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要将女眷遣散。
虞妙然现在可威风了,经过那一夜,风府的人看她都恭恭敬敬,她得意洋洋,尾巴都快翘上天。
如果她有尾巴的话。
她陪着镜中妖去见风十七。
当时风十七坐在椅子上,双目覆着白绸。
虞妙然仔细打量着风十七,这是她小师父的表弟,和小师父模样倒是有几分相似,只是模样面白肌瘦气血两亏,可见这种毒的可怕。
在极尽欢愉中死亡,真可怕!
虞妙然暗暗握拳,她一定要多吃点!谁知道她什么时候发作!
风十七向镜中妖递出文书,他从头到尾很安静,只是浅笑着说了句,“我有时总觉得看着你像是看一面镜子……可现在我再也看不了镜子……”
镜中妖和虞妙然惊愕对视一眼,心想难道他看出她的真实身份?
不过应该没有,人妖殊途叶公好龙,没有人类在明知对方是妖怪的前提下,还会真的爱上妖怪。
虞妙然看着风十七了无生机毫无朝气的样子,心想,确实,如果不能照镜子欣赏她的美丽,她那一定很痛苦!
*
“如果你们能帮我再见到我女主人,我可以把我的镜灵给你们,我的镜灵可是可镇压一切邪祟的清心镜……”
虞妙然疑惑,“可是小姐姐不是说你已经终身典当给那什么店铺了吗?”
镜中妖嘿嘿一笑,她说还没成精的时候,就知道名字对一个妖精很重要,所以她没有名字的,她只是在典当文书上随便写了个很大众的名字。
她的名字不真实,契约自然不成立。
“还可以这样啊?”虞妙然目瞪口呆。
镜中妖摸了摸鼻子,现在估计不行。
虞妙然再问,“可是这样,你的愿望不就落空了?”
镜中妖得意摇头,她可照世间万象,提前就把当铺规则摸得一清二楚,他们又不清楚她的名字。
后来当铺查账被发现了,但是她也勤勤恳恳在帮当铺采元阳,因此也未追究她了。
可能是看在她是个又勤奋业绩又好的份上吧。
风长隐不这么认为,他没见过见过那间当铺,但能提出可满足世界一切张狂要求的必然不可能做亏本的买卖。
镜中妖寿命将至怕是和那间当铺离不开关系。
天门山一直在追查这个当铺,可惜毫无头绪,他的师父虚言长老少年狂傲,也在追当铺中精神失常。
风长隐答应镜中妖推算她当年的女主人转世,巧合的是,女主人的转世正是在蜀州。
七月,连下了三场暴雨,蜀州青城山清而幽。
巍峨山峦云雾缭绕,行走其中,有清脆婉转的鸟声相伴。
虞妙然和带着手环的镜中妖见到镜中妖心心念念的女主人。
果然是个国色天香的大美人,带着丫鬟仆从浩浩荡荡要往山上求香礼佛。
原本拿虞妙然练习几百遍开场白的镜中妖只敢远远瞧着。
虞妙然实在不能理解,如果是她的话,一定早早扑过去四肢紧紧缠绕住,还要铿锵有力歇斯底里地说:“你要记住我啊!每逢佳节祭祀记得多烧点吃的……”
让她默默为谁牺牲奉献是绝无可能的事!
当天夜里镜中妖就撑不住原型,回到镜中修养。
在女主人出嫁的那天,他们藏在葱郁树梢。
风长隐站在她身旁,虞妙然抱着一方圆镜子坐在粗大的树干上。
新娘要起好早绞面梳妆还只能吃一点儿,虞妙然看着都好累!
她仰头对小师父说:“以后我不要起那么早……”
风长隐好像应了一声,但他的声音被哔哩啪啦锣鼓喧天的迎亲礼乐掩盖。
虞妙然的注意力被吸引走,她远远瞧见气宇轩昂英武不凡的新郎官。
镜中妖笑着说了句,太好了新郎官还是她那个男主人。
虞妙然忽然沉默。
等到新娘子被兄长背出来,清风拂过,绣着鸳鸯戏水的红盖头吹动一角……
新娘子一双美目似有所感往柿子树瞧去,倒是未瞧见什么,只是仿佛有一道镜光在苍翠树枝间闪过。
美丽的新娘子放下盖头,上了花轿后,坐在柿子树上的虞妙然手中圆镜碎裂……
虞妙然低头呆愣愣看着膝盖上的碎片。
有点感同身受的伤心……
镜中妖因人类爱.欲而生,穿梭镜面照见万物看遍风月,好像还是不太懂情为何物。
不过它是镜子,镜子不需要那么复杂的东西。
所以,它睡了。
不过它人间走一趟,它好像有个了名字,叫阿镜……
*
狐妖已除,蜀州恢复了往日热闹。
风长隐带着有些闷闷不乐的虞妙然逛了很多地方。
晚膳是在一间听说是御厨出身的大酒楼吃的。
虞妙然尝到了虚言长老说的蜀中第一绝――开水白菜。
看上去确实是一朵漂亮清冽的白莲花。
汤醇清澈见底,菜色嫩绿,形态素雅,有雅香扑鼻,咬进唇舌柔嫩鲜香。
虞妙然觉得这道菜很适合小师父,她就这么和他说。
风长隐今日格外温和,漆黑的眼眸像冬雪化开俯视着她。
大概是想安慰她,可他寡言少语又不太会安慰人。
后面还有,精妙绝伦惟妙惟肖的蝴蝶竹笙汤,听说是由竹荪剪成蝴蝶状,再抹上剁碎、挑筋的鸡糁和蔬菜汁形成五彩蝶衣。
还有,土罐贡椒叶熏烤乳鸽,尝起来,椒香四溢,味道浓郁……
吃好喝足,虞妙然总算是精神点。
夏夜闹市,欣赏了戏剧变脸,玩了皮影戏。
肚子永远填不满的虞妙然坐在路边小摊吃伤心凉粉。
红油浸在凉粉下,说是祖传秘方的酱汁淋在凉粉上,还有芥椒最后压阵。
虞妙然呼哧呼哧吃,一股股既辣又香的味道前仆后继穿喉而过。
她被辣得跳脚,桌子下的绣花鞋跺啊跺!
