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雅兰顿了顿,红了眼,倍觉耻辱地说道:“年初过节图热闹,我和朋友在酒吧喝多了酒,出于信任叫他来接,他却趁人之危要了我。那时候我们正在谈,说好了婚后再到这一步的,他分明是清醒的却没有守约,我也没有证据证明我不是自愿的,只能吃了这个哑巴亏。我以为只要我不追究这件事就到此为止了,没想到那天开始,就有很多人造我的黄谣,说我在酒吧钓鱼,平时穿戴的奢侈品都是这么来的。”
江憬问:“你爸妈还有你哥哥知道这件事吗?”
冯雅兰摇头:“他们要是知道了,黄颢现在还能直立行走吗?他说他是太爱我了才会一时冲动,反正将来也是要结婚的,肯定会对我负责,让我不要再耿耿于怀。”
江憬又问:“后来呢?”
冯雅兰悲凉地说:“后来我才知道那些黄谣居然是他造的。他说他是嫌我矫情跟哥们儿抱怨了两句,他那群嘴碎的哥们儿想替他出气,就用了这样的方式抹黑我,他已经和他们绝交了。我说我想和他分手,他求我再给他一次机会,当场给我下跪。我给了他一巴掌,他就开始自扇耳光。看到这一幕,我真他妈觉得我的真心都喂了狗了。”
江憬沉吟片刻,问她:“婚还结吗?”
“不结了。”冯雅兰低头摸摸自己的肚子,“但是我怀孕了。”
江憬震惊地看向她:“就那次?”
“就那次。”冯雅兰自嘲道,“你说讽不讽刺,那次他没管住自己,打那儿以后他却三个月没有碰我,压根不知道这个孩子的存在。反正因为他一直拖着,我们还没去民政局领过证,我打算打掉这个孩子,然后在我们的婚礼当天逃婚,让他在亲朋好友面前颜面扫地。”
江憬担心道:“三个月了,会不会太晚?对身体的影响很大吧。”
“其实我一知道自己怀孕就想打掉这个孩子了,但又觉得怎么样也是条生命,再加上工作太忙一直在加班,就拖到了现在。”冯雅兰对他说,“我问过医生了,不能用药物,也不能人流,但是可以入院引产。憬哥,你能陪我做这个手术吗?我有点害怕,也不想再让其他人知道……”
冯雅兰说着说着,紧张地抓住了江憬的袖子。
江憬绅士地将她的手从自己的手腕上摘下来,沉稳地说:“对不起雅兰,恕我不能帮你,打胎是件很大的事,你可以不告诉黄颢,但必须要告诉你的家人。”
冯雅兰闻言当即急了,激动地说:“我告诉他们有什么用?他们只会把黄颢打得半死,再让我跟他结婚,把孩子生下来!可我不想和这种人结婚,也不想为这种人生孩子!”
江憬从容地打开手机,从相册里找到那张证明黄颢出轨的证据:“如果他不仅让你未婚先孕,在外面还有别的女人呢?”
冯雅兰原本只是一般愤怒,看到照片以后瞬间由无可奈何转为不能置信,然后暴怒:“他……怪不得。怪不得他这些天连个人影都见不着!他简直是个畜生!”
江憬实话实说:“我问过他要不要在我给你看之前跟你坦白,他说如果把你气出个好歹责任都在我。我也考虑过要不要顾及你的感受,找个恰当的时机委婉地告诉你,尤其是刚才说你怀孕了,可能会动到胎气。但是你既然要打胎,又不想屈从于命运,那我觉得还是要由你自己来做决定。”
第52章 寒潮(二) 长谈。
桑逾拿报考指南没什么用, 她只想考清华。
如果今年没考上,她甚至想要复读。
从学校出来以后她就按江憬说的跟赵毓芳回家接头。
身上的伤口可以愈合,可是心灵的阴影永远无法消弭。
一走在这条路上, 她就会想起之前发生了一切。
桑逾叹了口气。
从小到大, 除了最基本的生存资源,凡事她都靠自己, 没有沾到家里的什么光,反而是所谓的家人犯下的罪孽, 都让她承受了个遍。
她很想摆脱这样的原生家庭,偶尔也会冒出自私的念头, 不管不顾只爱自己。
但是她清楚地知道,不论是在法律意义上,还是从融入社会的角度出发,她都不可能和原生家庭彻底决裂。
回望一下过去的十八年,除了江憬给的关爱,她拥有的只有吃不完的苦, 还不完的债。
江憬之于她是生命中的一束光,她本不该恩将仇报和他藕断丝连,但是她真的很喜欢他。
桑逾回到家后, 家里还是原样,但是赵毓芳跟原来大不一样了。
赵毓芳看了一眼她手里的报考指南,让她到沙发上落座,第一次把她当做成年人, 跟她进行了一次郑重的谈话。
赵毓芳已经对她的人生有了安排,开门见山地对她说:“桑逾, 你以前年纪尚小, 看在你身心都在发育的份上, 我从没有当着你的面说过你父亲的什么不是,但是我听说你高考前被他牵连受了伤,想必你也知道了,他不是个东西。我本来是打算等桑珏成年以后就和他离婚的,但是当我回来收拾完他的烂摊子以后,我的想法改变了。要退让也该是他退让,凭什么退让的人是我?”
