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其实他本身觉得这个梦境是没有意义的。
他甚至有点抗拒。
他知道自己改变不了什么。
理性如他。
他明白即便他在梦里阻止了朗枫自杀,也不会改变他在现实中的结局。
但是时间过得越久,他越渐渐有些分不清虚幻与现实。
即便是在梦境,但每个人都在真实地活着。
朗枫依然在开怀大笑。
或许这个梦就是要他治愈自己多年的心结,也许就是为了这个目的,他才来到这里。
他的心结还要从朗枫的死因开始讲起。
朗枫家是钢琴世家。
他的父母从小就致力于把他培养成下一个钢琴天才。
但他的童年并不快乐。
他的生母在他出生后没多久就去世了。
他爸爸娶了现在的这个后妈,立即生了一个比他小一岁的妹妹。
朗枫的爸爸对面子有着超乎寻常的执着。
为了保住颜面和声誉,他们对外宣称朗枫和朗苏是亲兄妹。
朗枫的爸爸对他非常严厉,朗枫的后妈更是对他没有丝毫关爱。
朗枫从小到大的爱大概都是从白安妮和白安妮的父母那里获取的。
或许是白安妮给他的爱太足了,才让他成长为后来这种慵懒又温柔的性格。
但言北也是后来才明白原来那些都是表象。
事情是从一模后的篮球赛开始发生变化的。
当年言北并没有参加那场球赛。
朗枫自己去上海,又在那场球赛中受了伤。
——手指骨折。
虽然不算是什么大伤。
但是对于弹钢琴的人来说,只要伤的是手就是严重的伤势。
其实朗枫之前一直都是瞒着家里人打球,直到这次,事情突然败露。
朗枫的爸爸知道以后,勃然大怒。
他趁着朗枫还在医院,下令让家里的佣人彻查朗枫的房间,收走了他所有的篮球相关物品。
当即处理,不留任何余地。
而其中还有朗枫最重要的东西——
一张录取通知书。
其实朗枫早就想要逃离这个家了。
他不想走爸爸帮他铺好的那条路。
顶尖的音乐学院,辉煌的比赛成绩,下一个天才钢琴少年。
他只想做一个普普通通的快乐的人。
他想和白安妮一起远走高飞。
所以他申请了和白安妮同一个国家同一个城市的大学。
然后他偷偷藏起了那张录取通知书。
当他的逃脱计划败露,录取通知书也被撕碎时,朗枫所有的希望也全都破碎了吧。
从那之后,朗枫一直很低落。
最离奇的是,自那时起,朗枫忽然就和所有人断绝了联系。
尤其是对言北,他的态度更加坚决。
短信不回,电话不接,在学校也只是一个人泡在琴房,根本不和他说话。
甚至有一种要和他断绝来往的架势。
但言北当时马上就要高考了,他也没有过度在意这件事。
他以为以朗枫的个性,应该很快就可以恢复活力。
但事实证明他错了。
言北后来回忆时才意识到,朗枫那时的反常一定和他最后的离开有直接关系,那时候或许发生了什么,成为了压倒他的最后一根稻草。
只可惜到这次梦境醒来,他还是没能找到答案,也没来得及完成他的梦境目的。
再之后朗枫就不怎么来学校了。
言北再次见到朗枫,就是毕业典礼那天。
他还是一脸落寞的样子。
不说话,也不理他。
但言北怎么也没有想到,朗枫会在这天做出如此极端的选择。
他竟然轻而易举地就结束了自己这么年轻的生命。
言北在之后的这些年,一直处于不断的懊悔与自责之中。
是不是他当年做错了什么,间接导致了朗枫的离开。
如果当年他能追根究底地问他理由,多关心一下他,多开导开导他,也许事情就会有完全不同的结局。
但无法重来。
人生总是充满了遗憾。
于是,这次在梦境中。
为了阻止朗枫的悲剧再一次发生,言北先是要来了朗枫的录取通知书,代替帮他保管。
另一个任务就是要阻止他参加那场篮球赛。只要保住了他的手指,他爸爸就不会翻他的东西发现他的计划,他就能顺利地和白安妮远走高飞。
在此之前,还有一个小插曲。
就是毕业舞会。
从停电到玻璃杯碎了一地,本身没有异常,可是推朗枫的那股力量,却实在诡异。
力气实在是过重了,以至于他死死拉住朗枫,也没能阻止他向前踉跄着跪在地上。
言北不是没怀疑过自杀之外的可能性。
这次在梦中,他希望事件能够再次还原,好让他抓住推朗枫的凶手。
但出乎他意料的是,这次在梦中朗枫竟然被推了两次,明明当年只有一次。
难道是他的不同行为而产生的蝴蝶效应。
他自认为抓住了凶手。
