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夫人从后面推了他一下。
陈庆霄赧然。
他比宋春汐大了两岁,从年纪上来说,两人更为相配,奈何宋春汐从没把他视为夫婿人选,他不得不把这念头深埋心底,后来宋春汐便嫁给霍云了。
此后甚少见到,所以他才会急着看一眼。
两条画舫靠近后,搭上木桥,宋春汐跟姜莲走过来。
陈夫人神情不太自然:“早知道你有空,我一早便请你了。”
宋春汐淡淡一笑:“没什么两样,反正遇到了……”上前向母亲行礼,又抱怨道,“我让您带春菲来我家玩,您不肯,结果转头就来了澄江!”
“什么不肯?你这孩子,我是怕打搅你婆母。”
“婆母可喜欢春菲了,恨不得春菲经常过来,昨日还同我说要给她做媒。”当然不是霍夫人主动提的,是她问霍夫人可有哪位公子介绍,霍夫人说了好几个,宋春汐笑着看妹妹一眼,“不是翰林院的侍讲,便是举人,我是怕春菲不喜欢将门虎子,不然侯门子弟也不少。”
陈夫人心头一震,目光闪烁不止。
陈庆霄也是一样,突然心升一种要把自己藏起来的卑微之感。
两家来往多年,徐凤娘却怕陈夫人面上不好看,微微皱眉:“你婆母是爱屋及乌,可春菲难得出门,哪有几家认识她,未必愿意结亲的,此事以后再说吧。”
以后谁知道陈夫人又会出什么幺蛾子,宋春汐挑眉道:“我往后自会常带春菲出门,让夫人们认识认识,我家春菲可爱又漂亮,哪家夫人不喜欢?唯一的缺点便是过于乖巧了,容易被人拿捏,陈夫人,您说是不是?所以像妹妹这等性子,就得嫁入高门,有个慈爱和善的婆婆,有个才能兼备的丈夫,妹妹才不会被欺负……陈夫人,我这样的想法,想必你也赞同的吧?”
句句夹枪带棒,把陈夫人说得脸一阵红一阵白,可她不敢反驳,宋春汐到底是嫁入了霍家,她陈家在宋春汐眼里,已是跟蝼蚁差不多!
她挤出笑恭喜徐凤娘:“你真是有个好女儿,有春汐帮忙,再不用担心春菲的终身大事了。”
徐凤娘觉得大女儿太抹陈家面子,可又不好当众责备,只好安抚陈夫人:“你家庆霄也很好,你也不用担心他,我们都会帮你留意。”
只能如此了,陈夫人低声道谢。
宋春汐目的达到,带着妹妹,弟弟去姜莲的画舫上玩。
宋文N在船上钓鱼,钓了十来条,得意道:“看我厉害吧?”
宋春汐敲一下他脑袋:“你念书有这么厉害就好了。”
“哪壶不开提哪壶,我在家被爹爹说,来这里又被你说。不就是念书吗,你看着好了,等再过几年,我必定会当上童生。”
还以为他要说秀才,结果竟是父亲十三岁就当上的童生,宋春汐哭笑不得。
不过也罢了,宋春汐对弟弟的期许其实不高,在知道那个梦之后,她只希望一家都平平安安的,弟弟虽然不善念书,可聪明伶俐,就算去经商,像表哥那样也没什么不好。做官有做官的难,父亲一生刚正不阿,铮铮铁骨,可结果又得到什么呢?霍云征战六年,保家卫国,伤痕遍体,最终却生死不知。
“如果实在不想念书的话,你就跟表哥学做生意。”宋春汐道。
宋文N一愣,而后就皱起了眉头:“爹得把我打死!”
宋春汐噗嗤一笑:“你还怕被打吗?算了,我是说实在不想的话……你还是先当上童生吧。”
宋文N不吭声了。
姜莲忙着让下人洗鱼,准备烤了吃。
那边陈家母子实在没有心情再待着,提早回了去,徐凤娘走上画舫,低声说大女儿:“我知道你是为春菲好,可也要注意分寸,何必这样?”
