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小芒看了一眼正看她什么反应的裴娜,身子一挺振作起来,夹了一块肉塞进嘴里:“孙猛喜欢上别人了。”
尤海生脸色骤变,一拍桌子:“臭小子。”
尤小芒三人被惊的一愣怔。
尤海生:“分的好,闺女,爸爸支持你,没眼色的玩意儿,我这么好的闺女,都不懂得珍惜。这才几天就耍上了花花肠子。来,安安,给海叔也倒上。”
“得嘞。”
尤小芒和裴娜相视乐了。
万安安倒好酒:“来,小芒,说个分手感言。”
尤小芒净顾着吃:“又不是中彩票了,我感言个毛啊。”
尤海生:“闺女,这不比中彩票差。中彩票,只需要运气,可你这,需要的是脑子和能拿得起放得下的决断。就咱们这片儿,那有多少女孩儿被那些油嘴滑舌的男人骗的团团转,然后稀里糊涂的结了婚,生了孩子,两口子成天鸡飞狗跳的不消停。吵完打完,男的出去该干嘛照样还干嘛,那女的呢,还能有一天舒心的日子过吗?闺女,一个女孩子能时刻明白,要嫁就要嫁一个真心把自己当心头肉的男人。爸爸觉得,这份清醒比中彩票可强多了。”
万安安按奈不住的鼓起了掌:“听见了吗?海叔说的是真理呀。”
裴娜充满钦佩道:“海叔,您说的太好了。”
尤小芒用顽皮的玩笑掩饰着自己的感动:“那要是没人把我当心头肉,我一辈子都嫁不出去怎么办啊?”
“那爸爸就养你一辈子,爸爸可不能把你交给一个对你不是一心一意的男人手上。”
万安安:“不可能不可能,咱这要模样有模样,要身材有身材,关键是有一股子为爱痴狂的劲头,这要是能落了单,那就没天理了。来来来,为了小芒甩渣成功,能重新找到自己的真命天子,干杯。”
尤海生举起酒杯,充满温情道:“闺女,娜娜,不着急,你们都是这么优秀的好孩子,只要不凑合,不灰心,就一定都会像安安一样能找到自己的幸福。”
裴娜:“谢谢海叔。”
尤小芒:“谢谢爸爸。”
四人乐呵呵的齐举酒杯碰在了一起。
今年 69 岁的尤海生,之所以能有如此开明的思想,是他本身就曾是真爱的捍卫者。
曾经 25 岁的尤海生本可以留在部队大有作为,但因为从小青梅竹马的女孩儿突然患病,他就选择了转业回到老家照顾女孩儿。和女孩儿结婚的五年里,为妻子的身体考虑,他选择不要孩子。可第六年时,妻子还是因病去世了。他做了今生不再婚的打算,就一直留在岳父岳母身边,替妻子照顾他们。
现在这片棚户区在当年是蔬菜种植基地,岳父是当时拥有将近两百亩菜地的大菜农。可是女儿一走,老两口深受刺激,就无心种菜了。尤海生知道这样下去思念成疾,人是会垮掉的。于是他二话不说辞了当时在交通局的工作,专门回来和岳父岳母一起种菜。
岳父岳母待他如亲生儿子一般。在他 38 岁那年,岳父做主找媒人给他说了一门亲。当时岳父已经将自己居住的这处六百多平的院子以立遗嘱的方式留给了尤海生,但为了给他娶媳妇,岳父又专门单独给他盖了一处两百多平的新院子。随着后来的不断翻建就变成了现在的四百多平。
尤海生 39 岁再婚,40 岁有了女儿尤小芒。中年得女,他将女儿视若掌上明珠,时时刻刻抱在怀里,不肯松手。因为新婚妻子让自己做了父亲,他同样把妻子也捧在手心里,善良贤惠的妻子自然也知冷知热的心疼着丈夫。可谁能想到,这样的幸福生活竟然在三年后被一场突如其来的洪水给终结了。
尤海生再次失去了挚爱的爱人。
此后数年,无论是谁再给他介绍对象,他都一口回绝。他只想好好疼爱女儿,好好将她养大成人。
29 年里,纵然他既当爹又当娘,用尽全部爱来爱女儿,但在他心里,他始终觉得有愧于女儿,觉得母爱的缺失,在女儿的内心深处一定是一种无法言说的痛。所以他一直在等待,等待着有一个男人,能像自己一样用一生一世去疼爱,去呵护女儿。
2
尤小芒昨晚住在家里。
今天早上,她吃了父亲亲手给包的虾仁馄饨,又带了父亲给做好的中午饭,才在买家的催促下匆匆赶回了自己 的公寓。
出了电梯,她只顾低头在手机上回复买家信息,结果走到门口,脚下突然被拌了一下,整个人往前一扑差点摔倒。
这时,被尤小芒踢到的歪坐在家门口酣睡的孙猛被踢醒了,他睡眼朦胧立即站了起来,声音里满是讨好和关心:“昨晚你回家了?”
