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董笑容僵直一瞬,随后神色无常的符合陆长天笑起来。
有人在旁边发出感叹,“陆董和秦董关系真好,这么多年还跟好兄弟似的,真让人羡慕啊。”
陆经宇冷嗤声。
是啊,真是兄友弟恭的好兄弟,一个刚在背后捅对方刀子,一个恨不得对方立刻病死。
陆经宇举起手中的饮料,一饮而尽。
咸红液体入喉,辛辣浓烈,胃里跟火烧似的,难受得想吐。
他放下杯子,转身离开。
走到门前,陆长天叫他。
陆经宇回头。
这栋楼宛如宫殿,装潢精美,奢华不凡,能进来的纷纷自诩上流人士,繁复灯火是上好的诱惑迷香,渗透楼里的每一处,无数人想拼命进来,无数人在学着融入,穿着得体的男女端着高脚凳在眼波流转间摇曳暧昧,伶俐商人戴上假笑面具借机交际往来,多气派,多热闹。
他转身,大步流星离去。
出了门,金碧辉煌的宫殿前有不少车过来,鸣笛滚轮声跑进空气里,携带一股燥热冲进耳朵,让人心烦意乱。
更让陆经宇烦躁的是,车轮声里夹杂的男音。
“小宇,你去哪?”
陆经宇步伐匆匆,声音冷厉:“我有没有说过,别用这个名字叫我?”
陆长天跟上他,盯着他的背影:“是不是受不了这栋楼的气氛?”
陆经宇继续走。
一辆又一辆轿车从路口拐过来,掀起地面的灰,洋洋洒洒地呛进鼻腔,晦涩的泥土腥气涌入,呼吸道被堵死,陆经宇感觉自己下一秒就要被窒息被闷死。
陆长天叹了口气,“你妈把你保护的太好了。”
“谁允许你提我妈的!”
他突然一身爆喝,怒视着陆长天。
鸣笛滚轮声彷佛飘到了远方,时间像被按下了暂停键。
几秒后。
陆经宇转身,一句话没说。
风刮过他渐走渐远的背影,勾勒出高挑挺拔的身形。
陆长天站在原地,和一同出来的刘助理感慨:“我竟然没发现,小宇什么时候长那么高了。”
“您一年见他的面屈指可数,还都是在角落里偷偷看的,能发现才怪。”刘助理无情泼冷水。
“小刘。”陆长天忽然惆怅:“我是不是管的太多了?”
“您可算意识到这点了,小少爷做他的词曲创作人有什么不好,又能不和人打交道还能赚钱,您非想不通让他继承你的事业干嘛,不诚心讨人嫌吗?”
“.......”陆长天眼神凉凉的看向他:“你有没有兴趣报个语言班?学习学习说话的艺术?”
“害,我这不是话糙理不糙嘛。”刘助理讪讪的笑:“而且您也不想想您做的那些事。”
说到这个,陆长天再次懊悔的叹口气。
他喜欢无拘无束的生活,年轻时花心浪荡,对婚姻呈排斥态度,冥顽不灵的想当不婚主义,家里父母苦口婆心劝得再多都没有。
徐如的喜欢陆长天一直是知道的,但他不太敢碰,徐如看上去是乖巧安静,但陆长天跟她一起长大,见识过她的偏执,尝到过她的强势,要真跟徐如再一起了,他迟早会窒息而死。
没想到徐如后来联合他爸妈设计他,在他醉酒后和他上床,两家人一起逼他对徐如负责。
没办法,陆长天只能和徐如结婚,为保两家颜面对外界说是联姻。
那时候陆长天对徐如不是恨,是怕。
怕她偏执的性格再对他做出什么匪夷所思的事情。
正好那时候华睿国际要开拓在海外的市场,他借口逃离,一去就是十几年。
徐如的一切他都不想听到不想看到,哪怕后来听说徐如怀孕了,为他生了个儿子,他的第一反应是找人验DNA。
得知那小子是亲生的,陆长天心里才有点动容,但还是没回去,一来海外的事业正是上升期,二来他还怕着徐如。
直到有一年,国内传来徐如去世的消息。
那时候陆长天才知道,徐如在一年前就带着陆经宇离开了陆家,在一个南城小镇上生活。
原因竟是因为听到他在国外和一女星的绯闻。
陆长天找人调查过后简直有苦没处说,那绯闻明明就是哪个女星想借着他炒作,故意整出来的,他当时公司正忙,没空搭理,就随便谣言乱流了。
他虽然曾经花心,但该有的道德水准还是有的,和徐如的婚姻即使再不愿意,也从没有乱搞过。
不管怎么说徐如的死有他的一份,这事他只要一想就觉得愧疚,连带着一想到陆经宇还在南城戴着就觉得对不起他,派了一波又一波的人去南城接他。
陆经宇将他派来的人拒之门外的行为陆长天也早就预料到了,那时候正好在计划回国发展,陆长天就把回国提上了日程,亲自去南城接他。
在家门口站了好几天,陆经宇终于肯松口跟他回去,这几年陆长天哪怕在外面再怎么叱咤威武,在陆经宇面前也是大气不敢出的,他永远对不起这个儿子,他知道。
刘助理见陆长天陷入深深的自责中,宽慰道。
“陆董,您不必如此自责,您在南城接小少爷那陆时候,我偷偷见过小少爷,将您当初和夫人结婚的真相以及您当时出轨的绯闻都讲给他听过了,我想他也是能明白你的,不然要是我的话,摊上这么个十多年不回家像死了的爹,别说跟您回家了,一定一脚把您踹到太平洋,让您尝尝死是什么滋味。”
陆长天:“......”