但竟然是一个素未谋面,和他们没有任何交集的学生。
大概是他想多了吧。
除此之外,他也只能多和朗枫聊聊天,开导开导他的抑郁情绪了。
不过言北发现,朗枫确实没什么抑郁情绪。他每天除了调侃他和余沐沐,满脑子都是白安妮。
虽然言北起初是为了朗枫而来。
但余沐沐的出现却是这场梦境里最美的一个惊喜。
他很快就发现了余沐沐和他一样,她也是从现实中来的。
她的行为和当年发生了太大变化。
他不知道她是出于什么目的来到这里,但光是她每天出现在他的身边,就能让他觉得非常非常开心。
他早就喜欢上她了。
这次在梦里,他又重新认识了一次她。
在不断的接触中,他对她的感情慢慢变得越来越深,他越来越喜欢她。
本来从舞会那时起,他就已经决定要告诉她全部的真相了,可没想到隐藏的梦境规则竟然是不能说明自己的身份。
他想着至少要和她表白。
可那之后,余沐沐却一直躲着他。
他一直想找机会说,却一直没有找到。
再之后,朗枫的事情又一次让他焦头烂额。
本来都已经说好不去上海参加球赛了,结果他当天早上才知道朗枫又偷偷摸摸跑过去了。
他没办法,也只能赶紧追过去。
看来是语言上怎么也解决不了的问题。
言北觉得以高中生解决问题的方式,也就只有简单粗暴地打一架了。
于是他提议说——
“打一架吧,谁打赢了就听谁的。”
“言北,你他妈真是有病。”
说罢,朗枫就抬手重重地给了他一拳。
两人就这么扭打在了一起。
结果还是言北稍稍赢了。
但是他的手机在打架途中被摔了出去。
不过还好,朗枫的手这下算是保住了。
这下,朗枫应该能在梦境里获得美满的结局了吧。
但他眼下还有更要紧的事情要处理。
——余沐沐。
他早晨一心想着怎么才能拦住朗枫。
做的最错的事情就是没能提前和余沐沐解释清楚。
他当然记得晚上和她的约会。
他解决完朗枫的事情后,立即赶往了机场。
但直到到了机场,他才发现自己的手机已经彻底坏得开不了机了。
他原本定好的机票时间是足够他返回北京,再准时赶往剧院赴约的。
可飞机还偏偏因为下雨晚点了。
正当他焦急的时候,有个女生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就是那个泼余沐沐奶茶的女生。
“茶…?”言北想了半天也没想起来她叫什么。
但他的当务之急是要给余沐沐打电话。
他借了那个女生的手机拨通了余沐沐的号码,可余沐沐没有接。
言北没办法又拨通了朗枫的电话,拜托他告诉余沐沐一声。
言北急得不行。
他不知道朗枫有没有顺利传达,但他也只能下了飞机再匆匆赶往剧院找她。
可余沐沐早就已经离开了。
他又立即返回家,赶去余沐沐家敲门,她的妈妈告诉他她今晚住在了白安妮家。
他回到家用座机拨通了余沐沐的电话。
电话是白安妮接的,她告诉他余沐沐发烧了,已经睡下了。
言北很担心她,但他今晚什么也做不了。
他决定第二天就去和她解释所有的情况,再和她表白。
结果偏偏在这时候。
他又要付出使用梦境权利的代价。
他怎么也没想到竟然是这样的代价。
又是一次错过。
……
第34章 、校庆
◎可以问问那个学长是谁吗◎
余沐沐醒来后,哭了好久好久。
感觉流尽了这辈子的眼泪。
面对言北突如其来的信息,她除了疑惑就只有疑惑,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回复。
看到他名字的瞬间,她的心脏似被狠狠拧紧,梦境中与他的种种过往随着这条信息再次浮上心头,让她难以呼吸。
余沐沐下意识地抬手碰了碰自己的嘴唇。
唇上似乎还残留着他的温度。她甚至还记得他呼吸的方式,和他重重碾过她唇瓣时的酥麻感觉。
而她竟然还在眷恋。
他不喜欢她啊,她究竟在做什么。
余沐沐将手机扔在一旁,麻木地平躺在床上,目光空洞地盯着头顶的天花板。
视线的尽头没有焦点,只有空泛的白。她没有眨眼,眼泪却止不住地从眼角滑落。
全都结束了。
明明似乎就是几分钟前的事。
可余沐沐知道那已经是永远失去的过去了。
自己喜欢他已经喜欢到连做梦都想和他在一起的程度,换来的却只有一场虚无的回忆。
而如今,他却若无其事地再次联系她。
对于现实中的他来说,她算什么?
