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张了张嘴,一贯清冷的声音此时透着不明显的沙哑,“你不用反复提醒我,我们之间是一场你情我愿的交易。”
吐字低淡明晰,像是从言语中拆出一把刀,对准心口那块勾扯着神经钝痛的软肉,刀尖靠近,似乎想在它完全腐蚀心脏之前,彻底剜除。
“我想不明白,依你的条件,完全可以找到从个性和为人方面,碾压我一百倍的人。”周旋想了想,还是她的真实想法说了出来,“所以你完全没必要被道德感约束觉得心里过不去,对我产生负罪感而说出这样的话。在这种事上,我比你想象地更加平和。”
“负罪感?”
耳边忽然传开一声沉闷的低笑,夹杂着淡淡的嘲意,不知道是针对谁。
“你觉得我是因为道德感太强,对我们这种畸形的关系产生负罪感才说出那种话?”
唐遇礼侧头,黑眸冷然,和斜落的路灯光束直勾勾探进周旋眸底,莫名看的人胸口发怵。
听见“畸形”这个词,周旋不适地抿紧了嘴唇。
原来他一直是这样认为的吗?
唐遇礼冷冷地说道,“我还不至于蠢到连喜欢和愧疚都分不清。”
“再说了,既然是各取所需,物尽其用,你舒服了,我也爽到了,生理层面的抒解,你都不觉得有什么,我为什么要愧疚?”
从来没有想过唐遇礼会说出这样步步紧逼的话,明明语气谈吐依旧,可说出来的话总有种针刺的隐痛感。像是长久在她顽劣的压制之下,弹性到极度纵容的地步时,绷压出扭曲的形变,他终于选择反击,迸发出几分冷漠而真实的面孔。
周旋下意识拧动眉眼,转过脸来看着他,睫毛微微抖了几下。
她一语不发地看着他,零星夜色也随之消散在幽暗的环境深处。
只剩下两道存在感强烈的目光胶着,像攀扯的藤蔓,一根根缠绕绞扭着粗壮的树干,一直伸长到藤枝的顶端都无法自拔地糅合在一起。
旋即,周旋忽然毫无来由地扯了扯唇角,就这么笑出了声。
“这样才好,这才像我认识的唐遇礼。”她打开车门,任由清风拂过身侧,荡起淡淡的涟漪,“交易双方彼此对等,我进一尺,你敬一丈,谁也没有必要惯着谁。”
“听起来你似乎很熟悉如何平衡双方的权益。”唐遇礼看着她,听见自己意味不明的声音。
他也不知道,刚才为什么会说出那种意义偏激的话和周旋呛声。
这不符合他的处世作风,也不在他克制情绪的教养之内。
但在他清楚周旋似乎在有意无意将他的喜欢和负罪感强行解释在一起诞生错觉论后,他就已经清楚地洞悉到她的意图。
她是故意的。
意识到这一点后,唐遇礼便无法说服自己保持冷静,他可以接受她出自任何理由的拒绝,但无法忍受他的情谊被误会成基于责任的错觉。
负罪感。
如果占有欲和嫉妒心也算的话,他也只是对她产生了罪恶的念头,唐遇礼从不以此为耻。
人性重欲且贪婪,而她令他无法克制。
他当然有错,可她也并不无辜。
为什么还能把抛卸负担置身事外说得那么理所当然,
为什么只有他深陷其中无法自拔,而她却像没事人一样来去自如。
这不公平,但这世上又有什么是公平的。
他困宥在稚童天真地令人发笑的思维中,却忘了向始作俑者讨一份“凭什么你能独善其身”的声明。
气愤的怒火涌上心头,言语的矛头成了唯一的利器。
好像这样,他才能从无法挽回的失衡天平中,扳回一成体面和自尊来维护自己的形象。
看吧,你也不是那么举足轻重。
唐遇礼目光深沉,眸光却极致压抑。
在这一刻,他深切感到言语的博弈对周旋造成不了任何伤害,却徒增他蓄积难捱的怒意在胸口灼烧焚毁。