桑逾知道赵毓芳话没说完,静静等待着她的后话。
赵毓芳问:“之前你班主任有联系过我,我听说你的理想是当外交官,让全世界都说中国话?”
桑逾当初演讲的时候是有感而发,并不觉得羞耻,但是现在被单拎出来,脱离了语境,就令她格外难为情了,只是轻轻“嗯”了一声。
赵毓芳笑了笑说:“有这么大的志向不是说不好,但是中国不缺外交官,多少人挤破了脑袋最终也没能当上,而我们家遇到了困难,只能指望你了。”
什么?
桑逾不解地抬眼望着她。
赵毓芳直截了当地对桑逾说:“我管这个家有些年头了,公司那些大大小小的事,经我手的也不计其数,他桑黎川做了什么,要他有什么用。不瞒你说,我出这趟远门,想通了很多事情。与其让他霸在决策者的位置上为非作歹,不如夺了他的权,篡了他位,看他还有什么资本为所欲为。以我一人之力显然是不够的,一来缺乏精力,二来意图明显。我需要一个人和我一起做这件事,将来你不仅是我的接班人,更是公司的继承者,什么都由自己主宰不好吗?你那个外交官又不是非做不可,换条路走走吧,这样就不用担心受他制约或者被他影响了。你自由了,我也解脱了。”
说实话桑逾听了赵毓芳说的这些话有些心动。
权势如果一直掌握在桑黎川手里,谁都对他无可奈何,她和赵毓芳的处境也会始终处在被动状态。
可是……
她不擅长和那些奸诈狡猾的商人斗智斗勇,也不愿牵扯进那些不择手段的尔虞我诈。
如果她听赵毓芳的话,放弃了梦寐以求的理想,就相当于放弃了和志同道合的人一起奋斗的机会。
商界没有任何门槛,各行其是。
外交界则群英荟萃,全是国家遴选出的人才。
同样是战场,前者硝烟弥漫,后者热血沸腾。
不到万不得已,她不会选前者。
赵毓芳看出她的犹豫,又想起早上给江憬打电话时江憬的反应,问道:“你是在等江憬救你于水火吗?傻孩子,男人是靠不住的,任何时候都要把未来攥在自己手里才行。”
“我没有。”桑逾说的是真心话,开诚布公道,“我只是单纯喜欢他。小妈,喜欢的是他这个人。”
她从一开始就知道江憬出身不凡,也是因为他从来没有动过公权、享受过特权,才一直心无芥蒂地和他纠缠到了现在。
她从没有想过利用他对她的偏爱为自己博取任何利益。
但凡她底线低一点,日子多少能过得好一些。
但万事都有因果。
正因为她心地善良,才与光明磊落的江憬有了这样一段情。
她知道,江憬这棵高枝,她攀不起。他再怎么低调,有朝一日也会随着他的身份被人知晓而平步青云。
她当然可以在自己擅长的领域大放异彩,但家世的壁垒,是不论她做多少努力,都跨不过去的。
只是她已经习惯了与江憬保持千丝万缕的联系。从她初次见到江憬的那刻起,这就成了她戒不掉的瘾。
他们现在亲密的关系,是她殷切地向江憬求的,也是江憬心照不宣地给的。
一梦贪欢,好解困于世俗的苦,不然她这朵不见天日的花,注定是在绝望中枯萎的结局。
赵毓芳问:“那他会因为你喜欢的是他这个人,而娶你吗?像他这种身份的人,什么样的女人娶不到,就算你是真心喜欢他,别人难道就不是真心喜欢他吗?要是有一个跟他既门当户对又喜欢他的女人出现在他的面前,你看他是选你,还是选那个女人。到时候你看着人家情侣两个人郎才女貌,心里得是什么滋味?但是如果你能有一份自己的家业,起码能做到跟他门当户对。如果我没有猜错,他并没有说过喜欢你,要和你在一起吧。”
桑逾能感受到自己不是一厢情愿:“他会说的吧……找到合适的机会迟早会说的……我不信我们认识这么多年,他对我一点感情都没有……而且他身边也没有别的女人,可能只是我们过去都是以兄妹的关系相处的,要转变的话他需要一点时间来克服心理上的矛盾……”
但是她说这些话的时候很没有底气。
赵毓芳直白地嗤笑道:“那就是说他不够喜欢你呗。足够喜欢的话,哪那么多条条框框需要克服?这么多的感情算什么,喜新厌旧才是人之常情。”
桑逾急切地为江憬辩解:“不是这样的,您不了解他,他是一个注重仪式感的人,从衣食住行到为人处世都很考究,表白要讲方式,求婚要择吉日,迎娶更要三媒六聘,是因为不想草率,所以需要时间。”
“你是他肚里的蛔虫吗?”赵毓芳反问她,理智地说,“按你的逻辑,即便是他身边没有别的女人,一直单着身,那我问你,你现在高考结束了,跟他也没有必要的瓜葛了,他不给你一个名分,接下来又要以什么立场和身份来和你接触?你不是说他不是随便的人吗?不随便,你们压根就见不了面。”
是啊。
她可以给他时间,但是他要是过不了心里的那道坎,没有放在心上考虑呢?
