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崇志猝不及防，又不便评价，只能干笑两声。
“我撞到过几次，有次还跟她情人吵架来着，我妈大概觉得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所以我读高二的时候她又把我送回外公家了。
“三年前外婆去世，外公像丢了魂儿一样，强撑了一年也走了。我就一个人住在老公寓里，我妈想给我买房，我没要，还是觉得老房子舒服……其实也不算老房子，外公外婆的老房子在乡下，我现在住的那栋是我妈给我买的学区房，N 大附中你知道吧？全市最好的学校，可惜我进去也是垫底，幸好有瑞茜陪我，不然我早辍学了。高考成绩也够烂，勉强进了个野鸡大学读了个工商管理的大专。”
蔡崇志说：“我以为像你这样的都会出国留学。”
乔盈盈笑了，“我也想啊！我妈没让。她说我在国内就野成这样，放出去不定得疯到什么程度，死活不放我出去。说毕了业到她身边跟着学管理，但我也死活不肯……”
“你毕业几年了？”
“三年。”
“这三年你都在干吗？”
乔盈盈又耸肩，“玩啊！反正我用不着赚钱养家。哦，我虽然成绩烂，但跟好多同学关系都不错的，他们毕业后不少都去创业了，开各种店，知道我零花钱多，就拉我去投资，对我来说总比胡乱花掉强，我在十几家店面都占股份的，如果哪家发达了我面上也有光不是！”
“有成功案例么？”
“到目前为止还没有。”
蔡崇志笑，“别着急，来日方长。”
“托老板吉言啦！”乔盈盈笑着，继续聊自己，“我妈看不惯我游手好闲，回回见面都训我，后来训累了就死心了，她多聪明的人啊，琢磨训我也是白费力气，还不如给自己找个好女婿省事儿！”
“莫刚？”
乔盈盈撇嘴，“后面的事你不是都知道了嘛！”
如果是两天前，蔡崇志说不定会调侃乔盈盈和莫刚几句，不过现在他不仅说不出口，还对把乔盈盈和任何男性揉巴在一起开玩笑这种事有种本能的排斥，也说不清是为什么，就是潜意识里很抵抗。
“你刚刚说，你觉得你妈妈做公司不容易？”蔡崇志把话题往回扯。
经他提醒，乔盈盈才发现自己把话题扯太远了，点头说：“是啊！以前一提到她的事业就很抵触，所以从来没想过要去好好了解。这两天不是跟着你跑了好多公司嘛！感觉像打开了新世界的门，也，呃，有点理解我妈的辛苦了。”
蔡崇志笑，“赵总应该谢谢我。”
“她有没有机会谢你我不知道，但我该好好谢谢你。”
“谢我什么？”
“让我没那么讨厌我妈了。”乔盈盈沉思着说，“讨厌自己的至亲其实很难受的。”
“你今天变化真大。”蔡崇志说，“忽然能看到自己的不足了。”
“哈哈！我其实没怎么变，只是不习惯把心里话说出来而已。”
“那我也谢谢你吧！”
“谢我什么？”
“这么信任我，愿意把心里话告诉我。”
乔盈盈咯咯笑，“我一定是睡得神志不清了才会跟你敞开了说，不过也没什么，除了，呃……我妈有情人的事你在她面前别乱说，免得她的现任跟前任打起来。”
“放心，我又见不着她。”蔡崇志扫了眼导航，“还有半小时，又得去见甲方的脸色了，唉。”
“这位又是为什么欠你钱？”
“我，跟他们没签合同。”
乔盈盈扭头瞪他，“老板，我虽说是职场小白，也知道要先签合同再交货的道理，难怪你做生意这么累！”
蔡崇志有些不自在，“我当然知道这个道理，但有时候要做生意不能不有所妥协，毕竟我是乙方……”
“没合同，你怎么收这笔钱？”
“去问问看吧……死马当活马医。”
？？
第十三章 都不容易（4）
蔡崇志的手机叮咚一响，他忙低头扫了眼，发现是邱经理发来的微信，精神一振，赶紧吩咐乔盈盈，“帮我看看邱经理给我发的什么？”
乔盈盈把手机从空调出风口的支架上拔出来，让蔡崇志刷脸解锁后，帮他点开微信，然后有板有眼读给他听。
“蔡总，验收单林经理签过字了，我已经填好付款申请发给了财务，货款会在一周内到账，届时请注意查收。另，王总刚刚去废水处理车间看过，一切正常，今天的事非常感谢！”
蔡崇志听着听着，嘴角弯起，心情大好。
乔盈盈说：“他把签过字的验收单也拍照发给你了――看来邱经理做事还挺靠谱的。”
“我就说嘛！大公司就是办事官僚，人都不坏的。”