刘助理说了好久,也没见陆长天有什么动作。
只见他胸膛剧烈起伏,眼里疯狂闪动着不知名的情绪。
陆长天平时没架子,对下属和善可亲,所以刘助理才敢时不时地跟他开些玩笑,现在看他这样子,开始反思自己玩笑是不是开大了。
“那个.....陆董.....您没事吧?”
“小刘......”陆天长牙里艰难地挤出两个字。
“在呢,您说。”
“我儿子刚刚......是不是吼我了?”
“......是的....吧。”刘助理以为陆长天从陆经宇那遭受到了恶劣态度,自尊心受挫,想了想,又改口,还是给老年人一点活下去的希望。
“不过也有可能是我看错了......”
“这怎么是你看错了呢?!”陆长天忽然激动的大叫:“我儿子就是吼我了啊!今天果然是我人生中最重要的时刻,我儿子不仅在我最引以为傲的事业四十岁生日的时候露了面,居然还对我发火了!”
他抓着刘助理的胳膊,一点没形象地兴奋埋在刘助理怀里,又兴奋又想哭:“刘啊,你知道吗?这是我儿子五年来对我第一次有除了冷漠以外的情绪!五年啊!我等的好苦啊!”
刘助理:“......”
周围从车上下来的人投来奇怪的一眼,刘助理按下陆长天要抬起来的头,对看过来的人说:
“不是陆董,只是长的像而已,快进去吧,陆董在里面等你们。”
旁边的人上下打量一眼,食指指向自己,慢悠悠的吐出几个字。
“你觉得我长的是像瞎子还是傻子?”
-
在路口拦辆车,陆经宇坐到后排。
“上哪啊小伙?”司机师傅转头。
陆经宇脑袋昏昏沉沉,骨头都是散的,后脑勺瘫在椅垫那,声音疲惫:“北泉艺术学院。”
“这么晚了还回学校啊?”司机师傅看了眼手表。
“嗯。”他半阖着眼,声音很轻,“我有样东西忘那了。”
发动机的声音响起,陆经宇慢慢放空神经,身体飘进云端里的云,哪哪都是软绵绵的,也没力气动弹,就这么跟着云漫无目的的往前飘。
等意识稍微回来点,又感觉世界好像静止了,空气里闷着一股刺鼻的味道,伴随着冷风一起刮醒了脑子。
他撑起瘫软的身体侧头往车窗看,外面黑压压一片,大大小小的车辆各成一排,车行如龟,鸣笛四起。
“呦,醒了?”司机手臂伸烟灰缸里弹弹烟灰,从后视镜里看着他。
意识到什么,又赶紧灭了烟,抱歉说了句:“不好意思啊,我最近心烦,没忍住就抽了根。”
“没事。”
“到哪了?”他声音有点哑。
“快了,到孩儿巷了,就是前面碰到车祸,堵在这了。”
陆经宇目光停在躺在烟灰缸里的半截烟,没由来的问了句。
“那东西有用吗?”
“啊?你说这个啊?”司机顺着他目光过去,一脸“你在开什么玩笑”的表情,“那肯定有用啊,这玩意儿能解人的千愁嘞,不管遇到多烦多堵心的事,你只要一根烟下去,保证整个人从头通到尾。”
“小伙子,你不会长那么大从没抽过烟吧?”
“没抽过。”陆经宇摇摇头,轻声问:“能给我一根吗?”
