》:“夫子教我们写了名字,又教了我们好多道理。”他拿着书给刘旺念了几句话,又说出了这些话的意思,刘旺才满意地点点头。
“二哥,书院里好玩吗?”刘小甜问。
刘文本来想摇头,想到刚才刘旺说的二两银子束脩,话到嘴边又改了口:“可好玩了。我每天读书写字听夫子讲课,还交了几个朋友。”
听到朋友几个字,何氏拉过刘文:“书院里没人欺负你吧?”虽然之前刘羽回来的时候她问过一些刘文在书院的情况,但还是要听儿子亲口说才能放心。
“娘,你儿子我这么有本事,哪会有人欺负我?他们都还叫我大哥呢。”
“那你不会欺负别人吧?”何氏是擅长举一反三的。
本来正嘚瑟的刘文罕见地沉默了一下,干笑几声:“娘,我帮您干活吧。我好久没回来了,有什么活放着我来……”说着就溜进厨房去主动洗起了碗筷。
“这臭小子。”何氏骂了一句。
“好了娘。二弟今天才回来,就别问他这些了。”赵三娘拉着何氏的手,
转眼间就到了过年这天。
许氏已经打算好过年下一碗素面吃就算完。反正横竖是一个人,过不过年的对她而言没什么干系。却没想到有人在门外叫她的名字。
“是刘壮他媳妇啊。你怎么过来了?”许氏和蔼地问。
“许奶奶,还有我们俩呢。”刘小甜和刘文的声音一同响起,然后从赵三娘背后冒了出来。
“你们两个小乖也来了。好好好。奶奶给你们拿糖吃。”许奶奶眯眼笑起来,拉着两个孩子招呼赵三娘进屋。
许氏的家赵三娘上次来过。那时候还是因为吴礼受王氏指示毁了赵三娘的果脯生意。许氏一直不曾知道这件事,只是疑惑为何等她回来的时候吴礼就不见了,地上还有用清水泼过脏污的痕迹。
赵三娘让弟妹先随许奶奶进去,她则一手拿着浆糊,一手拿着一个福字贴了起来。
福要倒着贴,福倒了就是福到了。
屋里许奶奶高高兴兴地倒了三杯热水,又去房里摸出几块糖来。那哪里是什么糖,是几个月前赵三娘和刘壮成婚的时候,何氏挨家挨户送的印了囍字的红糖糕点。许氏估计就掰了一小块尝了尝味道,然后就包了起来。留着留着留到现在,早就已经发了霉。
“快吃呀孩子。这个很香的,奶奶专门留着。”许氏把一块霉饼放到刘小甜手上,又给刘文也拿上一块。
兄妹俩朝赵三娘投去求救的目光。
赵三娘提着篮子进来了,笑着说:“是不是不舍得吃奶奶给你们的糖?那就包起来晚上守岁的时候吃吧。”
“好好好。”许氏也觉得这个提议好。刘文和刘小甜连忙把霉饼收了起来,打算等离开许奶奶家再丢掉。
兄妹俩陪许氏玩着,赵三娘则勤快地拿着篮子里的其他东西,给许奶奶的家布置起来。
三人离开许奶奶家时,许奶奶还在院子里发呆。她怎么都想不明白,家里怎么就挂上福字、对联,桌上摆了瓜子花生,放了饺子腊肉。甚至还多了一床棉被。那不是新棉被,里面的棉花有些年头了。但被罩洗的干干净净的,更比她原本的破棉絮暖和好多倍。院子里更是被打扫得一尘不染。原本乱糟糟的柴棚都码得整整齐齐。
许奶奶从袖子里拿出一方陈旧的泪帕,擦拭起眼泪来。她双手合十朝天地拜了拜,又朝赵三娘她们远去的方向拜了拜,约莫是在许愿。
“回来了?”刘壮在院子里晃悠了好几遍,总算看到赵三娘回来了。
“外面这么冷,怎么不去火坑边烤火?”赵三娘有点心疼地看着刘壮冻得通红的鼻头。厨房里除了柴火灶外,还有一个火炕。冬天的时候这个火炕烧柴,上方悬挂腊肉香肠,他们家里人就可以围坐在一边一块烤火吃饭说话。
