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而这部手机还是崭新的,连包装都没拆。
手机卡则是江憬他们单位统一办的,可以绑一个三位数的亲情号,两个号之间通话不耗话费。
江憬告诉她短号的时候还很不好意思,特意清了清嗓子才说:“我给你打电话拨520,你给我打电话拨521。你别多想,同事一起帮忙办的。”
她倒是想多想呢……
桑逾去洗了个澡后把卡插进了刚拆封的手机里。
开机后,她把一切系统设置步骤都直接选择了跳过。
界面停留在了拨号页。
她抿了抿唇,随后大拇指灵活轻巧地点在三个键上。
――5、2、1。
她将这三个数字看了又看,不由自主地笑起来,忍着笑意拨了出去。
桑逾,矜持一点。
她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时间。
她起床起得早,捣鼓了半天也才七点四十五,江憬应该还没上班。
“喂,阿逾。”
三秒后,电话接通,江憬的声音清醒中带着一丝利落,桑逾脑海里立刻浮现出他神采奕奕、容光焕发的样子,恰应了“风华正茂”四个字。
她心想自己都高中毕业了,已是个成了年的女生了,再叫江憬“哥哥”未免太腻歪,可她刚叫了一个“江”字,却发现直呼其名哪里怪怪的,更叫不出口。
她对江憬是很尊重的。
江憬扬着尾音“嗯”了一声,更令她心跳如雷。
桑逾犹豫片刻,还是按照习惯叫了他“哥哥”,问他:“你到单位了吗?”
江憬言简意赅地说:“我在开车。”
桑逾连忙仓惶地说:“那我不打扰你开车了,路上小心一点。”
江憬含着笑意“嗯”了一声,听在桑逾耳里酥酥麻麻的。
她本以为他会马上挂掉电话,没想到他绅士地说:“我到了再给你回过来。电话你来挂吧。”
他这么温柔地把挂电话的权利交给她,她很难不心动。
看起来他已经调整好心情,准备迎接崭新的一天了。
那就好。
昨天晚上分别的时候,他的脸色分明那么差,纵使已经极力掩饰了,还是能看出他的不开心。
可到了今天早上,又是一副如沐春风的模样了。
事情解决了吗?
还是只是他不想把坏情绪带给她呢?
既然他在专心开车,又把决定权交给她,她就不能掉链子,干脆地说了声“好”,挂断了电话。
桑逾把手机放到桌面上,捧着脸,盯着屏幕。
望穿秋水。
他说了会给她回电话,待会儿就一定会回。
不会食言的。
想当初他刚收留她的时候,她觉得自己耽误了他上班,心里很过意不去,江憬就说他本来也是要在这天请假去办身份证的。
在口说无凭的情况下,江憬只好答应她身份证到了给她看。
她当时听了只当他在诓自己,随口追问了两句便将此事抛在了脑后。
结果过了很长一段时间,她都快忘了这件事了,江憬真的把他的新身份证拿给她看了。
签发日期就是他做出承诺的那一天。
为了不尴尬且有效地给她喂这颗定心丸,他还云淡风轻地笑着说就是单纯想把这张英俊的脸蛋给她看看。
他的证件照也确实好看,比很多明星都符合她的审美偏好。
清隽斯文又不失阳刚之气,眼睛里永远亮亮的、蓄着温柔的笑意。
很帅的。
总而言之,在维护他的信誉方面,江憬从未省过力气。
江憬从没骗过她。
相应的,她自然对他无条件信任。
十分钟左右,江憬果然给她回了电话,在电话里问她:“是不是毕了业没钱吃早饭了。”
原来他是以为她是有事找他。
桑逾微微一笑,娇嗔道:“有的,你留给我的零花钱还剩一些,我过会儿就去吃。而且我今天要回学校领报考指南,填档案资料表,顺便去食堂把饭卡退了,还能退出点钱来,完全够花了。我只是想哥哥了,想给哥哥打电话。”
前面的话都没有什么问题,可当她说出最后一句话说出口,江憬就不吭声了,甚至连呼吸都凝滞了。
桑逾这才意识到自己都说了些什么。
说的时候感觉挺正常的,但是说出来之后,配合上江憬的反应,就变得很微妙了。
小时候跟江憬直言喜欢都没什么不妥之处,还能得到他的回应。
今时不同往日,随便一句话都能引申成暧///昧的撩拨。
过了好一会儿,她快要尴尬到无地自容的时候,江憬轻笑了一声,说:“想打就打吧。要是我在做实验或者开会没能及时接,我忙完事情就给你回过去。”
桑逾乖巧地“嗯”了一声:“我没什么事,不着急,哥哥安心忙自己的事就好了。有什么烦心事,也可以跟我说……就算我不能为哥哥排忧解难,说出来的话,心里总归会畅快一些……”
比如说昨晚。
她在旁敲侧击地暗示。
江憬沉吟了片刻,避重就轻地岔开话题:“领完报考指南,填完档案资料表,还要参加毕业典礼吗?”
