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级板着脸训斥道:“不该说的话别乱说,不该问的别瞎打听!审你的案子去。”
第44章 春汛(三) 我有女朋友的。
要不是桑逾就是当事人本人, 她还真不知道,谣言竟然能传到这么离谱的程度。
她刚回学校,一坐到自己的位置上, 同桌就跟她说:“桑逾你来了。好端端的怎么会掉沟里呢?”
坐在她前面的同学闻言扭过头来, 对她同桌说:“你听岔了吧,老师分明说的是井盖被哪个缺德的人偷了, 晚上月黑风高看不见路,可不就掉进去了。”
桑逾:“嗯……嗯……”
老师是这么跟大家说的吗?
大家都是模拟高考能得六百分的能人, 结果居然信了吗?
掉进下水道里,她还能生还吗?
老师这话也编得出来?
一看就不是擅长撒谎的人……
同桌又说:“这几天警察来了好多趟, 不知道是在查什么。是不是学校里进小偷了。也没听他们说丢什么东西啊?”
坐在她前面的同学无语道:“学校里除了一堆资料还有啥值钱玩意儿啊。我做这些资料上的题做得六亲不认,他要真给我偷走了,我年年清明顺道给他祖宗上坟。”
同学面无表情地说:“如果他偷的是你辛辛苦苦刚写完的资料呢?”
坐在她前面的同学设想了一下这个情境,顿时怒发冲冠:“我咒他全家不得好死!”
桑逾想喝水,从桌肚里拿出保温杯,发现里面还有前几天没喝完的水。
隔了好几天, 要倒掉了。
她起身刚准备去倒水,就见班长抱了一堆卷子来,冲着班里的同学嚎了一嗓子:“来几个人帮忙把联考的卷子发下去!”
发卷子意味着什么大家心知肚明, 只不过还是有人明知故问:“班长!分都登完了吗?”
班长没好气地说:“卷子都在这儿了,你说呢?”
那名同学瞬间开溜:“那我要先去办公室看看我的。”
班长吼道:“你急什么急,一大早的,办公室的电脑都还没开!先把英语卷子发下去, 好歹等早读下了再去看!”
“好嘞。”那名同学一想也是,麻溜跑回来了。
只有英语成绩能先通过卷面分数得知吗?可她并不担心她的英语成绩啊。
如果其他科目的成绩也要这样一门一门揭晓, 确实很折磨人。大家一下课应该都会涌到办公室里提前看刚整理好、还没来得及公布的成绩单。
到时候一定很拥挤, 而她不想跟别人挤。
毕竟八校联考, 自己学校的成绩出来了还不行,需得等到其他学校的试卷都批改完,将分数录入系统,才能知道自己在全市是什么水平。
既然还得等,确实不能心急。
桑逾接着去洗手间把水倒掉。
回来的时候路过办公室,班主任看见了她,兴奋地把她叫住:“来,桑逾,进来一下。”
桑逾不明就里,懵懂地进了办公室。
进了办公室以后,班主任搬了把椅子给她,让她先坐下。
桑逾依言落座,一瞬不瞬地望着班主任,静静等着班主任开口。
班主任喜不自胜,笑逐颜开:“桑逾啊,恭喜你在联考中取得712分的好成绩。我不敢跟你打包票说你一定能在这次联考中拿第一,但是联考的难度是比高考要难很多的。这个成绩继续保持下去,很有希望以状元的身份考上清华北大,所以学校会支持你的,你生活上有什么需要也尽管跟老师说。”
跟之前让她在誓师大会上演讲的态度截然不同。
上次虽然也是好声好气的,但却是命令式的口吻,这次姿态低了许多。
桑逾知道考上清华北大,学校将给予考生本人一百万的奖励,培养出一个清华北大的学子,全校师生也跟着沾光,尤其是班主任,可以获得一笔不少的奖金。
如果是状元的话……学校还没出过市状元,最高记录是区状元。
桑逾不贪心。
老天已经大发慈悲,让她提前知道了联考成绩,让她免受了等待的煎熬,还给她开辟了特殊通道,让她不必和千军万马为这个结果挤得狼狈不堪。
对于她来说,能上清华就是胜利。她只是想和江憬拥有同一个母校而已。
至于能不能拼个市级的状元,这个要看机缘,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不是她想要就能得到的,过于急功近利,可能反倒适得其反。
随缘吧。
桑逾礼貌地说:“谢谢您的关心,我会努力的。”
―
不是几进宫的惯犯,其实很好审,稍微吓唬一下就什么都招了。
江憬才离开不到两小时,连结案报告都出来了。
只不过警方打电话来告知的时候,江憬正忙着做实验,手机放在实验室外。
他们做实验,讲究的就是一个严谨,连小数点后的数字稍有偏差都会导致重大实验事故。
实验过程中,不仅要通过观测将实验数据精准地记录下来,还要实时人工测算。有时需要代入的公式过多,又没有固定的算法,或者说目前为止人类还没有摸索到规律,就必须得倚赖思考,这种时候计算机还没有人脑好用。