“我给你烤了玉米,刚烤好,想等你一回来就吃到。”刘壮像变戏法一样从怀里掏出一个有些微焦的烤玉米。
“大哥好偏心。”
“大哥我也要吃。”
刘文和刘小甜叽叽喳喳地喊道。福子也汪了几声,仿佛在委屈它也没有。
“你们两个小鬼,你们的在我这。”何氏在火坑边大声喊。引得两个孩子一前一后欢欢喜喜跑了进去。
赵三娘摸着温度刚刚好入口的烤玉米,随手掰成两半:“咱俩一起吃。”
“好。听说两个人吃一根玉米有个说法。”
“什么说法?”赵三娘被勾起好奇心。
“能白头到老。”刘壮一本正经地说。
“真的假的,我怎么没听说过?”赵三娘显然不信。
“怎么没听说过。你就说玉米须是不是白的吧。吃到头是不是就白头了?”
“歪理。你就是瞎编了哄我。”赵三娘推了刘壮一把,脸上带起红晕,“年夜饭想吃什么?娘说一人做一道菜,你想好做什么了没有?”
“那我早就想好了。我的厨艺可是娘教的。”刘壮和赵三娘边进厨房边说。
“我的厨艺也是娘教的。”赵三娘不甘示弱。
“是是是都是我教的。菜和肉都在这,你们要做什么自己挑自己洗。”何氏说道。她正在火坑边和刘旺一起包饺子。晚上就不煮饭了,大家一块吃饺子。大白菜猪肉馅!皮薄肉多!到时候洒上一把葱花,能把人香晕过去。
最后赵三娘用豆腐还有鸡蛋做了一道豆腐丸子汤,刘壮则做了炒腊肉和红烧肉。何氏除了包饺子,又蒸了一条青鱼,炒了一个小青菜。
祭拜祖先的香烛燃起,中堂的饭桌上摆的满满当当。
每个人碗里都有一大碗热气腾腾的饺子。大人们都倒上一杯米酒,举杯说着吉祥话。
更晚一些的时候,村里热闹起来,四处都响起鞭炮声,照亮天际。
过年了!
凛冽的寒风中,家家户户都在团聚。却还有一大家子人在摸黑走路。
“祖母!什么时候能到二叔家啊!我脚都走痛了。”抱怨的是个年轻的姑娘,噘着嘴道。
另有一个呵斥的声音响起:“就你娇气。你大哥背着你祖母走路都没喊累,你喊什么劲。”
受了批评,姑娘生气起来,莽着劲加快脚步。男人则回头朝白发苍苍的老母亲道:“娘,柔姐儿说的也是。我们都走了一天了,什么时候能到啊?您不会记错路了吧?”
被孙子背着的老太太心里也不太有底。她已经多年没回过刘家村了,再加上她年纪大了,若是记错还真有可能。
“那边有个破屋。咱去看看那有没有人。咱今晚先在那落脚。等明天一大早再赶路吧。”老太太发了话。
听到老太太的话,围在她身边的几人都松了口气,一齐朝着破屋跑去。
破屋连个烛火都没点,门窗都是破的,勉强可以关上。四处都结了蜘蛛网,看着已经许久没人住了。万幸的是里头还有一张大通铺,正好够他们一大家子人挤一挤。
作者有话说:
预告:刘家的亲戚上线了
第63章 有客
◎此番凄惨的除夕夜,还真是此生第一次!◎
爆竹声中一岁除。又是一年过去。
及至后半夜村里才安静下来。说要和大人一起守岁的孩子们都已经睡下。火坑边只剩下大人们还在说着话。
赵三娘和刘壮各自轻手轻脚地把一个封了铜钱的红包放到刘小甜和刘文的枕头底下。他们枕头边还放着醒来后要穿的新衣服。衣服是在镇上买的, 衣领和袖口还缀着毛边,看着暖和极了。
“这是给你的。”回到房里后,刘壮把两个大红包递给了赵三娘。
“怎么我也有?”手上的两个大红包可不轻, 掂在手里颇有份量。
刘壮脱了衣服往床上躺:“小孩都有。你难道就不是小孩了。”
赵三娘嘴角眉梢都微微上扬, 止不住地开心。她搬出床底下存银钱的箱子,问道:“那怎么还给我两个?”