“我怎么样了?我婆母为陈庆霄请了宿儒为师,对得起他们陈家了吧?”
徐凤娘噎住,宿儒可不是随便收徒的,陈家既然接受,便是承了宋春汐的情:“可是,她也没有恶意,不过是请我们过来看看江景。”
“娘,您为何自欺欺人?春菲十五了,这陈庆霄二十了,早已不是孩子,一个外男,如此亲近妹妹,您竟觉得他家没有恶意?”宋春汐拉着母亲坐下,“总之此事您别管了,春菲的终身大事我会操持,您放心,必定让您满意。”
“你啊!”徐凤娘不知道说什么好,可女儿一针见血,委实反驳不得,只瞧了宋春汐一眼,“你身为都督夫人,夫家的事原也很多,怎地突然这么关心春菲?”
“我是长女,关心妹妹不是应该的吗?”
“春菲毕竟是我们宋家的姑娘,别总劳烦你婆母……”
宋春汐夹了块刚烤好的鱼肉塞住母亲的嘴:“您尝尝,可香了!”
徐凤娘:“……”
既然说了要管妹妹的终身大事,当然要说话算话,所以宋春汐寻个时机跟霍夫人商量,让霍夫人正式介绍几家合适的家族,与妹妹相看。
“这好办,我多写几家,你跟亲家母先合计着挑一挑。”
宋春汐提醒道:“母亲,春菲性子软,最好是嫁入言情书网。”
“好好好。”霍夫人答应。
宋春汐挽起袖子帮婆母磨墨。
霍夫人一边写一边介绍:“这张家你别看陌生,实则往上四代算,跟我们家也算亲戚,张老太爷的妻子是我舅母的表姑母,还有这刘家……”
宋春汐听得两眼一抹黑,实在理不清是什么关系,不过只要他们家公子是个俊才就行。
霍云回来时,听说宋春汐在正房,便来给母亲请安。
霍夫人笑道:“你来得正好,帮我看看可有记错的……柳家,柳大学士的小儿子是叫柳鸣韶吧?”
“叫柳鸣新,柳鸣韶是柳大人的次子,”霍云瞄一眼名单,“这是什么?”
“春汐想为她妹妹择夫,我准备当媒人呢。”
原来是要选宋家的二姑爷。
只是,为何这些人选都是言情书网出生?霍云盯着名单,明明与他们家结交的勋贵也十分之多,为何上面一个都没有?
难道是宋春汐要求的?
定然是了。
如果是母亲做主,一定会写些将门虎子,只有宋春汐才喜欢那些文人雅士吧?好比周士安那样的……
正想着,耳边突然听见霍夫人的叫声:“阿云,你作甚揉它?我写了这么久!”
霍云低头一看,发现他拿着的那一端纸已经被揉得不能看了。
“……”
作者有话说:
作者:你是故意的,还是不小心?
霍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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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防不胜防。
堂内气氛一时有些古怪。
宋春汐打圆场:“母亲,那些名儿我差不多都记住了,一会我帮您再写一遍。”
“幸亏你记性好。”霍夫人松了口气,然后又瞪一眼儿子,“你是在显摆你的手劲大?”
霍云面不改色:“不就是一张纸吗,她都说帮您重写了。”将那名单摆在书案上,“您没别的事的话,儿子告辞了。”说罢转身出去。
昂首阔步的,不失他都督的威风,可霍夫人却莫名觉得他像个犯了错立马逃走的孩子。
名单被他衣袖带起的风一扬,落在了地上。
宋春汐蹲下捡起,小心抹平。
虽然有些名字模糊了,但大部分都很清晰,她笑道:“您看,其实还好,可以辨认的。”提笔一一抄写下来。
名单定好之后,宋春汐很快拿去给母亲看。
听女儿介绍完这些公子,徐凤娘大大感受到了霍家跟宋家的差距,一时对女儿麻烦亲家母倒是没有不满了:如果小女儿因此得个如意郎君,又有何不好?
