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听你也得说啊！例行程序嘛！”
“不说你也都知道了……”
“说嘛说嘛！”
蔡崇志终于笑了，“别闹，马上见客户了。”
公司内装很朴素，前台大堂的墙上挂着两幅瓜果图，让人有走进饭馆包间的错觉。
“你们找谁？” 前台女孩打量着两人问。
蔡崇志说：“贾总，我们刚联系过。”
“那您稍等，我告诉他一声。”
“谢谢！”
等了约五六分钟，贾总出现了，四十多岁的年纪，中等个儿，白胖，笑容可掬，上来就和蔡崇志握手。
“哎呀蔡总！不好意思久等了！”
蔡崇志也挤出笑容周旋，“没等多久，贾总大忙人。”
“这位是？”贾总的视线停留在乔盈盈身上就挪不开了。
“哦，我的助理，小乔。”
贾总脸上堆起更多的笑容，伸手迎向乔盈盈，“乔小姐，幸会幸会――哎，我年初去吴都拜访蔡总的时候怎么没见过你啊？”
乔盈盈礼貌地解释，“我新来的。”
贾总也不管乔盈盈愿不愿意，一把攥住她的手，“哎哟，乔小姐一来就被蔡总带在身边，肯定很能干啊！哈哈哈！”
蔡崇志了解贾总喜欢乱开男女玩笑的德性，尽管尴尬，也只能保持微笑，乔盈盈自然也听出话外之意，心里冷笑两声，今天谈得好就算了，如果敢跟我们兜圈子，我连本带利让你还回来。
“贾总，咱们仨就站这儿说话呀？”乔盈盈笑问。
贾总仰首笑道：“当然不是！跟我来，去我办公室坐着谈！”
乔盈盈被他紧握的手总算重获自由，她轻轻抓握两下，旋即紧捏成拳。
在贾总办公室，蔡崇志和乔盈盈分别从贾总秘书手上接过咖啡杯，蔡崇志连喝了两大口，为接下来的艰难谈判润润嗓子，乔盈盈只喝了一口就放下了，这咖啡一股速溶味儿，实在难以下咽。
客套几句后，蔡崇志没给对方深入寒暄的机会，直奔主题说：“贾总年初来我们公司看机器的时候我就说过，安装后如果使用正常，两个月内必须付全款，现在这两台机器在咱们这里正常运行了快半年了，我们一分钱都没收到，所以我今天来拜访贾总的主要目的是收齐货款，否则我们财务关不了账。”
乔盈盈在一旁听着，忍不住向蔡崇志投去赞赏的目光，这位窝囊的 CEO 终于也敢直抒胸臆，不再一谈钱就舌头打结了。
贾总频频点头，“我知道我知道，蔡总找我是为了什么我都清楚。”
乔盈盈在心里骂，老狐狸！清楚还不赶紧拿钱出来？
“不是我们存心不付钱，现在的主要问题是一号机，也就是你们先送来那台。”贾总手指叩着桌面说，“当时跟你们李工讲好是试用机，只收百分之三十的使用费，这个事我们梁总也是知道的。但等结款的时候你们财务发来的结算清单却说两台机器都是照原价收，没有使用费一说，那我在梁总跟前就很难交代啦！所以这事拖着拖着就拖到现在了。”
蔡崇志脸色有些难看，“我从来没承诺过 30%的使用费，我们发出去的机器都是照原厂价结算的。”
贾总摊手，“难办就难办在这里，我说有你们说没有，我？？？们梁总的指示是照 30%结算，你们又不接受……”
乔盈盈听得糊涂，转眸看蔡崇志，“那把李工叫来一起说说清楚不行么？”
蔡崇志闷声道：“他早离职了。”
乔盈盈挑眉，难怪！当事人消失，又没购买合同，那真是扯上一万年也别想扯清。
果然，接下来两人就进入小型车轮战模式，各说各的道理。
