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天武帝想着这些年打仗太频繁了,怕百姓们吃不消,便打算缓两年,彻底一统天下。
正好西凉又打了败仗,想和亲称臣,天武帝遂大手一挥。
允了。
随后,西凉便将丞相家的庶女宋婉封为公主,远赴千里和亲。
天武帝见其年岁不大,便将之赐给了太子做侧妃。
侧妃人如其名,温婉贤惠,才思敏捷,与太子举案齐眉,后成长安一段佳话。
直到长宁郡主温杳向皇帝求来一纸赐婚,嫁为太子做储妃,出于妒忌常欺辱侧妃,遂开始郁愈寡欢。
……
敛起思绪,温杳低头看着指甲上新做的豆蔻,撑着下巴打了个呵欠。
这一世,没有她去打扰他们两个,他们应该会更加恩爱不疑吧。
在小姑娘昏昏欲睡之际,一道冷风忽然吹来。
“幼白……帘子透风儿了……”温杳的头小鸡啄米似的一点一点。
倏然间,温杳听到面前有一丝呼吸,遂睁眼凌厉看去,当对上那双熟悉的桃花眼,小姑娘眼中凌厉顷刻化为乌有。
“阿珩?”温杳一愣。
来人一袭月牙白袍,头戴乌帽,面容如珠如玉,可不便是谢珩么。
少年修长的手指缓缓撂下帘子,微微一笑:“恰好在宫门前看到了将军府的马车,今儿十一要去拜见官家,我也要去送些奏折。不妨一道吧。”
温杳扑进少年怀中,嗅着他一身的药香。
吃够豆腐的小姑娘心满意足地颔首——
“好~”
谢珩下车,朝车内伸手。
候在外面的婢女幼白十分知趣地低着脑袋。
温杳下车,因为睡意还没有散去,遂迷迷糊糊地榻上梯子。
然后脚下一个踉跄,直接踩空了。
温杳惊呼一声,正准备运内力站直,面前少年伸出的手忽然将她拽到怀中,稳稳抱到地上。
这会儿来的人不多,四旁路过的朝臣认出谢珩和温杳,皆是一脸意味深长的姨母笑。
“阿珩,有人看着呢。”感受到别人的目光,温杳耳朵一红,眼中剩下的睡意全部散开。
“十一本便是我家未过门的新妇,我扶你下车合乎礼数,他人看着又何妨。”谢珩莞尔。
温杳张了张嘴巴。
上一世的阿珩那么那么乖,大庭广众之下连牵个手都要脸红半天,怎么这一世就有些不大一样了。
难道是因为她重生的原因?
唔……大抵如此了。
“去拜见阿舅吧。”温杳笑。
“嗯。”
幼白和谢珩的侍卫跟在两人身后,看着他们携手走向御书房,眼中冒出了粉红色泡泡。
方才,他们半路就遇到谢珩了。
在知道温杳于车中小憩后,谢珩便打马走在车辇旁边,护送着他们一路到了皇宫这才下马上车去喊醒女公子。
丞相大人也太温柔了吧!
……
拜见天武帝后,三人便一道前去赴宴。
知道温杳的小心思后,天武帝十分贴心地把她位置安排在了谢珩旁边。
这场宴会既是为和亲公主接风洗尘,又是庆祝温大将军即将班师回朝——为彰显皇恩浩荡,大国风光,所以来赴宴的不止文武百官,更有其家眷。
寓意君臣一心。
酒过三巡,天武帝忽然想起自己还未曾见到和亲公主,便张口问道——
“那位华安公主何在啊。”
温杳不紧不慢地捻起一块果子,小口品尝。
华安是宋婉的封号,今日便是阿舅给她和太子赐婚的日子。
天武帝话音落下,不远处的一个少女缓缓起身出列,朝着天武帝俯首行礼:“华安拜见陛下,陛下万岁金安。”
小姑娘生的温婉可人,一双眼睛充满了蜀中人独有的灵气,一袭天青色长裙将她一身端庄衬托得淋漓尽致。
温杳瞥了一眼,便收回目光。
“还是我家十一好看。”旁边传来少年低低的声音。
温杳侧头,见谢珩眼角噙笑望着自己,不免跟着莞尔:“那也不看看是谁给你选的新妇,我阿舅眼光素来是好的。”
“嗯。今日宴会上的米酒甚是甘醇,十一不可贪杯哦。”
“知道啦。”
高座上,天武帝看着下方两人附耳低言的模样,忍不住抚了一把长髯。
哎,这些小年轻。
他看向宋婉,见小姑娘瞧着不大,便摆摆手:“华安公主不必多礼,不知公主年岁几何啊?”
