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一次晚自修。
他喜欢在安静无人的夜晚写歌,所以晚自习通常会比别人多待一个多小时。
这天下楼时天色沉黑,静得只能听见运动鞋踩上楼梯的回声。
就是这个时候,他听见了于宛的声音。
遥远的,像隔了一道门,不太真切。
待在原地没敢动弹,也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久到脚底发麻,胸腔里狂乱跳动的心脏抑制不住,疯了似的要跑出嗓子眼,恍如隔世般回过神,握上楼梯间的门把,他没控制住,手在细微抖动。
这时楼梯间又传来一道声音。
“姐姐,你再哄哄我好不好......”
是个男生。
语调亲昵暧昧,生生将陆经宇从天堂往下推,跌入无边的悬崖,筋骨被摔碎,没了拧门把的力道。
他不死心,盯着门把很久,重新握上。
“吱呀”声回响在整个楼梯间。
楼道间狭窄逼仄,激烈的接吻声此起彼伏,微弱的路灯顺着推开的门缝泄进去,光影随着暧昧的动作变化出各种形状,依次照亮女人的眼、眉、面部轮廓......
那是陆经宇再熟悉不过的脸,曾经日日夜夜在脑海中徘徊,如今在和另一个男人亲热。
像是察觉到动静,她睁开眼要望过来。
身前的男人不依不舍地堵上她的唇,“姐姐,你到底有没有再好好的哄我!”
他说出这种指责的话她也一样惯着,亲了亲他的唇角,“知道啦。”
陆经宇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心态,故意在门上弄出声响,不信于宛看不到他。
他卑劣的举动果然奏效,他们的动作停了,她圈住那个男人的手臂放了下来。
“门被打开了,外面好像有人在看我们。”
“看就看呗,我恨不得让全世界的人都知道你是我的女人。”
“别闹。”她生气了,语气严肃。
“怎么?你不同意?还是说你跟外面那个男的认识?”
朦胧光线里,于宛顺着男生的肩膀轮廓望过来。
陆经宇一颗心跳得紧凑,随时都能窒息。
他见到于宛红润嘴唇的潋滟,以及黑眸里的陌生。
“不认识。”
她眼神很平静,看他比看陌生人还冰冷,可她看着那个男人时,唇角的笑容是那么温柔。
“你乖一点好不好?我不想被人看着我们接吻。”
“不要。”
他们的接吻声又一次响起,一下一下地砸在空气里。
楼上下来了两个人,向着楼梯间走去。
陆经宇合上门,堵在门边,想要开口说话,却发现嗓子充血般干涩,喉咙滚动,喉结很锋利,刀刃似的尖锐不讲情面。
“这的门坏了,去别处。”
两人很快离开,里面的动静还没停止,陆经宇就这么站在那,不走,也不动。由着冷风沁食骨髓。
等到动静消失,陆经宇动了动才发觉肩头僵硬如死木,他沉默着迈着酸涨的双腿离开。
后来打听过,她在舞蹈系,已经三年了。
有一段时间陆经宇经常游走在舞蹈系附近。
他那时候总是告诉自己,就要找一个阳光盛开的白日,明明白白的站在她面前,让她好好看看他的脸,听听他的声音。
一次认不出来就两次,两次认不出来就三次,非得要她自己想起来他才行。
只是每一次,每次看到于宛,同时也能看到她身旁的那个男人。
他们相握的手太紧,陆经宇一次也没能使出力气插进去,只能躲在暗处,试图等下一次机会。
暗搓搓地打听过那个男人,知道那个男生叫肖阳,在读音乐系大二。
知道他有一身音乐梦,听见他对于宛说要报名金曲奖。
那晚他在阳台吹了很久的冷风,第二天下定决心创作《Please take a closer look at me》。
他把金曲奖最佳新人拿到手,那个肖阳连入围的资格都没有。
喜讯传遍北泉的时候,所有人都蹲在音乐系门口期望见到陆经宇,而他一大早跑到了舞蹈系。
在楼下等了好久,直到肖阳的身影出现。
原本散淡的神情瞬间收起,陆经宇直起腰。
果然,没多久,于宛出来了。
陆经宇垂头自嘲的笑了下。
来过舞蹈系那么多次,肖阳没来的时候每次都见不到她,肖阳一来她就下来了。
他藏着恶劣幼稚的心思,死死盯着远处两个人。
期待肖阳在于宛面前出丑,期待于宛知道获奖人的名字叫陆经宇......
可她听完肖阳说的话后,只是笑了下。
很轻,很温柔。
然后她摸了摸肖阳低落的脑袋,微弯下腰,捧着他的下巴,说着安慰他的话。
霎那间陆经宇心里那根兵荒马乱的弦断得彻底。
他最后走了,以一种可笑至极的姿态。
......