尤小芒面带愠色无视孙猛,从包里找出钥匙开门。
“尤宝儿,你对我有误会。”
尤小芒充耳不闻,开门进屋要关门。
孙猛随即强行推门而入。
尤小芒生气道:“你干嘛?”
“尤宝儿——”
尤小芒特反感的将房门完全拉开:“我跟你已经分手了,你马上出去。”
孙猛忙把门关上,满腔被冤枉的委屈:“两个人的事儿,不能总是你一个人说了算吧!”
尤小芒冷笑一声:“这种烂事儿我还得跟你商量吗?”
孙猛一转脸言之凿凿的说:“我不知道你是怎么知道柳艳辉这个人的,也不知道你听说了什么,但她只是我之前争取过好多次的一个客户。我也在每次活动上送了她不少礼物,为的就是她能给我签单,结果她每次都是光收礼物不签单。所以我早就把她从我的客户群里清出去了。你因为这样一个人,跟我分手,你说,你让我怎么接受?”
尤小芒被孙猛这幅一本正经把她当傻子的嘴脸气到了无语。
“还有,前天晚上我在公司配合完调查就回家调合同了,你要不信,我现在就给公司主管和小区保安打电话让他们跟你说。”他说着拿出手机就要打电话。
“孙猛,前天晚上你到底在哪儿,跟谁在一起,对我来说,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我知道了我该知道的真相。因此我不喜欢你了,我不想跟你在一起了。就这么简单,你听明白了吗?”尤小芒的态度理智坚决。
“你知道了什么真相?”
“知道了柳艳辉怀了你的孩子,你又让她把孩子做掉的真相。”
孙猛内心惊诧不已,脸上却是被冤枉的愤怒神情,追问道:“谁跟你说的?”
尤小芒再也无法克制愤怒,大喊道:“柳艳辉自己亲口说的。”
“柳艳辉去找你亲口说的?”孙猛在确认什么似的。
尤小芒定定的看着孙猛:“这些都是假的,是吧?”
“当然了,我,我——”
尤小芒立马抬起一只手制止了孙猛:“够了,孙猛。真假,已经跟我没有任何关系了,这不是我要的爱情,我们已经结束了。我有工作要忙,你走吧。”
“尤宝儿,我我我我发誓,我心里只有你,我只爱你一个人••••••”
尤小芒的手机一直在响,她懒得再跟孙猛纠缠,直接来到玩偶陈列室。
大大的房间就是一个玩偶小世界,大小不一的展架上摆满了各式各样可爱爆棚的布艺玩偶。
尤小芒用手机给同一个系列不同颜色的几个兔子玩偶拍了照片,发给买家,发语音:“亲,这个系列只有这几款和这些颜色了,你看看是不是你想要的样子。”
孙猛跟在尤小芒身边,见缝插针的纠缠着:“你宁愿相信一个厚着脸皮占便宜的女人,也不愿相信我吗?那你说,我怎么做,你才能相信我,才能原谅我,反正我是不会和你分手的——”
尤小芒把孙猛当空气,继续语气亲和的回复微信:“是的是的,还是棉麻材质的,总长 42 到 45 厘米左右,五官都是纯手工刺绣。”
孙猛:“我的工作性质决定了我要接触各式各样的女人,为了签单,我有时候不得不对他们献殷勤,这就难免会产生一些让人误会的事情。如果你真的介意的话,那我就不做保险了。我送外卖送快递,这样总——”
尤小芒赏心悦目的摆弄着各个玩偶,一边拍照一边回复微信:“亲,没有那么大尺寸的,你想要 1 米的,那就只能订做了,款式也得重新设计,否则比例就失衡了。订做的话,我加点紧,应该两天吧。另外你得——”
孙猛突然恼火的一把夺过尤小芒的手机,狠狠的砸在地上,气急败坏的咆哮道:“尤小芒,我跟你说话呢。”
尤小芒被吓的一声尖叫。
紧接着,孙猛的情绪完全失控,他将布偶展架扳倒踹倒怒吼着:“我为了你什么都可以做,你为什么要和我分手?为什么?”