“华安一十有三。”宋婉垂眸。
“和十一倒是一样大。寡人后宫也有美人无数,倒是不需要充盈后宫了。既如此,那便赐你做太子侧妃吧。”天武帝思忖片刻,一锤定音。
话音落下,坐在温杳对面的少年慢慢起身,朝着天武帝作揖谢恩。
少年一袭玄衣,头戴玉冠,眉宇间有三分谢珩的影子,瞧着却十分清冷。
这便是今年刚十六,适才行了成年礼的大周太子容璟了。
温杳垂眸。
容璟的母后是已故谢皇后,也便是阿珩的姑母——所以他与阿珩是表兄弟,容貌更有三分相像。
也因为这三分相像,她才在谢珩故去后,执意要来一纸赐婚,然后把自己的余生蹉跎在了东宫。
“手怎么这般凉?”在温杳陷入回忆时,一只手从桌案底下伸过来,轻轻包住温杳的手。
温杳回神,看着谢珩皱眉,便笑:“只是想到了一些不好的事情。”
“那便不想那些不好的。”谢珩给温杳捂暖和了手,伸手揉了揉她的发梢。
温杳乖巧点头:“好~”
“哎呀,小郡主和丞相感情真好,简直羡煞旁人啊。”
宋婉入座后,听到旁边人说话,不免跟着他们的视线看过去。
那个一袭月牙白衣,翩翩如玉的少年郎便这么闯入了她的视野。
她看了须臾,便轻轻收回目光。
第4章 国子监
宴会结束后,谢珩送温杳回府。
因为大周民风开放,所以此举未曾引来其他人非议,反倒让赴宴的小女娘们看得羡慕无比。
找郎婿当找丞相如此的少年郎!
温杳贪嘴,趁着谢珩不注意时偷偷喝了好几盏米酒,这会儿一上车便迷迷糊糊地倚在他怀中打起了瞌睡。
闻着少年一身的药香,小姑娘轻声嘟囔:“阿珩要长命百岁……”
谢珩失笑,一边拍着小姑娘的背哄睡一边温声开口:“嗯,阿珩一定长命百岁。”
等到马车停在将军府前,温杳已经睡熟了。
无奈之下,谢珩只得背着小姑娘入府,将她送入屋子后这才离开。
……
翌日。
因宿醉而头疼的温杳正捂着脑袋喝醒酒汤呢,幼白忽然欣喜地抱着一卷竹简进来。
“女公子,女公子!家主送家书来啦!”
阿父的家书?
温杳一口喝罢醒酒汤,忙坐直身子道:“快与我看看。”
幼白把竹简递了过去,小姑娘连忙展开一看。
看着看着,幼白发现她家女公子面上的笑容不见了。
不免发愣:“信上写了什么,让女公子面色这般难看?”
温杳慢慢放下竹简,幽幽道:“阿父让我去国子监……”
幼白愣了愣,随后失笑:“女公子最不喜圣人所云的‘之乎者也’了,家主让女公子去国子监和那些公子女娘读书,倒真是屈了才。”
见温杳望来,幼白连忙捂嘴噤声儿。
温杳扶着额头。
她出身将门,自小喜欢舞刀弄枪,一身武艺尽得阿父真传。
但若论及女娘该学的东西,她便是一窍不通了。
前世也差不多是这个时候,阿父让她去国子监念书。
她在天武帝面前闹了一通,又有谢珩保证会教她后这才作罢。
但谢珩教了她仅仅两年,便因病而故。
后来她便不再碰那些东西,生怕睹物思人。
而在入宫后,她想着宫里的每个女娘多多少少都有些才学傍身,为了和宋婉争容璟,她便恶补那些四书五经六艺。
到头来竹篮打水一场空。
今世她也不想去。
不是因为不想学,而是因为国子监里有容璟,她看到他膈应得慌。
容璟虽已成年,却仍旧要学兵法谋略。
所以她若要去国子监,多多少少是能碰见这位太子殿下的。
温杳正寻思着如何拒绝,忽然想起来一件事。
前世她听谢珩讲过,说国子监里有一位教书先生——
他是从塞北来的,因为见识广博所以被天武帝特意留在国子监,专门给这些王公贵族出身的公子女娘讲述奇闻趣事。
那位先生谈吐风趣,所以他的课十分受欢迎。
不知道这位先生知不知道那种奇药的下落。
思忖片刻,小姑娘忽然开口:“决定了。”
“女公子决定了什么?”幼白问。
“我要去国子监。”
“哦。嗯?”
幼白一脸震惊。
她家女公子开窍了?
