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我的事，就不劳你费心了。”
于宛说着转身。
“那你考虑过陆经宇吗！”
握上门把的手僵住，心跳似乎也跟着停滞一瞬。
“你根本就不知道陆经宇有多喜欢你，国庆在京北的时候，他为了给你拍日出，每天凌晨两点多跑去爬岳阳山，你应该看到他给你拍的日出了吧？是不是很好看？那你知不知道他为了这个好看的日出，拍了多少次日出？踩了多少个山头找最佳拍摄点？”
“所以于宛.....”徐霞带着哭腔说：“你到底凭什么啊.....凭什么让我喜欢的男生对你这么好啊......”
鼻尖泛起酸，眼角有点湿润，于宛回神，用手背慌乱地抹掉，碰到冰凉的金属把手，几乎是用了全身的力气，拧开把手匆匆逃走。
一路走出玻璃门，她脚步越来越虚，胸口像压了块石头难以呼吸，站在大楼台阶处试图缓气。
等情绪恢复平稳，于宛从包里拿出手机想看时间。
屏幕上正好跳出陆经宇的头像。
于宛指尖颤了颤。
犹豫许久，还是选择划开。
L：【等会有空吗？】
L：【有的话陪我去趟南城。】
于宛没立刻回。
倚在楼梯一侧的石灰护栏处，看前方正在落幕的夕阳。
天已经快黑了，那片被太阳染红的云，在逐渐变暗。
她忽然想到在南城见到陆经宇的时候。
她分享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的美好，他却说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原来。
他那时说的是对的。
夕阳注定要消失。
她又何必多贪恋那点黄昏。
在手机上打字，她回得很简单。
【好。】
回酒店拿了身份证，直接去了高铁站。
到的时候接近五点，陆经宇在进站口等着。
两人检票进站，于宛对着窗外失了很久的神。
意识回笼的下一秒，广播的声音也响起，提示她南城到了。
走出高铁站外头天是阴的，厚重乌云密布，织成一张巨大沉重的网，黑压压地罩下来。
她跟着陆经宇走到路边停靠的一辆黑色轿车旁，前排车窗降了下来，露出一张熟悉的脸。
“努努？”于宛迟疑道。
“yes！就是我！”努努尾音扬着高兴的笑说，“姐，好久不见了。”
陆经宇开了车门，于宛顺着坐进去，等陆经宇从另一头车门进来，汽车在夜间行驶起来。
路上听努努说起近况，她之前大学没考上，现在就读于本地一所职业学校学动画，将来有专升本的打算，想考南城大学的动画专业。
于宛正好有高中同学在南大做辅导员，就将联系方式推给努努，对专升本有什么疑惑的话可以咨询对方。
推完微信她问起努努最近的生活怎么样，有没有交男朋友之类的。
这个话题没了，她说起努努身上的衣服好看，问在哪买的，从而聊起女生之间的购物。
这一路上，只有于宛和努努两个人的声音。
陆经宇见于宛和努努聊得起劲，便控制住了几次想跟于宛说话的心。
一路聊到目的地，努努最后喉干舌燥的朝于宛挥手作别：“到地方了，你们上去吧。”
于宛看着车窗外熟悉的低层楼房，默不作声地开门下车。
老小区是楼梯房，黑乎乎一片，看不清前方的路。
陆经宇走在于宛前面，长腿快步踏上楼梯拐道，触亮墙壁上的感应灯。
暖黄灯光罩下，照亮了一节节向上的台阶，像铺了一层阳光地毯，于宛踩上楼梯，慢慢前行。
男生每上到一个楼梯拐道都会按亮感应亮，他走得快，于宛走得慢，在寂静的楼道里，响起一重一轻的脚步声，有时是一前一后，偶尔重叠一起。
除此之外还有一声声不知名的沉闷重音，像是木棍在一下下的敲击地面。
等在一道房门前停下，于宛才明白是什么。
是陆经宇手里拿着的一把黑色伞。
“今天有雨啊。”于宛恍然问。
“嗯。”陆经宇从兜里掏出一串钥匙，开了门。
客厅的家具都用白布盖上了，上面没见到什么灰，想必是主人前一阵子刚来打扫过。
“你记不记得这里？”
陆经宇深深的凝视着于宛，那眼里闪烁着紧张，声音低哑，尾音在隐隐颤动。
“你还记得吗？在你高三的时候，陈奶奶拜托你照顾一个男生。”
“那个男生母亲刚去世，很叛逆，浑身都是刺，你刚来的时候男生不让你进门，你在门口一遍又一遍地按门铃，甚至还买了糖葫芦哄男生开心。”
“后来男生虽然让你进了门，却把糖葫芦扔进了垃圾桶，然后就回了自己的房间把门反锁，你叫他出来吃饭他不应，在门口和他聊天的时候他让你滚，不听你的话，对你恶语相向。”
“但是你没有就此放弃他，在男生自暴自弃快要饿死的时候，你找了开锁师傅，撬了男生房间的门，把他从死亡边缘拉了回来，你问男生想吃什么，他说想吃糖葫芦，于是你之后每天都会给男生买糖葫芦吃，当时你家里人催你回去，你没有回，反而一直陪着男生。”
“你不厌其烦地开解他，告诉他他并不需要合群，每个人都是独立的个体，我们不是类，我们需要做自己，这个世界上有小众口味的冰淇淋，也能容得下独特的人，你让他找到了自己，学会了和这个世界如何正确相处。”
陆经宇讲到后面喉干舌燥，心脏到了嗓子眼，几乎要跳出来。
北泉艺术学院再遇见于宛的时候，他一直赌着一口气。
是她先认不出他的，是她先不记得他的，必须要让她自己想起来。
陆经宇曾经幻想过无数次，于宛想起他时的情形。
她可能会诧异一下，惊喜的恍然大悟说原来是你啊，然后摸摸他的头，温柔的说没想到当初那个叛逆的男生都长那么高了.....
