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将此事告诉了谢珩。
谢珩听罢点点头:“明日我去看看。”
“不可。朝野上下都知道阿珩接手了此案,若钱庄那里当真有线索,阿珩一出现便要打草惊蛇的。还是我去吧。我带着白芨,不会有事。”
谢珩莞尔:“还是十一想得周到,那便要劳烦你了。”
“不劳烦不劳烦的,回头只要阿珩多做几只烧鸡与我便好。”温杳朝他眨眨眼睛。
“好~”
夜色已深,幼白来催促温杳回府歇息。
温杳只得放下账簿离开。
目送温杳离去,谢珩垂眸望着账簿,长眉深深拧在一起。
除了这笔被贪走的银子,还有另外一笔,陆陆续续被吞掉的银子。
这一笔银子,数目更加庞大,更加惊人,足足有五百万两。
“白泽。”谢珩叩着桌案,思忖片刻后忽然开口。
候在屋外的白泽立刻拖鞋入内作揖:“属下在。”
“去查一查吏部尚书,尤其是他的私人账簿,以及近些年来交往的人。”
“喏。”
……
翌日,温杳便带着白芨去了长安钱庄。
是了,这家先祖皇帝开的钱庄,就是以长安为名的。
听闻长宁郡主来此,东家特意出来接见。
“见过郡主。”东家王福作揖。
“不必多礼。我来看看阿舅的库房里,可曾进了什么新宝贝。”温杳笑眯眯地递过天武帝的手令。
“喏。”王福接过手令。
目送王福拿着手令在旁边和小厮说话,温杳一言不发。
阿舅疼爱她的事大周人尽皆知。
他的私库,她是可以随便拿的,长安钱庄人尽皆知。
很快,王福又折返回来,将手令和一枚钥匙恭敬地递到温杳面前:“郡主,下官为您引路吧。”
皇室钱庄上工的人,是有官职在身的。
所以很多在钱庄工作的学徒,挤破了脑袋也想跑到长安钱庄来做工。
温杳颔首,拿了钥匙和手令,跟着王福朝天武帝私库走去。
天武帝的私库有额外的宿卫军层层把守,非持手令与钥匙者不得入内。
见到温杳手中的钥匙和手令,宿卫军立刻让开一条路。
温杳打开私库,看着琳琅满目的珍宝,叹了口气,扶了扶脑袋:“东西太多了。东家,将你的账簿拿来吧,本郡主好生挑一挑。”
第58章 裴子衡
王福犹豫了一瞬,想起这位小郡主十分受宠,不敢轻易得罪,便命人去取了账簿来。
温杳被带入雅间,一边抱着手炉子,一边漫不经心地翻看账簿。
见到王福还在这里候着,便挑了挑眉:“我喜欢清净,东家去忙吧。待看完账簿,我自会差人送来。”
等到王福低头离开,温杳立刻正襟危坐,看向旁边的白芨,给她使了一个眼色。
白芨会意,抱剑走到外面。
长安钱庄的账簿不同与朝廷,为了方便查阅,用的是昂贵的纸张。
所以很多的财物支出进入,全部都写在了这厚厚一部书上。
温杳立刻将账簿翻到前面仔细查看起来。
查看到容璟离京那一天,温杳却并未看到庞大的两百万两银。
没有人取钱?
温杳皱了皱眉。
她有些不信邪,又往前翻了翻。
却都没有什么庞大的取出。
温杳的眉头越皱越深。
不可能呀,这么多的银子,想要在短期内取走藏起来,必定是要经过钱庄的呀。
难道……他们直接把银子藏在自己的私库了?
温杳犯了难,又随意往前翻看了几页。
却在不经意间想起了一件事。
大周不是只有长安钱庄这一家钱庄。
温杳心头一动,合上账簿,朝外喊道:“白芨。”
白芨立刻入内,对温杳作揖:“主公。”
“去将王福喊来。”
“喏。”
不多时,王福便低着头走来,对温杳作揖:“郡主。”
“账簿里有一套东珠头面,我瞧着挺好的,你拿出来送到将军府上吧。”温杳把钥匙递了过去。
“喏。”
离开长安钱庄后,温杳立刻去了丞相府,将此事告诉谢珩。
谢珩闻言,思忖片刻:“月时将巡国监察各地官员,我可借此机会派人去同他知会一二,让他协助调查各地钱庄。”
温杳颔首。
等等,月时?