那夜一晚没睡,第二天陆经宇还是忍不住去了舞蹈系楼下。
算了。
他一遍遍的告诉自己,今天就先算了,明天开始再也不见她,明天开始就把她忘了。
然而明天一直没有到来,反而听到她和肖阳分手的消息。
所有的自欺欺人都喂狗去了,他之后来舞蹈系很勤,每天都来溜达一圈。
却一次也没有看见过她。
打听了下,得知她去比赛了,一直不在学校。
再一次见到她的时候是在午后。
天很亮,太阳很足,他还是没能光明正大地站在于宛面前,又是躲在了阴影下。
直勾勾的盯着于宛牵着陌生男人的手。
她好像喜欢很多人。
所以忘记他也没关系。
......
陆经宇收拾完东西后去隔壁房间敲门。
封子琦来开的门。
“你自己没定房间吗?怎么还在这?”陆经宇问。
“于姐姐同意我在这的啊。”
陆经宇没多纠结,“你于姐姐呢?在房间吗?”
封子琦摇头,“她十分钟前跟一个男生出去了,听他们的对话好像说是要去海边。”
第33章
海边的沙子被太阳晒得暖烘烘的, 于宛却没心思去感受,双手环胸,看着眼前的男人。
“现在可以说了吧, 为什么说我们分手的原因是我妈导致的。”
十分钟前, 肖阳来她房间敲门,再次提出要找她聊聊。
她没有跟前男友聊旧情的习惯,何况她对肖阳本就没什么旧情。
肖阳是他们那届的系草,颜值高是高,性格却敏感多疑了点, 于宛跟他交往时正在准备某国际大赛,常常在舞蹈系忙得昏天黑地,从清晨一早进教室到深夜回家,一整天几乎就没时间下过楼,未免对他过多疏忽。
交往两个月还是三个月的时候, 前男友不知道在哪听到的谣言, 怀疑于宛劈腿, 某天打来电话质问,开口就是质问她那个劈腿对象是谁。
有句话叫距离产生美是没错的,于宛那时候跟前男友交往时间虽不短,但见面的时间不多, 对前男友还怀有新鲜感,加上前男友长的确实帅,在肖阳某次下了晚自修后, 专门去了音乐系。
她耐下性子哄人, 接吻接到一半的时候, 忽然有人闯了进来。
那时他们身处楼梯间, 透过窗户进来的路灯昏暗, 她依稀看见那人轮廓,觉得有些熟悉。
这时肖阳问她和门外的人认不认识。
她又看了眼,还是觉得熟悉,却因为没有看全人脸无法辨认,想到这时肖阳处在怀疑她有没有劈腿的阶陆,便直接说不认识。
后来肖阳果然消停了点,那个时候于宛虽然还是忙,但未免此类事件再发生,肖阳每次来舞蹈系找她的时候,她都会到楼下见他。
时间长了,次数一多也就烦了,于宛的新鲜感被磨尽,欲要提分手的时候,肖阳先提了。
虽然惊讶于肖阳平时那副非她不可的架势怎么突然决定放手,但正好省得于宛头疼,于是答应了他的分手。
没想到,如今在肖阳嘴里听见了钟惠两个字。
肖阳注视着被海浪扑打的礁石,有些失神道:“你妈那时候来找过我。”
“她拿我爸工厂的事,威胁我跟你分手。”
于宛撩了下被风吹乱的头发,没什么表情道:“所以你答应了?”
肖阳脸色更加惨白,干巴巴地挤出几个字:“我那时候没办法。”
“我知道。”于宛说:“你这么做没错,换我我也会这么做。”
“真的?”肖阳眼中亮起希翼,磕磕巴巴的说:“那姐姐,我爸的厂现在发展得很好,我保证他一定不会再轻易被人拿捏了,我毕业后也进了不错的公司.....”
“恭喜。”于宛打断他,“我现在跟我男朋友过得也不错。”
他黯然地垂下肩膀,盯着地上的沙石久久没有说话。
于宛看了眼时间,“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我男朋友还在等我一起回去。”
她走到一半,听见肖阳的声音。
“你知道为什么你每次谈恋爱都不会超过半年吗?”
于宛脚步顿住。
“因为你妈,每次在这个时候都会拿你男朋友的弱点威胁他们和你分手。”
身后的海浪声激烈,却盖不住肖阳平淡的嗓音。
“所以你觉得,你妈会放过你现在的男朋友吗?”
于宛抬步走开,一句话没说。
肖阳一直站在原地看着她,看她走远,看她没有回头,一直走到岸边,脱离这片海域。
就像永远离开他一样。
-
回市里的途中,于宛看着窗外倒退的风景,一直沉默。
小鸟无意间找到了能飞出笼外的方法,经常放肆大胆地溜出去透透风,可她忘了,困住小鸟的不是笼子,是笼子外面的主人。
主人给了她出去翱翔的机会,却在暗地里规定了时间,任她飞得多自由,只要手上的线一收紧,小鸟不管愿不愿意都得回到自己手中。
于宛忽然感到前所未有的窒息。
她从见完肖阳后就一直失神,陆经宇忍了很久,忍不住开口试探:“你怎么了?”