“这有什么难的,自私的人都能做到。”周旋对唐遇礼扬了扬下巴,两人先后下车,往寺庙的后门走去,她将门拉开,又说,“不顾及别人的情绪和脸色,你会发现生活其实有很多乐趣。”
“你从来没有顾及过别人的脸色和情绪。”唐遇礼终于找回了冷静的语调,透着一股陈述事实的锋利感。
仿佛没听出他语言中淡淡声讨的深意,周旋自顾自往前走,“所以我活地很开心。”
说完,她脚步不停地继续前行,突然回头看了唐遇礼一眼,“你也开心点,别一天到晚冷着一张脸,搞得别人觉得你只会这一种表情似的。”
如果连情绪表露都要受她挟制,他大概是真的丧失了最后一点发泄不满的权利。
“这里没有别人。”他看着眼前的背影,从轮廓到身形,一缕缕嵌进眼底,“只有你。”
“你想说什么?”周旋站在画室门口,同唐遇礼侧目而视。
“我不想把面对别人时那套虚假的面孔,再沿用到我们之间。”唐遇礼走上前,叠上她贴在门扉的双手,微微用力,将门从外向里推开。
“至少在你面前,我是最真实的面孔。”
周旋闻言怔愣须臾,耳畔如风拂过的温热气息骤然收束,遗留下涵盖着细微颤意的微粒,钻进她耳膜一阵阵打鼓。
合覆在背后的温度如影随形,简直像虚空抱了她一下衍生出的短暂错觉。
她看着已经越前一步站定身前的唐遇礼,对上他回头而来的迎面视线,“你说的,不顾及别人的情绪和脸色能活得轻松一点,所以从现在开始,我决定自私一点。”
锐利直白的眼神泛着猎猎冷光打在身上,让周旋本能察觉到不对劲。
那道一动不动的凝视宛若密集的光束朝她所在的位置聚集而下,她几乎被架在了他的打量下,垂压的眼睑让居高临下的意味更加明显。
唐遇礼站在背光处,深邃眸光隐匿在环境赋予的保护色中难辨真伪,仿佛在估量攻克和剥夺这道难题所面临的难度和几率,没有一丝掩藏的坦荡。
“不再顾及你的情绪和意愿。”
作者有话说:
最近有点忙,更新时间会比平常晚一点。
第64章 潮起
◎一个失智的奴隶。◎
感觉到寒意从眼前男人的目光中缓缓溢散而来, 带着浓厚到几乎占据全部瞳孔的欲色,将那张清冷的面容衬托地格外割裂而矛盾。
周旋站在原地,身上每一个毛孔都在这般阴晦的注视下收缩颤栗,身体里忽然缱绻起一阵绵长的挛缩快意, 沿着脊背一直攀升到大脑皮层。
这个表情, 简直把征服的野心和掠夺的欲望统统写在了脸上。
“你想干什么?”几乎在唐遇礼上前一步的瞬间, 她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腰背抵住桌面, 退无可退。
唐遇礼面色从容地看着她,将那点微末距离带来的安全感彻底粉碎,他再次往前一步,挤占她两膝之间最后一丝缝隙。
冷硬的足骨相贴,只是为了凸显力量相较下,他对她处于强势地位的绝对压制。
“我还什么都没做。”
唐遇礼抬起手,手背贴着周旋的长发抚上她的脸, 感知到她无意识的瑟缩, 拇指托着她的脸颊轻轻蹭了两下, “你就已经害怕了?”
修长手指逐渐下移, 转而激起一阵羽毛扫过的触感拂向唇角,“这可不是我认识的那个胆大包天、天不怕地不怕的周旋。”
男人不带情绪的冷漠语调, 掌心升腾的灼人热度, 使眼前发生的一切更像一种无法掌控的潜在威胁。
对于唐遇礼陡然急转直下的态度变化, 周旋虽然感到片刻裹挟着慌乱的惊愕,更多则是发现另一幅面孔的新奇。
他也会失去理智沦为情绪产物下,类似一个失智的奴隶吗?