司机立马递给他。
陆经宇点着烟,浓雾入喉,他被呛了一嗓子,喉间火辣辣地冒着难受。
“没事,第一次抽都会感到难受。”司机安抚说:“多来几次就会了。”
陆经宇闻言又尝试了几次,每一次都是同样的结果,呛到最后眼泪都冒出来。
“算了。”他掐灭烟头。
他知道烟能解愁,却学不会抽烟。
就像有些事情本身没有错,却始终没办法学不会。
堵了没多久,交警处理好了车祸,出租车一路畅通无阻。
陆经宇在校门口下了车,头比之前在车里更晕,路灯都虚成了一片片光圈。
他在门口吹了会冷风,等神智被吹清醒些,凭着记忆往音乐系走。
很快到了实训楼,剧组看样子在准备夜戏,闪光灯照亮一道熟悉身影,陆经宇停下脚步。
于宛坐在白色橡胶凳上在跟两个人说话,陆经宇都认识,一个是跟她住一起的于璐璐。
记得她是因为于宛以前同时给他们俩买过手抓饼,给于璐璐买的比他多加了个蛋。
还有一个是她妹妹于佳粒,听说还是剧中的女一号,平时把时间都花在黏着于宛身上去了,演技不用想就知道烂得彻底。
三人面前还有一个空凳子,上面放有瓜子果盘,于佳粒和于璐璐手里都有一小把爪子,于宛没有,双手捧着保温杯,在认真听于佳粒说话,热气氤氲在脸上,眼角被蒸出了湿意,双眸清澈盈盈,在月色朦胧下像水中仙,秀丽淡雅,
导演讲完戏走到她面前,抓了把空凳上的爪子,“一想到再过两天就再也见不到于老师了,我这心里是真舍不得啊。”
她笑了笑,“有些宴席总是要散的,不管怎么样都希望张导的影片能大卖。”
一阵风吹过来,树叶沙沙响,陆经宇后来听不太清他们在说什么,只看到于宛张合的红唇,以及导演脸上笑得越来越高兴,褶子都笑出来了,放只蚂蚁都能挤死的程度。
陆经宇在心里冷嗤一声,想他一把年纪因人几句话就笑成这样,真没出息。
头疼得快要爆炸,陆经宇大概能意识到自己现在醉得不清,再待下去可能要出事,但他不能走,他有样东西没拿。
却也没走,使劲晃了晃脑子,视线牢牢黏住于宛。
他再看她一会,就一会,明天再不理她好了。
夜里风凉,他清醒了很多,他看见导演好像要离开,走前抓了桌上一大把爪子塞兜里。
于佳粒表情愤怨地剐了一眼导演的背影。
陆经宇第一次对她有了点好印象。
“姐,我就不明白了,你又不是这个剧组的人,干嘛老是对他笑脸相迎的。”
她没什么所谓的说:“张导平时是爱占点小便宜,但人谈不上有多坏。”
于佳粒:“那倒也是,原本我以为张导得到华睿国际的赞助后会换男女主演,我听说桑喻在知道华睿国际投资后想来试戏女主角,桑喻你知道吧,她属于二线小花了,肯演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导演的戏算是自降咖位了,但张导直接拒绝了她的试戏请求,连一个群演都没换,还是选择用我们这些没名气的人。”
于佳粒往嘴里塞了把瓜子仁,继续说:“不过即使这样我还是不喜欢他那个人,他的一些行为举止跟我实在合不来。。”
于宛:“这些合不来的人,面子上过得去就行,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一套做事方式,我们又不打算参与他们的人生管他们做什么,让自己过的开心,才是最重要的。”
风掠过她的脸颊,发丝擦过鼻尖飘扬,脸上的笑很温柔。
陆经宇心头堵住的那块郁结忽然打通,说不清的畅意涌上来,理智被冲得七零八落,忍不住朝她走去。
这边于宛想到什么问于璐璐:“对了,你之后怎么办?剧组杀青后打算继续待在北泉还是回临城?”
于璐璐温吞道:“待在北泉,我家其实是北泉的,只是大学在临城上,已经找好工作了,是一名家庭芭蕾教师,在里南路那里,明天就会去上班。”
于宛点点头,她挺喜欢于璐璐的,这小姑娘文文静静的,就是太过内向了,她希望她以后能有好的未来。
把保温杯拧上盖子放到桌上,再抬头时,视线意料之外的撞上一道高瘦身影。
陆经宇越走越近,看路线是直奔着她来的。
于宛站起身,没来得及开口,浓烈的酒气袭来,夹杂着一股淡淡的青草气息。
“你喝酒了?”于宛看着他微红的脸庞。
“嗯。”他重重的点了下头,眼神迷离,却含有笑意,柔化了锐利的五官,莫名有些笨拙呆板。
看这样子应该喝醉了,于宛放下白日里种种,温声开口:“我送你回宿舍吧。”
陆经宇摇了摇头,“我有样东西在训练室,要去拿。”
“明天在去拿吧。”
他还是摇头,顽固执着,低声喃喃:“明天就坏了。”
于宛虽然费解他们训练室里的东西不是都被搬光了吗?什么东西不仅拉在那了,还会坏,但拗不过陆经宇,只能带他爬上通往训练室的楼。
他是真的醉得不清,走路歪歪扭扭,爬到第三层楼的时候差点摔倒。
于宛在原地等他缓神,“你喝了多少酒?怎么醉成这样?”
“不多。”陆经宇重新挎上台阶,声势浩大地举起一根手指,“就一杯!”
于宛:“......”
你还挺骄傲。
“对了。”
站在训练室前,于宛想起重要的问题:“你有钥匙吗?”
“有。”陆经宇从兜里缓缓掏出一把银钥匙,往于宛面前晃,眉梢上扬,得意的炫耀。
“我故意没跟肖逢他们一起还到学生会。”
“嗯,你真厉害。”于宛不走心的夸奖一句,拿过他手里的钥匙开了门。
寻到墙上的开关,她实在好奇,边转身:“你到底落了什么在训练室啊?”重要到喝醉了也不忘回来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