好耳熟。
若她记得不错,现在巡察州县的监察御史,叫裴……裴子衡来着。
哦,想起来了。
裴子衡,长安裴氏长子,比她长了一岁,是裴氏的现任家主,裴子期的嫡长兄,现在御史台任职,是监察御史。
他是阿珩和容璟的至交。
前一世,温杳对于这位裴子衡的记忆,仅限于他的刚正不阿。
因为品行端正,颇受百姓爱戴,后来被容璟屡屡提拔,做了御史大夫,官至宰相。
不过后来她把自己锁进了深宫,便再不知道关于前朝的事情了。
总之,这位裴子衡的口碑极佳,不然也不会引来阿珩的称赞。
能让他协助调查,容璟一定能够洗刷冤屈。
谢珩写了一封信送到裴府,当日温杳便看到了裴子衡。
这是她两辈子第一次见到裴子衡。
和裴子期一样,是个朗月入怀的少年郎,也无怪乎以月为字。
“子机兄。”裴子衡朝谢珩作揖,看到温杳,又朝她作揖,“郡主。”
“裴御史不必多礼。”温杳微微一笑。
“月时,我与你的那封信可曾看了。”谢珩招呼裴子衡入内,唤白泽奉来茶水。
裴子衡端着茶盏,微微颔首:“我便为此而来。子机兄想查各地钱庄,不知如何个查法?”
“河东薛氏。”
裴子衡目光一动,望向谢珩,微微挑眉:“河东薛氏?”
“嗯。从河东薛氏入手。”
“好。”
裴子衡坐了片刻,与谢珩手谈一局,便因公务缠身而匆匆离开。
最近要准备去各地州县监察地方官员,他是百忙中抽出时间来找谢珩的。
“阿珩为何要查河东薛氏?”温杳打着呵欠窝在谢珩怀中,面露不解之色。
“吏部尚书,便是河东薛氏子弟。”
“阿珩是怀疑,吏部尚书他……”温杳一愣。
“不错。只是现在没有证据,不能过早定论。用监察地方官员的名义,去看各地钱庄可有赃款,是不会打草惊蛇的。除非他自己坐不住,露出了马脚。”谢珩抚着温杳的发梢。
不过这样也好,省的他还要费时费力去抓吏部尚书的狐狸尾巴。
想着之前看到的账簿,又想着今日温杳说的话,谢珩微微皱眉。
吏部尚书一向默默无闻,兢兢业业,不可能会有这般胆量擅自挪用公款。
若真的是他,那他幕后必定还有人指使。
是谁指使了吏部尚书吞掉这么多银两?
这些银两去了何方,他们要用银子来做什么?
谢珩越想越入迷,直到温杳伸手按着他的眉心:“阿珩的眉头都拧成川了。”
“此事事关重大,我有些担心。”谢珩抓住温杳微凉的手,为她取暖。
温杳反抱住谢珩的手,定定望着他:“我不是无能的小女娘,我会竭我所能帮阿珩。阿珩有什么心事,断不能藏着掖着。”
她想站在他的身边,与他并肩面对风风雨雨。
而不是被他庇佑,让她的阿珩独自一人面对风雨。
那样太不公平啦。
谢珩心头一暖,刮了刮温杳的鼻子:“知道啦,无所不能的小十一。”
温杳红了耳朵,嗔他一眼。
她说自己不是无能的小女娘,也没说自己无所不能呀。
阿珩净会吹牛。
……
又翌日。
裴子衡奉命离开长安,带着通关文牒和诏书去各地州县巡查民情,监察地方官员。
谢珩将白淙和黑甲卫安插进随行仆从和官员之中后,白泽回来了。
“主公,属下查到一桩事情。”白泽气喘吁吁地说,
“吏部尚书早年曾有一外室子。那外室子因心术不正被逐出家门后,投奔了虞侯,后又效忠小虞侯!”
小虞侯?
谢珩目光一动。
“可还有其他查到的?”
白泽摇了摇头:“那都是家中密辛,属下几经查寻,在偏远之地找到了当年养大那外室子的傅母,这才得知此事。”
片刻后,他又想起什么,低声道:“那外室子和吏部尚书早已断绝父子关系,外室子更是憎恨吏部尚书,被驱逐出长安时,曾扬言要报复回来,而后便去投奔了虞侯。”
谢珩皱眉。
“我们派去盯着虞侯的人,近来可有消息?”
