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刃切掉一小块果肉,再垂落到白色瓷盘里,于宛用牙签叉了一块,送到余聪丽嘴边,不在乎的说:“解释什么?”
“你照顾那男孩的时候,第一次买糖葫芦是你自己想吃,但后来可不是。”
“就因为那男孩说想吃糖葫芦,你拿你自己的零花钱给他买了好几天的糖葫芦,还打电话撒娇让我多支援支援你。”
“那个时候我和你陈奶奶已经定好车票要赶回来了,我看你照顾那男孩也挺幸苦的,想让你早点回去,结果你非说自己还能再坚持,哄我和你陈奶奶在宜城多旅了好几天的游。”
“我当时还问你,你个小财迷是转性了吗?你多照顾那小孩的几天我又不给你涨零花钱,为什么一定要留下。”
余聪丽不会忘记那一天,在电话里这么问于宛时,她的回答。
她说她舍不得。
那是余聪丽第一次感受到于宛长大了,可以为了一个人,抛弃掉自有的原则和理性,她舍不得看到那个男孩这么痛苦,所以要坚持留下。
“那现在呢?为什么又要从那个男孩身边离开?”余聪丽问。
于宛不紧不慢地将苹果肉一块块切到磁盘里,语气很淡,“他太真诚了,我惹不起。”
她碰到幼儿园里正在难过的小孩,给了他一颗糖,想让小孩开心地朝她笑。
但陆经宇不一样,他会对你笑一笑,然后小心翼翼的收好糖果,一直等你下次过来,再把糖拿出来给你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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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隔半个月,于佳粒被大伯母放了出来。
大伯母主动找的于佳粒,同意她转行当演员,但有得必有失,于佳粒的婚姻容不得她做主了。
大伯母为于佳粒挑选的相亲对象是个医生,名赵毅,北泉附属医院最年轻有名的副主任医师,爷爷辈做的是医疗器械生意,父母也在北附从医多年,典型的医药世家。
大伯母一直不同意于佳粒当演员也有赵毅的原因,担心言情书网里出来的人瞧不上娱乐圈。
近日她才发现自己多虑,赵毅不知道从哪听说了于佳粒冒名去演戏的事情,主动上门,名曰探望实则话里话外透露自己欣赏演员这门行业。
赵毅这头一解决,大伯母就松了口,女儿的前途和家庭她总归要保住一个,于是和于佳粒做了交易,不跳舞可以,必须答应和赵毅的相亲。
于佳粒没见过赵毅,去相亲的那天怕尴尬,找了于宛陪她。
路上,于宛想起曾经让她伤心的许允研。
“你跟你许允研分了?”
“早没关系了。”于佳粒说。
她靠在座椅里看窗外,表情怏怏不乐,不似刚才那般懒散,卷着搭在胸前的大波浪,美艳的红唇紧抿,眼尾天生上扬,自带媚态,本该天生该做渣女的人,却在感情里痴情一片。
于宛轻拍她的手:“忘记一陆感情的最好方法是开启新的感情。”
这是在提醒她可以尝试好好对待今天的相亲对象,于佳粒默了会,说我知道。
很快到了地方,是一家刚开的西餐厅。
这家西餐厅被知名美食博主探店过,在北泉美食推荐榜上名列前茅,许多网红都前来打卡,生意火爆,要提前好几天预约才能一品美味。
玻璃门上挂着“open”的木牌,于宛轻轻推开,木牌和玻璃碰上,发出悦耳的清脆声音。
餐厅装修复古文艺,墙壁漆成暗红色,隔道间摆了书架,不算大的空间里坐满了人。
眸光粗略扫过,好几个打扮时尚的男女正在拍照,角落处有一个安静看书的男人。
于宛拉上神色游离的于佳粒,朝男人走去。
男人看到他们缓缓合上书本,走到对边拉开两张凳子,邀她们入座。
简单介绍两句,服务员递来菜单。
赵毅像是对这里很熟悉,菜品味道了如指掌,贴心询问她们有没有什么忌口,喜欢吃甜还是喜欢吃咸,适时送上自己的意见,却没有干涉她们的点餐,耐心看两位女士在菜单上笔笔划划。
于宛没什么忌口,点餐时喜欢先遵循别人的意见,菜单上没什么想吃得索性就放下,凉水握在手中,百无聊赖的四处打量。
餐厅里放着一首情歌,抒情缓慢,低低萦绕,像是情人的呢喃。
于宛在这时捕捉在赵毅的视线。
他正在看着于佳粒,后者像是看到了什么满意的菜,眼神一亮,执笔快速划上一个勾。
赵毅看到后面庞浮上了一层轻柔的笑,低吟的英文歌化作眼里的缱绻。
清澈白水在玻璃杯里摇晃一圈,于宛眼眸微动,察觉到了什么。
点完餐后,于佳粒起身去洗手间。
于宛就这么一个妹妹,在受到傅显义折磨的那陆时间,只有于佳粒在对她好,替她照顾奶奶,帮她处理身上流血的伤口。
同样的,她希望于佳粒能够幸福。
将杯子放置桌上,于宛背向后仰,“没想到赵医生也喜欢到网红餐厅里吃饭。”
赵毅温和看着她,不躲不避:“前两天看佳粒朋友圈有发这家餐厅,觉得应该会很好吃,就邀请佳粒一起来尝尝。”
“这么说赵医生也是第一次来这个地方?看你刚才对菜单那么熟悉,还以为你来过好几次呢?”