桑逾的注意力被转移,一五一十地说:“我们学校是没有,不过听说江鹤雨他们学校有,他们学校经常开展一些与众不同的活动,阵仗弄得可大了,其他学校的同学都很羡慕。”
江憬笑了笑:“他们羡慕,那你呢?”
桑逾没考虑过这个问题,没想到他会突然这么问,卡了一下壳,小声说:“也羡慕的。”
她本以为江憬会像她小时候一样,讲些宽慰人的大道理,让她多照顾她自己的情绪,谁知江憬出乎意料地对她说:“以后就不用羡慕了。他们有的你一定会有,你有的他们未必有。”
他……这是在给她承诺吗?
把世间最好的一切捧到她面前的承诺。
在她怦然心动的下一秒,就听江憬说了刚才没说完的半截话:“我们阿逾可是要上清华的,以后要什么资源没有,什么样的世面见不到?”
原来他说的是这个意思。
是她误会了。
桑逾腼腆自谦道:“分数和分数线还没出来呢,现在说这个为时尚早,万一考得不尽人意呢?”
“不会。”江憬他自己谦恭有礼,安慰起人来却口气嚣张,“你小心别被北大抢走就好了,北大招生办的电话不要接。”
“哥哥,你也太……”桑逾怪难为情的,“可千万不要毒奶我。”
“什么?”
“嗯?”
“你刚才说的那个词是什么意思,骂人的吗?”
看来他也是平时不怎么接触网络的,对这些网友自创的词汇不了解,误会了。
桑逾忙不迭解释:“不是不是,就是你不要帮我立flag的意思。立flag会倒……对不起哥哥,我不该跟同学学了个新词就乱用,下次不会了。”
江憬听出她的紧张,在电话那端风度翩翩地说:“我不是在怪你,是在虚心向你请教,向你学习。阿逾,你很好,要对自己有信心。”
要不然还是别学了吧……
桑逾现在很惶恐。
她当然知道她很好,只是唯恐教坏了江憬。
他这样一位金尊玉贵的世家公子,可不能沾染俗世的尘埃。
以后在江憬面前说话还是注意点吧。
他们虽然只相差六岁,但是一点也不像一辈的人啊。
出于害羞,她没说两句就挂了电话。
挂断电话大概三分钟后,江憬又给她打了过来。
这么喜欢和她聊天吗?
那以后多聊聊也不是不可以。
可惜她的小女孩心思一冒出来就被江憬接下来说的话给逼回去了。
“喂,阿逾,你小妈刚才跟我联系了。她本来在你高考前就回来准备给你送考的,听说你父亲那边有些事需要她出面就先去处理那边的事情了。现在事情处理完了,你去学校走完该走的流程直接回家吧。没什么问题我就联系房东退房。”
气球是因为这件事破的吗?
曾经她日夜盼着赵毓芳回来,如今赵毓芳终于回来了,可为什么,她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第51章 寒潮(一) 我觉得还是要由你自己来做决定。
“这个最大的问题不解决, 我们就无从得知我们测算的数据和实际情况究竟存在多大偏差。目前地面实验的风险相对而言还是较低的,可以先进行。时间紧任务重,希望同志们能再加把劲, 我们争取八月中旬能够上天试飞。散会。”
新一轮讨论会结束后, 身穿工作服的技术专家和工程师们陆续从会议室里走出来。
有人伸了个懒腰,看着窗外浓稠的夜色感慨道:“哎呦天都黑了, 又开了这么久的会啊,老婆又该怪我回家晚了菜都凉了。”
夜幕初降时, 浩瀚的苍穹像被泼了蓝墨水,离观察者较近的地方深得发黑, 离观察者较远的地方却泛着白。
云朵顶着天幕,月亮没入云端。
江憬不动声色地给手机开机,准备看一眼时间,屏幕刚亮就响起了系统默认的闹铃。
他身旁的同事说笑道:“一看就是最近加班加多了,老忘记打卡,还专门定个打卡的闹钟, 真是明智之举啊。”
不是下班提醒自己打卡的闹钟,是下班回去的路上提醒自己去水果店给桑逾买水果的闹钟。
早上赵毓芳的电话来得很突然,而同事又急着叫他投入工作, 一催促他就忘了把闹钟取消。
今天晚上桑逾回家了,他也就不用去水果店了。
已经养成的习惯骤然改变,说不清是什么感觉,总觉得心里忽然空了一块。
“小江, 我能搭你个便车吗?我平常都是坐老吴的车,但老吴说他今天要加班。我女儿现在还在幼儿园没人接, 我等不了他, 能捎我一程吗?我听说你现在住洪瀚花园, 正好顺路。送到幼儿园门口就好,我再打车回去。”
他不住洪瀚花园,住宿舍,但是给桑逾租的房在洪瀚花园,他前阵子下了班会直接过去,给桑逾送了水果就走。
她每天吃食堂的大锅饭,不吃点水果营养会跟不上。
江憬原本也打算加班的,但听同事这么一说当即改了主意,说道:“可以。您在门口等吧,我去提车。”
“好。”
江憬开着车,带着单位的前辈出了研究所的院门,突然在院门口看到了等候多时的冯雅兰。
冯雅兰本就长得美艳动人,身材纤瘦窈窕,今天穿了一袭淡黄的连衣裙,裙子不知是用什么材质做的,在夜色中发着光,在这站了多久,就吸引了多少人的目光。
江憬把车停在她面前,惊讶地叫道:“雅兰?”
