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根烟抽完，他不再迟疑，果断走进那间目标中的酒吧。要确保不出问题，就不能被动等待。
走过一条灯光斑驳的走廊，喧闹声从里面轰然涌出，瞬间将蔡崇志包裹。在眼睛适应了不断变幻的彩光后，他开始搜索乔盈盈的踪影。
晚饭桌上，蔡崇志曾和乔盈盈商议过应急对策，其中一条是他？？？要乔盈盈必须牢记的：不能进包厢，会面地点必须在公共空间，尽可能降低危险系数。所以，当蔡崇志看见她就坐在吧台附近的一组沙发上时，悬着的心总算稍稍放下。
他站在暗影里观察那边的情形，乔盈盈和小梁总各占一条沙发的边，空开约两个人的距离，看上去是商务谈判的架势，不过小梁总不是一个人来的，身边还坐着两男一女，表情都很松弛。
蔡崇志犹豫片刻，终究放弃了立刻上前干预的打算，他去服务台要了一罐汤力水，站回那个视野绝佳的观察位置，一边喝饮料，一边继续盯着对面的动静。
乔盈盈进酒吧后没急着联络小梁总，挑了个视野开阔的位置坐下，一名服务生立刻过来打招呼：“小姐，这个位子有最低消费。”
乔盈盈价格都没问，掏出信用卡说：“我包了。”
服务生笑道：“要点酒，服务费含在酒里――小姐是一个人么？”
“不是。你帮我问问有没有一位姓梁的先生在，是他约的我。”
服务生露出了然的神色，俯身问：“小姐是不是姓乔？”
“对。”
“那就是小梁哥约的您，他在 206，我带您过去……”
“不用，你把他叫这儿来吧，我喜欢在外面待着。”
“好的，我这就去告诉他。”
乔盈盈等了三四分钟，小梁总就带着几个年轻人一块儿寻了过来，一打照面，立刻笑嘻嘻问：“乔小姐为什么不去包间，不会是怕我吧？”
乔盈盈笑得坦然，“我就一个人，你们这么多人呢，当然怕了！”
小梁总在她侧面坐下，拍拍沙发面儿对同伴说：“这地方也不错，是吧？”
那几人嘻嘻哈哈地找位子坐了，都好奇地打量乔盈盈，其中一个女孩问：“你是吴都人？”
乔盈盈点头。
“专门来讨债的？”
“算吧！”
女孩扑哧一笑，“我只见过光头男出来讨债，你这样的靓女讨债很少见。”
乔盈盈看向小梁总，“如果是光头男约你，你愿意出来吗？”
“滚他妈的蛋！”
大家哈哈大笑。
女孩说：“小梁哥，那你把欠人的钱还了吧！从吴都跑这儿来，怪不容易的！”
“不是我欠她钱，是我家老头欠她公司的钱，这点要讲清楚！”
乔盈盈说：“既然小梁总门儿清，能帮着劝劝梁总么？自古欠债还钱，是天经地义的事儿。”
“没用！”小梁总手一挥，“老头抠得要死！管他要不如从我这儿想办法！”
乔盈盈笑，“也对，反正都是你小梁总的钱，左口袋和右口袋的事――我先替我们公司谢谢你了！”
小梁总盯着她乐，“乔小姐，我的钱不是这么好拿的，得看你能不能过得了关！”
“小梁总尽管放马过来！”
“痛快！”
小梁总一打响指，叫酒保上酒，两瓶黑方，经调酒师一番操弄后，倒在十个酒杯里，整整齐齐码放在乔盈盈面前。
小梁总手一划拉，“乔小姐，一杯酒一万，一共十杯，你喝得了多少我就给多少，怎么样？够意思吧？”
他的朋友在一旁拍手起哄。
“这要全喝下去，乔小姐怕是连东南西北都分不清了！”
“喝醉了正好，小梁哥家里房子大，咱们一块儿过去打牌玩通宵，哈哈哈！”