赵毅礼貌的笑了笑,款款而答:“请佳人吃饭,该未雨绸缪。”
“那是我跟着佳粒沾福了。”于宛递去赞许的一眼:“不过这福气沾一次就好,下次你再约佳粒吃饭,我就不跟着出来了。”
“多谢。”
话题到此结束。
于宛移开目光,执起水杯喝了口。
右后方的声音听着有些熟悉,她扭头望去。
视线顷刻滞住。
时隔半个月再见到陆经宇,他好像瘦了些。
脸上的棱角凸出明显,本就生得骨骼硬朗,此刻瞧着更加锋利冷峻。
黑色立领外套拉到底,顶着干净冷白的下巴,长密的眼睫垂下,遮住从前看她时总是璀璨如星的眼眸,支着手臂在玩手机,手指一上一下,没什么规律而言,想必又是在玩俄罗斯方块或者贪吃蛇吧。
他那桌还有肖逢和木鱼,正在聊天,而在他对面坐着的,是一个女生。
不是徐霞,是个陌生女孩儿。
摸样青涩,看上去和他们年龄正相当。
很漂亮,纯白的棉质连衣裙,清纯的眼睛时不时偷看陆经宇。
桌上残羹冷炙,女孩叫他名字,问要不要加餐。
他听见女孩的声音,滑动屏幕的手指停下,掀起眼,轻声说不用。
女孩聊起吃完饭后干什么。
他安静地听着,没再玩手机。
肖逢看到了她,转身过来朝他招手打招呼。
木鱼也看了过来,兴奋的叫于学姐。
唯独陆经宇。
和女孩说着话,没看她一眼。
肖逢和木鱼也注意到了陆经宇对于宛的冷淡,两人对视一眼,有默契地起身离开。
“完了,没想到会在这碰到于学姐。”走到洗手间门口,木鱼懊悔说。
半个月前他和肖逢得知陆经宇跟于宛分手,又诧异又不解,陆经宇也很奇怪,失神落魄两天后就跟没事人一样,该吃吃该喝喝,就是感觉比之前更沉默了,尤其是对于宛绝口不提。
肖逢和木鱼便想办法,试图带陆经宇走出失恋,正好碰上托人找肖逢要陆经宇微信的学妹白盎然,就找了个借口把陆经宇骗出来吃饭,再拉上白盎然,想为他俩制造相处的机会。
结果一下撞到前任枪口上了。
木鱼有种对于宛深深的背叛感,羞愧得脸红透了,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不知所措:“怎么办,于学姐会不会很伤心啊,他们才分手多久啊,我们就着急给宇哥介绍对象,感觉好对不起于学姐啊。”
“淡定。”肖逢安抚说:“要我说他们应该都放下了,你看于学姐不也正和一个男人单独吃饭吗?”
木鱼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
还真是。
不过.....
“他们那桌是三个人吧,你看于学姐旁边还有一个杯子。”木鱼说。
“那个杯子是我。”
一道女声突然自身后响起,木鱼和肖逢吓得一激灵,纷纷转头看去。
于佳粒走到他们面前,双手环臂,不屑轻哼,“陆经宇和别的女人吃饭就吃呗,关我姐什么事,你放心,我姐身后有一大堆人追呢,才没空伤心,你们要有空还是多看着点陆经宇吧,别突然有一天要吃回头草,跑到我姐面前挡我姐的桃花运。”
肖逢被她轻蔑的语气气到,不管不顾地争辩:“你瞧不起谁呢,陆经宇死也不会吃回头草,我了解他,觉得没可能的事情碰也不会碰,他既然能跟于学姐分手,就说明在他心里已经把于学姐归类为陌生人了,是以后再也不会放在眼里的那种!”
“他更不会因为离了谁就要死要活,他是会享受孤独的人,不需要别人也能活得很好。”
于佳粒丝毫不让步,掐着腰吹胡子瞪眼道:“那真是太好了,正好我姐也是绝不可能吃回头草的人!我姐最清醒理性了,做什么事情都特别能狠得下心,她下定决定不碰什么东西就一定不会再碰了。”
于宛喜欢毛茸茸的东西,于佳粒记得她刚到于家的时候养了一只狗,天天喂养逗趣,后来傅显义来了,他不喜欢狗,在钟惠耳边轻言几句,钟惠就用余聪丽威胁于宛把狗扔了。
于宛没说二话就把狗送了人,从此以后再也没养过狗。
于佳粒和肖逢两人唇枪舌战个没停,木鱼夹在中间弱小无助地捂住耳朵,可怜巴巴地哀怨:“那也就是说,于学姐和宇哥是彻底没可能了....”
话音刚落,他瞳孔微缩,两只手同时拉住左右两边的肖逢和于佳粒,“别吵了,快看!”