坐在车上同事马上说:“想必这就是你之前提到过的女朋友了吧。”
冯雅兰既然在这里等了他这么久,就不会因为江憬车上有人而放弃找他,不等江憬澄清他们的关系,就直截了当地问:“能借一步说话吗?”
说着看了一眼江憬车上的同事。
江憬的同事当即会意,识趣地推开门:“你们聊吧,我搭别人的车也行。”
“不用,已经说好了的。”江憬对同事说完,又扭头对冯雅兰说,“你也上车,我送前辈去幼儿园接完女儿,有什么事我们再慢慢说。”
冯雅兰面无表情道:“我开车来的。”
江憬就问:“那是你开车跟着我,还是我待会送你回来拿车?”
冯雅兰不假思索地说:“我开车跟着你们吧。”
江憬看了眼周围来来往往的同事说:“这里不方便久停,我到前面路口等你。”
“随你。”
江憬不再说什么,把车开到前面的角落里,打开了转向灯。
旁边的同事尴尬地说:“不好意思啊小江,我还以为那位女士是你女朋友。她看起来找你有事,我似乎真的不便打扰。”
江憬气定神闲地说:“没事的,我大概知道她找我有什么事,您接女儿比较重要。”
同事说:“好吧,谢谢你了。”
过了一会儿,冯雅兰把车开过来了,对着他的车尾闪了两下远光灯。
江憬通过左侧的后视镜看见了,叫同事指路,驶上了主干道。
把同事送到幼儿园门口后,江憬把车开到了江边,冯雅兰紧随其后。
这里接近郊区,地处偏僻,不算荒凉但是人迹罕至,经常有富二代骑着机车在跨江大桥上来回窜。
桥下是一望无际的江面,沿岸的渔灯星星点点,现在的渔民都是白天打渔,夜间休息。
空旷的江畔万籁俱寂。
冯雅兰下车后先跟他叙了个旧:“好久不见,你有女朋友了?”
江憬含混地说:“算有了。”
“也是,像你这样的大众情人,想找女朋友还不是分分钟的事儿。”她只提了江憬一句,就转到了黄颢身上,“连黄颢那个混球都有一群女生被他迷得团团转。憬哥,我有件事想不通,是我哪里不够好吗?这么多年了,都没被他死心塌地地爱过。”
江憬不知道说什么好。
他知道,冯雅兰今天只是来向他倾诉的。
他,冯雅兰,还有黄颢,三个人做了十多年朋友了,从小一起长大,他见过黄颢对冯雅兰动情的时候是怎么追求她的。
现在却目睹了黄颢在婚期将近时出轨的场景。
太令人唏嘘了。
冯雅兰看向他:“憬哥,有些话我不敢和身边所谓的朋友说,怕她们看我笑话,所以只能跟你说了,你愿意听我说吗?”
江憬笑道:“把你带到这来,不就是为了听你说的。都多少年了,我还不了解你。”
冯雅兰也笑:“是啊,你比黄颢了解我多了。不过还是要谢谢你,上了二十五岁,愿意听我说这些废话的,除了你,也没有别人了。”
江憬淡淡“嗯”了一声。
冯雅兰长叹了一口气,开场前先做了个总结:“黄颢那个狗东西真是能装啊。人模狗样,表里不一。”
相处的时间久了,江憬自然知道黄颢是什么样的人,但感情毕竟是他们两个人的事儿,江憬向来与他们保持着适当的距离,对他们之间的密事一无所知。
冯雅兰今天竹筒倒豆子一般,一股脑全捅了出来:“上大学那会儿我就发现他经常骗我,撒一些不查证也听得出有鬼、一查证一准水落石出的谎。他让路人扮过快递员,拿叔叔阿姨的安危做过保证,还编了各种千奇百怪的借口,自以为能瞒天过海,却不知自己智商低得感人。”
冯雅兰嗤笑一声,随后眼里流露出一丝伤感:“但是他会记得我的姨妈期,会在不经意间流露出对我的关心,我心想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些事也就过去了,毕竟在一起这么久了,总归是有些情分在的。直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