乔盈盈蹙起眉头笑，“小梁总你藏着一手啊！”
“怎么说？”
“我就是把十杯酒全喝完，也要不回我那台机器的钱啊！”
“你想要全款？”小梁总翘起脚使劲抖，“也行，陪我睡一晚，我立马付！”
大伙儿又爆笑。
乔盈盈并未被激怒，微微一笑说：“小梁总这么说就没意思了！我是打工的，不是出来卖的。为了公司的欠账搭上我自己可犯不着――行吧！十万就十万，我喝！”
众人劈里啪啦鼓起掌来。
乔盈盈又道：“不过咱们丑话说前面，小梁总你别赖账啊！”
小梁总咧开嘴直乐，“哪儿能呢！我这么多朋友看着呢！赖账我多没面子！”
？？
第十五章 午夜惊魂（2）
酒吧里的人渐渐多起来，视线不时被遮挡，蔡崇志要想全面掌握乔盈盈的状况变得越来越困难，差不多隔几分钟就得费着劲儿重新找监控角度。
等蔡崇志再次重拾视角时，发现乔盈盈正一杯接一杯地喝酒，是那种喝威士忌的专用酒杯，看容积不小，怎么也得三百毫升的样子，虽然每个杯子就倒了一半的样子，但连着往肚子里灌也够让他心惊的，而且他还看到有人在给乔盈盈鼓掌，明显是起哄闹事。
蔡崇志再难保持镇定，他处理掉手上的饮料罐，朝着组合沙发走去。
而乔盈盈这边的情形简直可以用瞬息万变来形容――等蔡崇志穿过人堆，离乔盈盈仅几步距离时，发现她已醉倒在小梁总怀里。
小梁总对同伴们挤眉弄眼着，把乔盈盈往后扶，让她脸朝上，后脑勺靠着沙发，乔盈盈一张脸灿若桃花，眼睛却阖着，一副似醒非醒的模样。
小梁总哼笑，“我就不信她一个人跑这儿来会不知道我想干什么！”
他凑上去想亲乔盈盈，几个同伴吃吃笑着等看好戏，蔡崇志只觉得全身的血统统往脑子里涌，把手机往兜里一塞，一个箭步飞奔上去，挥掌劈向小梁总的脸。
“卑鄙！！”
小梁总被这横空飞来的一掌震得头晕目眩，整个人都往后仰去，幸得有同伴及时将他扶住，几个人同时错愕地看向蔡崇志，“你他妈谁啊？”
小梁总好不容易挺身站稳，一看“行凶”者是蔡崇志，顿时心头火起，“好哇！果然是合着伙骗我！说了只来一个人，结果还是来了俩！你们想干什么？”
蔡崇志恨不能把他嘴给缝上，冷笑说：“我要是没来，你是不是打算把她弄回去为所欲为了？”
“那也是我跟她的事！你情我愿你管得着吗？”小梁总露出豺狼嘴脸，走到蔡崇志跟前龇牙咧嘴。
蔡崇志拿手指用力戳他肩膀，“别这么跟我说话！我脾气不好，惹毛了会打人。”
当着小伙伴的面儿，小梁总当然也不能怂了，一边发出怪笑，一边两手互捏，骨关节捏得噼啪作响。
“那太好了！我脾气也不好，正愁没人练手呢！你要把我练高兴了，我说不定能赏你个万儿八千的――哎――啊――”
蔡崇志没等小梁总表演完热身运动就动手了，抬脚踹向小梁总的胸口，直接把他踹进了对面的沙发。
狐朋狗友们一看不得了，自己人被欺负了，俩男的毫不犹豫就呼啸着向蔡崇志冲杀过来，另一名同来的女孩则躲闪着跑了出去。
火爆的酒吧音乐掩盖了角落里打斗的动静。但这儿毕竟场地小，双方拳脚都不太能施展开来，倒是玻璃矮桌上的杯子瓶子很快成为牺牲品，纷纷被扫落，稀里哗啦碎了一地。
蔡崇志以一敌三，还要顾及乔盈盈的安危，很快觉得吃劲，他迅速调整战略，瞅了个冷子把小梁总摁在墙角里揍，墙角两边都是沙发，空间狭窄，小梁总如瓮中之鳖，面朝墙趴着，只有挨揍的份儿，气得哇哇乱叫，“尼玛都是死人啊！还不快把我弄出去！”
