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现在,原本李霁还不敢作此想,可那日春鸭湖边,他为何要闲叙当年裴之旸进宫一事,正值绯闻甚嚣尘上之际,与他有关之事应是能避则避。
李霆道,“阿霁,你现下有何打算?”
李霁起身,走到他面前深深伏下,“请皇兄准李霁出家为道,为大齐江山祈福。”
此言一出,李霆闭了闭眼,开口道,“朕不知你已灰心至此,起来吧,这些日子在府里闭门不出,不许做冲动之事。”
李霁起身,走到他近旁,“谁说我灰心来着?连我这样的人也有脸灰心,天下人早都该别过了。此事我很早就有想法,女冠潇洒自由,只是名声有时不佳。”
说着,她轻声一笑,“只是天下女冠骂名聚在一处,恐怕也难及今日我阳平公主之名。”
李霁道,“现如今对婚姻一事,我暂时已不想再涉足其中。做了女冠,天下尽是道观,我想去何处游学便去何处,怎么也比困在谁家的内宅里好。”
李霆道,“天下也只有你敢说这样的话了。也罢,我怎么会以为你会负气自苦,既如此,我还有什么好说,难道还能扭送你上花轿,最后叫人把你再休一次么?”
她连连作揖,“圣上英明。”
他回过头来,伸手抚了抚妹妹的头发,“只一样,你记住,无论何时,阿兄总是护着你的。”
这一句,李霁是相信的,也从未怀疑过。她知道,李霆心中从来纠结,他从未勉强过她一句,嫁给徐琛,是她自己点了头的。她不知道李霆在她和裴之旸之中推波助澜了多少,但他也一直想促成李芜与裴之旸的婚事,哪怕到了最后,他还是想过,要她和徐琛好好过下去。
她展颜一笑,“这还用你说,我几时不知道了?在京中作威作福这些年,还能是仰仗谁?”
李霆终于也笑了,他说,阿霁,记得要常来看阿兄。
阳平公主出家为道一事,再次成为坊间最炙手可热的话题,旨意一出,有叫好的,有惋惜的,有怀疑的,流言长了脚,自然也能传变了样,后来竟演化成一个教化故事,任性刁蛮、不守妇道的公主历经一切,终于醒悟,自愿领受惩罚,避入道观为国祈福以赎罪。
李霁听了,笑得捶桌,她不曾想自己在流言中还能有如此正面的形象。
虞秋雁伸手轻拍她的背,“好了,也不知有什么可乐。”
知她出家,虞秋雁说什么也要来看看,见她一副神清气爽模样,也放下心来,反而与她玩笑,“你不知道,其实从前聚在一块偷看话本的时候,我就觉得你可以做女道士,那样潇洒,但这话怎么敢说,没想到兜兜转转你还真去了。”
她这话说得并非没有羡慕之意,自从嫁作人妇,日子便乏味起来,她闲时总在想自己的少女时光,入宫做公主伴读,读书时候少,竟去逛园子插科打诨了,头盖一片丝帕在午后睡得昏昏沉沉,唯有蝉鸣能穿透梦境。
李霁没有要求为她再修道观,反而命人把息山顶上那个小观收拾了一下,遂带着阿瓷住了进去,有时也去青骢居逛一逛。
日子也尽归于平静,徐琛在她离开公主府时送了她一程,二人再相见却比从前熟稔了些,徐琛说,上一次送你去息山,便没能接你回来,这一回就不接你了罢。
独独裴之旸没有出现,眼看他离京之日一日日接近,李霁一句也不曾提过他,阿瓷想,或许二人终是有缘无份,她本有些伤感,可一想到李霁从前在此观中的遭遇,心里又开朗起来,至少担惊受怕的日子不会再有了。
这一日,李霁早早起身,命阿瓷打点行装,阿瓷奇道,“咱们要去哪?”
李霁理所当然道,“总不能一直待着此处,做女道士,当然要云游天下。”
她了然,公主的心向来大,也向来野。
只是东西收拾好了,却迟迟不见公主有出门之意,恰在此时,观门前有马蹄声响起。
李霁推门而出,只见那青年将军身姿挺拔,翻身下马,朝她走过来。
四目相对,已有万语千言。
他朝她拱手,“镇北侯裴之旸,来此迎道长去幽州诸观云游。”
“是么。”李霁抬手,“阿瓷,我们启程了。”
裴之旸看着她,笑了,“你知我要来?”
李霁回望过去,“你敢不来?”
“你的钱,你的权,现在都在我手上,你不仅要来,以后还得要供着我呢。”
“原来如此,这样一说,道长从此都该是我的座上宾了。”
阿瓷将行李交由裴之旸亲军,忽地反应过来,今日正是镇北侯回幽州的日子。
只是,公主又是何时与他有了这般默契?
李霁不肯坐车,说什么也不愿浪费这秋高气爽的时节,裴之旸却像早有预料,有人从队伍中牵出一匹纯白无匹的骏马。
李霁离开公主府那日,命人将惊月送至镇北侯府,那一刻,裴之旸心中便已了然。
此去山高路远,却有人并辔而行,笑语声一路不绝。
许多事,李霁已不想提起,她想,也许等行完这一路,连她自己也要忘记。
李霆不知虎符之事,裴之旸或许认为李霁早已把它交到李霆手中,普天之下,也只有李霁自己知道,那一半的虎符就在惠贵妃留给她的首饰盒中,与那些金银珠钗混在了一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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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结啦,谢谢看到这里的每一个人,祝大家端午节假期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