尤小芒自和孙猛认识恋爱以来,她从未见过孙猛对自己冷过脸。此刻,看着孙猛张牙舞爪疯了似的猛力踩踏着地上的玩偶,她吓破了胆,双手捂嘴,惊恐万状的蜷缩在墙角大气不敢出。
孙猛发泄了一通,一看尤小芒被吓坏了的样子,又快速冷静下来,赶忙来到她身边,双手握住她的肩膀,既心疼又懊悔的道歉:“对不起对不起,尤宝儿,我真的不能没有你,我不能和你分手。”
尤小芒身体僵硬的从孙猛的双手里挪开,她的声音因害怕而明显颤抖且小心翼翼的问:“你现在可以离开了吗?”
孙猛把脑袋垂的低低的,深深的叹息了一声:“好,我走。”然后转身去把展架扶起来,再把布偶往展架上摆放。
尤小芒一秒都不敢再多停留,马上走出房间,回到卧室,将房门反锁,惊魂未定的不知所措。
过了好一会儿,门外传来孙猛冷静低沉的声音:“尤宝儿,我先走了。”
尤小芒没有回应,直到听见关门声,她才如释重负的松了一口气,赶忙出门来到布偶陈列室。
所有展架都恢复原位,所有布偶都像原来一样整整齐齐的摆放在展架上。
尤小芒看着好多被踩变形的玩偶,十分心疼的拿在手里,轻轻的给它们整形。再拿起屏幕碎成冰花的手机,按了好几下,都没反应。她满脸心有余悸的隐忧,越想越觉得头皮发麻,这事儿不吐不快,她立即出门下楼,开车直奔“唯伊”婚礼家去找裴娜。
3
“唯伊”婚礼家的店面租在市中心繁华的步行街里,总共两百多平,分为上下两层。楼上是办公区,楼下是接待区,整体装修风格是高端大气的纯欧式风。
算上老板裴娜,公司总共有十一位工作人员,清一色年轻时髦的俊男靓女。
可此时,办公室的气氛却极度压抑沉闷。每个人都神情暗淡眉头拧成疙瘩坐在自己的工位前无所事事的沉默着。
裴娜站在一旁面无表情的看着手机上的短视频。
视频中一个年轻女孩子情绪激动的哭诉着:“我就算不结这个婚,也绝不会再向‘唯伊’婚礼家这样的黑心商家妥协了。太恶毒了他们,他们婚庆公司要挣钱,我们能理解,但他们拿我们的婚礼趁火打劫,他们还是人吗?半年的准备时间,一直都是事先谈好的套餐价,直到距离婚礼的一个月时,他们就开始以各种名头加了四次价,从套餐价 29999 一直加到了 39999。不加钱,原来定好的四大金刚就要全部重新安排。我们不是接受不了这个价,是实在咽不下被他们坑的没有退路只能吃哑巴亏的这口恶气。我就不信这个邪,婚礼我不办了,订金我不要了,我就要让所有准新人看到‘唯伊’婚礼家是怎么挖坑宰人的。希望每一个看到视频的人都转发,让‘唯伊’这样祸害别人幸福的黑心商家自生自灭。”
裴娜看着下面转发点赞的数量蹭蹭往上涨,她关了手机,轻叹一声,陷入了长时间面瘫式的沉默。
这时员工们沉不住气了,直接把矛头指向了造成这种局面的叫小蕊的策划师身上。