小梁总的两个同伴想冲上去实施营救，奈何蔡崇志身形高大，又有几分武功在身上，转圜间游刃有余，不仅完美堵住了缺口，还不忘出其不意回身喂他们几下拳脚。俩小伙伴只能骂骂咧咧往他背上偷袭几下。
闹了没多会儿，女孩把保安叫来了，蔡崇志一看来的是穿制服的，便收起了拳脚，对方俩人似乎没怎么尽兴，见蔡崇志缩了，忍不住想多扑棱几下，被保安及时挟持住。
小梁总终于被人从墙角里扶了出来，除了脸上挂了几处花，手脚都挺利落，蔡崇志把他赶进死角后并未狠揍他，无非是借他钳制其他人，以前撑到有人来解围。
但小梁总显然从未吃过这样的亏，自觉丢脸丢大发了，刚站直就要往蔡崇志身上扑，被保安硬生生抱住，他暴跳如雷地指着蔡崇志吼：“给我弄死他！”
蔡崇志鄙夷地望着这个既无勇无谋又无法无天的蠢货，一声不吭，仅扯起嘴角冷笑了下，目光很快转到乔盈盈身上，她还安然靠着沙发，仿佛已入梦。
蔡崇志对带保安来的酒吧负责人说：“都这样了，你们报警吧！”
酒吧今晚的值班经理姓叶，叶经理见斗殴双方都衣冠不整的，也说不清谁吃亏谁占便宜，只能分头劝。
他先劝蔡崇志，“这位先生您消消气，来酒吧喝酒这常有的事，喝多了会比较兴奋，您别较真，哈哈！来，坐会儿，今晚喝什么，我全免单――丽莎，给客人拿条热毛巾来！好好给人弄干净！”
转头又劝小梁总，“梁哥你算了吧！人家如果坚持报警，你以为你日子能好过？老唐上回怎么跟你说的，别？？？让他再逮到，否则你进去就不是几个月的事儿了！”
小梁总态度蛮横，嘴巴不饶人，“老唐来我也不怕！今儿可是他先动的手！还把我打成这样！你们可都看见了哈！”
突然有个保安跑过来告诉叶经理，“老唐来了，在门口停车呢！”
叶经理脸色一变，“谁报的警？”
蔡崇志面不改色道：“我！”
他是在向小梁总出手前报的警，怕事态失控自己应付不来，最主要还是担心乔盈盈受到伤害，所以临时起意拨了 110，电话刚接通蔡崇志就看见小梁总要非礼乔盈盈，他来不及向接线员解释原委，只丢下个酒吧名字就挂断电话上前实施营救，没想到警察来得这样快。
小梁总顿时萎了，眼神里闪烁着慌张，“老叶，老叶我得走了！”
叶经理下巴一勾，示意保安松开小梁总和同伴们，当机立断吩咐，“从后门走！”
小梁总等人二话不说就溜了。
蔡崇志一看急了，甩开保安想去拦截，被叶经理挡住，“先生，有话好说！”
“你这是包庇！”蔡崇志怒道。
叶经理抱歉地一笑，“先生，您饶他这回吧！这小子不学好以后有他受的！不过今晚上你也没吃多少亏，真要论起理来，他怎么说也是本地人，老爹呢在这儿还算有点影响力，到时你不见得能占多少便宜，还得搭进去几天时间，我看您也是忙正事儿的人，为了教训他费这劲儿不值当你说是不是？这一地的碎片，回头我找小梁赔，和你一点关系没有，还有你的医药费我也包了，你看怎么样？”
蔡崇志心知报了警酒吧生意会受影响，而且确如叶经理说的，这点打架斗殴的事不见得能把小梁总怎么样，就算现在把他逮了，回头老梁花点钱立马就能把儿子保出来，所谓强龙压不过地头蛇，自己实属白折腾。
他看看醉得人事不省的乔盈盈，内心焦躁，也想早点带她离开这儿，只得点头说：“那就，按你说的办吧！”