乔盈盈笑道：“今天这笔账要得好像太文明了，我都没派上用处！”
蔡崇志感叹：“要回回都这样该多好！”
“如果他们那机器没坏，我看他们真不一定能这么爽快，总的来说，今天蔡总是用实力轻巧攻破了敌人的防线！”
蔡崇志笑得甚是愉悦，“我这个 CEO，终于也有点用武之地了！”
他忽然放慢车速，仔细观察路况后，在下个路口打了右转。乔盈盈朝导航瞥了眼，发现他并未按导航指示走。
“你转错弯了。”她提醒蔡崇志。
“我知道。时间还早，咱们先找地方歇会儿脚。”蔡崇志指指前方，“看见没，那儿有个环球乐园。”
乔盈盈朝指点方向往去，看见一架白色摩天轮在天空中缓缓转动。
工作日的下午，天气又燥热无比，游乐园里罕见游人，连卖票的服务生看过来的眼神都显得难以置信，揉揉睡眼惺忪的双眸，“两张联票？”
“对！两张！”蔡崇志响亮地回答。
两人取了票往乐园内走，“环球游乐港”的招牌做成巨幅大字在门口摆成彩虹造型。名头挺大，能玩的项目却不多，大约人太少的缘故。他们玩了旋转木马，卡丁车和摩天轮，天气很热，但因为这时光是意外得来的，两人兴致都很高。
在摩天轮里，乔盈盈问蔡崇志，“你跟客户约了几点？”
“五点。”
乔盈盈看时间，“三点半了，来得及吗？”
“管它呢！尽兴了再说。”
乔盈盈笑着盯住他，“你今天也变了。”
“哪里？”
“没以前有责任心了。”
“其实我也爱玩，但平时很克制，总告诉自己别浪费时间，弦绷太紧有时候会断，就当偶尔给自己放个假吧！”
乔盈盈笑嘻嘻问：“你知道我在想什么？”
蔡崇志扭过头来看她，阳光没正午那么烈了，正逐渐转为金色，乔盈盈逆光，一张俏脸像洒了层金粉，有种不真实的美感。
他没挪开视线，以一种惬意的神色审视着她，“想我一定是为了逃避追债？”
“你怎么知道？”
“你的心思不难猜。”
“哼哼！以后我不能再告诉你太多秘密了。”
“那些也不算秘密吧？”
“有些我从来没跟别人提过，包括瑞茜。”
蔡崇志心里荡漾着一丝难言的情绪，当然是愉悦的，他没说什么，只朝乔盈盈笑了笑。
乔盈盈说：“你这人看着冷冰冰，其实很细心。”
蔡崇志刚要说谢谢，乔盈盈紧接着道：“你这样的男人不可能只有一段情史吧？”
蔡崇志笑，“幼儿园的算不算？”
“你耍我玩呢？”
“那就真的只有一段。”
“不想说算了！”
“你不信我也没办法……我在感情方面要求比较简单，不喜欢搞得太复杂……”
“什么叫简单，什么叫复杂？”
“就是喜欢上一个人就一直喜欢下去，不要变来变去……”
“如果你发现自己喜欢的不是真爱呢？也坚持不变？”
“不是真爱为什么还会喜欢上？”
“那你怎么就跟你的真爱分手了？”
蔡崇志回答不上来，低头喝饮料。
乔盈盈见状说：“对不起啊，我不是故意要戳你心窝子……”
“我知道……”蔡崇志看看她，“你肯定感情经历很丰富吧？”
乔盈盈挑眉，“我承认你刚才说的有点道理，免得你反过来戳我心窝子。”
蔡崇志笑起来，“为什么你盘问我就可以，我问你就不行？不能玩双标。”
“因为我八卦啊！你难道也八卦啊？”
“呵呵！”
乔盈盈忽然扑哧一笑，“那天在超市停车场见到你的时候，恨不能当场把你扭送公安局――哎，那是几天前的事来着？”
“四天前。”
“啊？才四天啊！怎么感觉好久了。”
“可能这几天每天都过很满吧，我也感觉像过了很久。”
乔盈盈摇着头继续说：“我以为当天就能解决问题的，没想到会跟着你一路跑来这里，现在居然还有心情挖你的？？？个人隐私。”
“可见女人的八卦热情有多可怕了。”
“呸！可见相处久了，敌人之间也能处出感情来。”
蔡崇志心头一动，“咱俩这算什么感情？”
乔盈盈愣一下，但也没扭捏，“一起追债的感情啊――总不至于是爱情吧？”
两人突然都静默下来，气氛安静得有点诡异，蔡崇志抬眸扫了眼，见乔盈盈目光灼灼盯着自己，漂亮的眼眸中似有深意。
“怎么了？”他问。
“我在想，一个人有没有可能在四天时间里爱上另一个人？”
蔡崇志避开她探索的目光，看着远处说：“当然可能。最快的一秒就够了，否则哪来一见钟情这个词语？”
“你有迅速喜欢上一个人吗？”
“没，我比较迟钝，要不也不会快三十了才一段感情。”蔡崇志忽然有点感慨，“回头想想，这种事或许真该多经历几次才能有经验。”
