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莳什么都知道了。
她语气艰涩,“对不……”
“对不起。”兰莳道。
祁妙一怔。
“来的路上,我想了很多,”兰莳凝着她,怅然开口,“想的最多的就是,我不该来找你。”
“但我还是来了。”
闻言,祁妙几乎被愧疚淹没,头垂得很低:“别这样说,都是因为我……”
“都是因为我医术不精,当年才没能救活他,”兰莳眼眶通红,“这些年我一直很自责,可人死不能复生,纵然你真的是停云的转世,也与他是不同的两个人了。”
“那些过去,与你并没有关系。”
“我不该把你当成他。”
祁妙彻底愣住。
兰莳这是……把她误认成停云的转世了?
“妙妙,实在是对不起。”
兰莳上前两步,握住祁妙的手,眼泪砸在她手背,滚烫。
“我只是,只是一时太激动才会这样,你不要害怕,不要害怕。”
祁妙从没如此直观的面对过兰莳的悲伤。
当年,哪怕她“病重而亡”,兰莳也没有对着她掉过一滴眼泪,从始至终都很平静。
是以,她虽愧疚,却也并没有纠结太久。
直到现在。
祁妙凝着手背那滴水珠。
上面的热度已经不在,沁入骨髓的凉。
原来,她为了离开随意找的一个借口,让兰莳自责痛苦了这么久。
祁妙指尖微微颤抖。
耳边,兰莳还在道歉,一声又一声,字字句句都是内疚与无措。
可该道歉的人本就不该是她。
从头到尾,她才是最无辜的那一个。
祁妙一点点抓紧兰莳的手,声音很低:
“对不起。”
兰莳不解,“什么?”
祁妙终于抬起头,认真看着她的眼睛,艰难开口:
“停云没有死,我也并不是他族中后辈。”
短短一句话,兰莳脸色瞬间惨白如纸。
她想到了什么,松开祁妙的手,后退几步,难以置信道:
“你——”
祁妙沉重点头,无声肯定她的猜测。
兰莳恍惚的更厉害了,“莫非,你其实是他的女儿?”
祁妙:“……”
兰莳却觉得自己猜到了事情的真相,喃喃自语道:
“是了,我派人详细调查过,你并非祁氏夫妇亲生。
如果你是停云的女儿,不管是你们相像,还是那个花环,甚至那个手势,一切的一切,就都能说通了。”
“所以,他当年只是为了离开我,才诈死……”
祁妙摇头打断她的话,下定决心,一字一句道:
“我不是停云的女儿。”
兰莳满脸茫然。
祁妙抽出长剑,湛然寒光映在她眸底,她看着兰莳,缓缓说道:
“我就是停云。”
兰莳神色凝固。
好半天,她居然弯了弯唇角:
“妙妙,这个玩笑不好笑。”
祁妙上前两步,拉起她的手,将长剑交给她,涩声道:
“对不起,我没能找到最大,最漂亮的那颗珍珠送给你。”
如同一盆冰水兜头盖脸浇下,兰莳全身的血液都被冻住。
她说不出话,只是呆呆的看着祁妙。
祁妙往后拉开一点距离,用力握住剑锋抵在自己心口,鲜血顺着手掌往下淌,滴滴答答落在地上,聚成一洼血泊。
“当初骗了你,是我不对。”
她道:
“兰莳,我知道自己现在不管做什么,都不能弥补你,可若是刺我一剑能让你好受些,你无需手下留情。”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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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第 33 章
◎这到底是什么牌子的降头?!◎
“你……是停云?”
兰莳眸子里空荡荡的, 什么情绪都没有。
她只是不断的重复这句话,不断的问祁妙。
“你,真的是停云?”
祁妙五脏六腑揪在一处, 生疼。
她前进一步,任由剑尖刺进血肉中:
“是我。”
兰莳终于相信这个事实, 握剑的手止不住哆嗦,“他为什么会是你?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
祁妙环顾了一眼四周, 抬手布下隔音结界,这才将事情和盘托出:
“当年, 我因为某些原因, 女扮男装易容接近你, 只是为了让你喜欢上我, 等到目的达成,我便假死脱身……”
兰莳唇色苍白:
“从头到尾,这一切都是你策划好的。”
剑刃上悬着一滴血珠, 欲落不落,祁妙凝着它,轻声回道:
“对, 都是做戏骗你的。”
兰莳一连声问她:“既然要骗, 为什么不继续骗下去?为什么要告诉我真相?”