乔盈盈觉得这样理论下去对己方没好处，贾总是打工人，他到点就下班了，撂下她和蔡崇志，总不见得明天接着来参加辩论会？
而且乔盈盈感觉蔡崇志已经有情绪了，尽管在努力克制，但搞不好也会被惹怒，让谈判提前崩了，正中贾总心怀。
乔盈盈抓住冷场的空当，毅然决然把话语权抢了过来，“贾总。”
贾总正举起杯子打算喝口茶，听到乔盈盈叫唤，忙把茶杯放下，“哎，乔小姐你说。”
“我们今天来是想解决问题的。”乔盈盈朝蔡崇志一瞥，见他没有制止自己的意思，便继续道，“既然前面的情况一时达不成共识，不如暂时放一放，你看怎么样？”
贾总眉开眼笑，“我也是这意思！但你们蔡总……”
“蔡总的意思我懂，该理清的事实当然要想办法理清，但回款问题才是重点中的重点，我们公司现在资金流比较紧张，既然贾总目前只能付 1.3 台机器的货款，我看不如这样，今天就把这 1.3 台机器的钱付给我们，另外那 0.7 台的款子么，等我们回去找到李工，把事情弄清楚了再商量该怎么解决……蔡总，贾总，你们觉得怎么样？”
她说后面这句话时视线已转向蔡崇志，带着征询的意思。
蔡崇志也清楚，在没有签纸面条款的前提下，最终结果也只能这样了，他叹了口气，没表示反对。
乔盈盈忙又看向贾总，贾总打着哈哈说：“我个人是没什么问题啦！这样，我去找梁总汇报一声，如果梁总也没意见，那咱们就这么定了。”
贾总撂下他们去找公司董事长梁总。蔡崇志喝着咖啡沉默等待，但乔盈盈能看出来他心里相当不爽。
乔盈盈说：“你跟他废那么多话干吗？赶紧拿钱走人，及时止损懂不懂？”
“我咽不下这口气！”蔡崇志说，“李工根本没答应过他们，贾总就是仗着李工人走了，又没白纸黑字写明白，就狮子大开口……”
“那谁让你没跟人白纸黑字的？就当花钱买个教训吧！”
蔡崇志脸更黑了。
乔盈盈想了想，又说：“你也是傻，机器卖给他们不用做售后维保的？”
“也没签合同呢！”
“这不就是了！没签合同你不给修，逼他们跟你主动签合同，到时你再抬价把这边的损失挣回去好了。”
蔡崇志失笑，“哪有你说得那么容易，你看他精得跟个猴子似的……”
乔盈盈也笑了，低声说：“我觉得他不像猴子，像二师兄。”
正偷偷说笑，贾总回来了，脸色神秘莫测，在办公软椅里落座后方说：“我和梁总商量了一下，今天可以给你们申请付款流程……”
蔡崇志心一沉，“不能今天就打款吗？”
“呵呵，那恐怕不行，现在哪家做实业的公司资金流都紧张啊！”
乔盈盈问：“具体什么时候能打款？”
“走完流程后一个月内吧！”
蔡崇志脸立刻绷起来，连乔盈盈也觉得很难接受。
“贾总，如果要再延期那这笔货款就拖足半年了，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啊！而且我们已经做了最大让步，只收其中一台机 30%的货款，我觉得没理由再拖我们……”
贾总点了点头，“你们的意思我也跟梁总提过啦，但是我们也确实资金困难。梁总说，如果你们非要今天付款的话，那还得加个条件。”
蔡崇志警惕地问：“什么条件？”
贾总笑得有点虚，“那个一号机干脆就算赠品，我们买一送一……”
乔盈盈听得火起，还没发话，身边的蔡崇志已砰然站起身，把咖啡杯重重撂在桌上，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欺人太甚！”
