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儒雅有礼的客人笑着讲两句话,称所有的一切都是误会,事情就被轻飘飘地揭过了。
后来她绞尽脑汁在隐蔽的角落拍下视频,拿给钟惠看,她却生冷无情的告诉她:
别生事。
傅显义告诉她,何必为自己找不自在呢,你看,有人相信你吗?
没有,没有人相信她所谓的真相,只相信傅显义刻意营照出来的与她的谣言。
真相没有人在意,谣言越起越涌,落雨连珠般压过来。
于宛像是被人仍进了四四方方的黑屋子里,上下左右都是见不到光的墙,有人恶作剧触发了房子里的开关,突然有无数颗石头砸来,大的,重的,猝不及防,却又避无可避。
慢慢的,身体被砸出千疮百孔,趴在地上奄奄一息,可是石头还在往身上砸,无休无止,绵绵不停。
反抗的想法和力气很快就消失殆尽,想要得到解救只有一条路――向始作俑者求饶。
后来于宛学会了对傅显义的话假意奉承,内心只当作是疯狗在乱吠。
还好,她当时没有选择自杀,挺了过来。
于宛一路心神不宁,这么多年傅显义带给她的阴影并没有被时光掩埋,而是种了根刺,平时感觉不到它的存在,一旦不小心碰到,不安惶恐的刺尖疯狂生长,往血肉里扎,往神经里扎,久久不去。
她用各种事情逼迫自己不去想傅显义,比如星期六去看奶奶给她带什么好吃的,比如对即将到来的舞剧还需要做哪些准备,比如今天晚上吃什么......
可是脑海里总是出现傅显义的那张脸,不听话时他用粗绳鞭打她的场景,不顺应他时,他总是悲悯的叹口气,用一种你是罪人的眼神看着她,说你不该这样,好似她触犯了天条。
“你不该这样。”
回忆和现实的声音撞在一起,于宛错愕地抬头。
傅显义就站在离她不到两米的地方!
他穿着西装大衣,版型优正,衬得气质文质彬彬,表情却厌憎,失望的摇了摇头。
“这么久没见了,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见到曾经教导你的恩师就该打招呼啊,转身就跑真是一点礼貌都没有。”
于宛一张脸铁青,手指蜷缩着,手心直冒冷汗,而在傅显义对面的,有一个比她此刻还要害怕的女孩。
长到脚踝的外套,全身肌肤裹得严严实实,脸色煞白,一双眼惊恐的看着傅显义,好像见到了恶魔。
于宛心头猛跳,那是于璐璐!
眼看着傅显义要向于璐璐走去,她看着身体剧烈颤抖的女孩儿,好像看到了曾经无数次的自己,也是这么的害怕恐惧,一遍一遍在内心无助的祈祷
求求了。
有没有人啊。
来救救我.....
她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拨步冲过去,双手拦在于璐璐面前。
傅显义见到她微微一顿,阴冷低沉的嗓音响起。
“是你啊。”
他似笑非笑,尾音蕴含着危险的气息:“上次的账都没跟你算。”
“居然主动到我面前了。”
于宛狠狠的瞪着他,那是一种不服输,誓死也要反抗的眼神,曾经傅显义最讨厌她这么看他。
傅显义眸光越发阴冷,收起唇角那丝冰冷的笑意,冷不防地扣住了于宛的肩骨,力道之大能把她生生捏碎。
“你又不听话了。”
他将她按在墙上,眸子幽冷阴翳。
“忘记这么看我的后果是什么了吗?”
他扬起手臂。
于宛条件反射地闭上了眼。
生理性的,连反抗都忘了。
像曾经无数个日夜。
知道要被巴掌抽,做好了疼痛的准备,习惯了没有人来救她。
然而这次好像不同。
疼痛的感觉并没有找上她。
她听到了拳头落下的沉闷声音,和傅显义痛苦的叫喊。
慢慢睁开眼,见到了陆经宇焦急的一张脸。
“你怎么样?”他上下查看,反复确定她有没有受到伤害,“他有没有对你做什么?”
一阵强劲的风袭来,随后是傅显义即将要落来的拳头,他脸颊有猩红的血痕,肤色又冷白,看上去像是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
这次她身边有英雄,及时抓住恶鬼伸来的爪牙,压至肮脏的地面,一击比一击有力,让他狼狈不堪,让他惨叫连连。
于宛五指收缩,那些畏惧说出来的、没有人相信的、压埋在心底独自痛苦地清白解释盘踞在喉咙眼。
尖利的指甲深深扎进皮肤,生出了莫大勇气。
“他对我施暴!”
――“他有没有对你做什么?”
――“他对我施暴!”