“啪嗒——”
血珠落到了地上。
祁妙垂下眼睫,“为了我这样的人, 自责内疚这么多年, 太过不值。”
“希望从今往后, 你不必再被停云这个名字所束缚。”
她又抵着剑往前走了一步, 猛地吐出一口猩红的血, 对颤抖的白衣仙子弯了弯嘴角:
“所以, 恨我吧,兰莳。”
“……”
一片寂静中,对面的兰莳忽地抽泣一声。
她用力拔出刺进祁妙胸口的长剑,“叮当”一声掷在地上。
然后,扑上去紧紧的抱住了祁妙。
嚎啕大哭。
祁妙怔住。
“你没死,真是太好了。”
眼泪顷刻间打湿她肩头的衣裳,晕开一大团墨色。
兰莳哽咽着一遍遍念道:“你还活着,还活着……”
祁妙傻傻站在原地,手足无措。
按理来说,兰莳现在不应该是想当场杀了她才对吗?
场面怎么会,变成这样?
她百思不得其解,又见兰莳实在伤心,没忍住,抬手拍拍她的背,提议道:
“要是实在难过,不如再捅我一剑解解恨?”
听到这句话,兰莳果然松开了她。
就在祁妙准备好被捅时,兰莳催动灵力,手掌轻轻按在她伤口上。
暖意袭来,血流不止的创口瞬间愈合。
祁妙:“?”
兰莳吸吸鼻涕,勉强控制住了自己崩溃的情绪。
她见祁妙一直盯着自己,不太自然的侧过头,胡乱擦了把哭花的脸,语气有些僵硬:
“别这样看着我。”
祁妙更加摸不透她的想法,再也忍不住,试探着问道:
“我故意骗了你,让你内心煎熬了一百多年,你就不恨我吗?为什么还要替我疗伤?”
兰莳道:“恨,当然恨。”
祁妙暗中舒了口气。
对,这才是剧情正确的展开方式。
紧接着,兰莳又道:“但你没死,我真的很高兴。”
祁妙:“啊这……”
兰莳拉起她的手,小心替她治疗着掌中剑痕,狠声道:
“我是绝对不会原谅你的!”
祁妙:“……”
姐妹,你要不要先看看你在干什么?
她心里慌的厉害,总觉得兰莳在憋着什么大招,不安道:
“要不你还是给我一个痛快吧?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我对你不起,本来就该受到惩罚。”
兰莳动作顿了顿。
这么多年过去,她早已不再是当初那个只有十七岁,想法一派天真的兰莳了。
时间的洪流里,恨也好爱也罢,所有感情都随记忆模糊的不成样子,唯独那份愧疚,一直存在。
没能救活停云这件事,像扎在心上的一根刺,痛感并不如初时那般尖锐,却不容忽视。
而现在,愧疚也没了。
——那人根本没死。
那根刺被连根拔除,她心底久违的轻松。
“不错,”兰莳放下祁妙愈合的手,“你确实骗了我。”
祁妙一口气再度提到嗓子眼,等待着她最终的审判。
下一刻,兰莳认真说道:
“但我知道,你一定有自己的苦衷。”
祁妙:“……”
虽然她的确是有苦衷,可是……兰莳未免也太善解人意了。
正常人遇到这种事,至少也得放个狠话再来个绝交,再不济,思想斗争总是会有的。
但她——
祁妙仔细端详着兰莳的表情。
嗯,完全没有。
她在心里无声叹气。
这还真是,完完全全的信任她啊。
而冷静过后,兰莳的理智也完全上线,几息之间便将形势分析透彻:
“我有权知道你骗我的那个原因到底是什么,还有,既然你说什么都是假的,那停云这个名字,多半也不存在。”
她目光如炬,直直盯着祁妙:
“你,究竟是谁?”
这视线太过灼热,祁妙避无可避,也打从心底里不愿对她撒谎,长久的沉默后,低声道:
“在一百多年前,我曾是凌云宗的宗主。”
兰莳瞳孔一缩。
这一次,她没有再猜错。
“你是那个云渺?!”
祁妙微微点头。
兰莳受到的惊吓不轻,围着她一圈圈踱步,“可你不是早就死了吗?怎么又活过来了?”