太辣了,感觉花椒麻得头顶冒烟。
风长隐端坐着,看着颤动的桌面,抿唇,向辣得泪眼汪汪的虞妙然推了份凉甜糕。
可谁能抵制辣的诱惑,反正贪吃鬼虞妙然不行,她忍不住继续把下一口送进嘴中。
可下一瞬她就遭报应了。
虞妙然觉得她的身体里有一股奇怪的暖流涌出……
风长隐盯着辣哭的虞妙然,见她忽然双目呆愣,拧眉,立刻伸出手掌,冰凉指腹掐了掐她冒细汗的两颊,严肃出声,“吐出来!”
她听话,口中嚼着的残碎粉条吐到素来极爱整洁的风长隐手掌心。
风长隐一点儿也不在意,他只盯着虞妙然。
虞妙然呆呆地说:“啊……小师父……”
“我感觉我的毒好像要发作了……”
她感觉一股暖流从腹部下坠。
作者有话说:
吃得有多快乐痛得就有多惨的妙儿:呜呜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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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熊猫
◎她初潮之夜他发作之时◎
虞妙然万万没有想到会是在这种情况下被风长隐抱在怀中。
街市热闹人群熙攘, 两侧风景倒退得极快。
连香气也不能引诱她,虞妙然捂着惴惴疼痛的腹部,苍白着娃娃脸, 眼睫闪动,看着风长影紧绷的下颔线, 视线有些模糊。
她……可能要死了……
腹部疼得死去活来,还有血腥味……
是血流到她裙子上了……
虞妙然轻喘了一口气,额头慢慢靠在风长隐宽阔的胸膛合上眼睛, 等她再次醒过来的时候,人已经在躺在温暖的软帐中, 腹部还放了一块汤婆子。
风长隐坐在她床边凳子上, 闭目养神。
虞妙然摸着汤婆子, 眨眨眼睫再休息了一会儿, 哑着声,“小师父……”
风长隐睁开眼睫,扶着虚弱得好像吊着一口气的虞妙然坐起身, 看看她苍白失血的唇畔,替她倒了杯温水,问她感觉如何。
“我人是还好就是肚子不太好……”虞妙然摇了摇头, 摸摸自己肚子上发胖的汤婆子, 愁眉苦脸补充,“有点饿……”
幽怨……她的凉粉还没有吃完呢……
想吃!
风长隐知她馋, 视线落在她因吃了大量辛辣食物而红.肿未消的唇, 语气放缓让她稍等, 很快提了份食盒进来。
虞妙然躺在几层软枕上, 看到食盒连气味都没有嗅到, 眼睛已经亮起来, 但很快眼角下垂柔弱无骨重新躺回去。
只是一双浅碧色的眼瞳悄悄偷看风长隐,看着他将食盒放在桌子上,盖子一打开香气飘出,虞妙然立刻嗅到红糖气味。
是甜粥!是甜食!喜欢!
等风长隐盛好红枣红糖糯米粥朝她走过来时,虞妙然立刻收回视线,做作唉了一声后虚弱地眨巴大眼睛看着他。
好虚弱好虚弱的……她随时可能大概也许会虚弱地……饿昏过去……
“小师父……”虞妙然仰着脸蛋很是虚弱。
在她的注视下,风长隐坐下,冷白色手指端着瓷盏,吹凉汤匙中的热气再递到她唇边。
性格严谨的小师父做事总是如此贴心,虞妙然开心低头张开唇瓣,香甜可口的热粥碎在唇舌穿过喉咙暖进肚子里。
也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辰,虞妙然咬住红枣心想。
他们已经离开风府,现在是在一间闹中取静的客栈,客房内灯笼亮着朦胧光,他们之间甜粥泛着甜香。
他一勺一勺慢慢喂着粥,虞妙然一勺一勺慢慢喝。
很安静,只有汤匙轻碰碗沿声和细微进食声。
虞妙然偶尔会抬眼透过氤氲的热气看着风长隐冷若冰霜的眉眼。
书上说君子远厨疱,但是谁能想得到这样仙风道骨的风长隐竟然是个烹饪高手,八大菜系无一不通。
风长隐荤素不忌但饮食清淡,所以最后的成菜最后都进了虞妙然肚子里。
不过这两年,风长隐很少进厨房,只有虞妙然实在馋磨着他才会煮一两道。
虞妙然将红糖粥喝得干干净净,接过漱口水,认认真真清理漱干净唇舌口齿。
见风长隐递过拧干的湿帕子,她高兴把脸凑过去,红润的唇瓣尚沾着晶莹剔透的水渍。
她像只吃饱喝足懒洋洋等待主人擦胡子的小猫儿。
可实际上精致可爱的猫才是主子。
虞妙然不舒服时,风长隐总是格外好说话。
但是虞妙然又被养得太好,早已不是当年慢吞吞的小短腿,她身体不适的情况几乎为零。
此时不把握更待何时?
