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发绳!”团奴惊叫一声,化成鱼跳进水中,顺着水流飘下去,张口咬住了头绳。
化成人形回到岸上,头绳被她抓在手中。
“是你逼我的!今日我定要你死无葬身之地!”团奴眼中怒火弥漫,隐隐泛起猩红的赤色。
她手中的骨针消失了一根,与此同时,她的力量也在不断攀升。
江采霜顿时明白,团奴手中拿的乃是其他鱼妖的鱼骨,蕴含了大量妖力。
想来她就是靠吸收这几根鱼骨中的力量,才在短短两天内养好了伤,实力还更上一层楼。
“你不仅杀人,难道连同类也不放过?”江采霜躲着她的进攻,逼问道。
团奴手里只剩一根骨刺,进攻却比之前还要迅猛。
听了她的话,团奴却是狠狠咬牙,默不作声。
两人错身而过的瞬间,江采霜隐隐看见,团奴眼中的湿润。
对方到底是一个年幼的孩童,江采霜心生不忍,握住葫芦的手悄然松开,不打算再用丹火对付她。
“团奴,你残害新党,是不是受人挑唆?是谁让你这么干的?”
团奴红着眼,“关你什么事!”
“你师父同我说,你心性纯善,并非凶残嗜杀的妖怪。你这样做,不是寒了你师父的心吗?”
江采霜看得出来,团奴并非冥顽不灵,听到自己提起她师父,神态有了松动。
于是再接再厉继续劝道:“你师父教你读书,是为了让你明白事理,分辨善恶,不是为了让你参与朝堂争斗,滥杀无辜。”
“我没有滥杀无辜!我杀的都是该死之人!”
“他们不过是一群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为何该死?”
团奴满怀恨意地脱口而出:“就是他们差点逼死我师父,难道他们不该死吗?”
江采霜闻言,眼里快速划过一抹流光。
董月娘并未将自己的过往告知团奴,团奴是从何得知的?
团奴攻击未停,江采霜也只能一边分出心神应付,一边好言好语地劝说,“你师父的事与喻文卿无关,喻文卿坚持自己的立场,不愿向旧党妥协,他并没有错,支持新党的学子也没有错。”
“我不管,就是他们害得我师父投江!”
“你既然认得字,应该也知道,你师父经常研读王公与喻文卿的文篇,她并不怨恨新党,反而对他们的主张颇为认同。”江采霜不小心躲闪不及,耳下又被划出一道血珠,“不然你师父也不会开办女子学堂,不是吗?”
“休要与我浪费口舌,你到底把我师父关哪儿了?”
江采霜不愿伤她,处处掣肘,衣衫都被划破了好几道,“你师父没事,只要你肯回头,她便会出来见你。”
“你们是不是对我师父做了什么?”
“你放心,你师父好好的。”
“我才不会上当!你们这群道貌岸然的修道之辈,嘴里从来没有一句真话。”团奴眼底恨意凝聚,握住最后一根鱼骨,疯狂地吸收着上面的妖力。
鱼骨越来越小,原本臂长的鱼骨很快便只剩巴掌大小。
接下来不用几息,鱼骨便会被全部吸收。
团奴深深看了眼手中鱼骨,泛红的眼中满是不舍,雨水落在她脸上,混着泪水一起落下。
“团奴!快住手!”董月娘的声音穿过雨幕,插了进来。
团奴吸收妖力的动作停下,怔愣了一瞬,看向前方,“师父!”
小虎子撑着伞,董月娘跌跌撞撞地跑向团奴,将她拥入怀中。
“团奴,不要再造杀孽了,罢手吧。”
团奴紧张地问道:“师父,你没事吧?”
“我没事,白露道长并未伤害我。”
团奴听她如此熟稔地提起修道之人,暗自握了握拳,“师父,修道之人不可信,我这就带你走。”
董月娘握住她的手,“团奴,你不该残害无辜。”
“可他们半点不无辜,他们差点逼死了你!”团奴急声道。
“这是谁跟你说的?”董月娘柳眉蹙起,“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我……”
团奴焦急地想带她离开这里,“师父,我先带你走,我们回去再细说。”
董月娘脚下不动,不肯跟她离开。
“我不能跟你走。”
“为什么?”团奴终于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不对,难以置信地望着她,“师父,你怎么了?”
董月娘深吸口气,终于下定决心,“白露道长说,你害了六条性命,是真的吗?”
团奴死死地盯着她,下唇都被咬得发白。
“你还记得你之前是怎么答应师父的吗?你说你会心怀慈悲,积德行善,决不会害人性命。可如今,却一连戕害六人。被你杀害的人,他们也有自己的父母师友,得知他们的死讯,心中又该如何悲恸?”