“小蕊,这下你把大家都玩儿进去了,你说怎么办吧?”“你还傻坐着干嘛,赶快给客户打电话解决问题呀。”“曹小蕊,你可真行,我们和娜姐辛辛苦苦干了五年攒下的口碑让你一单就全给毁了,你是跟我们有仇吗?”“哎呀,我的两个客户都要退单。曹小蕊,你这不是砸我们大家伙儿的饭碗嘛。你得对‘唯伊’负责,对我们大家负责。给客户挖坑是你的个人行为,你得录个视频把情况说清楚发出去,还得——”
一直将脑袋低垂在桌面上的年轻女孩儿小蕊突然站了起来。她理直气壮的怒视着每一张责怪她的面孔,恶狠狠的摔下一句:“挖坑的只有我一个人吗?你们只是没我倒霉而已。”然后一脚踢开椅子,愤然离开。
所有人完全没料到曹小蕊会是这么一个反应的困惑样子看着她冲下楼,摔门而去,然后大眼瞪小眼的面面相觑,再一起看向手托额头闭眼拧眉的裴娜。
这时,一声电子播报‘欢迎光临’把大家的目光吸引到了楼下门口。
尤小芒进门,挥手跟大家打了个招呼。
裴娜听到尤小芒的声音,觉得有些意外,因为尤小芒几乎不可能在没有提前联系的情况下来店里找自己。她忙下楼:“小芒,你怎么来了?”
尤小芒不想让楼上的人听到,便把裴娜拉到一边,压低又气又急的声音:“孙猛昨晚在我家门口等了一晚上,他不承认劈腿,也不同意分手,刚刚直接就把我玩偶室给抄了。”
裴娜大惊失色:“什么?他没对你动手吧?”
“那倒没有。”
“不承认劈腿,不同意分手,这正常。可他还动粗撒火儿,那他能消消停停的接受被分手吗?!”裴娜的脑子里立马翻腾着在各种报道中看到的渣男报复前女友的令人发指且令人毛骨悚然的毫无下限的可怕行径,她一把握住尤小芒的手:“小芒,这几天你去我那儿住吧。”
“没这道理,他对不起我在先,我可以不见他,但绝不会因为怕他闹而故意躲着他,那成什么了?再说他刚才那么一闹,我就不信他得多厚颜无耻才会再来纠缠我。”尤小芒不以为然。
“正常情况是这样,可万一孙猛就是不死心呢,你先去我那儿住几天看看他的反应再说嘛。”
“得,又给你添了一桩糟心事儿,没事的。我来找你,是实在气不过,就想把这事儿倒一倒,让你和我一起大骂那个王八蛋解解气。结果你倒让他给吓住了,他要真敢犯浑,你姐们儿我也不是什么善茬儿,你不知道吗?”
裴娜拿她没办法:“你呀,听别人句劝能掉块儿肉是怎么着?”
尤小芒挽住裴娜的手臂嬉皮笑脸道:“你要真能让我掉块儿肉,我就什么都听你的,省的我天天清汤寡水的减肥了。”
这时楼上的小柯叫道:“娜姐,秦总的电话。”
尤小芒:“sorry sorry,你看我这一着急打扰的真不是时候,你忙吧,我走了。”
“孙猛再去找你,马上给我打电话。”
尤小芒往门口走去:“知道了。”
裴娜跑上楼接过ⓈⓌⓏⓁ小柯给递过来的手机,忙接通,语气热情客气的近乎在讨好:“喂,您好秦总。”
电话里是个慵懒且略带嘲讽的中年女人的声音:“小裴,‘唯伊’这下火出圈了呀,我们酒店怕是高攀不起了,麻烦你尽快把你公司公众号上和我们酒店相关合作的宣传撤销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