果然,越来越忌讳和她有任何身体接触的风长隐没有拒绝,湿热的巾帕轻轻擦拭着她渐渐红润的脸蛋。
虞妙然合着眼睛,她吃完东西才安静了一会儿,又忍不住碎碎念念心疼晚上没吃完的小吃。
风长隐寡言少语一如既往,干净漂亮的指尖捏着湿帕像是在擦拭珍贵易碎的瓷器。
只是这个瓷器会说话,他由着她碎碎念念。
她清甜惋惜的声音偶然会因为巾帕擦过而嗡嗡声。
等虞妙然躺下,一双浅碧色眼瞳一眼不眨盯着正替她掖被子的风长隐。
见他要放下挂在银钩上的纱幔,她忽然伸手捉住风长隐的腰间墨色玉佩。
虞妙然见 风长隐没有躲开,只是垂眼看着自己,换作平时连扯了扯衣角小师父都要老气横秋强调句男女有别。
生病还是有点用处的……
虞妙然手中抓紧冷硬冰凉的玉佩,在鲜红海棠被褥中歪着半张莹白娇俏的娃娃脸,浅碧色大眼睛无比专注地盯着风长隐,眼睫轻轻一眨,慢慢弯成一弯月牙。
她不闹腾时,多了几分恬静乖巧,像橱窗中精致的布娃娃,若猫瞳似琉璃的眼睛染着笑意,“小师父做梦会梦到妙儿吗?”
风长隐说他从来不做梦。
“啊不做梦?为什么?可我连着好几晚梦到小师父诶,小师父真的不考虑梦到妙儿吗?”
纱幔放半边,风长隐对她梦到什么不感兴趣,言简意赅,“睡眠质量好,你若是夜里多梦,过两日我开几覆方子调理调理……”
虞妙然:“……”
一点儿浪漫细胞都没有。
虞妙然不喜欢苦苦的喝药,松开掌中玉佩,小小一团翻身滚到最角落。
风长隐解下腰间玉佩放在虞妙然枕边,轻声,“有需要随时唤我。”
闭眼睛的虞妙然立刻转过身,“想喝水吃东西也可以?”
“可以。”
情绪低落的虞妙然开心了,抓起枕边玉佩,白皙纤细的指尖划着墨绿色玉佩上的云纹,“明早我想吃单笼金乳酥、鼓汁排骨、糯米鸡,叶儿粑,酒酿赤豆元宵、甜豆花……”
“好。”
“要吃小师父做的……”
“好。”
见小姑娘欢喜了不再提要求,风长隐放下纱幔道了声晚安。
虞妙然玩着风长隐的玉佩,趴在床沿,看着风长隐吹灭蜡烛,高高兴兴道,“晚安……”
在房门合上时,小姑娘打着哈欠说:“我今夜也不会梦见小师父的……”
夜里虞妙然睡得很香,住在她隔壁的风长隐不太好。
屋内漆黑,燃着宁神香。
风长隐盘膝打坐,四周经脉混乱游走,尤其是腹部犹如一团火焰怎么也无法平息。
他眉心渐蹙,额覆薄汗,不停念着清心咒,耳旁响着狐妖嘲笑声,“风长隐……你竟然感染了这种毒……”
你竟然也感染了这种毒……
这种毒……
毒……
邪淫之毒……
又响着镜中妖声音:“此毒无解,只能一次一次不断交合泻身……”
这世间岂有无解之毒?
天地阴阳万物相生相克,风长隐是绝对不信无法解开。
可他的脑海中浮现出一道小新娘的身影,珠帘凤冠下眨着浅碧色眼瞳,喊他小师父……
炉灶中燃烧的火焰,铁锅中冒气泡的温水,不断被丢进火中的花生壳……
竹林竹节一节节长高,只有那双眼睛一如当初。
天鹅湖畔树荫下,有人扣着他的手指仰着莹白娃娃脸问他:“热毒发作之时就是阴阳和合之吗? ”
“小师父……”
风长隐暮地睁开眼眸,窗外天色刚亮,囿于胸腔热毒之气猛然呕出,他摊开手掌一团黑血覆盖掌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