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武帝拉着温杳说了好一番话,才想起旁边还有个温父。
便抬头看去,果然看到某人臭着脸坐在边上。
“那个,温爱卿啊,今日寡人设宴,为子机和十一接风洗尘,还有赏赐,你务必要带她入宫啊。”
“陛下之令,臣岂敢不从。”温父哂笑。
天武帝摸了摸鼻子,一想到温杳也有着皇家血脉,他关心一些也是应该的,那心头的愧疚便散去一大半,又挺直了腰杆儿。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关心温杳,暗戳戳地较上了劲儿,气氛瞬间剑拔弩张起来。
温杳:“……”
要不她走?
旁边的内侍默默低下头。
麻了。
最后,蚌埠住的小姑娘寻了个理由迅速离开皇宫,去了丞相府。
“还是阿珩这里清净。”温杳来到谢珩的院子,斜倚贵妃榻上,惬意地眯起眼睛。
谢珩正在整理塞北带来的奏折,见到温杳闭目小憩,便拿了个手炉子过去塞到她怀中,又添了一只火炉子——
“长安天冷,仔细着凉。”
“好~”
温杳懒散散应着,感受到温暖传来,长途跋涉的疲惫慢慢显露,便抱着手炉子沉沉睡去。
这一睡便睡到了晚上,温父派人来催谢珩和温杳入宫赴宴。
谢珩吻了吻温杳的眉心,温声开口:“十一,我们要去赴宴了。”
“唔……阿珩我好困……”小姑娘嘟囔一声,翻了个身子准备再会周公。
谢珩失笑,伸手抚了抚她的发梢:“今日陛下设宴为你我接风洗尘,若你不去,陛下该为谁接风洗尘呢。”
“唔……”
温杳又赖了须臾,这才慢吞吞坐起身,朝谢珩伸出双手,“阿珩,我腿麻了,走不动路。”
小姑娘奶呼呼的声音让少年一下软了心房。
他摇摇头,转过身去:“我背你上车,把手炉子带上。”
“好~”
府邸外,幼白看到谢珩背着温杳出来时,愣了片刻,而后红了耳朵。
非礼勿视非礼勿视。
啊啊啊,女公子和小丞相真的好好磕!
因为温杳还打着瞌睡,谢珩便让马车慢行,如此便减少了一些颠簸。
等到皇宫时,离宴席开场还有一刻不到的时间。
温杳下车,扑面而来的冷风带走了她仅剩的睡意。
哎呀,这一觉睡得真巴适。
小姑娘理了理行囊,随谢珩一同入宫。
长安正飘雪,他们来时没有带伞,雪花便落在两人的肩上,发梢上。
温杳走在谢珩的后面,踩着他的脚印一步一步地朝前走着。
须臾后,温杳忽然发现脚印跨度便大了一些,她跨出一大步,才勉强重合。
又须臾,脚步跨度又大了一些。
温杳没踩住,一个踉跄朝前扑去。
而后扑到少年怀中。
皎皎月光下,少年长身玉立,温润的眉眼里倒映着小小的姑娘。
“我跨步再大一些,十一便要摔地上了。”谢珩眼角噙笑。
意识到谢珩注意自己的小玩闹,温杳红了耳朵,撇嘴:“哼,坏阿珩。”
话虽这般说着,但闻到谢珩身上的药香,温杳还是忍不住加快了心跳。
真想一辈子都跟在阿珩的后面,踩着他的脚印朝前走呀。
谢珩笑笑,拂去温杳眉间的白雪,在她眼睫处落下一吻,而后牵起她的手:“走吧。”
温杳便这么乖乖跟在他身旁,朝宫宴所在的地方走去。
天上飘雪,看得温杳心生感触,忍不住开口——
“皎月飞雪落长安,我与少年共白头。”
她说得很轻,甚至以为谢珩都听不到。
身旁少年却微微莞尔,悄然攥紧温杳的手。
……
此番宴会,既是为温杳接风洗尘的,也是除夕夜宴。
天武帝请了王公大臣,命其携家眷一道入宫过除夕。
赴宴的不止他们,还有后宫妃子,与诸位皇子公主。
天武帝后宫妃子众多,膝下子嗣更多。
这单单是皇子,便有十好几位了。
第40章 继后
这些后宫妃子,多是天武帝为了制衡朝廷而纳的。
当然也有例外,比如那前不久被枭首的睿王容珵。
哦不对,他现在已经是庶人了。
拿容璟来说,他是已故谢皇后所出,虽为太子,在这一辈中却是四殿下。
前面三位皇子,除了早早被扔去封地的容珵,就只有二皇子活了下来,那位三皇子生下来百日,便夭折于襁褓之间。
二皇子容珏,为淑妃所出,四年前十六,便被封了齐王赐了封地。
而容璟往后的那些皇子们,多是未满十六的。