“有……”白泽犹豫一瞬,低声开口,“姜家娘子带过去的仆从,全部被小虞侯以以下犯上,不敬主公之名给射杀。”
第59章 状元街
不止如此,小虞侯还发了疯似的折磨姜娆玉,甚至敲断了她的腿骨,将之重新接上,日日灌药续命。
姜娆玉几度欲求死不成。
至于其他消息,虞侯府守卫森严,他们的人混不进去,也探不出来。
谢珩愣了愣。
可怜的姜家娘子。
“白泽,你从黑甲卫里找几个激灵的,想办法混到那外室子侍卫身边,从他那里套话。”谢珩叩着桌案,温润的目光里沁着一丝冷意,
“必要时候,可以将人绑回来。”
“喏。”
……
正月二十五,裴子衡离开长安第四天。
这一日,状元街热闹的不得了。
先祖皇帝开创大周时,也开创了科举——不过因为支持九品中正的官员众多,所以现在的官吏,一半出自九品中正,一半出自科举。
在开创科举后,先祖皇帝设下状元街,专门供入京赶考的书生居住。
这里的书生有的是世家子弟,有的是寒门子弟,也有的是庶民。
当然,对于外邦人欲参与本朝科举,大周也是不拒绝的。
所以在这里,还能看到金发碧眼的外邦书生。
今日的热闹,源自于两个书生争辩治国之道。
大周民风开放,思想也很开放——有的支持儒家,有的支持法家,有的支持道家,但朝廷主要奉行儒术,尊孔孟为二圣。
书生们争辩孔孟名言时,不知怎么的便说到了当朝储君容璟身上。
一边觉得他为人正直,一心为民,不会做出贪污赈灾银子的事情;
一边觉得他虚伪狡诈,沽名钓誉,肯定是露出了狐狸尾巴才会暴露。
两边吵的不可开交,几个激进的书生甚至打了起来。
附近巡逻的衙役们看到了,也不敢管,因为这些书生里面好些都是世家出身的子弟,他们怕惹祸上身。
眼见打得人越来越多,还有不少人受了伤,凑热闹的书生们不再吃瓜看戏,纷纷上去拉架。
结果拉着拉着,又挨了拳头。
于是拉架的也变成了打架的。
等到谢珩带着黑甲卫过来镇场子时,两边都已经伤残一大半。
谢珩以聚众闹事,破坏治安为由,将这些人全部抓进了大理寺,而后派了医师为伤员整治。
经过询问后,得知了带头争辩的两人,一个是武陵顾氏子弟顾渊,一个是寒门子弟鲁颜。
顾渊觉得太子为人正直,不会贪赃枉法;
鲁颜觉得太子虚伪狡诈,肯定贪赃枉法。
然后就吵着吵着打了起来。
看着满脸淤青的两人,谢珩拨了拨茶盖,温声开口:“你等扰乱治安,按律法一人笞刑十五杖。白泽,动刑。”
两人认栽,互相瞪着对方挨完了十五下。
鲁颜一瘸一拐地走了,谢珩将顾渊留下,为他请了医师。
“听闻丞相已经接手太子贪污一案。丞相明察是非,定要为太子讨个公道!”处理完伤口,顾渊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朝着谢珩叩首作揖。
谢珩将他扶起来,看着面前少年,忽然一笑——
“顾渊顾庭筠,武陵顾氏四郎,素以沉稳行事出名,今日怎的带头打起了架?”
见他道破自己身份,顾渊红了耳朵,低着头小声开口:“在下仰慕太子,想以科举入仕,为朝廷效忠。今日听到那鲁颜说了几句太子的不是,一时没有忍住……”
毕竟都是意气风发的少年郎,听到有人那样诋毁他们崇拜仰慕的人,肯定是忍不住得啦。
谢珩表示理解。
要是有人诋毁他的小十一,他的手段可能会比打架更狠。
他拍了拍顾渊的肩膀:“本相会查明真相。”
“在下以前在武陵郡时,也曾助郡守破过一些案子——在下斗胆,想参与此案,助丞相早日查明真相!”顾渊又垂眸作揖。
“顾家四郎之名,本相早有耳闻。你既愿助本相,本相自然求之不得。”谢珩微微一笑,虚扶起顾渊。
就这样,顾渊做了谢珩的助手,以门客之名入住丞相府。
当温杳见到这满身淤青的少年时,他正在与谢珩手谈。
若非脸上的伤,温杳定会觉着这是个十分沉稳的人儿。
“阿珩,这位是……”温杳将食盒放在谢珩身边,跪坐在他身侧,意有所指地看了看顾渊。
“他乃武陵顾氏四郎顾渊,现在暂且是我的门客。”谢珩微微一笑,又朝顾渊道,“我家未婚新妇,温杳。”
“原是长宁郡主。久闻郡主大名!”顾渊忙朝温杳作揖。
温杳听到谢珩的称谓,红着脸嗔他一眼,而后虚扶起顾渊,“顾家四郎不必多礼。”
而后又看向谢珩,“阿珩,裴御史的人快到河东了。”
“我知道,白淙今日适才给我修书,他们竟走得这般快。”
“若直接去河东的话,被他们有所察觉怎办?”温杳皱眉。
谢珩从温杳手中拿过食盒,抚了抚她的脑袋:“月时自有分寸,河东旁边还有郡县,他会先去附近郡县巡查,再去河东。”
温杳颔首,而后催促起来:“阿珩快些用膳,若我不盯着你,你一日都想不起来用膳。”
“好,知道啦。”谢珩失笑,看向顾渊,“庭均也未曾用膳,不妨一道吧。”
顾庭筠有些受宠若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