打定主意后,温杳写了一封信给天武帝。
天武帝看到信后,笑得差点合不拢嘴。
他一直担心这小丫头的功课啊,如今十一丫头自发要去国子监,实在让人欣慰。
天武帝当即让国子监留了温杳的名字,随后给她办了入学。
又翌日。
当众人看到镇国将军府的马车停在国子监前时,俱是一脸懵逼。
当看到那个小姑娘拿着国子监令牌,带着书童入内时,他们从一脸懵逼变成了一脸震惊。
那个只知舞刀弄枪的小郡主开窍啦?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众人一脸新奇地看着温杳的背影,注意到她去了那外邦先生的学堂,脸上的震惊变成了唏嘘。
什么嘛,原是来听奇闻趣事的。
其实现在这些公子女娘学的东西,温杳都已经熟记于心,她觉得没必要浪费时间再学一遍,遂直接去找了那塞北来的教书先生——
毕竟当下最要紧的是拯救她家阿珩。
然后,温杳在学堂中看到了那一袭玄衣。
容璟侧头,见到温杳似乎有些诧异,便微微挑眉:“听闻长宁也来国子监读书,却不想今日便来了?”
温杳:“……”
什么叫冤家路窄,这就是冤家路窄。
想起前世容璟看自己那冷得像刀子似的目光,温杳讪讪一笑:“听闻这里有一位讲奇闻趣事的教书先生,便想来看看。倒是表兄……今儿不去操练兵法?”
她阿母和天武帝是一母同胞的姐弟,所以论规矩她得称容璟一声表兄。
“今日那位先生休沐。那个位子无人,长宁可入座。”容璟看了看温杳身后的书桌,淡淡开口。
长宁是温杳的郡主封号。
听说是阿母生下她那日亲自取的,寓意长安久宁。
温杳入座,低头盯着自己指甲上的豆蔻。
这学堂除了他们便再无人。
等过了一会儿,过来上课的小郎君小女娘们陆陆续续地来了,发现温杳在这,说说笑笑的声音慢慢消了下去。
小郡主行事乖张的美名传遍长安,与她同岁的小郎君小女娘无不对其敬而远之,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惹到了这个皇帝放在心尖尖儿上宠的小郡主,然后给他们一顿棍棒伺候。
温杳看着旁边空荡荡的位子,摸了摸鼻子。
她前世怎么没意识到自己这么让人害怕。
在学生们差不多到齐后,一个金发碧眼的先生慢慢走进来,在学堂内环顾一周,目光落在温杳身上,不免挑眉:“来了个新学生?”
“弟子温杳,见过先生。”温杳起身行礼。
标准的礼仪让旁边人看得咂舌。
这小郡主不是最不喜欢这些繁琐的礼仪吗,这礼仪手法竟然如此标准?
温杳暗自苦笑。
为了争夺容璟,她可是……在这些东西上下足了苦功夫啊。
“哦,你便是那位官家常常提在嘴边的小郡主啊。果然如他所言般,生得与长公主一般风华无二。”先生毫不吝惜地赞许起温杳的容貌。
温杳红着耳朵坐下。
随后,先生开始讲述今日地奇闻趣事。
不得不说,他的谈吐真的十分幽默有趣。
温杳听得津津有味,直到散学才堪堪回神。
第5章 小女世无双
想到此行目的,温杳在先生离开前起身唤住他:“先生留步。”
“郡主唤我何事?”先生摘下叆叇,笑眯眯开口。
“我曾听闻,西域有一种奇药,可治百病……想请教先生,这奇药的传闻是否属实?”
那先生思忖片刻,慢慢颔首:“郡主说的是五彩雪莲吧——那种雪莲共有五瓣,每瓣一色。据我所知,它生在塞北的大山之上,百年才出那么一两朵,因此十分稀奇。”
传闻中,若能得到一只五彩雪莲,不仅能医死人肉白骨,还能绵延益寿。
但是至今,五彩雪莲也仅仅只在塞北出现过那么几次,每一次还都被炒到了有一两千金的昂贵价格。
可见其难寻如斯。
温杳听罢,眼中泛起了光。
有救了,她的阿珩有救了。
千金算什么,她什么都缺就是不缺钱。
阿舅为了弥补她缺失的母爱,自幼便常常召她入宫,让谢皇后陪她玩乐——除此之外,他还频频赏赐东西到她府中,黄金白银,奇珍异宝多的数不胜数。
因为想念阿母,天武帝更是在她年幼时便将阿母所有的食邑三千户赐给了她。
她就是一个实实在在的人间小富婆好吧。
拜别先生,温杳开始思索如何光明正大地去塞北——
她不放心别人去找药,所以她想亲自去一趟。
凭借她现在的身份,想要去塞北肯定是不被允许的。
但如果她从了军,去塞北戍守边关的话便有机会了。
大周思想开放,女娘不仅可以和郎君们一样入仕,甚至还可以从军。
只要通过基础考核,便会给你落军户,让你做随军将士。
甚至,大周还有一支专门的女子军。
不过温杳不需要入军户,因为她出身将门,她本便是军户出身。
所以她只要想办法说服阿父和阿舅,同意她去戍守边关,她便有机会去找药了。
温杳想要去塞北的机会很快来了,并且是以她意想不到的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