其中,五皇子和十七皇子为继后所出。
若温杳记得不错,这位五皇子今年十四,而过了两年入朝后,便一直意图与容璟一争高低。
可惜阿舅看重的儿子只有容璟一个。
而那十七皇子,不过是个三岁的幼子,容璟根本不把人放在眼里。
再看公主,其中温杳记得最清楚的,便是继后所出的三公主了。
这三公主暗恋谢珩多年,曾多次对天武帝软磨硬泡,乞求天武帝废除温杳与谢珩的婚约。
若非天武帝强硬,谢珩这会儿已是三公主的准驸马了。
之所以说准,是因为今年三公主适才及笄,却因为得不到心上人而推脱掉了天武帝和继后准备的婚事,打算另觅良人。
上一辈子因为谢珩的事情,温杳看不惯这三公主容非乐,常常与她各处争锋。
后来她入了容璟的东宫,容非乐还来嘲笑她。
“温杳,你口口声声说爱慕谢小丞相,如今他才故去每两年,你便嫁作他人妇,你这爱慕可真不值钱。”她如是说道。
而温杳那时,已经将容璟当成了谢珩的替代品,自知理亏,便不再与容非乐逞口舌之快。
后来容非乐一生未曾嫁人,却常常来东宫看她和一众莺莺燕燕争风吃醋。
容非乐说,她替她感到不值。
她出自将门,理应驰骋疆场,而非埋没在后院。
后来,容非乐病故,她失去了唯一能说话的人。
再后来,她死了心,一把火烧了自己的宫阙。
前世种种历历在目,让温杳再见彼时还是少女的容非乐时,忍不住心生感慨。
似乎是察觉到温杳的目光,容非乐侧眸看来。
小姑娘朝她昂了昂下巴,眉宇间的挑衅清晰可见。
她不像继后那般温婉,她的眉眼有些和温杳类似,都是张扬的美。
容非乐和她一样,也是嚣张跋扈的主儿。
但她并不苛待下人,她只是行事略略乖张——
容非乐不喜女红,反而和她一样喜欢习武射箭,也曾偷偷跟随将士去过战场。
用林子初的话来说,容非乐一身反骨,若非生于帝王之家,她也会是一个出色的将军。
看到容非乐的神情,温杳微微一笑,朝她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容非乐愣了愣。
诶,奇怪了,温杳这次怎么不向她挑衅回来了。
这不像她作风啊。
难道……她真的如坊间传闻一般,变得有担当啦?
感受到容非乐探究的目光,温杳坦坦荡荡任她打量。
这一辈子,她要还清前世的债,她也要做一遭她自己。
……
宫宴持续到深夜,温杳以不胜酒力为由先一步离开。
在外吹风醒酒时,一道温柔的声音从后方传来——
“长宁,余见你面色不好,可需饮一些醒酒汤再离宫?”
温杳回头。
来人一袭玄色宫装,上有凤凰遨游云际,可不便是继后么。
这位继后是已故谢皇后的小妹,也是谢珩的姑母。
在谢皇后故去之后,天武帝伤痛欲绝,想起谢氏还有一位与谢皇后容貌相仿的幺女,便让其进宫为后。
前一世,她与继后交集甚多,心中甚是喜欢这个温婉贤淑的皇后。
尤其是进宫以后,继后将她当成己出女儿来疼爱,她更是将继后视为母亲。
一直到继后病故之前,她都是以太子妃之名,侍疾左右。
“多谢皇后娘娘关心,长宁这会儿已经醒的差不多了。”温杳盈盈一拜。
“一年不见,你清减了这么多。”继后上前,握住温杳的手,眼里露出一抹心疼。
温杳和谢珩都是她看着长大的。
她看着他们从襁褓一点点长成如今的少年模样。
姑娘大了,该嫁人咯。
“明年长宁就要及笄了,余已和陛下商议,为你准备一份丰厚的及笄礼。如此一来,便不会有人说你未有双亲陪伴。”继后拂去温杳鬓边白雪,目光温柔慈祥。
温杳鼻子一酸,垂眸轻声开口:“皇后待长宁如此之好,长宁无以为报。”
“你和子机一世无虞,便是对余最好的回报。”继后点了点温杳的鼻子,“明年从塞北回来,余还为你准备了一份嫁妆。”
温杳颔首。
前世继后也是这么说的,只可惜那时的阿珩已是行将就木之身,他没有撑到他们成亲那一日。
那是她的遗憾,也是继后毕生的遗憾。
温杳与继后去了长亭之下,聊了些体己话,又从体己话说到容非乐。
“非乐倾慕子机,长安上下皆知。也是因她,让你和陛下险些生了嫌隙。”继后有些愧疚地绞着帕子,
“余和陛下为她寻了好几门亲事,她却只说非子机不嫁,还说要闹了你的及笄礼。长宁,非乐被余惯坏了,你莫将她的话放在心上。”