等他在黑板上算出结果,已经到了午休时间。
他检查完所有仪器设备的运行情况,从实验室出来,到隔壁的换衣间里,打开属于自己的储物柜,将工作服换成了便装,也终于拿到了手机,看到了未接来电的记录。
他马上给警方回拨过去。
只听对方在电话里说:“您好,作案动机我们已经查清楚了,如果您现在方便的话,我就直接在电话里跟您说了。”
江憬言简意赅地说:“方便。”
于是警方就给了他答复。
“事情是这样的。被害人的父亲是某知名地产集团的老板,拖欠工人工资不给,引发了工人们的大规模抗议。我们接到群众举报,多次去现场调解都无济于事,就连上失信名单的警告都发出了依然没有取得理想的成效。最终工人们失去了理智,为了维权冲动之下打伤了被害人的父亲。”
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桑逾竟然都没跟他说。
“被害人的父亲受伤严重,断了几根肋骨,坚持要将责任追究到底。闹事的工人一听害怕了,就派代表来找被害人,希望被害人能劝被害人的父亲高抬贵手,却在到达被害人的学校门口后得知被害人的父亲已经起诉了,绝境之中生了歹念。原本是打算绑架被害人,然后以被害人为质跟被害人的父亲谈条件的,但是遇见了一名跟踪被害人的学生。”
又是绑架。
“根据这名学生交代,他与被害人并没有什么深仇大恨,只是在高三的联考中,想要被害人配合他作弊都被被害人拒绝了,心生不满,想要给被害人一点教训。”
到这里已经可以看出,桑逾一点儿错都没有,是她那个不知廉耻的父亲和心中的正义害了她。
在一点点还原的过程中,真相逐渐清晰地浮出水面。
“两名工人自然没有跟这名学生提绑架的事,只是撺掇这名学生把被害人敲晕,好让他们带走。结果这名学生没控制好力道,被害人倒地后马上出了血,他也慌了,当即逃离了现场。两名工人见被害人受了伤,知道一旦实施绑架,被害人受的伤肯定要算在他们头上,不但没有办法和被害人的父亲谈条件,还极有可能被报复,这与他们的初衷相悖,于是放弃了原计划中预备实施的侵害。但是其中一名工人由于找不到发泄的出口,对着被害人踢了许多脚泄愤,然后两人带走了袭击被害人的工具。”
江憬听后五味杂陈,眼底都是对桑逾的心疼。
他攥紧的拳头兀自发出“咔”的一声。
他尽量心平气和地说:“谢谢了,那被害人的家属在哪里就医可以查到吗?”
“您稍等一下。”对面的警察查了一下系统里的笔录,找到了询问地点,“在一家叫做利盛的私立医院。”
江憬再次道谢。
他抬起腕表看了一眼时间,朝实验楼外走去。
到门口,他的同事们都吃完午饭回来了,见到他跟他揶揄:“江工,这么敬业啊,再不去吃饭可没饭吃了,食堂阿姨要下班了。”
随后跟上来的女同事不爱听他们这么调侃,瞪了他们一眼,扬声说了句公道话:“有你们这么挤兑新人的吗?”
说着又换了温柔的语气对江憬说:“江工,你别理他们,食堂要到一点才停止供餐。最近的伙食可好了,有红烧猪脚和辣子鸡,这些硬菜阿姨做得多,没吃饱还能再让阿姨打,管够。入职的时候就说了,包吃住,那还能让你饿着呀。”
江憬还没回应,那群老工程师干脆连她一起打趣,起哄道:“谁挤兑他了。你要喜欢人家就大胆说呗,别扭扭捏捏不好意思,绕这么大一弯演出美女救英雄。”
饶是知道他们是开玩笑的,那名女工程师还是红了脸,害羞地说:“别闹了,我大他好几岁呢。江工这样的肯定不缺女孩子喜欢,找对象也该找同龄的。”
谁知有人闹得更凶了:“女大三抱金砖嘛!罗姐你努努力,叫声弟弟给他听,释放一下你的魅力!”
接着,一群人开始瞎叫唤。
江憬虽然有很急的要事要抓紧时间办,但丝毫没有将急切的心思表现出来,用最利落的方式终结话题,温和地笑着说:“别为难女同志了,我有女朋友的。谢谢罗姐,谢谢大家,我有事,先出去了。”
留下呆若木鸡的众人在风中凌乱。
他下了几级台阶,忽然听见有人感慨:“他才多大,都有对象了?恋爱果然是得在年轻的时候谈啊。”
话音刚落,立刻有人搭话:“是啊,你要不去植个发吧。”
第45章 春汛(四) 看上哪个了?
利盛医院不归国有, 去年和前年都上过新闻,因为私自抬高药价被强令整改过。
查一次,改一次, 规规矩矩老实一阵子, 过不了一个月,又开始宰病人。
医院给每个能上手术台的医生定指标, 也跟销售岗位一样按绩效提成,凡是稍微有点职业道德、操守和底线, 都不会来这家医院上班。
但非常赚钱。
来这里看病的人大多是有钱却愚昧、把医院当旅馆挑的暴发户,只要把他们伺候好了, 妥妥的摇钱树。
优势在哪儿呢?