乔盈盈撇嘴，“我 14 岁开始就和男生约会……你笑什么？”
“没，真心佩服你。”
“今年我 24 了，谈过的恋爱自己都数不清，可我也不知道究竟怎样的爱情才算真爱。或许根本就不存在。”乔盈盈耸肩，“十几岁的时候还相信爱情，越长大越不信。”
蔡崇志轻声说：“没必要灰心，暂时没碰上而已……你和莫刚，真的一点可能都没有？”
“我不相信他。”
“他不老实？”
“现在没有，不代表以后不会。”
“你这就诛心了。”
乔盈盈摇头，“我父母和他们圈子里那些人那些事，听多了你会觉得，谁信爱情谁就是傻子……其实我爸对我妈挺好的，但我妈瞧不起他，觉得他什么都是从上一辈那儿继承的，自己没多少作为。”
“那你母亲为什么会嫁给他？”
“他俩相亲认识的，算是门当户对吧！我妈是名校高材生，化工专业的……”
“印染专业。”
“你怎么知道？”
“她演讲的时候介绍过自己。”
“你记性真好。”乔盈盈笑笑，接着往下说，“她本科毕业后在国际大公司干了五年，从工程师做到部门经理，非常厉害的人物！后来觉得这么干下去没前途，27 岁就出来跟人合伙创业了――她从来没在公开场合提过这点吧？”
“没。我以为她一直是独资。”
“实际上刚开始是几个人一起投资的，做大后免不了内斗，我妈花三年时间清理掉了其他合伙人，公司就变成她独有的了――换了你，肯定做不到这么心狠手辣吧？”
蔡崇志不方便置评，转话题问：“赵总创业后才结婚的？”
“对，创业两年后，主要是为了生个孩子，堵外公外婆的嘴。”
“怎么就看上你父亲了？”
“长得帅啊！”
蔡崇志笑起来，“嗯，看你就知道了。”
乔盈盈得意地眨了眨眼睛，“我爸家里也做企业，我爷爷开的公司，做建材的，只要不盲进，基本稳赚不赔。我爸从我爷爷手上接了公司就安稳地过日子了。实际上他从能力到魄力都不如我妈，结婚没多久我妈就看不惯他，两人裂缝越来越大，我爸试着迁就过我妈，但后来还是离婚了，一个男人或许可以忍受老婆的各种缺点，但绝对受不了被老婆看不起。他俩离婚的时候我才三岁，为了争夺我的抚养权，两人大打出手，不过最后还是我爸让步了。”
“你父亲再婚了？”
“对。还报复性地又生了俩小孩，一儿一女。他二婚总算找对了人，过得幸福多了。孩子教育得也不错。不像我妈，天天对我咬牙切齿的。我问我妈，既然这么讨厌我，干吗不再结婚生个让她满意的孩子？我妈说，她生我是为了外公外婆，要按她自己的想法，一个都不想生。”
蔡崇志有点理解乔盈盈叛逆的原因了，“你和父亲的关系是不是更好一点？”
“比跟我妈要好不少呢！至少他不骂我，虽然也没多少时间陪我，但在钱上很大方，基本有求必应，后来让我妈发现了，还骂他是小人。”乔盈盈扑哧笑，“我爸虽然离开我妈了，但还是怕我妈。不过他再婚以后就没以前大方了，怕给现在的老婆知道吧。”
“你不怨他？”
“有什么好怨的？谁也不是圣人。”
摩天轮正在往回挪动，乔盈盈透过玻璃窗往山谷里瞧，山崖上长着好多绿色植物，茂密狂野，郁郁葱葱。她莫名替它们觉得遗憾，因为它们只能永远固定在这里。
再往远一点的地方眺望，能看见游乐港的全貌，各种游乐器材被油漆成五颜六色，透着俗气和诱惑的气息。这场景与她记忆中的游乐园部分地重合了，只是当时那样激烈的情绪如今不会再有了。
她想她终归还是长大了。
？？
第十四章 找救兵（1）
蔡崇志把车开进客户公司停车场，车子刚熄火，他转头就看见乔盈盈一脸喜气洋洋的表情，不免纳闷，“你高兴什么呢？”
乔盈盈眉头一扬，“准备上工啊！不得精神点儿吗？你怎么愁眉苦脸的？”
“心里没底，这家公司特难搞。”
乔盈盈想说，谁让你不签合同就把货屁颠屁颠给人送来了？不过眼见蔡崇志紧蹙的双眉，她还是把话咽了回去，转而鼓励蔡崇志，“把腰挺直了！是他欠你钱不是你欠他！再说，还有我帮你呢！”
下了车，两人往公司行政楼走。
乔盈盈等了会儿，见蔡崇志始终沉默，便和他逗趣，“你是不是忘了说点儿什么？”
“嗯？”
“警告我不许爆粗口，不许态度嚣张等等等等。”
蔡崇志斜睨她一眼，“说了你会听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