“不过春菲这孩子好似有心事,我跟她说你要帮她择夫,她脸色都变了,我问她,她又不说,还跟我见外,你去看看她。”
宋春汐正好有话叮嘱妹妹,便去了东厢房。
书案上的青瓷花瓶里插着两支桂花,甜香四溢。
但站在旁边的小姑娘却没平日里甜,见到她竟也没有露出欢喜的神色,而是眉锁清愁。
果真不对,宋春汐拉着妹妹坐下道:“你怎么了?可是谁欺负你?你不愿意告诉娘,那你同我说。”
“没有谁欺负我,”宋春菲垂下眼帘,“我也不是不愿意告诉娘,我实在怕,怕辜负你们。”
宋春汐奇怪:“辜负我们什么?”
“我不想嫁人。”她手指微微捏紧,“现在还不想……可姐姐你跟娘,还有霍夫人都在替我操心,我不知该如何。”
宋春汐一怔,原来妹妹竟不想嫁人。
可怎么现在才……
不,妹妹从来没说过想嫁人,是她一厢情愿要给妹妹一个好的姻缘,她太急于避免梦里的事了。但是妹妹在想什么,她并不知,宋春汐轻叹口气:“原是我的错,我该问问你的。”
“不,姐姐是为我好。”宋春菲看她竟然自责,急得眼眶发红,“你没有不对,都是我的错。”
宋春汐拢住她的肩安慰:“好了好了,我们都没有错……你别哭,我不让你嫁人了,其实你嫁出去我也不舍得,以后要见面没那么容易。”
“是啊是啊!”宋春菲把脑袋点得跟小鸡啄米似的,“本来就见得少,会更少的,我喜欢住在家里,喜欢娘,爹,还有哥哥,虽然哥哥有时候很讨厌,但我也不舍得离开这儿。”
她十五岁的时候已对未来有规划了,也很清楚自己的喜好,可妹妹显然还未成熟,宋春汐笑着抚一抚妹妹的发髻:“好,我明白了。”
从厢房出来后,宋春汐把妹妹的心思告诉母亲:“春菲还没做好嫁人的准备,您就多留她一年吧。”
徐凤娘皱眉:“那你婆母那边怎么办,不是说写了很久?”
“没事的,这名单以后也可以用,婆母不会计较。”宋春汐挽住母亲的手臂,“我看春菲仍跟孩子似的,很依恋您跟爹爹,您现在嫁她出去,也不放心。”
“也罢也罢。”小女儿既然不肯嫁,总不能强迫,徐凤娘点点头,“晚一点也好,不然等她嫁了,家里就剩一只皮猴。”
想到弟弟活蹦乱跳的身影,宋春汐噗嗤一声,告诉母亲:“上回在画舫上我跟文N说,他实在念不了书,就去找表哥学做生意。当然,童生还是要考上的。”
“唉,你当生意又易做?不比做官简单,阿钝也是摸爬打滚十几年才有今日。”徐凤娘说着叹口气,“他现在应该成家才是,娶个贤妻帮他主持中馈,要么给他分担一下也好。”
在望江楼她劝过徐钝,可徐钝分明还不想成家,宋春汐道:“表哥这些年没有您照顾不也好好的,您都说了,他是大掌柜,他心里自有一本账,等到合适的时机他会娶妻的。我记得表哥跟我说过,他希望将来有两个孩子,一男一女,儿女双全,您看,他早就计划好了的。”
“真的吗,我怎么不知?”徐凤娘松了口气 “是了,他一向喜欢你,什么话都愿与你说,要不是你爹……”不然女儿跟徐钝的感情必然很深。
宋春汐挽住她手臂:“不管如何,表哥的事还是让他自己处理吧,娘您要信他。”
被女儿劝解后,徐凤娘心里舒服多了,笑着送她回去:“不早了,我不留你,等见到你婆母再帮我谢谢她,你这婆母真是一等一的好。”
宋春汐点点头,打道回府。
此时正是申时,不算很晚,照理街道上不该拥堵,可她的马车却上不了云栖桥。
杏儿下车看了看,过来禀告:“原来是李家的马车在桥上……好似刚从宫里回来,那排场挺大,内侍宫女好几个,后面跟着两车御赐的厚礼。”
曹国公府也姓李,杏儿没提国公府,那就是李家早早分出去的二房。
马车里不知是不是李姑娘李瑶,太皇太后经常召她入宫,后来先帝驾崩才停止。而今距离先帝去世已有一年,太皇太后这是又开始了。
回到府中,去给霍夫人请安时,宋春汐没忘母亲叮嘱又向婆母多谢一回,接着就是道歉:“我考虑不周,让您劳神了,您不责备我几句,我真过意不去。”
霍夫人笑了,打趣道:“责备有什么用?我要罚你吃点苦,我过几日正好要酿酒,你给我打下手吧!”