“这事儿很难解释。”祁妙道,“还有,当初之所以接近你,是因为我要破坏你和温长离的姻缘,否则,你会死。”
兰莳更加迷茫:“但是,我为什么会死?这两者有什么关联吗?”
“这件事同样很难解释。”祁妙挠头,“你也可以理解为,我是看到了某种预言。”
兰莳似懂非懂,回忆起元元的话,斟酌着问道:
“元元说多年前就见过你,莫非——”
祁妙肯定了她的猜测:
“对,她是被我暗中送去蓬莱的,当时委托你父亲救治,这事儿除了他谁也不知道。”
“但是苏家满门,不是被你……”
说到这里,兰莳的声音停了停,神色越发严肃,“我绝不信你会做出这种事。”
祁妙没由来的笑了一声。
“兰莳,说起来你可能不信。”她翘着腿坐到一方青石上,“你是这世上唯一一个,愿意相信我的人。”
兰莳默然。
当年那场整个修仙界的联手讨伐,即便是在保持中立的蓬莱,也传的沸沸扬扬。
在声势浩荡的追杀里,云渺的累累罪行被一一公之于众。
无论是谁来看,都会认为,这人已经坏到骨子里。
包括她。
可现在,那个传闻中十恶不赦的妖女,就坐在她面前,眉眼清浅,言笑晏晏。
与妖女这个词,沾不上半点关系。
兰莳弯腰按住祁妙双肩,直视她的眼睛:
“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苏家,究竟是被谁屠了?”
“不知道。”
祁妙摇摇头,“我赶到的时候,一切都晚了,苏家只剩失去理智的家主,与苏酩元元两人。”
顿了顿,她声音小了些:
“迫于无奈下,我……杀了苏家主,元元受了重伤昏迷不醒,我只能将她送去蓬莱,又把苏酩带到了凌云宗,收他为徒。”
按照原本的剧情,这场屠杀的凶手,的确就是云渺。
很明显,某个人在暗处,替她完成了这一项任务。
而那个人……
“傀儡术。”
祁妙按按眉心,“有人用傀儡术操控了苏家主,让他亲自动手杀了自己满门。”
兰莳气愤道:“这等手段,着实卑劣!”
祁妙道:“这人太过狡猾,现下又闻着味找来了凌云宗,就藏在我身边。”
兰莳一惊,当即左右张望,“他在凌云宗里?!”
“嗯,上次我便是被他操控了。”祁妙也很气,“不然我怎么可能拜苏酩为师。”
兰莳迟疑了一下,还是问道:
“那你抽了苏酩剑骨那事……”
祁妙摸摸鼻子:
“这倒是真的。”
兰莳沉思两秒,坚定摇头:
“就算是真的,你也一定有自己的苦衷。”
祁妙:“……”
她有理由怀疑,就算自己现在当场砍个人,兰莳也只会说:
“你有自己的苦衷。”
就……仿佛被下了什么降头。
“行了,”祁妙失笑,“时候不早了,回去吧。”
“不如你随我去蓬莱吧。”兰莳拧眉,“在凌云太过危险,不仅有那个神秘人,还有苏酩,万一他发现你的身份,你会没命的。”
“我暂时还不能走。”
祁妙起身,拍拍裙子上的灰。
“那个神秘人对我有所求,不会轻易动手,苏酩那边……目前也不用担心,他现在只把我当他闺女看,半点没怀疑过。”
兰莳嘴角抽了抽,“你俩这辈分,说实话,挺乱。”
祁妙尬笑一声。
“能同时给自己当师祖和徒孙,这机会可不常有。”
月色清幽。
两人并肩循着那条山间小路走回去。
兰莳一改来时的沉闷,话也密了起来。
一口气从她那十几位各色各样的前夫,一直说到了修仙界近来流行的胭脂。
谈笑间,依稀又有了当年那个蓬莱公主的影子。
祁妙心里的负罪感总算少了些,反复调整了说辞,才小心问道:
“你爹,怎么去世的?”
不会是因为她,被人迁怒或者灭口了吧?
听到这个问题,兰莳脸色变换了一阵,还是如实回道:
“炼丹的时候没注意火候,把自己给炸死了。”
祁妙低低吸了一口凉气。
这个死法,还真是,让人意想不到啊。
她不知说什么好,半天只憋出两个字:
“节哀。”
兰莳点头,“生死无常,我早已看开。”
祁妙叹息着安慰几句,忽的又想起一件事,打了个激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