陆经宇一顿,举起重拳,猛的砸去。
惨叫声回荡整个巷子。
一个绿色纸袋从陆经宇口袋里掉出来,落到地面,摔出几颗粽子糖。
再沿着青苔石板路,缓缓滚落在于宛脚底。
她闭了闭眼,嘴唇颤抖。
“不仅一次。”
空气里弥漫着粽子糖香醇酥甜的味道,没过一会,便被浓烈的血腥味覆盖。
不知道是谁报了警,一片混乱里警察赶了过来。
被警察戴上了手铐,陆经宇离开前开口说等一等。
他弯下腰,捡起掉在地上的粽子糖。
走到于宛面前,手指抚平她因担忧皱起的眉。
“别怕。”
“吃糖。”
他递上粽子糖,说。
第40章
深夜, 世界沉睡,街道寂寥无人。
路边几颗老树黄了头,枯黄的叶铺成了残破地毯, 对面的派出所亮着微弱的灯火, 透明窗户里隐隐见到穿着警服的工作人员忙碌的身影。
于宛在树底下来回踱步,一直急切的看着那扇窗,试图找到熟悉的人影。
身边的于璐璐抱腿蹲着,单薄的身躯微微发抖,不只是冷还是怕。
于宛蹲在她身边, 关切询问:“怎么了?”
“要不你先回去吧,我一个人在这等着就行。”
于璐璐摇了摇头,盯着惨败凋零的叶,“他不让我穿裙子。”
“他说那个人是因为我穿裙子才摸我的。”
两句没头没尾的话,于宛却听懂了。
她抱紧了于璐璐, 是对她说, 也是对自己说。
“没事, 都过去了。”
“他说的都是错的。”
于宛循循引导:“你觉得他对你好吗?”
“不好,很不好。”
“那就别相信他说的话。”
“永远都别相信对你坏的人说的话。”
于宛又问:“你觉得我对你好吗?”
于璐璐懵了懵,然后重重的点头。
“那就相信我。”于宛看着于璐璐,轻轻帮她把被风吹乱的头发挽到耳后, “相信我,你可以穿裙子。”
“你一点错也没有,更不需要怀疑自己, 错的是那些伤害你的人。”
安抚好了于璐璐, 小巷里响起参差不齐的脚步声。
被于宛一通电话叫来的陆长天大步走来, 身后跟着四五个黑衣保镖, 气势汹汹地走进警察局。
派出所那扇小窗里面的人影开始攒动起来, 有警察,有陆长天,有保镖......
过了很久,她从那扇窗里看见了陆经宇。
高高悬起的心总算安稳落下。
陆经宇很快从派出所里出来,于宛立刻过去。
没几步,又停下。
他被陆长天堵住去路,四五个保镖拦在他面前,形成了一堵墙,完完全全地遮蔽了于宛的视线,只能听见陆长天一道道急促关心的声音。
于宛踮起脚,心急如焚,想看看他怎么样了,问问警察有没有为难他......
人群里总算听到了他的声音,含着不耐:
“让开,你们挡到于宛看我了。”
保镖:“......”
怪我长得太高喽。
人群散开,陆经宇脚步匆匆,直奔于宛而来。
于宛同样走向他,两人在半路相遇。
“没事吧?”她问。
“没。”
于宛刚松了口气,派出所里又出来一人。
傅显义看着她,一双眼睛阴毒似毒蛇,似乎要把她生吞活剥。
于宛脸色紧绷。
右手被一只大掌轻轻握住,耳畔传来陆经宇安抚坚定的声音。
“他会受到惩罚。”
于宛虽然后面回握住了陆经宇,却不太相信。
她之前不是没报过警。
那些警察问她有没有证据,问她家住哪里,是否成年,身上的伤究竟是被人打的还是只是一时摔倒而已,是不是跟朋友打赌输了来恶作剧的......