“一个是爹娘给的, 一个是我给的。”刘壮咧嘴笑。
赵三娘把红包放进钱箱收好,又摸了摸:“你说我们做个小生意好不好?”
“都好。只要你高兴。不过咱能做些什么生意?”
“还没想好。若是做了生意挣了钱, 以后咱就能搬到镇上去住了。我就是想镇上不管是弟妹读书,还是看个病什么的都比在村里方便。不过那都是以后的事了。咱家这几亩地去了镇上可就不好照看了。而且我们这些银钱还不太够, 须得再攒攒。”
“镇上确实好,去哪都近些,买啥都方便。若是打了猎物也能尽早卖出去。早两年的时候我就有这个打算。多挣钱带家人搬到镇上去。后来娘说要攒钱给我娶妻,就先作罢了。”刘壮说起家人对这事的态度。
又说起今后的打算:“银钱的事你不用担心。现在天寒地冻,再在家呆几天我就该上山去了。上山一直到开春才能回来。下过雪后那些细毛兽最多了。什么狐狸、黄鼠狼的,它们的皮子能卖不少钱。到时候再把福子带上, 它天天在家里转来转去的,是得去山里锻炼一下,不然真成护院的狗了。”
赵三娘一下紧张起来, 把钱箱推进床下后上床拉住刘壮的胳膊:“怎么要去这么久?之前不是还说开春再去吗?”
刘壮笑笑,拍拍赵三娘的手:“之前以为我这腿恢复得不太好,原本是打算开春去的。开春之后的猎物膘都瘦了卖不上钱。没想到你把我养得太好,白白壮壮的, 可不就得赶着猎物最肥的时候去。”
“就你会夸自己了。哪里白了。”
“那倒是没有你白。”刘壮盯着赵三娘的脸。
赵三娘有些恼:“我知道我黑。”
“骗你做什么,真白了些。”刘壮还真不是为了哄赵三娘开心瞎说的。秋日日头高起, 他怕赵三娘进山砍柴和下地干活会晒着, 总是会让她戴上斗笠。
如今冬日又在家捂了些时日, 脸上黑气褪去不少。加上吃得比以前不知好了多少,脸从干瘦变得略圆润,看着眉眼舒缓,面色红润,确实是白嫩了许多。
听说镇上有种时兴的香膏,擦在脸上手上,肌肤能变得又白又嫩。媳妇也才是十七岁的姑娘,自然是爱美需要打扮的年纪。刘壮打算到时候上山赚了钱,给老娘媳妇妹妹全都买上一盒。
刘壮这般想着,透过窗纸往外望了望,恨不得明天就上山打猎去。
赵三娘摸了摸脸颊,感受到夫郎夸奖的真心实意,笑得像个孩子一样。
小夫妻俩熄了灯,上床躺在一块。两人早已习惯这样亲密地抱着。刘壮闻着赵三娘身上那股淡淡的冷香,看着赵三娘的眼神情意缱绻,柔情似水。
两人本在慢慢悠悠说着话。不知不觉,赵三娘就觉察刘壮的声音小了下来,呼吸沉了几分。她以为刘壮倦了要睡着了,抬头一看却在黑夜里看到一双火热的眼睛。
一番情动过后,直到彼此的倦意都袭来,他们又抱在一起沉沉睡去。
窗外又下起了细碎的雪,寒风刺骨,屋内的人却暖融如火,好不安心。
这是赵三娘十余年来,过得最安乐的一个年。
厨房的火坑边,何氏迟迟没有去睡。直到刘旺叫了她三四回。
“还真要守夜到天亮不成?”刘旺打着哈欠问她。
何氏拍了拍心口:“虽然说出来晦气,但我这心口紧巴巴的,总觉得有什么事要发生。”
“你就是个劳碌命。操心这操心那的。你看儿女们都在家,过得好好的。咱家现在地也有了,积蓄也有了。就算真发生什么事,还有我和壮哥儿顶在你前头。”刘旺难得说这么多话。
何氏听后笑了笑,拢了拢火坑的火:“天塌下来也是明天的事,睡觉去!”