“师父知道你生性纯善,只是一念之差,才铸成大错。事到如今,过错已无法挽回,只求你悬崖勒马,莫要一错再错了。”
董月娘忍着心中悲痛,苦口婆心地劝解。
团奴却钻了牛角尖,半句都听不进去。
她不想再听董月娘说什么,满脑子只剩一个偏激的想法——师父不要她了。
师父和外人联合起来对付她。
为什么?为什么师父要听一个修道之人的话?
师父难道忘了,她的爹娘是怎么被修道之人欺骗杀害的吗?
“白露道长已经答应了我,不会伤你性命。只是……你这一身吃人得来的修为,却是不能留了。”
团奴脸上泪珠滚滚而落,声音带着哭腔,“你和旁人联手布下陷阱,就是为了引我过来?”
董月娘心痛如绞,仍在劝她迷途知返,“团奴,不要再执迷不悟。若是你爹娘还在世,定然也不愿看到你这般——”
“不要提我爹娘!”团奴像是被触及内心最脆弱的地方,忽而怒意勃然,一把挥开她的手。
董月娘被挥到一边,若不是被江采霜及时扶住,差点跌倒在雨地里。
董月娘只觉得眼前的少女变得陌生至极,明明当初那么温良纯善,怎会变得像如今这般乖张顽劣?
“团奴……”
“我爹娘才不会和外人勾结在一起,设局来害我。我没想到你居然和修道之人是一伙的。”团奴满脸泪水地站在雨中,满眼失望地望着她,“从今日起,我与你恩断义绝,你再也不是我师父!”
溪水中溅起一道水花,红衣女童的身影消失在原地。
大雨滂沱,团奴可以自由藏身,再难追踪她的踪迹。
江采霜扶着董月娘回到廊下躲雨,董月娘失了魂魄一般,不停唤着团奴的名字,“团奴,团奴……”
小虎子很有眼色地道:“我先带她下去休息。”
“好。”
江采霜经了一番打斗,身心俱疲,坐在廊下美人靠上休息,脑海中思索着到底是谁挑拨团奴杀人。
此人既知道团奴的存在,也知道董月娘对于团奴而言是很重要的人。
并且……此人对新党颇为仇视,不然也不会挑唆团奴只针对新党学子。
还不等她想明白这个问题,便有下人传信,说燕安谨回府。
江采霜一个鲤鱼打挺,猛地站了起来。
完了,她好像把书房弄塌了。
第41章 第 41 章
◎这是道长给在下的赏银?(待续)◎
江采霜当即迎了出去, 还未走到门口,迎面遇上燕安谨一行人。
几日不见,燕安谨风采依旧, 撑伞自雨中徐徐走来时, 周身笼着潮湿的雨雾, 身姿俊逸潇洒,绯红袍角翩然如飞,丝毫不见奔波疲态。
江采霜想到自己满身脏污, 揪着破破烂烂的衣角, 停住脚步。
燕安谨原本正和下属说着话,看见她也住了脚。端详她片刻, 男人长眸微眯, 一步步朝她走去。
江采霜本就心虚,转身拔腿便跑。
“站住。”燕安谨淡淡出声,江采霜像被抓住后衣领似的, 双脚钉在原地。
她听到身后燕安谨吩咐其他人散去, 只他一人向她走来。
他的脚步停在身后半步, 将她罩进伞下, 语气淡然听不出喜怒,“受伤了?”
江采霜转回身,点点头, 咕哝着说道:“就……受了点小伤。”
燕安谨的视线颇具压迫感, 江采霜想起书房的一片狼藉, 怕他生气,跟小鹌鹑似的站在他面前, 大气都不敢出。
燕安谨眼底眸光流转, 无奈长叹了声, 一言不发地拎着她回屋,撕开肩头的衣裳,给她上药。
江采霜受伤的时候没有及时处理,血痂和衣裳粘在一起,撕开的时候忍不住皱眉哼唧。
“疼?”燕安谨低声问。
江采霜苦着脸点头。
燕安谨乌睫半垂,修长的玉指沾了药膏,轻轻在她手臂间揉开,“忍着点儿。”说话时一如既往的散漫语气,让江采霜心里更加没底。
江采霜小心地觑他一眼,鼓起勇气小声报告:“我把书房弄乱了。”
燕安谨长睫未抬,慢声道:“让人收拾了就是。”
“可能、可能不太好收拾。”
事情刚刚发生,还没来得及传信给燕安谨,所以他现在还不知道。
“无妨。”
燕安谨恍若未闻,动作轻柔地帮她清理伤口,上药,再包扎起来。
他认真地包扎伤口,江采霜也老老实实地坐着。
两个人都没开口,房中一时静寂下来。
江采霜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隐约觉得他似乎心情不好,连带周身气压都阴沉沉的。
于是她咽了口水,试探着开口:“你遇到麻烦了?”
燕安谨挑眉,“没有。为什么这么说?”
“你刚才一直不说话。”
平时这人的话不算少,怎么这次帮她涂个药,一直沉默不开口?
