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把火燃尽,仍有余温,她沁着汗,瞧见窗外的月色,喘着气骂:“我让你用美人计,没让你用连环计,更没让你火烧连营。”
池遂宁伸手去够她的耳垂,不轻不重地捏了一下:“你走了一年了,姚牧羊。”
声音里带着恨,似乎在说刚才那点远远不够。
她怕他故态复萌,吓得翻了个身,捞过床单盖住自己:“这一年咱们哪次分开超过了十天?”
池遂宁隔着床单拥住她:“每次见面都不足一天,我都没时间和你好好说话。我甚至觉得,你就是为了不跟我说话,才离开的。”
姚牧羊偏过头,在他手臂上咬了一口。
“难道不是因为你每次都忙着干别的,我才没机会说话?”
明明没说什么话,每次分开,她嗓子都要哑半天。
可他的猜测不无道理。
他在身边时,她总是忍不住想要快乐,想要向他描绘自己看见的每一滴水的形状,可这样的念头,这样轻易地原谅自己,是对小贝壳的背叛。
池遂宁把她拥得更紧:“因为你不敢听我说话,所以我用另一种方式告诉你,我想要陪你一起。”
她感觉到自己仍旧发烫的脸颊上,划过一道更为灼热的水痕,扁了声音:“我怎么就不敢听你说话?”
池遂宁低笑:“因为你知道,我说的是对的。可你不敢听正确答案,你觉得那是作弊。”
他靠得极近,声音又沉又缓,惹得她心跳又急又快。刚才用来自卫的床单成了禁锢,让她想逃也逃不了。
“池遂宁,我怀疑你在PUA我。”
“看不出来吗?我在追你。”
月色照在他的手臂上,冷白的肌肤下隐隐现出青筋,宣誓着不可撼动的力量。
“我想去趟慈城。”
“好。”
上次去慈城,坐的也是这架飞机。
一回生二回熟,姚牧羊终于有了点总裁夫人的派头,淡定地上飞机就拉下眼罩睡觉,没有垂涎空乘的美貌,也没有对着舷窗自拍。
风驰工厂离机场不远,飞机还没降落,她就瞧见了巨大的风驰logo。厂房排列壮观齐整,极具科技感,和她印象里的工厂截然不同。门前运输车辆川流不息,俨然是新的物流枢纽,自然也是慈城新的经济引擎。
她指着房顶上的风驰logo,问池遂宁:“你老实说,当初为什么选在慈城建厂?”
当初问他,他拿着可研报告里的人工成本、港口吨位说事,她一百个不相信,如今终于敢问出口:“是不是为了追我?”
池遂宁大言不惭:“当然。我怕你万一是个俗人,喜欢衣锦还乡,喜欢做厂长夫人。”
“厂长夫人听着挺威风的,但我不喜欢衣锦还乡,也不喜欢慈城。”
这里人的闲言碎语,比海风还咸湿,她曾被遗落在这个城里十几年,听千人讲千遍她家的传说典故。听得多了,她甚至觉得这和她毫无关系,只是一段志怪传奇,没有才子佳人,只有妖魔鬼怪。
飞机降落,闻风而来的新任市长亲自迎接,态度恭谨,和初五迎财神没什么区别。
“早就听说池夫人是慈城本地人,真是太荣幸了!邻里街坊对您没有不夸赞的,说您自小就又聪明又孝顺,我是从外地调来的,以后还仰仗您大力支持。听说您荣归故里,我们做了一点小小的安排,如有不周还请见谅。”
姚牧羊回望池遂宁,一脸不可思议。
他神色淡淡:“您客气了,这趟是私人行程。”
“明白明白,您放心,绝不会有人打扰二位。就是关于风驰项目二期的事,……”
“下次再谈。”
池遂宁携了太太的手,径直离去。
姚牧羊在车上反省自己的局限:“我错了,没有人不喜欢衣锦还乡。”
“不喜欢也没关系,把它变成你喜欢的样子就好了。”
她把手从天窗伸出去,海盐味的风从指缝穿过,带着水汽,和京城的大陆季风全然不同。
“去看海吗?”
“出发。”
慈城的沙滩粗粝,姚牧羊脱了鞋,踮着脚踩进水里,沁凉的海水浸上来,才不觉得这么硌人。
“水凉不凉?”
“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你来试试。”
池遂宁从善如流地站到她旁边,然后一把把她抱起来:“凉。”
海浪一层层漫上来,在她裙摆的边缘试探,又在触及的一刻停下。
“上回在这儿,你也是这个姿势把我抱走,还以为我要跳海自杀。”她想到往事,乐不可支,笑个不停:“其实我水性很好,寻死也不会选海里。”
池遂宁恼她说话没有轻重,作势要把她往海里扔:“还敢不敢乱说话?”
姚牧羊吓得扒住他的肩:“哎,我的裙子要湿了!”
见她毫无悔意,池遂宁又朝深水区走了一步:“裙子湿了就脱了,你是不是想再湿两件?”
