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时候和孑然做个了断了。
接下来的几日,应淮的身体恢复得很快。
白日里,他和云凡一一巡查地府各处,排除掉一些可能的隐患;夜里,他就躺在青虞身边,时不时向她渡上一些灵力,偶尔说一两句话期待着她的回应。
天界自接到云凡传达的消息后,也开始了紧张地准备。
几百年前禁地一战,让他们看到了孑然可怕的实力。他销声匿迹这么多年,如今卷土重来,必然做好了十足的准备。
看着众人紧锣密鼓地筹备着,应洵心中不由得开始担心起应淮。
他身体还没好全,如今又要提防着孑然的袭击,身边又没几个能帮他的人。
应洵坐在书案前,看着不久前天后派人送来的补灵丹,思来想去,终于忍不住站起身,将丹药收入囊中,一个转眼来到了地府。
此时正值地府黄昏,应淮和云凡刚忙完回来,便在阎王殿门前看到被守卫们拦着的应洵。
云凡见到他,面上已显不悦,但想到他给青虞渡了血,又生生忍了回去。
只干瘪道:“你来做什么?”
应洵没有理会他,只看向应淮,关切道:“兄长身体恢复得如何?”
应淮拦住两名守卫,朝正殿偏了偏头:“进去说吧。”
云凡跟在二人身后,隐隐察觉到两人的关系似乎有所改变。要知道,应洵以前可从未这般称呼过殿下。
想起上一次应洵来到地府,殿下还特意将他支开,云凡想,或许这二人暗地里达成了什么协议吧。
虽然心中疑惑,但见他们一副有话要说的样子,云凡便随意找了个借口退了下去。
应洵见云凡走远,拿出补灵丹放到桌上,说:“哥哥现在不宜操劳,这补灵丹有助于你快速恢复。”
应淮看着高出他半个头的应洵,无奈地笑了笑:“怎么每次来,都想着给我送东西呢?”
应洵想起刚刚在殿外看到的他手腕的伤,忍不住垂下眼睑:“哥总是这般事事都为他人着想,什么时候才能为自己想一想呢?”
他问过太上老君,若是调养得当,不出七日,应淮便能恢复到最佳的状态。
如今七日早已过去,应洵看着他的脸色,便知他又动用了体内的麒麟之血。
这其中的缘由,不言而喻。
就在应淮打算开口拒绝他的丹药时,应洵又问:“青虞好些了吗?”
应淮顿了顿,沉默须臾后才勉强笑了笑,答说:“比前几天要好,不过还是没有意识。”
“既是如此,不管是你还是青虞都需要这补灵丹,所以就不要再拒绝了。”应洵看着他,焦急地说:“更何况,你比谁都清楚,孑然的目标是你,如果你以如今的状态迎战,又能有几分胜算?”
应淮张了张嘴,没找出一句反驳的话来。
他盯着应洵,好半天才叹了口气,笑说:“应洵如今长大了。”
“是哥你总把我当小孩子。”应洵不满道,看着窗外已经漆黑的天际,他回过头看向应淮,说:“我得先回去了,母后让我晚些时辰去她殿里。”
“好,”应淮点点头,“那你快去。”
应洵转过身,正要离开,又回过头看向应淮:“那你万事小心,倘若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叫人传信于我。”
应淮欣慰地朝他挥了挥手,“去吧。”
看着应洵留下来的补灵丹,应淮伸手将它握入掌心,转身进了房间。
屋内的光线很暗,只点亮了门边的一盏冥灯。
太上老君说,以青虞如今的状况,不再适合放在光照充足的地方。
因此这些日子以来,应淮屋内一直是一片黑暗,只有他在的时候,才会点亮一盏冥灯。
青虞仍被罩在一方小小的结界之中,这两日的状态比起以前已好了许多。
应淮从瓶里倒出丹药,捻碎以后混着灵力注入给青虞。
得了补灵丹的滋养,应淮只见青虞叶片微动,然后又恢复了静默。
这些日子一直如此,他时不时地向青虞渡灵,欢言和乐言也给她喂了不少药。
但青虞依旧是如今这般没有任何回应。
他轻轻抚上枝叶,温声道:“怎么办呢?还是不太习惯你这副安静的模样。”
想起还在延阳殿时,每当他念起那些经文,青虞总是快速顺着窗台跑掉,隔了许久才从窗台上探头探脑,看看他是不是念完了。
应淮停下动作,有些怅然地笑笑:“你若是能早点醒来就好了……”
孑然沉寂几百年,如今公然向他下战书,想必已筹备许久,他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活着回来见她。
应淮压下心中的情绪,起身走向了浴室。
在他进去后没多久,屋内的青虞慢慢睁开了眼睛。