他大步往外走，乔盈盈朝贾总看了眼，后者表情尴尬，大概也清楚这要求确实过分了。
？？
第十四章 找救兵（2）
乔盈盈没走，蔡崇志一爆发她就立刻冷静下来，总不能两个人都唱红脸一走了之吧，那不前功尽弃了么？
她打定主意后，泰然在椅子里坐着，听贾总吐苦水，“这也不是我要这样，我劝过梁总了，但梁总就这么回我的，钱在梁总口袋里，也不在我手上，我能怎么办……”
乔盈盈忽然问：“梁总在开公司前是干什么的？”
贾总愣了一下，“种水果的。”
“你们公司现在一年的营收大概有多少？”
“呃，三五个亿吧。”
乔盈盈笑着摇头，“我明白你们梁总为什么公司做不大了――有机会劝劝梁总，在供应商身上抠门儿是省不了几个钱的，生产管理上稍微弄两个漏洞，这点钱就全漏进去了。可是被你们占了便宜的供应商以后肯定都不想再和你们做生意，这个损失可就大了去了！你别以为供应商多的是，这家合作不了还能找别家。做生意的谁都不傻，你们把名声搞臭了，人家听到你们的名头，躲都来不及！”
贾总见她一副高高在上的神情，对自己公司纵横指点，仿佛身后站着的是个营收上百亿的大公司，不觉扯起嘴角冷笑，蔡崇志那小微企业几斤几两他是清楚的，稍微挤兑一下就这么着急上火，居然还好意思坐这儿教训别人？
正要说几句话怼回去，乔盈盈却已换回笑脸，身子往前稍倾，压低嗓门说：“贾总肯定也同意吧？要不然不会替我们在梁总跟前说话是不是？”
她突然变脸，贾总也不好和她较真，只得僵着脸，干笑笑，“那你们现在是怎么个打算？”
乔盈盈说：“照我的意思呢，当然是赶紧签字拿钱走人啦――可惜我不是总经理，只是个小助理，我说了也不算，还得等蔡总决定！”
“那，是你给他打电话，还是我给他打？”
“都别打，给他点时间考虑考虑嘛，急什么！”
乔盈盈拿起咖啡杯，又放下，“贾总，你们公司有咖啡机吗？就是能磨豆子煮咖啡出来的那种。”
“咖啡机是有一个，不过不是磨豆子的，是放咖啡粉的――你要喝吗？我让秘书给你弄一杯。”
乔盈盈起身说：“不用麻烦，我自己去吧，反正也闲着――茶水间在哪里？”
贾总的视线在她婀娜的身形上一扫，刚才那点不愉快立刻被抛在脑后，站起来殷勤道：“我带你过去！”
茶水间非常狭窄，白色料理台上摆着两盒茶包和一罐速溶咖啡，其余地方都被倒扣的空杯占了。在水池另一侧，有台单独摆放的咖啡机，显然就是贾总提到的那台，乔盈盈一看就知道是便宜货，不会超过一千块钱，但来都来了，弄一杯消磨消磨时间也好。
贾总亲自动手，边操作着咖啡机边和乔盈盈搭讪，无非问问她从前是干什么的，怎样的契机会加入蔡崇志的公司等等，乔盈盈满嘴胡言应付着，耳朵却始终留意着外面，他们刚进来时，她就听到某个办公室有争辩声，起先她担心会不会是蔡崇志，所以格外留神，不过很快听出来不是。
虽然不是蔡崇志，乔盈盈的好奇心却并未泯灭，她走出贾总办公室的本意就是想摸摸这家公司的底细，看有没有空子可抓。如果不是贾总非要跟她出来，她非偷偷把整个办公室都遛一遍不可。
令她振奋的是，外面的吵闹声越来越激烈，只听一个年轻的男声拍着桌子怒吼：“我会怕你？老子有的是钱！”
乔盈盈故作惊诧地往门外看了眼，“是不是有人在吵架啊？”
贾总也注意到了，轻轻叹了口气，大概因为刚才和乔盈盈聊天聊得挺愉快，便直言相告：“除了小梁还能有谁？”
