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崇志道：“去看看再说吧。”
？？
第十三章 都不容易（2）
邱经理带着他们从一道边门走进车间，这里属于生产线的后道工序，不时有员工从身边经过，步履匆忙，有一个差点还跟东张西望的乔盈盈撞上，连声招呼都不打就跑了。
邱经理扭头代那员工向乔盈盈致歉，乔盈盈问：“你们公司每天都这么忙啊？”
“不是不是！要每天这么忙我们都该去上吊了，呵呵！”邱经理对着美女忍不住开起了玩笑，“今天下午总部的王总过来视察，王总心细，我们看不出的问题他一眼就能看出来，所以大家不敢马虎……”
“那，难道不该提前做准备吗？”乔盈盈望了眼乱糟糟的周围。
蔡崇志连声咳嗽提醒她注意措辞，邱经理倒不在意，乐呵呵向乔盈盈解释，“主要是通知发过来太晚了，昨天下午我们才接到王总要来的消息，各部门连夜自查，但时间上还是很赶……”
经过无尘车间时，有人拦住邱经理说话，蔡崇志和乔盈盈只好站一边等。
蔡崇志朝四下张望，视线很快停留在无尘车间的空调外机下面。那里放了个置物柜，柜面与他的视线平行，他走近几步，隐隐绰绰能看出上面蒙了一层灰。等他走到置物柜面前，伸出手指在面上试探性地一捻，抬手看，指腹上果然沾有灰尘。
等邱经理跟人说完话，蔡崇志招呼他到置物柜前，指点他看柜面上的灰尘。
“根据布朗运动原理，尘埃颗粒会永无止息地作无规则运动，并且是往一切可能的空间扩散，就是所谓的无孔不入――这个部位虽然在无尘车间外面，但空调吸力会把灰尘带入无尘车间，然后降低车间的洁净度……”
“啊！蔡总提醒得太对了――你们再等我一下啊！”邱经理擦着汗跑去找员工了。
乔盈盈抱起手臂揶揄蔡崇志，“喂，你到底是来要债的还是来检查卫生的？”
“要债……顺便给他们提个醒，反正是举手之劳。”
“职业病？”
蔡崇志朝左右各溜一眼，低语，“有你这么对上司说话的吗？”
乔盈盈看看他，蔡崇志也看看她，表情略严厉，目光还从她脸上转到她抱在胸前的手臂上，乔盈盈这副架势不像出来工作的，像跑菜市场上去看热闹的。
乔盈盈在他带着警告的眼神注视下，终于不情不愿松开了双臂。
邱经理终于又气喘吁吁跑回来，招呼他们接着跟自己走，边走边向他们抱怨。
“唉！一个头两个大！王总已经在路上了，我们厂区的麻烦一会儿冒一个出来一会儿又冒一个出来，简直是按下葫芦起了瓢儿！不过话说回来，蔡总，你们今天能过来真的算我们走运！王总最近很重视环保问题，听说上周在二厂就盯着废弃物处理的问题不放，今天到我们这儿，万一他也坚持要看我们的废水处理，碰上机器怠工我们不就死球了？”
一个年轻的工程师守在机器跟前一筹莫展，邱经理走过去说：“蔡总来了！让蔡总帮忙看看吧！”
蔡崇志只花了三分钟就诊断出病根，和废水处理器无关，是电源插座接触不良。
工程师拆开插座面板，里面果然有地方烧糊了。
邱经理恍然大悟，“难怪我们按步骤操作了那么多遍也没查出怎么回事，谁能想到是插座问题呢？还是蔡总厉害！太感谢了，蔡总，你简直是及时雨！”
“过奖了。”蔡崇志露出被表扬后的欣悦笑容。
乔盈盈眼看蔡崇志光顾着享受赞美，完全忘记来意的模样，再也按捺不住，抢前一步问邱经理，“既然问题解决了，能不能今天就把验收签了，把钱打给我们啊？”
蔡崇志张了张嘴想说什么，被乔盈盈往边上轻推了把，便把嘴闭上了。虽说乔盈盈这样直接太露骨了，但他们千里迢迢跑来的目的不就是为了要钱么？ 邱经理先一愣，然后很爽气地说：“成！我这就去找使用部门领导。”
乔盈盈眉开眼笑，朝蔡崇志抛去一个得意的媚眼，蔡崇志心头没来由一跳，情绪也跟着雀跃起来。
既然都承认蔡崇志是及时雨了，邱经理自然不好意思再把他们往待客区扔了，“我给你们找间空会议室待着吧――对了，你们吃午饭没？”
蔡崇志想客气，又被乔盈盈抢先，“没呢！邱经理你们管饭吗？”
邱经理笑道：“那必须得管啊！哟！快十二点了，我这就带你们去食堂吃饭，争取吃过饭就把你们这事儿给办了！”
邱经理带两人到食堂，帮他们点完餐就跑去忙了。
吃着饭，乔盈盈问蔡崇志，“那么多人翻来覆去没发现的问题，怎么你几分钟就查出来了？”