话虽这样说,却伸手捞起她飘飘荡荡的裙摆,塞进她怀里放好。
姚牧羊带了笑,勾过他的脖子,在脸上亲了一下。
“我刚和老公团聚,市长都对我吹捧奉承,而且马上要升职加薪,我干嘛想不开?”
池遂宁脸还绷着,眼睛里的笑意却掩不住,低下头,附耳过来:“再叫一声听听。”
这个称呼,只有在极深的夜里,她求饶的时候才会叫,可怜兮兮的,分不清是求他停还是求他继续。
她对着他的耳朵吹气:“你不要得寸进尺。”
池遂宁哑了声:“你这是引火自焚。”
姚牧羊知道他不是在吓唬人,赶紧肃穆仪容,拍拍他的肩:“我错了我错了,放我下来,我还有正事儿。”
池遂宁唇边压着笑,单手脱了外套扔在地上,然后把她放在上面。
脚下是厚实的Gabardine面料,她有些痛心:“这件衣服可贵呢。”
“不及池太太金贵。”
金贵的池太太打开自己的小包包,拿出一个小木盒。
“池遂宁,你知道我是什么时候爱上你的吗?”
池遂宁一愣,海面细碎的阳光反射进他的眼中,闪着微光。
“我不知道。”
爱这个字,她从未说过,甚至不愿听他提起。
她不说,他自然不知道,但他知道,终有一日。
姚牧羊深深呼吸,像是鼓足了极大的勇气:“就是我们上次来这里的那天。那天你穿着睡衣在马路边跟我为同一件事发笑,我有一个幻觉,好像我们也没有那么远。”
池遂宁捧住她的脸,用拇指揩去她不知说到哪一句时流下的泪:“那不是幻觉。”
她吸了下鼻涕:“你别打断我,这段我背了好长时间呢,一会儿忘词了。”
然后举起手里的小木盒:“也是那天,我从沙滩上捡到这个小贝壳,从此我的期待有了形状和名字,可我没能保护好她。你从没有怪过我,可是我知道,那就是我的错,除了离开,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原谅自己,该怎么面对你。”
她的声音断断续续,难以连成句。
池遂宁把她揽进怀里,声音亦带了哽咽:“小贝壳离开不是你的错,我等你也不是你的错,你已经做得很好了。错的是我,如果我能早一点来找你,你就不会受这么多辛苦。”
姚牧羊在这个怀抱里,把一年来的纠结忐忑放肆哭尽。
然后蹲下来,打开盒子,拿出那枚闪着珍珠光泽的小贝壳,埋进沙滩里。
“池遂宁,我霸占小贝壳太久了,我该放她走了,让她重新选一个她喜欢的妈妈。”
粗糙的砂砾从指缝穿过,她珍而重之地在它身上洒下最干净的沙,手掌久久不肯离开,最后一次和它告别。
池遂宁覆上她的手,攥紧:“牧羊,我有预感,她还会选你。”
作者有话说:
情人节怎么能不更新呢?情人节快乐!
P.S.真的有人觉得女主的名字不好听吗?我是真的很喜欢这个名字,自由广袤,亲近自然,第一次听到的时候惊艳很久,忍不住要拿来给我的女主用。
第63章 番外三
姚牧羊回到京城整整一周,才感觉到自己回来了。
也许是因为港城没有时差,也许是国际化大都市的工作节奏差不太多,又也许是因为池遂宁去得太勤,让她离开和归来都没有实感。
她新换了毛茸茸的发型,一边吹头发一边抱怨:“我就说应该去纽约的,这个Global计划一点也不global。”
池遂宁接过她手里的吹风机:“你去纽约也一样,风驰的纽约代表处还没撤。”
她巨大的叹气声被更大的风声掩盖:“池总地盘真大,难道天下就没有我的容身之处了吗?”
Tony池气定神闲加大了风量:“你哪里都可以容身,但想甩掉我,不太容易。”
姚牧羊抢过吹风机:“我的小卷卷都被你吹散了!”
上午时分, Oliver在茶水间堵她,一脸哀怨:“帮个忙,晚上约黄小姐出来一下。”
这出意难忘演了一年多还没演完,她一开始还从中调和,后来发现全是自讨没趣,于是兴致缺缺:“这回是求婚还是分手?你俩自己看着办吧,又不给我片酬,别给我加戏了。”
Oliver神情决绝:“这是最后一集,我发誓。”
“你发誓和骗人有区别吗?”
“你又不是我池塘里的鱼,当然有区别。”
姚牧羊睨他一眼:“你池塘里还有鱼?”
Oliver赶紧保证:“早就都放生了,清理干净准备养鲨鱼的。”
“这次真的杀青?”
“不杀青我杀了自己给你助兴。”
谁知黄微粒十分警惕,一眼看出姚牧羊是被上司威逼利诱出卖闺蜜。姚牧羊为了早点摆脱这对怨偶,只得搬出池遂宁,说池总要给她介绍大生意。
黄微粒热衷赚钱,来了个大早,拉着姚牧羊聊天。
“你怎么恋爱谈得这么不合常理?一夜激情开局,异地恋助兴,真是艺高人胆大。”
“我这是瞎猫碰上死耗子,全凭运气。不像你和Oliver,渣男海女,全是技巧。”
席还没开,黄微粒就自己先开了酒:“别提那个单词,我现在因为他,橄榄和肝脏都不吃了,根本去不了西餐厅。”
姚牧羊和她碰杯:“当断不断,不像你啊。”
“你知不知道天底下什么事最诱人,又最可怕?”