乔盈盈聪明，立刻猜到，“你们梁总的儿子？”
“嗯。”
“他做什么职位？”
“呵呵，在物流部挂了个闲职，活儿还不是我们这些外人在干？交给他不放心啊！”
乔盈盈笑道：“看来你们梁总是想培养自己人啊！”
“嗨！什么培养！就是惯着他，什么都不干，工资比我们这些老员工还高！”
“这位小梁总听上去不怎么好相处啊！一口一个老子的，太高调了吧？”
贾总张嘴想抱怨，忽然意识到乔盈盈是客人，笑笑说：“太子不都一个样儿？人家有高调的资本。”
“他这是跟谁吵架呢？”
“打电话吧应该，公司里可没人敢跟他吵，怎么说也是未来的董事长啊！”
咖啡做好了，贾总问乔盈盈，“要加奶吗？”
“不用，我喝清咖。”
贾总便把杯子递给乔盈盈，“你尝尝，是不？？？是比速溶的好喝点儿？”
乔盈盈喝了一口，感觉都没煮沸，她笑笑，不予置评。
贾总看懂了她的笑容，懊恼道：“我跟梁总说了得买德隆的才出得了好咖啡，没用！哈哈！梁总生活上是很朴实的。”
两人走出茶水间，乔盈盈特地往小梁总办公室的方向溜了眼，一个念头蓦然冲进脑海，她迅速酝酿着，消化着。
蔡崇志已先他们一步回到贾总办公室，还在老位子上坐着，贾总一见，马上摆出不计前嫌的姿态，热情解释：“我刚陪乔小姐去煮了杯咖啡，蔡总要不要也来一杯？”
“不了，谢谢！”蔡崇志态度淡淡的。
乔盈盈在他身旁坐下，嗅到一丝若有似无的烟味，转头打量蔡崇志，他神色平和了许多，看样子是打算妥协了。
乔盈盈当机立断起身，“不好意思，我去趟洗手间。”
蔡崇志仰头看她，乔盈盈立刻给他丢了个眼色。
贾总给乔盈盈指点洗手间的位置，等乔盈盈出去，贾总笑吟吟问蔡崇志，“蔡总，你考虑得怎么样啊？”
蔡崇志正琢磨乔盈盈丢过来的眼色，听贾总问起，先叹了口气，“我吧，当时真应该……”
一句话还没讲完，手机响了，蔡崇志一看，是乔盈盈来电，心头一动，朝贾总扬手，“我先接个电话。”
“你随意你随意！”
蔡崇志摁了接通，乔盈盈立刻轻声叮嘱，“你不要讲话，听我说就行――别急着妥协，跟贾总多绕几个圈儿先，等我回来再说。”
蔡崇志紧张，“你怎么……”
乔盈盈却已挂断电话。
她出办公室当然不是为了去洗手间，而是直奔小梁总而去。她对这位小梁总完全不了解，但还是想去碰碰运气，这就如同一个急于找出口的人，忽然看见眼前多出来一扇门，不上去拍几下试试是怎么都说不过去的。
乔盈盈循着刚才记下的声音方位找过去，运气不错，那间办公室的门开着，一个二十多岁的小年轻正坐在电脑前打游戏，游戏的音量开得还不低，任谁走到门口都能听得一清二楚。这么嚣张的员工全公司除了小梁总，应该不会有第二个了。
乔盈盈礼节性地敲敲门板，还没张口，就获赠一句粗口，“滚！忙着呢！”
小梁总甚至连眼睛都没朝门边拐一下。
乔盈盈乐了，心说这位的脾气比我还暴躁啊！
她把双臂往胸前一抱，慢悠悠说：“小梁总果然名不虚传是个猛人！不知道你爹要是站这门口，你是不是也这么孝敬他？”
居然有人敢这么跟自己说话！
小梁总终于把他那颗高贵的头颅转向了门口，目光在触到乔盈盈那一瞬突然就呆了，原本攥紧的眉头也在不知不觉中松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