蔡崇志说：“很简单，用逆向思维。既然工程师照手册检验了好几遍都没问题，那么问题很可能出在机器之外。”
“既然这么简单，怎么工程师没发现？难道你特别聪明？”
蔡崇志想了想说：“可能做事的积极性不一样吧。工程师是打工的，按部就班做就是了，能少动脑子就少动呗。我是老板，我不希望自己的机器出问题，所以会全方位思考。不存在我比谁聪明的可能。”
“老板，你好谦虚。”
蔡崇志笑，“低调点儿不容易挨打。”
“不管怎么说，这件事让我看到了你？？？的能力，蔡总，你是这个！”乔盈盈竖起大拇指朝他晃了晃。
蔡崇志又笑，“谢谢乔助理的肯定。”
“这是来自乔盈盈本人的敬意，不是来自乔助理的敬意！”
蔡崇志想了想问：“有区别么？”
乔盈盈也想了想说：“好像区别不大。”
吃完饭，邱经理还没来音信，两人就在可控范围内随处走走，乔盈盈见好多员工都聚在食堂宽大的玻璃窗前往外瞧，还交头接耳，便拉蔡崇志一起过去看看。
食堂紧挨着公司门前的大马路，一辆压路机正在离公司门头两百米远的地方工作。
乔盈盈啜着酸奶跟身边一男士搭讪，“修马路有什么好看的？”
男员工嗤笑，扭头想怼乔盈盈一句，一看是个漂亮姑娘，立刻把嘲笑咽回去，好声好气解释，“上次王总过来，说他坐的车在公司门口颠了几下，抱怨那段路不太好。所以行政部才十万火急联系工程队过来修。”
乔盈盈眨了眨眼睛，“王总上次什么时候过来的？”
“三月中吧。”
乔盈盈掐指一算，这都过去俩月都不止了。
“那他走了之后怎么不马上修路，非得拖到现在啊？”
好几个员工听到了她的质疑，纷纷笑出了声，男员工也笑着反问乔盈盈，“你哪个部门的？”
蔡崇志在乔盈盈回答前迅速把她拽到一旁，对众人笑吟吟解释，“她新来的。”
说完拉着乔盈盈走出了食堂。
乔盈盈抱怨，“你拽我干吗？好像我特别蠢一样。”
“你不觉得你刚才说话的语气很有问题？”
“怎么啦？”
“比王总还牛！”
乔盈盈反驳，“难道我问得不对吗？”
蔡崇志也反驳，“难道赵总公司的员工都干活积极，一点不带官僚气的？”
乔盈盈耸肩，“那我就不知道了！我很少去我妈的公司，也从来不问。”
“你可真是个好女儿。”
“你别阴阳怪气的！”
蔡崇志手机响，一看是邱经理打来的，赶紧接了，邱经理告诉他，“我和林经理讲好啦！今天就给你们签字验收！”
蔡崇志听得神清气爽，“那回款什么时候……”
“老林签过字就没问题了，接下来就是走财务流程，可能要等一两周的样子，你放心，我会催着他们的，争取让财务早点打款！”
蔡崇志知道美骏这样的大企业，赖账是不会的，主要还是走流程很拖拉，费时又费力，既然邱经理允诺了自己，他也不好意思继续纠缠。
“那就麻烦邱经理了。”
“哎，应该的应该的。”
“你们下午挺忙的吧？”
“可不！都一点多了，王总随时可能到公司，我忙得连饭都顾不上吃！”
蔡崇志趁机告辞，“那我就不打扰了……”
“好的好的！真是抱歉啊，蔡总，这回你们来得不巧，等下次过来我一定好好款待！”
蔡崇志打完电话，抬头一看，乔盈盈人不见了，赶紧拨通她的手机号。
“你跑哪儿去了？”
“在公司门口，看修路呢！”
“我跟邱经理谈完了，可以走了。”
“谈完了是什么意思？你拿到钱了？”
“还没，不过使用部门同意签字验收了。”
“不会又是忽悠你吧？”
“应该不至于――你在门口等我，我把车开过来。”
？？
第十三章 都不容易（3）
等蔡崇志把车开到厂区门前的广场上，果然看见乔盈盈站在几名午间休息的员工中间，正饶有兴致围观筑路进展。
蔡崇志落下车窗，喊了一声，“乔盈盈！”
乔盈盈应声跑过来，拉开副驾的车门，却不忙往里钻，“你看着人在验收单上签过字了？”
“没有。不过邱经理和林经理通过电话，林经理已经同意了。”
乔盈盈翻个白眼，“我怎么越听越像忽悠呢！”
蔡崇志催促，“你先上来再说。”
乔盈盈慢吞吞坐进车里，“你确定咱们这就走？”
“嗯，能做的都做了。”
“那不一定。”
蔡崇志失笑，“又想撒泼打滚？你觉得你在这儿闹，会有人理你？”
乔盈盈指了指站门口欣赏筑路的员工，“你瞧瞧他们，修个路都看得津津有味，我要是在这儿施个大法，肯定有人捧场！”
蔡崇志边启动车子边说：“算了，我相信邱经理――修路就这么好看？你居然一直在这儿盯着！”