姚牧羊想了想,一本正经回答:“一个长得特别好看还总是说爱你的男人?”
黄微粒撇嘴:“此处禁止秀恩爱。是浪子回头,让人觉得你是世上最特别的人,可你心里明白,这事儿不可能。”
姚牧羊又仔细想了一想:“道理我都懂,不过这个浪子,说的是你还是Oliver?”
“我说了别再说那个单词!”
姚牧羊乖巧闭嘴,指了指门口。
两个身高腿长的男人一前一后进来,一位衣冠楚楚,另一位举重若轻,却更让人移不开眼,无论看多少次,还是觉得惊艳。漫不经心的目光飘过来,落在她身上,带了一点隐秘的笑意,让人心里一紧。
她忍不住为池遂宁抱屈,事务所里关于他的传说很多,竟然没有一个是关于他勾人摄魄的眉眼,反而称Oliver为公司门面。
池遂宁在她身边坐下,自然地把手搭在她椅背上,低头问:“谁惹你了?”
姚牧羊一脸不忿:“为什么我认识你以前,从来没人告诉我你长得比Oliver好看这么多?”
池遂宁唇边带笑:“可能,是为了给你个惊喜。”
趁他俩说悄悄话的工夫,Oliver和黄微粒已经吵了一架,这会儿齐齐转过头来。
黄微粒:“看不见这有人在吵架吗?”
Oliver:“说人坏话可以不要这么大声吗?”
姚牧羊为了息事宁人,敷衍着劝架:“吃饱了再吵,有利于发挥水平。”
黄微粒把包往背上一甩:“饭我不吃了,你们自便。”
Oliver拉开椅子坐下,翘起腿架在另一张椅子上,挡住她的去路,开始耍赖:“你坐下,我就三句话。”
黄微粒拿尖细的鞋跟踹了他一脚:“每句不能超过五十字!”
Oliver怕她反悔,腿根本不敢放下来,以别扭的姿势从怀里掏出一个戒指盒:“第一,我把房子卖了,换了这个,一分没剩。”
黄微粒倒吸一口气:“房子卖了,你疯了?!”
她颤颤巍巍打开那个知更鸟蛋蓝色的小盒子,瞧见里面指甲盖大的大钻石,差点背过气去:“你是不是有病?”
Oliver见她恼了,反而气定神闲,又从兜里掏出一个信封:“这是辞职信,你不答应我,我明天就提交HR。”
黄微粒寻摸出味来了:“严轶,你威胁我?”
Oliver双手一摊:“我过去攒的全部家当和未来的全部事业,再加上一个你,全都在这儿。我现在没退路了,要么吃你的软饭,要么回老家种地,你看着办吧。”
“你TM这是要赖上我啊,无耻!”
Oliver全盘接受:“我媳妇儿都没了,还要脸做什么?”
姚牧羊边看戏边点评,跟池遂宁耳语:“这招置之死地而后生真狠啊,那钻戒比我的都大。”
“明天有空吗?去拍卖会看看。”
这厢黄微粒给自己倒了一满杯红酒,仰头喝尽:“人性是改不了的,渣男没了钱也是穷渣男。”
Oliver又给她满上一杯,循循善诱:“我本来想把我的脸也划了,又怕你舍不得我的美貌。咱俩半斤八两,凑合过吧,别祸害其他人了。”
黄微粒喝得太猛,有点上头:“在房子面前,美貌算个屁?那可是东三环的两室一厅!你卖了跟我去住大红门?你愿意我还不愿意呢!”
Oliver搂过她脖子,低声劝慰:“没事宝贝儿,我卖给池遂宁了,售后回租,不影响生活质量。”
黄微粒一把甩开他的手,哭了起来:“老子学的也是会计,售后回租可TM不是这么记账的!”
然后转身拉住姚牧羊的手:“这段饭你把我骗来的,到时候随礼把我的两室一厅还给我啊,我以后还得给孩子上户口呢。”
姚牧羊坐着吃瓜巨额份子钱从天而降,不禁大呼上当:“我骗你?我看是你俩商量好了合伙诈骗!”
黄微粒叹口气:“我也觉得不合适,要不还是算了吧。”
姚牧羊拉住她:“别,我就当花钱消灾了,你俩赶紧锁死,别再深夜找我哭诉了。”
Oliver这才心满意足地放下腿,单膝跪地,给黄微粒戴上戒指,钻石比餐厅穹顶上的吊灯还璀璨。
黄微粒爱不释手,嘴上却埋怨:“不要买大品牌嘛,我有渠道,这个价钱能买到再大一克拉的。”
姚牧羊把菜单摊开在她面前:“两室一厅还嫌不够大?这顿你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