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为她吗？刚刚出去的女子？”白衣男子问道。
陌尘蹙了蹙眉，“玄玉是我要找，与她何干？”
“你寻它做什么？”白衣男子又上前走了两步，似乎想从陌尘的神情中探出些什么，“玄玉虽不受蜃气侵蚀，但终归性寒，于你并无益处。”
“我自有用处。”陌尘不喜他这般咄咄逼人的态度，眉间已显不悦。
白衣男子扶了扶额，他长叹一声，语气也软了下来：“师兄，我知你向来不愿麻烦别人。但你我师出同门，共同相处了十几万年，早已形同亲兄弟，师父如今已不在……”
他哽了哽，改口道：“我实在担心你，至少你该让我知道，你寻它究竟想要做什么……”
陌尘避开他的眼神，半晌才答：“玄玉于我而言确实无用，但其特性可助性温之人增长修为。我虽答应过老阎王要替他守护地府，但你也知我来日无多……”
白衣男子听不得他这般自暴自弃的想法，立刻出声打断他：“怎么就来日无多了？天帝陛下不是说过，只要找到那味药，你的伤就有得治，怎可……”
陌尘抬手，朝白衣男子摇了摇头。
“桦霖，你听我说。你我都知那味药甚是珍稀，天帝派出这么多人至今也没有找到。况且你也知道，我总会根据最坏的打算提前做好准备。所以，现下可否告诉我，那玄玉的下落？”
桦霖埋下头，好一会儿才传来他闷闷的声音：“玄玉当初被震碎落入人间，我查了许久，目前只找到其中一块的下落。”
“在哪？”
“京城。”桦霖抬起头，看向陌尘，答道：“不过具体|位置不明，你若是想找出它的碎片，还得亲自寻找一番。”
陌尘颔首，语气淡淡，“我知道了。”
“不过，”桦霖一改刚刚低沉的模样，他上前走了几步，揽住陌尘的肩膀，戏谑地问道：“是刚刚那女子吧？我瞧着倒确实是个不可多得的美人儿。”
陌尘用手别开他凑近的头，眼神闪烁：“你问这么多做什么，司命殿今日不忙吗？还是说你殿里的那些仙子不够漂亮？”
桦霖得意道：“我找了个帮手，今日的差事都交给她了，所以这才得空下来找你。而且我的这个帮手比你这里这位还要漂亮。”
似是想起了什么，他有些不满，顺势捏了捏陌尘的肩头，“不过你这守门的阴差竟不识得我，竟敢将我拦在门外。”
陌尘迈出一只脚，桦霖立即松开，“此事你该问云凡，这些都是他在安排。”
“云凡人呢？”桦霖看着陌尘走到门边，抬手推开了门。
“茅厕。”陌尘回过头说。
“……”
此时，从茅厕出来，正理着衣服上褶皱的云凡，忽觉鼻尖微痒。
他不由得抬手揉了揉：“谁在说我坏话。”
青虞再进阎王殿已是半个时辰之后的事。
她看着那白衣男子满脸笑意跟着陌尘从殿内出来，然后和云凡拥了个满怀。
两人就如同许久未见的老朋友那般，互相聊着各自最近碰到的趣事。陌尘就站在一旁，大部分时间都只听着，偶尔附和一两句。
白衣男子离开之前，只见他凑近云凡耳边说了些什么，依着嘴型，青虞只能模模糊糊地认出说的大概是“玄玉”、“身体”、“陛下”。
也不知究竟说的是什么，云凡竟愣在原地。
趁着他愣神之际，白衣男子拍了拍他的屁|股，转眼就没影儿了。
云凡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红，他站在原地，骂道：“这厮……”
陌尘看了一眼候在一旁的青虞，朝她说道：“你先随我进来。”
青虞跟着陌尘进了殿内，本以为会给她安排差事，没曾想竟递了一本心法给她。
“地府事务众多，仅靠我和云凡确实有些吃力，但如今以你的修为还难以胜任某些差事。现在我打算将一些日常的事务交给你，你若得空，便修一修这心法里面的东西。”
青虞上前两步，从陌尘手里接过心法，温声答了句“是”。
“其余的，便让云凡讲与你听吧。”陌尘说完，转身进了内殿。
云凡看着青虞，朝偏殿抬了抬下巴，“去那边说吧。”
他迈步朝偏殿走去，想起刚刚桦霖神秘兮兮地同他耳语：“这姑娘长得倒是漂亮，就是看起来柔弱了些。师兄性子冷，又是个闷葫芦，这两人究竟怎么走到一起的？”
其实他也没想明白。
他所认识的殿下，向来不被情感左右。怎么人间一趟，竟多了个恋人。
如果说是因为青虞的容貌，可她在凡间因脸上的胎记被处处嫌弃；若说是因为她的性格，他又觉得青虞过于沉闷了些。
云凡停下脚步，回头看了一眼青虞，引来了她的疑惑。
“怎么了？”
“哦，没事。”他尴尬地摸了摸脖颈，“我在想要将哪些交给你合适一点。”