这么有趣的事哪里是吃苦,宋春汐一叠声道:“好好,我还要摘果子,洗果子,包您满意。”
婆媳俩说笑了阵,宋春汐提起李家来:“我没记错的话,李姑娘今年应该也有十六了吧,就是深居简出,甚少出门,除了去宫里。”
“是十六了,”霍夫人若有所思,“生得如花似玉,却没有哪户人家去提亲。”
看来众人都知这李瑶是要当皇后的,但宋春汐却记得,梦里,天子并未娶妻,所以也未有子嗣。
倒不知中间发生了什么。
是天子拒绝立李瑶为后吗?
她忽然想起了一件事,三年前的端午,先帝在澄江观龙舟,好些文人雅士献诗咏景,她也乘兴做了一首,有幸被先帝看中,召见她,后来姜莲问她,是否见到太子。
她当时第一次面见先帝十分紧张,哪里有空去看太子,姜莲就说太子这年纪该选太子妃了,好好表现指不定能住进东宫,不过马上又说,太子妃也不好当,一入宫门深似海,还是别去了。她十分好笑,觉得姜莲把入宫看得太容易,但现在回想起来,如果先帝也满意李瑶的话,应该会封李瑶为太子妃吧?但一直到先帝去世,李瑶也不是太子妃。
而后来,太子登基,一直未曾娶妻,太皇太后却又力挺李瑶。
宋春汐感觉已经嗅到了一点危险的气息。
霍云回来时,天上飘着细雨,好似柳絮儿般,柔柔的。
走入屋内时,官服上已有些湿,宋春汐瞄了一眼道:“你怎么不打伞?小心着凉。”
这种雨算什么雨,霍云并不在意,倒是瞧见宋春汐才洗过澡,一把头发随意束着,脸上未施粉黛,干净得像才淋过雨的玉兰花,十分清新,忍不住问:“你这么晚洗头发?”
破天荒地关心起她的头发了,宋春汐怔了下,而后笑道:“嗯,今儿出过门,发上沾了灰沫,不得不洗。”
“去干什么了?”他当然知道她回了娘家。
“原是想让母亲看看名单……但现在没有必要了,妹妹暂时不打算嫁人。”
不嫁,还是没看上名单上的人?霍云挑了挑眉:“你宋家姑娘……”他想说眼光挺高,可宋春汐若是眼光高,怎么会瞎得要选周士安?
他好歹是一品都督,周士安才刚起步。
他摘下官帽,重重往案上一搁。
也真是喜怒无常,刚才还主动问她呢,这会又沉下脸了,也不知她哪句话得罪他?不过宋春汐早已打定主意不被霍云激怒,将他官帽拿起,摸了摸帽翅:“还好没掉,这一品乌纱帽何等精贵,旁人都恨不得供着呢,你却这样对它……万一坏了,看你明儿如何戴着去都督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