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次见了!”区歌上了公交车,隔着窗户对严亮摆手。
“哎……不是……”严亮的行动和声音都追不上公交车,只得作罢,但想着区歌方才如兔子一般机敏的模样,他又不由觉得好笑,嘴角止不住的在上扬,“穿那么高的高跟鞋,还能跑那么快!”
而其实,区歌上的公交车根本不是回家的那一路,她只是真的不知道再怎么跟严亮相对了,关于严亮的意图,她好像懂又好像不懂,但不管他找上她是为了叙旧又或是谈情,于区歌而言,都是负担。
叙旧,如何叙?她在他那儿的过去全是谎。谈情,更是罢了,人到中年,最无用的便是爱情了。另外,最叫区歌烦恼的还是,还是她在严亮那里已经欠下了人情。
在错的站点搭上错的车,区歌因此折腾了近两个小时才返回家中,虽然疲惫,但她还是不忘去检查区呈琛的作业。
说来也可笑,自从进入初中后,她便已不太能看得懂区呈琛作业本上的习题了,可只要看着作业本被工工整整的填满,她便觉得舒心,觉得区呈琛的未来一定是充满光明的,不会如她一般,空洞且乱七八糟。
这话她从未跟区呈琛说过,区呈琛有时看着区歌如此专注的模样,也很不能理解,甚至他脑袋里有时会涌现出颇为恶毒的念头,想母亲明明连基础的英语单词都记得费劲儿,为何还要这般装模作样,但这念头一般都是一闪而过,因为他知道,母亲的不易,以及她对自己的好。
不过今晚,当台灯下区歌看作业时那对眉又时而紧蹙时而舒展时,区呈琛又突然没忍住有了诸如此的念头,而这一次,这念头并没有一闪而过,反倒如南方漫长阴雨天盘踞在天空的云,迟迟不能散去,他开始忍不住地埋怨起母亲来,想她为什么一定要把如此沉重的负担压在自己也压在他的身上,明明他们可以相处的很轻松,就如同他和周海一样,他们对彼此都没有期待,他不会要求周海做一个称职的父亲,周海也不会让他做个好学生。
有时,冷漠一点的亲子关系才反而健康吧?区呈琛想着就要到来的期末考以及母亲的要求,心底突然很沉重。
桌旁,区歌看完了每一科的作业,只觉被治愈。
“好啦,你也早点洗漱睡吧,临近考试,休息好也很重要。”她说着,就要起身,却瞄见书桌最角落里摆放着个新的乐高。
“这是?”
“哦,徐宁让我帮她拼的。”
区呈琛撒了谎,不敢说这是周海买给他的,更不敢说他们近期见面频繁,区歌则并无怀疑,毕竟这事不少发生。
“真是的,每次拼不来还要买!”她忍不住抱怨,同时又嘱咐,“你偶尔也要说说徐宁,让她花钱不要再这么凶了,毕竟不比从前了。”
“哦。”区呈琛左耳朵进右耳多出,心底的反叛在进一步加剧,他忍不住厌恶的想,怎么?除了我,你还要管别人吗?
第62章 但反问,向来是最无用的反驳,堪比双重肯定的确认
赵东方传来的好消息叫赵西南也进入了‘备考模式’。
每天下班,他都一头扎进健身房锻炼,并尤其注重两条臂膀的塑形。
上班时,他则时不时地找机会去 WE 主动让相其言‘监工’。
相其言原本很高兴,毕竟赵西南落在设计稿上的每一笔都有可能助她‘飞黄腾达’,早日从成都调离。
可接连几天后,她看着每日西装革履端着馥芮白向她款款走来,并随后将咖啡礼貌地给她的赵西南,审美疲劳远超过了开心。
她忍不住想,这位兄台该不是撞邪了吧,不然为何变得如此之扭捏?
又或者,相其言回想着刚认识时也这么端着的赵西南,又觉得他大概是失忆了,忘记了他在她面前,早已没什么形象可言。
但偏偏当事人并不自知,反而沉浸在自我魅力的发散中。
“你的馥芮白。”赵西南轻车熟路的走进了相其言的办公室,并将咖啡轻放在她的桌上,说罢,他还不忘露出标准的八颗牙齿笑。
又来!相其言扶额,把咖啡往一旁推了推,说:“不好意思,最近我改喝美式了。”
“啊?”
“因为太腻了。”相其言一语双关的说,然后索性摊开来问:“赵西南,你最近是憋着什么坏吗?为什么天天对我无事献殷勤,不是买咖啡就是嘘寒问暖的。”
“你管这儿叫憋着坏?”赵西南万万没想到他的一番良苦用心被如此误会,一秒间就破功,不过又一秒后,有种不正确的理智又把他拉住了,他清了清嗓子,装作云淡风轻的模样说:“你想多了,我就是觉得最近大家工作都比较累,所以想尽量做的周全些。”
“鬼扯火。”相其言才不信,又说:“我把话说在前头啊,如果你还继续这样,雅安我就不去了,太别扭了。”
“你……”赵西南很想说你爱去不去,但摸摸发酸的臂膀,又实在没底气讲出,为了这次旅行,他已经付出太多了。
这女人怎么这么不开窍呢?赵西南懊恼。
这男人究竟在谋划些什么?相其言暗忖。
而在两人相对无言之时,林栗出现了,她敲了敲本就敞开的办公室门,提醒,“要开会了。”
*
“你是想追我们相副总监吧?”