她待在审判室里,被问了一下午的问题,将拍下证据交给警察,坐到身体麻木,口干舌燥,最后得到了警察敷衍了事的一句话:
“这事我们知道了,你先回去吧,有什么问题再沟通。”
然后就再也没有然后了。
后来于宛才知道,傅显义利用家里的势力,和警察局打过招呼。
这个世界就是这么残酷,恶魔总是能为所欲为。
但于宛没想到,没过多久,竟然能听到恶魔被抓的消息。
傅显义身为临城舞蹈协会副主席,在舞蹈届声势浩大,不少家长都曾登门拜访,想让心爱的子女,受他教导。
如于璐璐,如临城一家普通家庭的女儿程一。
她们不例外的,或多或少都遭受过傅显义的施暴。
两个月前程一最终忍受不了,投河自杀。
临死前留了封遗书,给曾经不相信她被傅显义虐待的父母。
程一父母看了遗书悲痛欲绝,拿了程一偷拍下来的证据送到警察局。
一样被敷衍对待。
程一父母一直找各种捷径试图为女儿报道,却屡屡碰壁。
几天前,一条“临城舞蹈协会副主席施暴”词条火速登上了微博热搜第一。
热搜挂了整整三天,热度每时每刻成倍增加。
不少受害者都发博表诉自己的受害经历,于宛同样也发了博,并附上了受到傅显义施暴的视频。
最终有关部门介入调查,削了傅显义党员和教授的职称,戴上手铐,钳入看守所。
傅显义被警察抓走的那天在网上掀起了不少热度,网友们都拍手叫好。
刘助理看到时也一拍大腿,感慨自家老板总算做了件人事。
他将手机给陆长天看。
陆长天看到后满意的哈哈大笑两声,“好好好,只要姓傅的一入狱,小宇以后对我肯定都是好脸。”
刘助理泼出一贯的冷水:“您好像有点自信了。”
“你不懂。”陆长天意味深长道:“那个叫于宛的女人,可是我儿子的命呐,只要我对她好,我儿子爱屋及乌,肯定也能对我好。”
刘助理还是不信,“可我觉得,即使小少爷再喜欢于小姐,也不足以能让他原谅您犯下的滔天大错。”
陆长天:“......”
“你有听过小宇叫过我爸吗?”
“这么不切实际的事咱还是不要聊了吧。”
刘助理说着要找点文件给他看看,让他醒醒恼。
被轻视了,陆长天也不生气,反而得意洋洋地斜睨着他:“就再前几天,他叫了。”
刘助理心想坏了,几天没被打击又开始做梦了。
陆长天一看刘助理表情就知道他不相信,跟他讲起那天陆经宇打了傅显义后,隔天陆经宇来公司找他的事。
他想让陆长天帮他对付傅显义。
收拾这么个人不是问题,但陆长天那会借此满足下私心,让他叫一声爸,自己就帮他。
说实话压根就没抱希望。
可空旷安静的办公室里,陆长天亲口听到了陆经宇的那句爸。
一点犹豫都没有。
陆长天问他为什么,你们不是都分手了吗?
他说他想保护于宛。
这么想了。
就这么做了。
自那天起,陆家儿子回来继承家业的传言也慢慢开始在北泉世家圈子里流传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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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显义跟着两名警察走出阴暗潮湿的地牢,看到来探视的人时面露讶然。
监视窗户外坐着的男生傅显义认识,脸上的伤就是拜他所赐,那天跟不要命似的往他身上挥拳头,居然就为了于宛那个女人。
那些父母费尽心思求到他面前,苦苦请求他教导她们不争气的孩子,他屈尊答应,孩子们就应该感恩戴德才对啊,
不求她们日后回报什么,勤勤恳恳地按他教的做就行了,他对她们倾尽全力,一言一行全都按他的父母对待他的标准去要求她们,可她们不听话,没有一个让他感到满意。
尤其是于宛,说一句是他带过最失败的学生也不为过。
她眼里每每生出的不服气,都让他厌恶至极,就像是看到曾经顽劣乖张的自己。
父母教导他,无论处于什么环境,面对什么人,都不要让那些人看了傅家的笑话,所以他坦然向男生走去,维持温雅风度的形象,如同多年苦心维护的家族面子。
与男生隔着探视窗咫尺相望,傅显义忽然发现他好像变了。
原本对他的印象很简单。
年轻、冲动、愚蠢。
为了个女人不计后果地跟他动手。
多蠢。
此刻气场却变了,强大、带着压制性,那双看着他的眸子里是摄人心魂的幽冷,彷佛冷漠傲然地撒旦,什么多余的话都没说,眼神示意身后穿黑西装的人。
一部手机被立在桌上。
傅显义眸光跟着移到手机屏幕上,瞳孔剧烈收缩。
视频被按下了暂停键,一个年轻女孩无助地抱着双腿蜷曲在房间角落,恐惧的望着前面――
五个张牙舞爪的女生被两个高大男人拦住,那五个女生神色狰狞可怕,恨不得要将女孩剥皮噬骨。
是妙妙!是他的女儿妙妙。
“认出她是谁了吗?”
男生的声音响起,宛如主宰世人生死的阎王,轻飘飘地挑起傅显义所有的恐惧。
“你女儿傅妙妙,今年高三,现在站在她对面的五个人被傅妙妙校园暴力了两年,我把她们关在了同一间屋子里,跟那五个人说你们有冤的报冤的,有仇的报仇,所有后果我来承担。”
“不!不!”傅显义声嘶力竭地叫喊着,眉毛拧成一团。两眼死死的盯着他,眼底似乎要喷出火来,要将他焚烧殆尽,却又忽然间意识到什么,双眼剧烈颤抖,用力拍着窗户可怜的求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