“我不挑的，有什么便做什么。”青虞答。
进了偏殿，云凡走近桌案，抽出一个卷轴，看了几许后说道：“酆都的集市你应该比我了解，这里的商贩大都是些女鬼。虽说巡差会负责日常秩序，但偶尔会有一两个不愿意配合。”
青虞听着，将他的意图猜了个大概。
她早听鬼婆婆讲过，集市上有几个女商贩向来撒泼打赖不愿配合，弄得巡差很是头疼。他们处理不了，就报到六案功曹。但六案功曹不负责这一块，又报给了云凡。
云凡没办法，只能亲自出马。
她曾见过云凡站在那几个女鬼面前，被她们吵的一脸生无可恋的样子。如今她来了，倒是个将此事交出去的好机会。
果然，下一瞬就听云凡的声音响起：“你也知道，我不擅长和女子打交道。你是女孩子，和她们沟通起来也方便些。但我的意思也不是让你每日像巡差一般，你只需要在他们处理不了时帮帮忙。”
青虞点点头，“我知道了，还有吗？”
云凡指尖在卷轴上划了划，然后抬头向她笑笑：“暂时没有了，我让欢言和乐言替你准备一张桌子，往后你便在这里同我一同办差便是。今日我得出去一趟，若是其他大殿派人来，你且看着处理就是，拿不准的，可以去问问殿下。”
青虞应下了，目送着云凡离开。
她四下看了看，似乎也没有什么需要她做的。于是她席地而坐，翻出陌尘给的心法开始研究起来。
城墙之上，朔风乍起。
云凡立在角楼上，衣摆翻飞。
桦霖刚刚曾同他讲，陌尘想要寻找玄玉的下落。这玄玉虽不受蜃气侵染，但往往藏匿在蜃气最为充裕的地方。
凡人的恶念滋生蜃气，恶鬼又以蜃气为食增长修为，那这玄玉必然会出现在恶鬼聚集之地。
陌尘想要寻找玄玉，必然会深入这蜃气充盈之地。但陌尘的伤本就是恶鬼王所创，他实在是不放心。
云凡抬眼看向城中，目光所及之处，灯火通明。
作者有话要说：
第6章 改变
幸娘近来有些头疼。
她来地府的时间比较晚，没能争取到集市的铺子，便只能学着其他散户，在集市寻了块空地摆摊经营。虽说是影响了集市的秩序，巡差来的时候撒撒泼倒也糊弄过去了。
不过近来阎王殿似乎将集市的管理权交给了青虞，她已经好几次在责令整改的榜文上看到自己的名字了。
起初她和其他几家商贩还没将此事放在心上，毕竟青虞那副娇弱的模样，还威胁不了她们。实在不行，大不了像往常一样，耍耍赖皮就能了事。
没曾想青虞虽看着柔弱，做起事来倒是狠厉。
撒泼打诨的，她就命巡差绑了送入魂狱；当面答应整改，回过头又照旧的，青虞直接没收了全部家当。
幸娘不愿进入魂狱，但不让她摆摊又没了生活来源，一连几日，她都在为此事犯愁。
这日幸娘顶着风险又去了集市，不巧碰上守株待兔的青虞。
她本以为自己的东西会被全部没收，没想到青虞只是看了一眼，却并未叫人动手。
“今日我可以不收你的东西，但也要交给你一件差事。”
听到这话，幸娘立刻喜上眉梢。
“什么差事？只要不是太难，我应该有能力胜任。”
没让她高兴太久，青虞接着说道：“你先别急着高兴，我交给你的差事，也并非那么轻松。我打算许你权利，负责集市日常的巡逻，你意下如何？”
幸娘脸上的笑意顿时僵住，她动了动嘴唇，好久才出声道：“什么？”
让她巡逻？那原本的巡差岂不是丢了饭碗？况且巡差本就是个吃力不讨好的活，得罪人不说，还极容易受伤。
见她犹豫，青虞淡淡一笑：“我给你一天的时间考虑，如果想好了，明日就来阎王殿找我。”说罢她转身就走。
走出几步远，青虞突然回头，“对了，我不止向你一人提出了这个建议。但毕竟名额有限，若是想好了，还请趁早告知于我。”
幸娘盯着青虞一行人的背影，久久没有回神。
青虞回到偏殿，恰逢云凡回来。这些日子不知他在忙什么，经常会游走于人间，一去就是大半天。
听着巡差汇报着集市的近况，云凡不由得对青虞另眼相看。
“你究竟是怎么做的？集市的问题困扰我许久，你竟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解决得差不多。”
一抹红晕浮上青虞的脸颊，她有些紧张地抠了抠食指，说：“其实我也没做什么，我就是多观察，然后对症下药。”
乐言刚从内殿出来，听到青虞的话也来了兴趣。
他攀上云凡的肩，将大部分重量都压在了他身上，“什么对症下药？”
云凡看着乐言的脸色，知道他才替陌尘疗伤完毕。他微微屈膝，好让乐言倚得舒服一些。
“我们在说青虞处理集市的事。”
“我也要听。”乐言说。