可惜每次见面的时候她身边都有另一个男生，那些男生将她的目光全部夺去，她没办法看到他，才会一直没机会认出他。
堵在心里的气越来越烦躁，陆经宇开始想于宛把他忘记的原因。
可能四年过去了，他的摸样和16岁时变了很多，认不出来十分的正常.....
还有可能是她记性不好，也是，他们当初只相处了半个多月，记不清他的样子也很正常，哦，对，她当时也只知道他叫小宇，不知道他叫陆经宇......
所以一切都是情有可原的，那他干脆就大方地原谅她好了。
相通了他那股气也就消散了，陆经宇已经迫不及待想跑到于宛面前了，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她，然后一定要摆出不在乎的摸样，说你现在才想起我啊。
那时是她大四拍毕业照的时候，陆经宇请了半天假到了操场，远远的看着。
她当时站在大理石喷泉处，手里拿着一束花，有个男生在给她拍照。
陆经宇知道，那是她当时的男朋友。
她向男生招了招手，很快，一个人走过来接替了男生的位置。
他们对着镜头紧密的相拥，笑得很开心。
身边有人在感慨他们多配啊，他们一定能幸福到永远。
那时陆经宇清晰的意识到，有些人，其实没必要去打扰。
不管和谁在一起，只要她是笑着的，那就可以了。
而他已经是个局外人了。
一个在镜头定格前，就算用尽全力奔跑过去，也无法出现在照片里的人。
直到听到于宛说喜欢他。
埋藏在心底不为人知的隐晦爱意成了真，他视若珍宝，想把全世界最好的都给她。
于宛认不出来他就算了，陆经宇妥协了，什么面子骄傲没了就没了吧，他把她来到南城，把他们发生的所有事一一告知。
他想告诉于宛。
可以对我们之间抱有希望。
你是我在人间唯一的神明。
因为你，我的人生才开始有意义。
请相信，我会永远爱你。
......
“你现在，有没有想起来....”
陆经宇的声音还是不稳定，手心里冒出细密的汗，低垂着眉眼躲避于宛的视线，连呼吸都不敢太重。
“我记得。”
她轻轻开口，像夏夜燥热的风刮来，周身血液都在发热发烫，等风慢慢过去，才后知后觉感受到夜里的凉。
“你....你说什么？”他不敢置信道。
“我说我一直记得。”于宛重复一遍，“我知道你就是我当年照顾的那个男生，从南城见到你的第一眼我就认出来了。”
“至于为什么没说出来，是我以为你不记得我了，后来慢慢相处中我发现你记得我，那个时候我们已经以各自新的身份相处得很好，我觉得就没必要再拉以前那些不值得回忆的小事来说了。”
“不值得回忆吗.....”