这些日子她一直陷入昏睡之中,虽一直没有办法醒来,但偶尔也能听到身边的动静。
她听见应淮同她述说着这些年的的过往;
听见欢言乐言时不时敲门催着应淮吃药;
听见云凡屡次劝他多多休息……
她想回应他,想帮他们劝劝她,可无论她怎么努力,都没办法睁开双眼。
青虞缓缓坐起身,看着屋内的陈设,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是应淮的卧房。
她抚上自己的胸口,那三滴心头血留下的伤痕已经消失不见。体内的灵力虽不复以往,原本丹田的位置却被一股暖意包围着。
青虞知道,那是来自应淮的灵力。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双手,尝试着聚起灵力,果然只能看见淡淡的一缕。
吱呀一声,门被打开。
青虞抬头望去,只见应淮站在门边,一手搭着门框,一手扯着长衫的腰带,正呆呆的望着她。
他身上还带着些雾气,在昏暗的灯光中更显氤氲。
冥灯闪了闪,应淮跟着眨了眨眼。
在确认眼前的人不是虚像以后,他顾不上还没系紧的腰带,三两步走到青虞面前,将她揽入怀中。
青虞的眼泪倏地落了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
碎碎念:本来想写点浴袍下的场景,但想了想自己如今的描写......还是算了吧
第50章 互诉
灯内的火焰微微跳动,青虞看着墙上的身影,抬手环住应淮。
她埋在他的肩上,声音因多日没有说话有些喑哑:“为什么要瞒着我。”
应淮感受到肩头一片湿润,就如同他此刻内心的潮湿。
房间内的冥灯瞬间点亮。
他松开青虞,抬手替她抹去眼角的泪水,然后将她从头到脚细细打量了一番,半晌才开口:“瘦了许多。”
青虞看着应淮发红的眼眶,又忍不住落泪。
他说她瘦了,可他却从未关注过自己。
她刚刚环着的腰能清晰地感受到骨骼,那日她轻松将他从万鬼窟中背了出来。就连松彦都在说,他一个成年男子,竟比同龄女子还要轻上一些。
青虞抓住他几乎只剩皮包裹着的手臂,眼泪止不住地掉:“那你呢?你如今都瘦成什么样了。”
注意到他手腕已经结痂的伤口,她哭得更凶:“你又把血给我了是不是。应淮,为什么你总是不为自己考虑呢?”
应淮勾了勾唇,捧着她的脸替她擦掉眼泪,声音极致温柔:“不哭了,嗯?”
这些年被瞒在鼓里的委屈,对他的心疼,还有满腔的遗憾和悔恨,令青虞抽噎不止。
应淮叹了口气,再次将她揽进怀里。
他一手环着她的腰,一手轻轻拍打着她的背,安慰道:“我现在的身体已经好了许多,只是因为之前的伤才瘦了些。”
他将头埋在她的肩上,讨好似的蹭了蹭,又说:“云凡他们每日都会监督我吃饭,过不了多久就会养回来的。若是不信,你也同他们一起监督,如何?”
青虞将他抱紧了些,哽咽着应着好。
两人就这么抱着,一直到青虞慢慢止住哭泣。
应淮的胸前湿了大半,他听到青虞闷闷地说:“我想你了。”
应淮的心软得一塌糊涂,他轻拍着青虞的背,柔声说:“不是一直都在你身边嘛。”
青虞从他会怀里直起身,脸上的泪痕还未干,却多了一些后知后觉的羞涩。
她知道他变换容貌改变声音是为了什么,但想起来还是有些遗憾:“这些年我一直把你当做另一个人……”
这下应淮似乎连眼角都带了笑意,他拉着青虞在床边坐下,蹲下身看着她,道出这些年他心中的担忧:“你知道这些年我都怎么过来的吗?想离你近一些,又怕离你太近对你造成困扰;想对你好,又怕你心生误会,喜欢上身为陌尘的我。”
青虞愣了愣,随即反应过来,脑海中细细回想着这些年同“陌尘”的相处。
她对上应淮的眼神,解释道:“我对‘陌尘’只有感激之情,也从未将他当做你。虽然偶尔会觉得他的一些行为和你很像,但我从未怀疑过他就是你。”
青虞顿了顿,抬手抚上应淮瘦削的脸颊,问:“是化容术吗?你的声音又是如何改变的?”
应淮覆上她的手,将脸贴了上去,解释说:“是化容术。所以每次状态不好的时候我都只能呆在殿内,那时我几乎无法动用灵力,没有办法维持陌尘的容貌。”
他指尖微动,从喉中取出一粒白色珠子,再开口时,声音已与天界人界别无二致:“这是东海的鲛珠,置于喉中,可改变声音。”
青虞知他做事向来滴水不漏,此刻也不知该说他什么才好。
她看着他的眼睛,无奈道:“没有什么影响吗?会不会痛?”