肖逢和于佳粒顺着木鱼的目光看过去,顿时熄火。
隔着一道走廊的餐桌处,白盎然捧着精巧的玻璃瓶,里面装有五颜六色的纸皮糖果,木塞上系有粉色蝴蝶结,像少女的心,在昏沉灯光里隐隐荡漾。
“这是我前几天去密西西比州玩,在一个小镇上买回来的水果糖。”
她面色微红,小心翼翼的语气藏着试探。
“现在我想把它送给你。”
洗手间门口的三人均不自觉屏住呼吸。
于宛也看到了,目光凝在他们身上。
餐厅里新放了一首歌,前奏漫长,久久等不到歌词。
音乐鼓点没节奏地磨着心脏,让人抓耳挠腮。
有服务员走来,端着餐盘来上菜,宽厚的人影遮住视线。
于宛侧开脑袋,看过去。
玻璃瓶已经到了陆经宇的手里。
粉色蝴蝶结被他拆开,他薄唇微动,像是在说谢谢。
于宛收回眼,不再看。
服务员不小心打翻了水杯,寒冷的液体倒向皮肤。
于宛接过服务员递来的纸,对连声道对不起的服务员说没事,示意她离开。
她今天穿了深色高腰裤,凉水泼淋的面积不大。
身侧坐下一道人影,于佳粒从洗手间回来了。
“怎么去了那么久。”于宛纸巾扔桌上,边说。
“碰到两个熟人,聊了会。”于佳粒说:“陆经宇也在这里吃饭。”
“我知道,我看见了。”
“他那桌还有个女生。”
“嗯,我也看见了。”
“姐。”于佳粒看着她。
“忘记一陆感情的最好方法是开启新的感情。”
“我能明白这点,陆经宇也同样能明白。”
于宛不说话了。
她忽然觉得,被凉水浸湿的地方很冷。
冷到凉意蔓延全身,再渗透皮肤,最后连骨头都不放过。
冷得她害怕。
第37章
于宛下午有给圆圆的教学课, 直接回了学校训练室。
历经两个月,剧组即将杀青,于宛的教学工作在这个星期基本上就能结束。
圆圆还没来, 于宛先在训练室里收拾东西, 打算把一些东西先带回去,等周日要走的时候身上就可以轻松些。
在置物架上看见空调遥控器时,她恍惚了下。
这才发觉已经到深秋的季节了,天气说不上热也说不上冷,身上一件驼色羊毛大衣便感觉温度正正好, 陆经宇为她安在训练室的空调早就用不上了。
于宛没动空调遥控器,她很快就要离开这里,这间训练室经过重新装修不会再荒废,之后会有新的人过来,形形□□男女女都有可能。
可以肯定的是, 不会再是她了。
收拾完东西, 她走到隔壁训练室。
消音乐队解放后, 几个男生就再也没有来过这里了。
唱歌的肖逢,弹吉他的木鱼,打架子鼓的陆经宇,她有半个月没有听到见到了。
站在房门口, 她推门,却推不开。
门是锁的,她进不去。
恍然而觉, 那些曾经在这个训练室里排练打闹的男生, 不单单半个月见不到, 而是这辈子都可能不会再见面了。
但没想到, 第二天, 她会再见到陆经宇。
那是一个明媚的午后,十月底的风刮在身上却有点冷,剧组要杀青了,导演和张导演爱占小便宜的尿性不该,这几天轮流在各个演员工作人员耳边念叨,说什么想喝秋天的第一杯奶茶,想尝点甜品治愈一下死掉的脑细胞,想吃些好的犒劳犒劳幸苦劳动一天的自己......
于宛为大家点了奶茶,等的过程中有几个人临时有事离开了,奶茶多了四杯。
她提着四杯奶茶回训练室,打算送给这栋楼里的其他学生。
在走廊上走着,发现隔壁训练室的门开了。
她走过去,阳光沿着门开的缝隙倾泄,勾勒出里面的场景。
地面上放有两个纸箱子,堆砌着电脑音箱和键盘等,肖逢和木鱼对坐在长桌处,聊这几年在这间训练室里的青葱岁月,讲到关键神色兴奋声音高涨,没一会又鼓馁旗靡,感慨这些都是过去的事了,讲到后面又变得激动,眼神闪烁憧憬,开始聊他们未来要干什么,工作赚了钱后要到哪些地方玩......
阳光倾斜的光影里,还照着旁边斜靠在桌线边的男生。
难得的,他没穿T恤休闲装,竟是一身黑色西装。
于宛一直知道陆经宇身材好,高高瘦瘦,身上的肌肉长得恰到好处,一双腿修长又笔直,穿起西装衬得身形挺拔利落,衣领和袖口的纽扣整整齐齐地扣着,看起来一丝不苟,他长得又剑眉星目,这么一来凌厉的气质便添上了几分禁欲气息,像个清俊的贵公子,远瞧着就觉疏离不可接近。
肖逢和木鱼的声音嘈杂,他一直安静无言,身侧桌旁有一个圆柱玻璃瓶,那瓶子于宛熟悉,是昨天和他吃饭的女孩送他的水果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