“倒也不是！我就想看看他们能不能在指定的时间内搞完！”
“能吗？”
“能啊！已经在做最后一遍夯压了！”乔盈盈啧啧叹，“他们要能把修路这劲头儿用在别的地方，什么成绩做不出来啊！”
“也不是这么说，邱经理算踏实肯干的了，不也是在为各种琐碎事瞎忙。”
“那是他官儿太小了，闲死阎罗，累死小鬼。”
蔡崇志说：“这和官大官小没关系，你看我都做到老板了，我不累啊？”
“你是小老板呀！”
蔡崇志噎住，乔盈盈见他没吭声，转头看看他，“对不起啊！我又说错话了，你再小也是我老板。”
蔡崇志笑笑没介意，“你说得没错，我就是个苦逼小老板，但就算做到你妈妈那样的大老板，也依然会很累――你觉得赵总不累吗？”
乔盈盈怔一下，没吭声。
“不同的位子各有各的烦恼，只要有点责任心想好好做事的都会觉得累，公司越大越累，老板要操心往哪个方向走才不会翻船，员工想出成绩得跟各种官僚作风较劲儿……”
蔡崇志滔滔不绝说了一通，身边却不再有唧唧呱呱的回应，扭头一看，乔盈盈闭着眼睛靠在车后座上睡着了。
他悻悻地闭了嘴，终归是知音难觅啊！
乔盈盈蓦地醒来，看窗外，风景已完全变样，不再是厂房挨着厂房和机械感十足的柏油马路，这里的街道很窄，路面微有起伏，道路两旁却是绿树浓荫，在半空形成拱门状，鸟啼花盛，很是养眼。
“到哪儿了？”她懵懵然问蔡崇志。
“还在河都。”蔡崇志看了眼导航，“一个湿地公园附近。”
“我们要去哪儿？”
“下一个甲方，在河都西南角，以我现在的车速要开个把小时――你可以接着睡会儿。”
乔盈盈坐直身子，“睡不着了。”
蔡崇志看看她，“要不，我再讲讲职场烦恼，给你催个眠？”
乔盈盈笑，“我不是存心要睡觉的……睡着之前，其实我在思考一个问题……”
蔡崇志作惊呆状，“什么问题，能把你思考得睡着？”
乔盈盈脸上闪过一丝扭捏，“我在想，我妈做公司也不容易。”
蔡崇志没再玩笑下去。
乔盈盈把脸扭向窗外，幽然说：“我从小就有点恨我妈，恨总是见不到她，把我扔给外公外婆就算完事了。我这么说不是因为在外公外婆那儿受到虐待啊，实际上两个老的特别疼我，也不可能不疼我，他们只有我妈一个女儿，我妈又只有我一个孩子……但我还是不开心，我特别羡慕别的小朋友可以成天和爸爸妈妈在一起，而我呢，只能让外公陪着出去玩。”
“你爸爸呢？”
“他也很忙，我小的时候，他一周大概会来看我一次，给我买很多礼物，陪我吃顿饭，然后就消失了。我记得有次他带我去游乐园玩，我那天玩得好高兴，分开时我抱着他的脖子不肯撒手，要他带我回家，那时候我还不知道他俩离婚了。我爸当时也很难受，把我送回外公家的时候我睡着了，醒来他又走了，我哭得差点没背过气去。过了几天，外公说要带我去游乐园玩，我不肯去，他以为我哭是因为想去游乐园，其实哪里呀！我是想和我爸妈在一起。”
乔盈盈说着说着，神情黯然，“我觉得这些都是我妈造成的，她天天就知道搞她的公司，搞事业，对我不管不问。后来有多事的邻居背着外公外婆告诉我，我爸妈早就离婚了，他俩为了抢我的抚养权，还闹上了法庭，最后我判给了我妈。你想想这对一个小孩子的打击有多大！”
“你找赵总闹了？”
“没有。我都见不到她，闹什么呢？但我心里对她的怨恨更深了，她不要我就算了，还不许我爸带我走。所以我什么都爱跟她反着来，她要我用功读书，我偏不，她希望我做个有思想有魄力的人，我就傻白甜给她看。”
蔡崇志忍不住笑，“你和傻白甜沾边吗？”
“我难道不白吗？不甜吗？不……傻确实不算傻。”
蔡崇志笑着追问：“赵总一定被你气得够呛吧？”
“对！不过也就几分钟的事儿，只要不看见我，她转头就能把我忘了，永远有更重要的事等着她去忙。”
“你不会一直和外公外婆住一块儿吧？”
“初三之前一直是住外公家的。”
“初三发生什么了？”
“我妈突然意识到该好好培养我了，就把我接回她身边想认真管教来着，然后就发生了我跟你说的那些冲突，我什？？？么都不听她的，我俩三天两头吵架，而且……”乔盈盈忽然顿住。
蔡崇志扭头看看她，“而且什么？”
乔盈盈耸肩，“告诉你也没什么――我妈有不少情人，当然不是同时期啦，就过一阵会换一个那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