连相熟的老同学都算不上吧。
说到底,他为什么要给她发信息。
他们已经多少年没说过话了,可以称得上是根本没有一丁点关系。
大早上的。
他这是酒还没醒,还是又喝多了啊…
为什么偏偏要来找她的事。
余沐沐紧紧闭了闭眼,嘴唇有些颤抖。
她把头埋进枕头里,泪水又一次不受控制地落下,模糊了她的视线。
……
此时她的手机猝不及防地震动起来。
余沐沐一惊,手指缩了缩。
难道是言北打来的…
接通的瞬间。
她的眼神暗了暗,藏着难掩的失望。
——是妈妈。
话筒中传来了妈妈焦急又催促的声音:“沐沐,我刚刚给你打了好几个电话你都没接。你还没起床吗?”
她低低应了一声,带着浓重的鼻音:“嗯。”
自己为什么会以为是言北呢。
她已经疯了吧。
余沐沐低头自嘲般地苦笑了笑。
“你这声音怎么回事啊,哭了吗?”
妈妈顿了顿,关切地问道。
“哦,没什么事。”
余沐沐吸了吸鼻子,闷闷地回答。
“唉,我要是你,把那么好的工作辞了,我也得哭。你之后可怎么办啊。”
妈妈长叹了一口气,语重心长地说道。
余沐沐沉默地呼了口气,闭了闭眼。
真的是回到现实了啊…
她现在不再是那个单纯的高中生了。
时间隔得太久,她都快忘了。
她现在是一个惨兮兮的刚辞职的成年人。
见她半晌没吭声,妈妈又继续开口:“算了,不说这个了。你还不赶紧起床吗,今天不是还要去参加校庆吗?”
校庆?
现在哪还有心思参加这种东西。
余沐沐脑子还有些呆滞,下意识回答:“哦,懒得去了。”
电话那头妈妈的声音陡然拔高:“你说什么呢女儿,怎么跟睡晕了似的。你忘了你今天还要发言了吗?”
发言。
什么发言???
……
余沐沐猛地从床上惊坐而起,顶着一头被自己□□得蓬乱的头发,瞪大了眼睛。
发言?校庆?
余沐沐倒吸了一口凉气,终于想起来了。
今天是高中的70周年校庆。
而她作为优秀校友被邀请上台发言。
高中,怎么又是高中。
是逃也逃不掉了吗。
内心的情绪还没来得及平息,可也没时间平息了,她竟然把这么大的事给忘了。
余沐沐抬头看了眼表,眼泪都被吓了回去。
她马上就要迟到了。
深呼了几口气后,余沐沐随意抬手擦了擦眼泪,连滚带爬从床上爬了下去。
……
半小时的梳妆打理后。
余沐沐站在镜子前,呆呆地望着自己。
真的不一样了,真的回来了。
脸颊褪去了青涩的婴儿肥,比梦中清瘦了一些,身材似乎更加成熟匀称了些。
配合着穿搭,得体又优雅。
但这些都不重要。
她望着自己死气沉沉的眉眼,眼神一暗。
即便画了最精致的全妆,她的眉眼间却依然是掩饰不住的疲惫不堪,暗淡无光。
梦中那个眼神闪烁的小女孩去哪了…
只是失恋而已,有必要这么丧气吗。
余沐沐紧咬着泛白的嘴唇,在心中暗暗为自己不齿。
可真的只是失个恋吗…
如果只是失个恋,她至少还能去骂骂那个始作俑者。但如今这个情况,却仿佛全都是她一人的咎由自取。
对方甚至连记忆都没有。
是她非要做梦,非要一厢情愿。
余沐沐的内心死寂一片。
巨大的空虚无助和失落感将她团团围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