经过这些日子的相处，他对青虞也有几分欣赏。恰好酆都的集市又是他不了解的地方，当个趣闻听也不错。
“生前我曾想帮我阿爹管理酒楼，便跟着先生学了一些管理之术。勾魂的这两年我日日都要从集市经过，发现这集市的布局算不上合理。加上大部分商贩都是女子，巡差又少了些魄力，处理起来自然就有难度。”
青虞从书案上拿出绘制的集市分布图展示给二人，说：“所以我重新规划了集市的布局，借管理之由收回了一些商铺，为的就是最大化利用集市的空间。”
云凡似乎明白了她的意图，他点点头，又问：“那为何你又向我争取女巡差的名额？”
青虞将图纸收好，笑说：“你也看到了，原来的巡差拿这些耍泼的商贩一点办法也没有。我先是采取强硬的手段打击那些屡教不改的商户，对于那些没有铺子的散户，就只能温和处理。她们来的时间不长，和原来的商贩算不上熟识，让她们参与巡逻，就不会太顾及情谊。加上她们也曾这般耍泼过，自然知道怎么处理这种情况最好。”
乐言若有所思的点点头，说“倒确实是个好办法。不过，你让这些商贩代替了原本的巡差，若是他们心生抱怨又该如何？”
“这倒不用担心，我已经提前与他们沟通过了。他们本就不喜与这些商贩打交道，因此我与判官商议后，将他们调往了别的地方。”青虞说道。
“倒也可行，不过让这些商贩来做巡差，岂不是要给她们发放俸禄？天子殿也同意了？”云凡疑惑道。
“不需要给她们发放俸禄。”青虞解释，“待集市规划完毕，会多出来一些铺子，我打算将这些铺子分给她们，同时免收她们的租金。她们每日只需交替巡逻一两个时辰，剩下的时间仍旧可以经营商铺，这样一来，她们免去了后顾之忧，集市的问题也得到了解决。”
云凡和乐言都觉得可行。
但这只是青虞初步的打算，具体成效如何，尚不得知。
幸娘回去后，听闻隔壁街的二婶也收到了同样的提议。她思前想后，在黄昏前赶往阎王殿偏殿，没想到正逢二婶喜盈盈地从偏殿出来。
她登时急道：“你答应了？就你一个吗？”
“幸娘莫急，”青虞从殿内走出，嘴角含笑：“进来说话吧。”
那日以后，酆都集市多了几个特殊的“巡差”，但秩序却比往常好了不少。
因集市之事，众鬼对青虞有了很大改观，特别是被选为巡差的几个散户，时不时就要夸上青虞几句。
云凡见状，慢慢将手里的其他事务交到了青虞手中。
起初众鬼不服青虞的管束，没少为难她。青虞也不恼，用行动和实力成功让他们闭嘴。
渐渐地，阎王殿的分工明晰了下来：云凡负责与各界对接，青虞便协助陌尘处理地府内的日常事务。
这日青虞从六案功曹回到阎王殿，刚进门，便见陌尘从里殿出来。
“今日还有其他事要处理吗？”陌尘问道。
青虞偏头想了想，摇摇头说：“只剩天子殿交来的确认鬼籍的名单了。”
“那个不急，”陌尘上前两步，抓住她的手腕，“你先随我去一趟人间。”
青虞有些愣神。除了应淮，她没和其他男子这般近距离地接触过。
被陌尘扣住的手腕渐渐生了疼，她稍微动了动，试图挣脱加诸在手腕的桎梏。
但陌尘似乎并未注意到青虞的不适。他拉着青虞，快速出了地府，来到人间山上的一座寺庙前。
此刻已是深夜，青虞打量着寺庙的大门，不知陌尘意欲何为。
她动了动手腕，出声问道：“那个，可以松开了吗？”
陌尘这才反应过来。
他松开扣住青虞的手，“抱歉。”
青虞捏着有些僵硬的手腕，说：“没事儿。”她抬眼看向牌匾，只能模模糊糊地辨认出是“柳济寺”几个字，“我们来这里做什么？”
陌尘盯着牌匾，没有回答。
青虞侧目看向他，只见他面色淡淡，没有一丝表情。虽然青虞没能从他脸上看出些什么，但隐约感觉他有一丝难过。
“渡魂。”陌尘半晌才答。
青虞摸了摸储物袋，“可我今日没带锁魂链。”
“不需要。”陌尘说，他往前走了两步，“今日要渡的魂有些特殊。”
青虞不明所以，但还是画了张符捏在手里，跟着陌尘进了寺庙。
如今尚不知前方有没有危险，为了不拖后腿，她还是提前做些准备比较好。
这座寺庙并不大，坐落在山岚深浓的山顶上，在朦胧夜雾的笼罩下，显得分外沉寂肃穆。
走进院内，便能看见几株硕大无比的菩提树，随着轻轻拂过的微风，扬起沙沙的响声。
再往里走，便是寺庙的大殿。
大殿内的塑像残缺不全，壁画在风沙的侵蚀下也已经开始褪色。香案上的蜡烛早已熄灭，摆放贡品的果盘也被老鼠弄翻。地下摆放的蒲团，肉眼可见一层薄薄的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