看神色,江采霜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毕竟燕安谨一向是笑面狐狸的模样,真正的情绪不会写在脸上。
而且——
“你都不笑了。”江采霜皱眉。
燕安谨动作一顿,掀起眼,语调懒散道:“有这么明显?”
江采霜忙不迭点头,动作幅度太大,又不小心扯到伤口,疼得呲牙咧嘴。
燕安谨眼疾手快地按住她的肩膀,桃花眼中盛满了无奈,“几日不见,道长怎么把自己搞得如此狼狈?”
江采霜微窘,转而好奇地问道:“你这次去办什么案子了?怎么今天才回来?”
“待会儿再说。”燕安谨抬了抬下巴,示意她去偏间浴房,“水烧好了,先去沐浴更衣,别着凉了。”
“噢。”江采霜弄坏了书房,底气不足,他说什么就听什么。
她跟团奴打斗完,一直都没顾得上沐浴更衣,衣服黏腻地贴在身上,的确不舒服。
靠在浴桶边,温热的水流很好地缓解了身上的疲惫,再换上干爽的新衣,舒服得忍不住发出一声喟叹。
江采霜洗完澡,乌发微潮,脸颊被热得红扑扑的,宛如挂了两团红霞。
等她从浴房出来,燕安谨正站在廊下,听属下汇报着什么。
江采霜担心那人是在告状,着急忙慌地往门外跑,还没走出门,就被燕安谨堵了回来。
幸好她收脚及时,不然就撞上他胸口了。
“道长这么着急,是要去哪儿?”头顶响起低磁慵懒的嗓音。
“我……”还不等江采霜想出理由,思绪就被燕安谨的动作给打断。
他居然反手关上了门。
光线瞬间暗下来,江采霜的心也随之颤了一下。莹润的杏眸快速眨了眨,小心翼翼地问道:“你都知道了?”
“嗯。”
“你都知道了什么?”
燕安谨饶有兴致地垂眼看她,薄唇微勾,故意道:“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都知道了。”
江采霜心凉了半截。
果然有人告状。
本来想亲自跟他说,再多周旋周旋,好把这件事的影响降到最小,结果她被支开洗澡去了。
江采霜不禁有些气馁,大脑飞快转动,半天才挤出一句补救的话:“我、我回侯府借钱赔你?”
燕安谨:“嗯?”
“我没那么多银子,”江采霜羞愧极了,脸颊红得像熟透了的柿子,“我回去跟我大哥和采青姐姐借一点钱,赔给你。”
“赔给我做什么?”燕安谨好整以暇。
江采霜故作镇定,“我、我不是把你的书房弄坏了嘛。”
良久,面前的人始终没动静。
江采霜做足了心理准备,终于敢抬起头,却撞进他深邃含情的桃花眼,眸底笑意点点,盛满了她的倒影。
她茫然地眨眨眼,满头雾水。
这人怎么还笑得出来?
在她怔愣间,已经被人牵着手腕引到了桌前。
燕安谨倒了杯热茶,推到她面前,嗓音低沉温柔,让人不自觉卸下防备,“今日与鱼妖斗法了?”
江采霜小鸡啄米似的点头,“嗯。”
“怎么不让人帮忙?”
王府这么多人,又不是吃干饭的。
江采霜轻啜了口热茶,老实巴交地答:“团奴不是我的对手,我想既然我自己就能打过,便没让其他人插手。正好我也能得到历练。”
燕安谨视线落在她身上,欲言又止,难得不知从何开口。
沉吟许久,他叹息一声,语气无奈地叮嘱:“以后,再捉妖的时候,小心些。”
江采霜还等着后话,可他说完这句便止住话头。她忍不住问:“没了?”
“没了。”
“我弄坏你的书房,不用赔吗?”
“那不是我的书房,”在江采霜疑惑不解的眼神中,燕安谨认真纠正道,“那是我们的书房。弄坏了再重新布置就是。”
“……哦。”江采霜捧着杯子又喝了口茶,觉得这茶的温度,似乎比方才烫了一点。
喝得人热乎乎的。
天色已晚,燕安谨起身,用火折子点亮烛台。
寝间一下子亮堂起来。
燃烛的时候,燕安谨主动提及自己这几日的去向,“前几日,悬镜司查到一桩贩卖私盐的买卖,顺藤摸瓜找到了城外藏盐之所,我便带人去查。”
“贩卖私盐?”江采霜讶异地瞪大眼睛。
“正是,”燕安谨盖上火折子,搁到桌边,转回身看她,“道长可还记得,俞家绸缎铺的伙计刘全?”
“记得。”江采霜点头。
当时那刘全跟着俞金亮去了望天楼,还协助俞金亮将崔兴打晕绑了起来。
因为刘全只是服从主人命令,不算主谋,而且崔兴的伤并不严重,所以就没有追究他的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