威胁、逼迫、三言两语反常的恐吓, 他以为这样就能让她感到害怕而有所收敛。
可笑, 难道她是吓大的?
周旋直接往前倾压过去, 一手反撑着身后的桌面,最大限度地借助力量反制面前自以为用这种手段就能钳制她的男人,另一只手从他肩头按住后颈,嘴角弧度挑衅扬起,不顾一切地吻了上去。
“怕什么?你让我感到兴/奋。”
迎上唐遇礼极尽冷然的目光,周旋同样没有闭上眼睛,四目相对,以一种极度扭曲而紧密的距离,就这么一瞬不错地盯着他的眼睛。
近乎刻意的挑唆和玩弄,就像她说过的那样,丝毫不曾顾及他的脸色和情绪。
唐遇礼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冷静的眸光中闪烁着些许蠢蠢欲动的欲望。
他已经竭力压制着自己快要被她逼疯的情绪,可始作俑者依然不知悔改地挑衅他。
在他濒临断裂的理智线上疯狂进犯,试图将他逼迫成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如果这是她想要的后果,不管她是否承受得住,他都会满足她。
现在,唐遇礼冷冷垂下眼,抬手按住周旋的后脑,切断她最后一条肆无忌惮的后路。
然后松开齿关,在她柔软的唇上用力一咬。
与其说在接吻,这更像是一场赤身肉搏的斗争,用眼神去激化致死的矛盾,唇齿撕咬着彼此鲜血淋漓的伤口。
品尝到铁锈般深浓的腥气,他不冷不淡地观察周旋因为痛疼而微微瞪大的瞳孔,她甚至已经开始用力推搡着他的肩膀想从怀里挣脱出来。
他无视她的情绪和意愿,近乎情绪的撕扯和发泄,不管不顾地得寸进尺地,含-吮着从她伤口源源不断流出的鲜血没入喉舌。
本该像交锋一般有来有往地告诉她,她的反抗和挣扎,同样也令他感到兴奋。
他终于被她气地抛下了羞耻心,可以全身心地沉溺在这场令人魂牵梦萦的博弈中。
眼神也好、嘴唇也罢,他可以心无旁骛地用一切代表欲望的东西去靠近她,向她那样不知脸红、不分真心地表达。
他已然碰到了其中最微妙并且直击心灵的地方。
唐遇礼贴着她的唇,气息含混地说道:“感受到了吗?我比你更兴/奋。”
周旋不可置信地垂下眼帘,注意到压在一团混乱之下的紧绷,整个人都愣了片刻。
这份震惊一直持续到她被人拦腿抱起,压放在长方桌面的那一刻,蓦地攀升到顶峰。
“你是不是疯了?”周旋瞪大了眼睛,破口的下唇遍布潋滟水色,连骂人时都匀不平凌乱的气息在风中颤抖。
“你不是最想看到我发疯吗?”唐遇礼声音平静,眼神却填满了压抑的释放,“看到我生气、愤怒、情绪失控,沦为你言语挑唆下丧失理智的奴隶。这些是令你感到快意的事,一直以来你都是这么做的。”
封闭的室内传来一阵阵凉意,扫过周旋半裸的后背,立刻爬满令人瑟缩的寒冷。
一只手将她和冷硬的木质桌面隔开,用力拽紧她的手腕,将她整个人拖到边缘坐起,来不及回稳的重心支撑在悬空架起的双腿处,像是随时都会掉下去。
她下意识用手掌撑着桌面,才不至于一头磕在桌子上,悬起的心堪堪跌落疯狂跳动的频率。
下一秒,头顶传来比瓷玉石板的触感还要冰冷三分的声音。
“现在,该轮到我了。”
周旋从来没有见过唐遇礼这么疯的瞬间,他几乎用尽了毕生所学的歪门邪道唤起她久违的羞耻心。
“你知道这里是哪儿吗?别乱来。”她厉声斥责他此刻的行为。
她就算放地再开,也无法接受在寺庙、有佛像坐阵的地方做这种事。
丝丝缕缕的檀香味已经浸透在画室的每一个角落,这是旧殿翻新的住所,或许以前供奉过某位名号不详的佛}。
只要一闭上眼,周旋就能想象出那副荒谬绝伦的画面,它就在这里的某个地方平静地看着他们,慈善的眼神令她感到无比诡异。
本以为这样能让唐遇礼恢复神智,但周旋却听到他用无所谓的语气说道:“那又怎样?”