有的人在除夕夜安睡,有的人却在除夕夜里哭闹不休。
刘家村五里地外一处早无人烟的破屋里,横七竖八地睡了五口人。
睡在大通铺最里头,穿着几件厚衣裳的是位年过六十的老妇人。她旁边挨着的则是一个十六七岁的姑娘还有一位和这姑娘模样有几分相似的中年妇人。
这中年妇人用几个包袱摆在大通铺上做隔栏,隔栏外睡着一个男人和一个五六岁的男童。
破屋里点了一堆火,但架不住四处漏风,根本堵不住的冷。几人分盖着两床薄被,哪里睡得着。
本就觉少的老太太率先起来,一股脑坐在火堆边,冷得直打颤。
“姑奶奶我也冷。”男童迷迷糊糊地跑下大通铺,一头钻进老太太怀里。
“乖孙孙,让姑奶奶抱着你睡。”林氏心疼坏了,紧紧搂住怀里的男童,又朝大通铺上一喊:“通哥儿你起来,这火不旺了。再去找点柴火来。”
林通好不容易在床上攒出点热乎气,哪里肯动,便使唤女儿和媳妇:“如儿,你和你娘去看看外头还有没有柴火,仔细点看。”
林如儿在薄被里细眉一皱,不做声,只当做是听不见。
她娘邓霞被林通催得厉害,没好气地坐起来,扭头就往林如儿身上掐了一把:“死丫头还不快起来,冻坏了你姑奶奶你弟弟,看我不打死你!”
林如儿吃痛,登时弹跳起来,忍着气道:“之前在这外头都找遍了。该搜罗来的都搜罗来了。现在外头风正大,又黑,找得到就见了鬼了。”
她一时嘴快。却穿了鞋拿起火烛飞也般地冲到破屋的门口,一把把门推开。
门一推开,屋外的大风和雪便像成了精一样钻了进来,一刻也不停歇地刮在几人的身上。
“这贱蹄子好大的气性!还不快把门关上,把你弟弟冻病了,好赖你来出药钱。”林氏坐的地方离门近,被冻了个结结实实,立马破口大骂起来。
听到“钱”这个字,林通眼前一亮,顿时精神起来。他跟着林氏骂了女儿几句,马上下床去把门关上,又来帮林氏把剩余的几根柴火丢进火堆里。
若不是他觉得这姑奶奶身上定还藏着几分家底,他又怎么会在大年夜拖家带口跟着林氏过山过河的,在这遭这份罪。
没想到这死老太婆宁肯住这四处漏风的破屋,也不愿去镇上找个酒楼先住一晚。他倒是不要紧,可怜他儿子启哥儿小小年纪也跟着受苦。
林通心疼了一通儿子,见媳妇女儿都出去找柴火了,赶忙把她俩刚才盖的薄被拽了下来,盖在了林氏和林启身上。
林氏“嗯”了一声,拿了主意:“明天一早天一亮,你就先出门去。我看往北再走个几里地,就到刘家村了。若是找见了,你就去喊你堂哥来接我们几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