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成了,自己便能踏入一个新天地。
若是输了,也不会太过于损失什么。
垂下头颅,周卓恭敬道,“是,少东家,我尽快去接触绣师,十日之内,我定给您一个满意的答复。”
称呼,已然从刚刚的小姐,变为了如今的少东家。
云姣满意地端起了茶盏。
云家不缺钱,所以自己可以大手笔得拿出合计六成的红利,只为了给布行储存足够多的实力。
她要的,就是用钱砸开此次贡锦的通路。
此次的贡锦,云家势必拿下。
不仅如此,云姣要让邵渊手中积攒的缂绢丝生意,全部断个一干二净。
既然他手握指引之手这个金手指,那就合该多用几次。
邵母没了,不是还有邵渊自己吗?
想要富贵,就得舍得出自身。
要富贵前程,还是要自己的命,单看邵渊如何选了。
缓缓喝下温热的茶水,云姣嘴角的弧度,是渗人的凉意。
第7章 回收指引之手(七)
周卓好不容易等来了机遇,自然要将事情办得漂漂亮亮。
不到约定的十日,他便带着邵渊手底下最为出色的十位绣师,前来拜见云姣了。
云姣给几人包了厚厚的红封,而后,将自己这几日画好的图分发了下去。
“二十天内,我要图上这样一身缂绢丝制成的裙衫,若做得成,我每人再为你们包两千两的红封,若做不成,我也为你们包两千两红封。但……”
云姣停顿了一下,看了看底下几人脸上略带紧张的表情。
“我手底下,从不留无能之人。诸位,我给你们开出的条件,是南城乃至天启最好的绣师都拿不到的。名和利,我都给各位准备好了,现在,端看你们能不能拿了。”
几位绣师忙道,“东家放心,我们必竭尽所能!”
如此大手笔的东家,旁人打着灯笼都碰不到,自己既然好运气得了如此机遇,那定要牢牢抓住。
同云姣这边的顺利相比,邵渊最近的日子可不好过。
他失了云家婿的身份,落在旁人眼中,底气都弱了三分。
“张老爷,咱们之前明明说好的生意,我敬重您的为人,所以才未收半文定金,如今我这边货品都已盘齐,您却突然说不要了,天下间哪有如此做生意的?”
被称作张老爷的人,是一个四十多岁的富态男子,此刻他慢悠悠喝着茶,面上是漫不经心的冷漠。
“邵掌柜,你这话说的,我那日不过酒喝多了随口一说,这做生意讲究白纸黑字下定出货,你我二人之间什么都无,你凭什么说我允下过这笔生意呢?”
这话让邵渊气得面色涨红。
张老爷是南六省数一数二的布料商,原本是邵渊根本攀不上的存在。
他虽然靠着缂绢丝赚了一笔钱,但在许多根基深厚的布料商人眼中,依旧是不入流的投机者。
何况,缂绢丝制作工艺繁杂,对人工要求极高,培养一个绣师更是需要经年累年的岁月。
仅仅靠着缂绢丝,终究是无法扩大产业。
所以,他便想多发展几条布料商路。
在他和云姣定亲后,原本不屑于见他的张老爷,给了他一单超乎想象的大生意。
仅布料成本就接近八万两,出手之后,利润近一倍。
若是做成,不光是赚一大笔钱,更是打开了布料主流商路。
为的保证这笔生意能够顺利,邵渊不光把自己前期赚的钱全部投了进去,还同旁人借了两万两银子。
他想得很好,张老爷是大商人,必不会出尔反尔,只要做成这笔生意,他会双倍返还借来的银子。
可没想到,钱投进去了,货都准备好了,结果张老爷却不认了。
“年轻人,做生意有变动是正常的,这样吧,我也欣赏你,听闻你手里的缂绢丝甚是有名?我的六夫人即将生辰,我便在你这里定匹缂绢丝为其裁衣,我现在便下定金,你看如何?”