外面的天越来越灰暗阴沉，通过透明玻窗压进来，像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陆经宇的心脏，越收越紧，马上就要窒息。
他紧紧凝视住于宛，要将她脸上所有的情绪尽收眼底，生怕错过什么不该错过的。
可她神色很平静，根本没有觉得自己说错了什么。
“对我而言是这样啊。有些事情过去了就是过去了，如果一直陷在回忆里，那人永远都不可能往前走。”
“而且你的回忆其实不太对。”于宛说：“你妈去世的时候，陈奶奶和我奶奶在外地旅游，两个人都没办法赶回来，这才找到了我头上。”
“你连续两次不给我开门之后，我是想走的。”
“走到你家小区门口的时候我奶奶给我打了电话，拿我的零花钱威胁我一定要照顾你直到陈奶奶回来，我被迫无奈只能留下。”
“糖葫芦也不是专门买来哄你的，是我看到门口有大爷在卖，自己想吃，所以才买的。”
“至于后面开解你，留下来陪你，也是我寒假在家无聊没事干，想从我奶奶手里多挣点零花钱，你要是能好起来，我奶奶和陈奶奶都会高兴，我得到的零花钱也会更多。”
“你是不是还想问我，从你家离开后明明给了你电话号码却为什么从来没联系过你？”
“那是因为我从南城搬到了北泉我爸妈家，我以前的手机不小心丢了，我妈给我买了新的，从前手机号码里的联系人都是些不重要的人，我就没再找回来。”
于宛说完时间像被按下了暂停键。
闪电划过天空，狂风肆虐，树上的叶子乱哄哄地摇摆，一场暴雨即将来临。
陆经宇头低着，神色难看，身侧的两只手攥紧拳头，小臂上的青筋爆出，脸颊的肌肉都在隐隐抽动。
原来支撑他人生的一束光，对她而言，不过是为了获得零花钱的一笔交易。
原来她不是忘记了。
是不曾在意过......
过了好久，陆经宇慢慢抬起晦涩难辨的眸，喉咙间滚动着干涩，说话很艰难，像是用尽了所有勇气才决定问出来。
“那现在呢？为什么要来招惹我？”
于宛直白地看着他：“你挺对我胃口的。”
她看了看手机，一副无所谓，“啧，原来我们才交往不到两个月啊，不过我怎么感觉有点腻了呢。”
“要不我们干脆到此为止吧？”
大雨顷刻间落下，哗哗啦啦地砸在玻璃窗上，闷雷轰隆炸响，好似天塌地陷。
眼前男生脸色逐渐僵硬，高挑的个子不似平时那般笔直，脊背弯了下来，被抛进了无边的冰冷深海里，手脚钻心的冷，就算捞上来也只是一只颓废可笑的落水狗，
过了很久，他点点头，抬脚离开，步履踉锵，神情凄然，表情空茫茫。
“所以不是喜欢，只是对胃口吗.....”
他声音很轻，似乎在对自己说，语气恍然，好像认清了自己愚蠢得自作多情。
雷声隆隆，于宛的理智被劈得七零八落，终是不忍，回头扯住他的手臂。
“小宇......”
指尖触到冰凉的肌肤，把他无情甩开。
“别碰我！”
一层寒霜笼罩在漆黑的眼底，他冷冷的望过来，声音含了冰碴，铺天盖地的向于宛砸去。
“也别那么叫我。”
他毫不留恋地移开目光。
越走越远，两人慢慢隔开了距离。
“砰~”
“砰~”
两道声音一前一后响起。
房间里再不见陆经宇的影子。
玄关处，丢下了一把黑色的伞。
第36章
等雨下得小了些, 于宛拿上伞出了门。
行至楼下，她伞打的不规矩，纷纷扬扬的雨丝趁机飞来, 潮湿的水珠落在脸颊上, 于宛神情麻木，随便雨水肆虐。
阴雨天的小区里，路灯薄薄一层，辨不太清方向，于宛踩在湿漉漉的地面, 凭着感觉走。
雨声滴答不断，恍惚间于宛好像听见有人在叫她。
不确定的扭头，朦朦胧胧的雨幕里，依稀看见一辆打着闪光灯的车。
“姐，快上车！”
车子停在了她面前, 探出努努的脑袋。
“你怎么还没走？”于宛说。
“陆经宇没跟你说吗？”
于宛神经颤抖了下, 尽量让自己镇定：“什么？”
“他大概十分钟前给我打电话, 说让我来他家找你，把你接到我家住一晚，明天再送你去高铁站。”
“姐，你跟陆经宇是不是在谈恋爱？”努努说着说着就八卦起来。
于宛笑了笑。
“以后就不是了。”
努努觉察到两人之间出了问题, 有眼力见得没多问。
于宛开门坐上车。
扭头看车窗，雨水打在玻璃上，形成一条条蜿蜒的水线, 车子行驶, 水线逐渐交错纵横, 眼前很快模糊一片。
经过一盏路灯, 光亮袭来, 视线里隐约捕捉到一抹黑色瘦高身形。
于宛心头一跳，双手急忙趴在车窗，集中注意力看去。
车子却在向前行驶，路灯变成了虚焦的光点，黑暗里雨水勾勒出的那道身影越来越模糊。
于宛松了手，慢慢坐会原位。
没让车停下，就这么一直向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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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呢？你和那男孩就这么分了？”
医院里，于宛正给余聪丽削苹果，红色的皮掉进垃圾桶里，新鲜的果肉露了出来，边嗯了声。
余聪丽平躺在床上，敏锐的一双眼在她身上游离，“你不是最讨厌狗血误会的人吗 ，为什么不解释清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