周旋还没来得及说话,她再次感觉到桌面冰冷刺骨的触感贴在了后背。
像是脱水一般跌宕在悠远的海面之上浮沉,她的密度时轻时重,在风暴中心跌跌撞撞。
整个过程,周旋听见自己的声音从一开始的中气十足,变成了断断续续的谩骂,以至于到最后,她感到嗓子又哑又干,几乎冒火到一发出声音便显得粗哑的程度。
萦绕在眼前的画面令人口干舌燥。
她渴地想使唤唐遇礼去端水,又被拽着手腕拉了起来,潮湿的吻里,她从他嘴里尝到另一种东西的味道。
周旋嫌弃地直皱眉,偏过头想躲开,却被抵着下巴将脸扳了回去。
“这是你自己的东西,不喜欢?”唐遇礼一手圈住她的腰,凑在周旋耳边意味不明地说。
她强扯着嗓子不忘在口头取胜,讥讽地挖苦道,“我可比不上你,有这种变/态的癖好还能沾沾自喜。”
“变态?”唐遇礼忽然轻笑了一声,慢慢压平中指抵住某个地方,他听到周旋瑟缩着压出一声隐忍的闷哼,手指紧紧嵌进他的后背,眼神却恶狠狠地瞪着他。
唐遇礼浑然不觉,一面看着她此刻的神态,一面慢条斯理地开口,“在这种变态癖好下照样爽成这样,你又是什么?”
“唐遇礼!”她一脸怒意地看着他。
要不是身体使不上劲,周旋非得一巴掌甩过去,让这个疯子好好清醒清醒。
“叫这么大声,你是生怕别人不知道你和我在里面做点什么。”他狭长眼眸微微眯起,看着她被怒气涨地通红的脸,一直延伸到脖子根,浮粉的色泽宛若一朵绽放在水底的花,勾地人心尖发痒。
他俯下身在她耳尖亲了两下,言语之间哪里还有半分之前的寡淡疏远。
周旋气急,下巴抵在他平实宽阔的肩头,狠狠一口咬了下去。
唐遇礼一动不动,余光扫过周旋头顶蓬糟的黑发,就着这个姿势将她按在怀里,一贯冷调的嗓音含混着一丝隐透着颤栗的沙哑,“你这样,只会让我/更兴/奋。”
说话间,周旋感受到更加难以承受的体验在身体弥漫开来,她的视野逐渐朦胧不清,只能勉强辨认出挂在墙上的几幅画是什么颜色。
但她同样没让唐遇礼好过,语言就是一根不分矛头的针,她善于利用这把趁手的武器去刺激、谩骂、指责甚至是恼羞成怒的羞辱他。
“你终于装不出那副高高在上令人恶心的嘴脸了,现在的你,跟我、跟那群道貌岸然的伪君子有什么区别?”
“身体上的愉悦和征服算得了什么,但凡换个人,他们都能带来你现在赋予我的一切感觉,你真觉得在这方面制服我,我就会乖乖听你的话了?”
“那你真是太可笑了,我今天可以跟你,明天、后天照样可以找别人,你真以为你是无可替代的?”
“闭嘴。”
男人阴沉的双眸死死盯着她,像是容忍到极点,他眼里遍布骇人的寒光,如同一把锋利的匕首,时刻对准她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