警察到场后，基本都是叶经理在斡旋，称有人喝醉了闹事吓到了蔡崇志他们，所以他报了警，现在喝醉的人已经被劝走，风波也平息了。蔡崇志对此没有表示异议。
老唐和叶经理很熟，教训几句就走了。
叶经理着人帮蔡崇志一起把乔盈盈带出去，乔盈盈半梦半醒的，走路也没个形状，蔡崇志干脆将她横着抱起来，两名保安帮忙开道，护送他们上了车。
乔盈盈躺在车后座上，大概是经历了一番动荡，意识渐渐复苏，不时发出几声呻吟，蔡崇志一边开车，一边从后视镜观察她的动静，车也开得慢，怕把她从座位上颠下来。
开了十多分钟，蔡崇志忽然听见乔盈盈含混地问了句：“到哪儿了？”
蔡崇志说：“还在回酒店的路上――你醒了？”
“唔，难受……我，难受。”
蔡崇志赶紧靠路边停了车，下车打开后座车门，俯身问乔盈盈：“是不是想吐？”
乔盈盈吃力地摇头，“难受……酒不对……不对……”
“你说什么？”
乔盈盈很想清醒过来，然而怎么挣扎都没用，她浑身发软，胳膊都抬不起来，只能不断重复那一句，“酒不对，不对……不对劲……”
蔡崇志仔细听了几遍，再看乔盈盈的状态，面色红得不太正常，他有点明白了。
“你躺着别动，我这就送你去医院！”
在医院急诊室，医生听完蔡崇志的陈述后，就给乔盈盈开了化验单，然后安排她在一间临时病房躺着。
等待结果的时候，乔盈盈在床上辗转反侧，嘴里还嘟嘟哝哝说着什么，蔡崇志不得不把耳朵贴在她嘴边，想听明白她到底在说什么――
“我，我喝了六杯酒，他得付我六万……一分不能少……”
蔡崇志恍然大悟她刚才猛喝酒是为了什么，眼圈忽然有点红，在灯下凝视乔盈盈的脸，内心暗潮汹涌，是久违的悸动。
他伸出食指，想捻开乔盈盈微蹙的眉头，告诉她这样不值得，不过最终，他的手指却停留在她艳若桃花的脸颊上，轻轻抚了抚，感受到一股电流从指尖飞速穿过，奔向心脏，他倏然缩回了手。
？？
第十五章 午夜惊魂（3）
乔盈盈喝完六杯酒之后，神智就一直在清醒与模糊之间挣扎，她无法准确辨识周围的人，那些欢声笑语也不再正常，像扭曲变形了，时而离她很近，时而又特别远。
她心知不妙，使劲拽紧即将飘远的意识，让自己撑住，她想给蔡崇志打个电话或发个消息，可是手臂怎么也抬不起来，她只能干着急。
后来她感觉有人来了，在她的意识里，这人像是淌着水来的，在她面前搅起风浪，巨大的海潮把她卷走，又托起，她逃不开，只能无力地浮在水面上，终至倦极而眠。
但睡眠始终不安稳，充满零碎的搅扰，又或许是她自己无法在不确定的情况下安然入睡吧。
梦里，她不停地辗转呢喃，像小时候得了孢疹病毒那次，整宿哼唧着。然后妈妈来了，坐在她床头，用充满爱意的手抚摸她的脸，温柔极了，还有疼惜的眼神，长久凝视着她，而非惊鸿一瞥的匆忙。
乔盈盈快乐极了，她终于得到了一个全心全意的母亲，她情不自禁低呼，“妈，妈妈你别走……”
妈妈握住她的手静默着，良久，俯首在她额头上亲了一下，她焦躁不安的心忽然被治愈，整个人踏实下来，很快陷入深沉而甜蜜的梦乡……
乔盈盈蓦然睁开双眼，四周寂静，房间里亮着银色的灯光，窗外则是一片纯粹的黑，没有幻觉中的多变与激烈，她是真的醒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