会议结束,赵西南打消了约相其言一起午餐的计划,转而去找严亮,却在半途被林栗追了上,问。
林栗的声音并不算大,可因还在办公区,赵西南难免有种做贼心虚的敏感,他先环顾了下四周后,才说:“你在胡说些什么?”
但反问,向来是最无用的反驳,堪比双重肯定的确认。
林栗多机灵的一人,更是不信,哼了声,也不再赵西南面前装乖巧的同门师妹,直接道:“如果这样,我就不帮你了。”
说罢,她向前走。
“哎!不是!”赵西南被将了一军,馅儿露得没剩多少了,自知再装下去也没意思,立马拉住了林栗,问:“你准备怎么帮我?”
“帮你什么?”
“帮我追你们相副总监。”
赵西南掷地有声的说,变得坦诚,林栗也不喜欢绕弯,直接说:“帮谈不到,但是有些中肯的意见可以说给你听。”
赵西南本以为林栗会说出什么有建设性的三十六计,不想她只是让他放松弛些,不要总是一副紧绷着要去走秀的模样,“真的很别扭,特别是人家已经明显表现出,她不吃这一套了。”
“你偷听我们说话?你……”
赵西南感觉很没面子,林栗则霸气的打断他,“那不是重点。”
“好吧。”赵西南再次及时转弯,问:“那你觉得怎样才算是有魅力?”
“反正硬凹出来的不算,自然间流露的魅力才最动人,而且每个人审美都不一样的,反正我反而觉得学长你偶尔犯傻的时候更可爱些。”
“我有犯过傻吗?”
“嗯,你在相副总监面前的时候就很傻。”
林栗的话带着刀锋,让赵西南不再有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求索欲望。
“行吧!”他舔了下嘴唇,苦涩无比,敢情他这些天的卖力演出竟用傻就概括了。
林栗看着赵西南瞬时的萎靡,稍有于心不忍,说:“你加油啊!我觉得你放松弛点效果肯定比现在好!”顿了顿后,她心底又有些发酸,忍不住嘀咕,“相其言有什么好,你们都喜欢她。”
这后半句话如警铃作响,赵西南半耷拉着的眼皮瞬时紧绷,问:“还有谁喜欢你们相副总监?”
“你的好兄弟呗。”林栗说着白眼也翻到了天上,这段时间,严亮明显注重起自己的外貌来,不仅蓄起了头发,还做了医美项目,并且有事没事就爱往相其言那里跑。
“他做的那些,比你还无用些!”
林栗充满鄙视又充满不甘,吧啦吧啦吐槽了一堆,希望把这水彻底搅浑,这样她兴许能有机会突围。
“你说严亮啊?”赵西南立马放松了下来,“那不能够。”
“怎么不能够?”
“就……”
赵西南想说他那是‘另有所谋’,但曹操从来不经说,严亮本人突然出现在走廊那头,赵西南率先看到他以及他那张来不及被遮挡的脸,立马笑出了声。
严亮虽然很及时的向赵西南同步了他‘热玛吉英勇就义’的事迹,但过后又觉得实在丢脸,所以这些天但凡赵西南来,他都会借故躲开,没想到终究是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
“你怎么还没走?”严亮从兜里掏出了墨镜戴上,不很耐烦地走了过来。
赵西南仍是止不住的笑,严亮和林栗则是冷着脸不发一言地看着他,这样过了半分钟后,赵西南开始觉得无趣又毛骨悚然了,特别是他发现,比起严亮,林栗看向他的眼神,要更犀利些。
“你怎么也这样看着我?”赵西南忍不住问。
“那你笑那么开心做什么?半斤八两的,不如先管好自己。”林栗哼着,然后甩着头发走了。
赵西南:“你这下属不行啊!”