温杳笑。
自然的。
容非乐的为人她最清楚,她那些话都是逞口舌之快,想气一气自己而已。
她爱慕谢珩,却也有一身傲骨。
若真的要来闹,才会让她大跌眼镜呢。
两人又说了一些话,直到容非乐过来。
见到温杳,她满脸的笑当即耷拉下来。
“母后与长宁郡主说悄悄话,都不与儿臣说悄悄话。”容非乐扑进继后怀中,在继后看不到的地方瞪了一眼温杳。
温杳笑。
像一只炸毛的猫。
“余倒是想与你说,你却总去校场看将军训兵。”继后揉了揉容非乐的脑袋。
容非乐撇嘴:“若母后和父皇答应儿臣,让儿臣也能光明正大地去战场打仗,儿臣自然愿意日日陪在母后身边。”
第41章 带我去塞北
继后笑:“倒不是余不同意,只是陛下觉得你还缺少历练。如若不然,他又怎会拦着你上战场,和你那太子皇兄一样建功立业。”
在大周,不止寻常人家的女子可以入仕为官,世家贵女,乃至公主也都可以入仕的。
只要你想,只要你愿意,总有合适你的一官半职。
这便是容非乐一直嚷着想去战场的原因。
温杳听到继后的话,掩唇轻笑。
阿舅这是嫌弃容非乐行事莽撞呢。
“母后,哪有在外人面前这般说道儿臣的呀。”容非乐看到温杳笑,忍不住从继后怀中起身,继续撇嘴。
“她不是外人。”清冷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三人侧头,不远处有个玄衣玉冠的少年慢慢而来。
少年身形修长,一张脸似天成,只是瞧着分外清冷,让人不敢亵渎他的脸。
是容璟。
容璟在继后面前停下,朝着她作揖一拜。
温杳和容非乐纷纷见礼。
“皇兄且说说,她怎的不是外人?”被人反驳了,容非乐面露不愉,挑眉看着容璟。
容璟淡淡开口:“长宁为姑母之女,与你我而言乃是表亲,自然算不得外人。”
听罢容璟的话,容非乐噎住。
哦,忘记了,温杳还有一重身份。
她是已故长公主,也便是她姑母唯一的女儿。
被人拂了面子,容非乐下不来台阶,冷哼一声离开。
“天色已晚,我送你出宫吧。”容璟看向温杳。
温杳看了看继后,继后追着容非乐离开了。
小姑娘低头:“我还是一个人走吧,不劳阿兄送行。”
“你认得路么。”
温杳:“……”
忘记了,她来皇宫这么多次,哪怕前世住在东宫二十多年,也只对几条路熟悉而已。
成吧。
温杳又想说让容璟送个下人过来,容璟却道是天武帝口谕,遂只得跟着容璟离开。
离宫的路上,天空仍在飘雪。
温杳抬头。
大雪落在面前少年的肩膀,在那一袭玄衣之上分外显眼。
少年背影笔挺,如其人一般坚韧不拔。
温杳只看了一眼,便又低下头去。
她还是觉得膈应。
不知走了多久,直到前方容璟停下脚步,温杳才慢慢抬起头来。
两人已经出了皇宫,正立在宫门口。
十步之外有个月牙白衣的少年。
少年长身玉立,撑着一把伞。
在温杳抬头的那一刹,少年如珠如玉的眼微微莞尔。
“十一,我们回家了。”
是阿珩。
温杳目光一亮,正准备离开,忽然想起容璟,便侧头朝着容璟盈盈一拜,而后快步走向不远处的谢珩。
谢珩将伞身微微倾斜,见她两手空空,不免皱眉:“我给你的手炉子呢。”
“我出去醒酒的时候遇见皇后了,见皇后手有些冷,便给了她。”温杳咧嘴一笑,“阿珩怎么在等我呀?”
“还不是出来寻不到你,我又不好随意出入后宫,便托殿下代我去找你。”谢珩戳了戳温杳的额头,面露无奈之色。
温杳摸摸鼻子:“下次一定知会阿珩。”
“嗯,我们回家。”
“好~”
谢珩看向容璟,朝他微微颔首示意,而后牵起温杳的手朝不远处走去。
容璟目送他们上了马车,这才转身离开。
……
此番回到长安只是述职,在二月到时,温杳和谢珩便要返回塞北。
温父本想代替温杳去塞北的,但温杳执拗,说有些事情未曾做完。
无奈之中,温父只得开始准备温杳要带去塞北的东西。
听闻温杳曾在战场吃亏,温父思前想后,便给温杳的那把红缨枪灌注了一些铁砂,又做了一些改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