第一,给够病人足够的关注。每张病床旁都有呼叫铃,在病人按铃后的一分钟之内,主治医生和护士必须来到病人病床前,问病人是哪儿不舒服,是否有别的需要。
第二, VIP病房比普通病房还多,主打的就是单人单间和至高无上的尊贵感,普通病房就是用来衬托VIP病房的。每天赠送一份欢迎水果帮助患者补充维C, 贴心地送到患者病床前,还有一些附加服务的项目。
第三,不赶客。就算病好了,想多被观察几天、几月、几年, 也没关系,给钱就让住, 住到天荒地老都行, 绝不存在床位紧张的情况, 医院就怕床位住不满。
第四,配套设施齐全。除了没血库,输血都靠现捐,其他该有的医疗设备全都有,还特地修了健身房。
第五,提供人文关怀服务。人治死了,全科室的医生开启“忏悔模式”,站太平间门口鞠躬默哀,有特殊要求的话下跪也行,讲究的就是全方位照顾患者家属情绪。
整座医院都写满了“贵”和“不怕死就来”,偏偏有冤大头被外表的光鲜迷惑,趋之若鹜。
江憬没来过利盛医院,到的时候属实被门口巨型喷泉震撼到了。
――正常人见了多少都会想到医院挣的钱全是从自己口袋里出的吧?他不理解怎么会有人甘愿把自己的生死交给这样一家不务正业的医院。
等进了医院主建筑的大厅,他又被震撼到了。
――人满为患。不怕死的人这么多。
江憬问警方要了桑黎川的病房号,直奔目的地。
他在外面的时候,没有靠过他爷爷的威名和他父亲的声名,可特殊情况特殊对待,他对守门的哼哈二将说自己是江海平的儿子。
桑黎川在病房里听到了,忙不迭从病床上滚下来,跌跌撞撞冲到门口给他打开了。
“是小江啊。”
但是当他看到江憬是空手来的,就知道江憬不是来探望而是来找茬的,脸色顿时就变了。
可惜门都打开了,也不可能避而不见了,只好将江憬请进去。
江憬下午还有事。
上午只是一个小实验,他有能力独立完成,下午要集体讨论团队共同研发的项目,届时会有很多同事到场配合实验,整个科研系统的大佬也都会出席,他不能缺席。
所以他没有时间跟桑黎川兜圈子,开门见山表明了来意。
“叔叔,做生意大都讲究诚信为本,不知道您的诚信体现在哪里。”
“当然是体现在货真价实上。”桑黎川洋洋自得地说,“我用的向来都是真材实料,从不建豆腐渣工程。”
说罢他又笑眯眯地说,“小江啊,几年没见你已经长成顶天立地的大丈夫了,想必是能在你父亲面前说上几句话吧。你跟江董再说说,能不能再给我个项目做。叔叔的公司现在遇到了一点困难,连给工人的工资都发不出来。”
江憬直截了当地戳穿:“前段时间我父亲派人去您工地上暗访,发现您连水泥都掺假,那些更高级的建材里面有多少水分也就可想而知了。幸亏发现得及时没投入建设,否则您知道会造成多严重的后果吗?住在里面的都是孩子啊,说不定一家只有一个的孩子。”
生而为人,怎么能这样丧良心?
桑黎川装模作样道:“这件事我不知道啊,你们知道了怎么不早跟我说?”
他声情并茂的演起戏来,怒不可遏地说,“市场采购的主管我不知道换了多少个了,每个都这么贪得无厌!这帮畜生良心都进狗肚子里了!上有政策下有对策,我也难啊。”
说着他打起感情牌,苦大仇深地皱着眉说,“小江,我也是有女儿的,还有两个女儿,我怎么会不知道孩子对于一个家庭来说意味着什么?只是我最近手头上确实比较紧,拨给采购部的资金不够多,可能他们为了能完成任务,不得不退而求其次,就算没有达到标准,差得也不多吧。”
他还好意思提他的两个女儿?
江憬看到桑黎川的眼珠在滴溜溜地转,一看就是在想应付他的对策。
接着他就听见桑黎川信誓旦旦地喊冤叫屈,“这次只是意外,你们不能因为一次意外就对我产生这么深的误会啊。”
他说的话是前后矛盾的。
江憬紧拧着眉戳穿:“您刚才还说采购部的主管更换频繁。”
桑黎川见编不下去了,索性破罐破摔地承认,随后开始东扯西拉:“是,我没能力挣钱,害得手底下的工人跟着我一起受苦。但当初我混得好的时候,有福也跟他们同享过啊。逢年过节我上工地发红包,出手那叫一个阔绰。后来跟我一起创业的发妻病了,我变卖家产,倾其所有,四处求医问药,可她最终还是离我而去了,险些一蹶不振,幸得贵人相助才有了今天。我一共遇到了两个贵人,一个是我现在的妻子毓芳,一个是你的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