“没什么。”于宛回神,说。
“你去见了肖阳。”
于宛怔了怔,扭头撞进他深不见底的眼里。
“聊了会天。”她如实道,扭头看窗外,没有把聊什么内容告诉陆经宇的意思。
陆经宇也没再问,两人后来一直沉默,谁也没说话。
坐了一上午的车,最后到达学校。
一行人打算去吃饭。
于宛一点胃口也没有,“你们去吧,我还不太饿,先回训练室了。”
说着要走,手臂被陆经宇拉住。
他看着她,可能是刚从车里的冷空气下来,身上的气息冷冽。
“我送你。”
“不用了,你跟他们一起去吃饭吧。”于宛说,手臂轻轻一拧,挣脱了他。
-
于宛回到训练室,距离圆圆约课的时候还有三个小时,她进了更衣室,换了身练功夫出来,独自走到栏杆处练体能。
她脑子乱的时候喜欢这样麻痹自己,等到大汗淋漓后再去想这些问题,会感觉放松很多。
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灼热了脸颊上的汗,于宛停了下来,微微喘气,拿纸随手擦了几下,出门去洗手间。
从洗手间出来,在走廊的楼梯口遇见圆圆。
圆圆正踏上最后一阶楼梯,“啪”一声甩下两个大礼品袋,叉着腰重重的喘气。
于宛走过去:“你这么早就来了?”
她手里还有纸,帮圆圆擦鬓角的汗。
圆圆轻道了声谢,“我刚从临城回来,给大家买了点礼物。”她指着身侧两个大礼品袋说:“剧组现在没来几个人,我就先拿上来了,可累死我了。”
于宛等她休息完,拎起其中一个礼品袋,“我帮你一起拿吧。”
两人到训练室将礼品袋放下,圆圆翻了半天,掏出一个包装精美的礼品盒:“于老师,给你的礼物。”
“谢谢。”于宛打开,是一个古风手链,她笑了笑:“很漂亮,挺适合我的。”
“对嘛,你就应该适合这种温柔形的东西,而不是像陆经宇那样的。”
圆圆说完发觉这话有歧义,疯狂措词组织语言。
“啊,我不是说你们不配,就觉得你和陆经宇像两个世界里的人。”
于宛愣了愣,“怎么说?”
“我也是前段时间才听说的,陆经宇是华睿国际董事长的独子。”
“这我知道。”
圆圆诧异了下,“那于老师,你知道陆经宇从大学的时候就跟他爸爸断绝来往了吗?”
这次轮到于宛诧异,她以前照顾陆经宇的时候只知道他母亲刚刚去世,从来没听过他说过自己的父亲,隐隐约约能猜到他和父亲的关系不好,没想到竟坏到这个地步。
圆圆看于宛神情就知道她不知道,八卦小天后的位置保住了,她得意地勾了勾唇,继续说。
“他上大学后就一直住在学校里,听说到现在为止一次都没回过家,连春节的时候都申请住宿,也没要过家里一分钱,学费生活费都是他自己出的。”
于宛听到这困惑:“你怎么知道得那么清楚?”
“我在临城录综艺的时候有一天晚上跟几个朋友出去玩,遇见陆经宇发小,叫封行,那少爷是个大嘴巴,喝醉酒了就什么都往外说,说他有个哥们死脑筋,家里的富国不要,硬要当穷人。但他还真挺佩服他的,因为陆经宇真挺厉害的,他和星宇公司的老板有合作,星宇公司你知道吧?”
于宛摇头:“不知道。”
“星宇公司是国内数一数二的经济公司,陆经宇平时除了拿学校的奖学金和乐队的商演报酬外,就是通过给星宇公司的艺人写歌赚钱。”
“但这种怎么说呢。”圆圆纠结了会,还是友好劝道:“我总觉得于老师你适合更好的人,那天有开着大G的男人在校门口给你送花的时候我看见了,我觉得那样的人才配得上于老师你,可以给女人很多安全感,房子、车子、钻石......都是根本不用担心的。”
“陆经宇是彻底跟他家里没有来往了,现在还都是个没有出校门的大学生,虽然说能赚钱,但未来的事谁说得准,他又不像我的偶像L,年纪轻轻就身价百万了,你跟着陆经宇少不了要吃苦的,更别谈能有什么安全感了。”
于宛听后沉默了很久,唇角的笑容没变:“其他人的好与我无关,我只知道我的小宇很好,各个方面都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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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宛试戴古风手链的时候才发现之前陆经宇送给她的手链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