“不会。”应淮回道,“它只影响发声,并不会有别的影响。不过若是佩戴时间过长,会影响原本的声音。”
青虞一时间没了话,她原本想要问的放在此时此刻没了任何意义,于是只能静静地看着他。
屋内灯火通明,屋外偶尔响起一两声虫鸣,在这静默中,青虞似乎能听见自己的心跳。
应淮见她沉默,又凑近了些,淡淡的药草香和着空气中隐隐流动的风,传入青虞的鼻腔。
她听到应淮问:“怎么不说话?”
青虞低垂着眼睑,答说:“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收回手,望着自己的指尖,从邬辛镜出来后手指上的伤还在,这些日子印记也没能消下去。
应淮站起身,说着就要往门外走:“那我让欢言乐言替你看看。”
“不用!”见应淮转身,青虞立即伸手拉住了他,央求道:“我没事,现在只想与你多呆一会儿。”
应淮回过身,抬手抚上她的鬓发,温声道:“青虞,我们来日方长。现在我更担心你的身体,让欢言乐言替你看看好吗?”
他看着青虞时,眼里满是担忧和疼惜。
青虞想起人间一世,有人曾这么评价应淮:“探花郎生了一双柔情眼。”那时她未曾仔细观察过,可如今看来,倒真是说的没错。
她受不了被这样的眼神看着,只得由着应淮去。
于是,一向寂静的阎王殿今日竟变得热闹起来。
还在睡梦中的欢言和乐言被叫醒,朦朦胧胧地搬着药箱就往内殿走。云凡还未睡下,闻声也赶了过来。
应淮的寝殿不算小,容纳五个人绰绰有余。
但此时此刻,云凡和乐言却莫名地有些不自在。
在这之前,他们虽知道青虞与殿下在凡间有一世情缘,但经过几百年的相处,更多时候是把她当做同僚。
如今天界一趟,竟叫他们得知她的真身。
再得知欢言乐言早就与她见过后,几人不由得猜想,二人是不是在天界就早已定情。
于是乎,在他们心中,同僚的身份慢慢淡去,殿下的恋人这个身份又重新占据高位。
此间最自在的就数欢言了。
他向来大大咧咧,唯一在意的也只有吃,所以进门后,见乐言犹豫着不敢动手,抬手就伸向青虞。
青虞面对他们,倒没有不自在。这几百年里,她与他们相处的时间,比与应淮相处的时间多了不少,早就是形同家人一般的存在。
只是这些年因她的身份,倒让他们跟着吃了些苦,内心有些过意不去。
欢言覆上她的手,灵力渐渐顺着她的血脉游走。
应淮有些紧张,他一手握着青虞,一边观察着欢言的神色。
待他收回手,急切道:“如何?”
欢言看向他,正色道:“不算太好也不算太差。您和应……”想起应洵如今已是太子,他急忙改口道:“您和太子殿下都向青姑娘渡了不少灵力和灵血,再加上太上老君的仙丹,能保住一命属实不易。”
欢言顿了顿,退到乐言身旁,又说:“不过按照原本的恢复速度,青虞姑娘恐怕得维持真身好些年,殿下您……”
欢言没再说下去,但众人都清楚被欢言掐掉的话。
青虞看向应淮,握着的手不觉间紧了一分。
应淮看着她,搭上另一只手,安抚似的拍拍,“没关系的。”
乐言与欢言相视一眼,撇了撇嘴没再开口。
云凡看着二人,也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如今看这二人坦诚相见,他也从心底里为他们高兴。但殿下向来不爱惜自己的身体,旁人怎么劝也劝不住,只盼如今青虞能多劝劝他。
欢言看了一眼乐言,犹豫了一瞬,然后说:“只是,青虞姑娘目前的状态尚不稳定。”
应淮的笑意僵在嘴角,他骤然转过头,眼里有一瞬的慌乱:“什么意思?”
欢言抿了抿唇,又看了乐言一眼,然后说:“我拿不准,再让乐言看看吧。”
话音刚落,乐言的手便覆上了青虞的手腕。
应淮见他拧着眉,焦切地问:“到底怎么了!”
乐言收回手,回过头瞪了欢言一眼,说:“是欢言小题大做了。”
他放下药箱,从里面捡出一瓶丹药递给青虞,解释道:“以青虞姑娘目前的状况,不太能长时间维持人形,所以我建议,近期还是以真身修养比较好。”
“另外,”乐言合上药箱,直起身看向应淮,“太上老君说过,青虞姑娘如今没了内丹,不再适合高阶的修炼,以后最好学一些调养的术法,才能弥补内丹和心头血的不足。”
青虞朝他笑笑:“我知道了,多谢。”
屋内又瞬间静了下来。
欢言和乐言见气氛不对,早早地拱手告辞。
云凡站在门边,看着紧紧牵着双手的二人,心中竟慢慢平静下来。
他跟着应淮几万年,看着他经历了生父的不闻不问,继母的万般刁难。如今除了他和桦霖,终于有一个人是全心全意地站在他这边的。
他抬手朝青虞施了一礼:“多谢青虞姑娘出手相救。”
应淮和青虞闻言,双双愣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