那不论她等多久,终究不过是白等罢了。
在感情上他们并不是平等的,他处在高位上,他要是没有那个心,她豁出面子表白了也没有什么用。
她的喜欢真的太卑微了。
可那毕竟是江憬啊。
她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喜欢上他的,但可以明确的是,她喜欢他喜欢得要命。
说了这么多,赵毓芳终于发现自己跑题了,不动声色地将正题拉回来:“其实只要你分得清轻重和主次,把握好分寸,你喜欢他和经营自己的事业并不矛盾,主要是要想好你的事业朝哪方面发展。我建议你不要报考和外交有关的专业,学个工商管理,在大学里镀层金,将来在股东们面前也能多点资本和话语权。阿逾,你信小妈,小妈不会害你的。”
桑逾还在神游天外。
短短几秒钟,她已经决定将来谈恋爱一定要背着赵毓芳谈了。
她自认不是叛逆的人,但赵毓芳的野心太大,掌控欲也很重,今后为了和她联手扳倒桑黎川,势必会插手她和江憬的感情,逼她专心对付桑黎川。
赵毓芳为了说服她,给她画了一张好大的饼。
这张饼能不能吃到犹未可知,赵毓芳已经在左右她的人生了。
很明显,赵毓芳是在利用她。
她就算按赵毓芳说的做了,也不过是从另一座牢笼换到另一座牢笼,依然无法自由。
赵毓芳的“为她好”,包藏了不少私心。
话音刚落,桑黎川回来了。
密谋戛然而止。
赵毓芳给了她一个微妙的眼神,对她说:“别把我的话当耳旁风。我今天说的,你慎重考虑一下。”
东窗事发,桑黎川擦枪走火闯了大祸,人是被赵毓芳从局子里领出来的,差一点就要负刑事责任,又被赵毓芳救了一回。
现在见到赵毓芳这个救命恩人像哈巴狗见到了主人一样,也不管桑逾在不在场,谄媚从赵毓芳身后搂住她的腰,腻歪道:“老婆,我的好老婆,得妻如此,是我桑黎川几世修来的福气。”
赵毓芳扭过头,眼神像是要杀了他,毫不客气地说:“得夫如此,是我赵毓芳几世积来的晦气。”
作者有话说: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45157000 3瓶;灼灼十里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3章 寒潮(三) 打工。
江憬没有抚养她的义务, 所以江憬给她花的每一笔钱,桑逾都有按市场价估算,默默记在账上。
承蒙江憬关照的几十天, 包括手机在内, 她零零总总花了江憬一万多块钱。
江憬应该不会让她还的,但她得还。
不但得还, 还不能拿家里的钱还,不然他根本不会收。
如果是她自己挣的钱, 坚持一下,江憬还是有可能收的。
等高考成绩出来了, 她可以去做家教,耗脑力,但是不耗体力,报酬也高,体感上赚得会容易一些。
但是现在大部分都还没有放暑假,她也没有货真价实足以证明自己实力的凭据, 只有去店里打工收入相对稳定一点,也容易联系到老板一点。
桑逾忽然想到了那天在肯德基遇见的大学生姐姐。
要不就去那家肯德基打工吧。
桑逾是行动派,思考了一下就出了门。
到肯德基门店以后, 她问了一下店长,店里确实还缺人,而且有那个大学生姐姐帮忙说话,也愿意招她, 不过要去办一□□康证,必须要持证上岗。
健康证还是很好办的, 只用去疾控中心做几项身体检查就可以了。
没多久桑逾就成了肯德基店的临时工。
日常工作包含收银、在后厨炸鸡、清理桌面、清点库存, 和其他同事一起轮岗, 忙碌且充实。
她本不该在上班时间出店门的,但是有个客人把门完全推开后没有关,店内开了空调,为了防止冷气流出,她走到了门口准备关门。
也就是不经意间抬头看了一眼,她竟然看见了江憬的身影。
这家肯德基开在桑黎川住过的利盛医院附近,江憬就站在医院门前的广场上,和一个长发飘飘的女人拉拉扯扯。
那女人背对着她,她看不见对方长什么样。
但是身材这么好,应该是个漂亮的女人吧。
不久前她才和赵毓芳信誓旦旦地说江憬身边没有别的女人,是她说得太早。
“桑逾,你站门口干嘛呢,快来帮忙。我都快忙得恨不得自己长三头六臂了,你还跑去那边躲清闲。”
同事在催。
“来了。”
桑逾没解释,只是应了一声就赶紧过去支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