严亮:“她现在是相其言的下属。”
林栗走后,只剩下‘准失恋阵线联盟’,而赵西南看着被‘毁容’的严亮,又想着今个儿相其言和林栗的嫌弃,说不清他跟严亮到底谁更可笑一些。
“怎么你今天不找你那位心上人一起吃饭了?”严亮问,恰巧有同事经过,他则不自觉的把脸侧了侧。
“因为记挂你。”
“少来,被嫌弃了吧?”严亮仿佛就在现场般,“相其言是不是让你正常一点。”
“……”赵西南语塞。
严亮接着下定论,“说到底我才是真纯情,而你是没脑子。”
“那你懂什么叫殊途同归吗?”赵西南回,但想了下,又觉得这是在诅咒自己,于是又改口道:“那我比你还是要强一些,起码相其言不排斥和我有接触,不像你,花了钱上赶着还是被冷落。”
男人被刺痛后总会变得很幼稚,严亮把墨镜一摘,再次搬出赵西南的弱点,说:“罗芋回国了。”
赵西南对这个女人的记忆深刻不仅体现在回忆本身,还形成了一定程度肌肉记忆。
而严亮看着他明显一僵的脸,笑,“我给你说,你一天迈不过这个名字,就是永远失恋的命。”
赵西南以为,这个痛处在被戳的足够之多后已经麻木,但兴许是因为今天还被相其言否定了一番,总之他心情糟糕透了,严亮再说要一起吃饭,他也全当听不见,出了门便开车离开了。
*
这一周的工作日就要过去了,剩下来的两天,赵西南终于没再日日叨扰,而相其言则从自身看到了人性之幽暗,她竟然开始有些不适应,一是单纯为失去‘监工’的快乐而心痒,二则是开始以‘小人之心’想赵西南,想他是不是先刻意营造出了有他的热闹,而后又有心计的收回,好让她主动……
真可谓傻直男不可貌相啊,相其言想,同时心底竟对周末的雅安之行有了向往。
转眼到了周五,赵东方和徐宁早一些放学,所以先行去到大融等赵西南下班。
赵西南为今天,有意把紧要些的事务都安排在了上午集中处理,几乎是到点便带着两小只去接相其言,可相其言却没那么好运了,在临下班前被汪振学给绊了住。
最近这段时间,相其言都以天富的项目要忙精力实在有限为借口而拖着公司纪律改革的事,她心底明白,绝对不能做这个冤大头,但汪振学也很坚持,一定要她做挡箭牌。
而大概是因为上头给了压力,汪振学同时也发现了相其言和严亮的关系在走进,所以这一次不管相其言怎么找借口,汪振学通通都给驳回,并直接拿出他自己草拟的新规递给相其言,让她趁着周末好好熟悉下。
“周一的例会上,我会直接委任你为负责人,也会督促各个部门的负责人积极配合你的工作。”
相其言眼看着汪振学下了最终通缉,很想张口把严亮推出去,但想想最近他在区歌那里受的苦,又有些于心不忍。
“嗯,那个我先看看。”相其言接过了文件夹,心里盘算着或许还可以用规定要修改为由再拖上一拖。
办公桌那头,汪振学则似乎猜到了她的心思,说:“这份规定你一定好好看看,有意见周末下午之前同步给我,我给你说,这事不能再拖了,过两周,总部会来人视察,到时候看到我们这个风气,谁都别想好过。”
得,相其言想,要不还是拉严亮下水吧,那边汪振学又接上一句,“对了,上头来的人是方知遇,她很看重天富的项目,这段时间你辛苦下,争取有阶段性的成果示出,到时候也可以向上好好汇报汇报。”
汪振学是真的重视向上汇报这一块,话说到这儿便开始了止不住的长篇大论,他洋洋洒洒地说着,而相其言甚至连左耳朵都没听进去,她心里突然闹哄哄地,想的全是方知遇,还有韩广林,她想,这世间的道理真是讲不清,明明是没错的人却要在事情过去后负重前行,而始作俑者却指不定是怎样的逍遥呢?
这样精神内耗的一番后,相其言已没了过周末的心思,她颓丧地走出办公室,在路过茶水间时,竟完全没注意到坐在那里等候的赵西南、赵东方和徐宁。
徐宁非常不满被忽略,走上前,哼一声,相其言的脑袋却突然宕机,问:“你怎么来了?”
但好在她马上又看见了赵西南和赵东方,灵魂终于归位。
“哦哦哦,你们到多久了啊?再等我几分钟,我放个东西马上就来。”相其言装作轻快的模样说,快步朝她的办公室去。
她只在办公室逗留了不到两分钟,脑袋却百折迂回地,乱七八糟的东西没少想,而在她拎起包的那一瞬,她还是选择将汪振学要求她看的公司新规扔在了办公桌上。
人嘛,如果想苟,就一定有办法苟下去,相其言乐观又悲壮的想。
*
这样一番耽误后,刚刚好赶上了周五晚高峰里的峰值时刻。
徐宁玩心深切,非常不满,一路上都在数落相其言,并拿她跟赵西南做比较,说赵西南准备了如何丰富的吃食,又准备了如何专业的户外装备,相其言这才想起被她落在办公室的贵价甜品,头疼之余又有点肉疼。
她头倚着车窗,忍不住叫停徐宁,威胁,“你要还想出成都就消停点。”
徐宁的唠叨有一半是想助攻赵西南,以突出赵西南的周到,但在发现相其言今天的心情是真不太好后,也就不再吭气了。
赵西南在漫长的红灯交替时不时的拥堵间忍不住频频去看相其言,但奈何对方一直望向窗外,他看着她的后脑勺,猜不到她的表情,也不知该说些什么打破僵局。
最后还是赵东方从后排座位探出脑袋,拿了一袋鸭舌给相其言,很是乖巧的说:“姐姐,你饿了吧,先垫两口?”
赵西南心底立马传来被 K.O 的声音,想你饿了吗,多么完美的开场白,他竟然没有想到,再回头看看赵东方,他和徐宁都是一副表情——朽木不可雕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