说着,从袖口拿出了两千两的银票,放在了桌上。
邵渊紧握住双手,脸上勉强撑起一丝狰狞的笑意。
“多谢张老爷赏光,只是如今布行里的缂绢丝已然脱销,怕是没办法做成这笔生意了。”
他布行里的绣师刚刚被撬走了大半,还偏偏是云家做的这事,他连上门去争辩的机会都没有。
毕竟,云姣手里拿捏着他和姚清婉的事,投鼠忌器,他根本不敢再去激怒云姣。
如今南城大半的人都知道了云家如今针对自己,如今张老爷这番话,根本是往他心上插刀。
送走了冷嘲热讽的张老爷,邵渊疲倦地坐在椅子上,只觉前些日子的风光得意,此时回想,竟好似一场梦一般。
彼时,自己靠着指引之手给出的机缘,成了商场新秀,云家新婿,可谓风光无两。
可如今,不过小半个月的时间,婚事没了,生意受挫,怕是全南城的人都在看自己的笑话。
还有清婉。
再这么一直这么下去,姚大人更不会相中自己了。
【是否可以使用邵渊一母同胞的弟弟,邵昀的寿命,来进行技能发动?】
邵渊想起了原主那个早就参军去了的弟弟,试探地给金手指操作系统发送了信息。
【无法实施。宿主并未见过邵昀,且邵昀如今与宿主的距离已超过最大发动上限,故而无法实施。】
系统的回答,让邵渊紧皱起了眉头。
这个时代,想要找寻一个远离家乡参军去了的人,着实不是件容易事。
可若是找不到邵昀,难道要用自己的寿命来催动指引之手发动?
邵渊犹豫了许久,最终还是暂时先搁置下了这个打算。
自己如今还不到山穷水尽的地步,事情总还是有转圜余地的,用不着把自己的寿数搭进去。
安慰自己的邵渊还没想到,山穷水尽那一步,很快便要到来了。
很快,周知府家千金的及笄之礼日子到了。
周知府虽然品级算不上高,但他出身皇都的侯爵世家,亲兄长如今正得圣上信重,众人自然要卖他这份面子。
因而,今日来恭贺的女眷,几乎网罗了南六省数得着的世家官勋。
而今日的主角,端坐在闺房内的周婧漪,眼中满含惊艳的看向侍女手中展开的那身衣裙。
“小姐,这是云小姐为您送来的及笄贺礼,她说,若不嫌弃,愿这件游春踏歌裙,能为小姐的及笄之礼添色一分。”
周婧漪生得一副端庄秀美的好样貌,此刻,她缓缓站起身,轻触那件如梦似幻的衣裙。
“何止添色,这份心意,我收下了,更记下了。”
想起父母昨日叮嘱的话,周婧漪下定了主意。
而此刻的周府,正是一派热闹场景,各府女眷齐聚内室,至于男宾,则是在前院吃酒。
毕竟是女儿家的及笄之礼,还是女眷们的主场。
周夫人一边招待宾客,一边不着痕迹地朝宾客入口处打量。
直到,一位三十出头的美妇人走了进来。
周夫人的脸上漾出了今日最为真挚开心的一个笑容。
“芙宁,你来了!”
而花厅内,云姣微抬眼眸,看着那个和周夫人热络说话的女子。
她知道,自己今日的目标,来了。
第8章 回收指引之手(八)
王芙宁,钦差大臣腾修齐的正妻,也是当今太后的义女,圣上义妹。
这位出身高贵的王家小姐,因着父母为国捐躯,故而从小就被太后接进宫抚育,及笄后被封了长平郡主,指给了新科状元腾修齐,而后一路顺风顺水,在宫里都是说得上话的。
周夫人能和这位郡主娘娘相识,还是在其未进宫之前结下的交情。加上周夫人善于维护,这才十几年间持续了下来。
如今,王芙宁跟着夫君来南六省巡视,周夫人抱着一些目的和小心思,特邀请了她来周婧漪的及笄礼。
“你跟着夫君来了任上后,我们也有八九年未见了吧,婧漪竟也到了及笄之时。”
王芙宁此次前来,并未表露身份,只以普通女眷的身份前来。
周夫人亲热地拉住她的手。
“是呢,婧漪小时候就喜欢粘着你,来了南城念叨了你好久,今日你做她及笄礼的主宾,她可开心坏了。”
周夫人言语间,不着痕迹地为周婧漪同王芙宁拉近关系。
笑了笑,王芙宁打量了下四周,问道,“今日是哪家姑娘做赞者?”
赞者,一般是及笄之礼主角的手帕之交,也是要辅佐王芙宁这个主宾完成今日礼仪的。
周夫人脸上的笑略淡了三分,朝一旁点了点。
王芙宁看着角落里的云姣,眼中是掩不住的惊叹。
“这是哪家的姑娘,钟灵毓秀的好相貌。”
说着,也有些诧异地压低声音问道,“怎么瞧着你不太欢喜的模样?”
周夫人叹了口气,“这是我家老爷的把兄弟,云氏商行云老爷家的千金。芙宁,我也不瞒你说,这孩子相貌气度样样出色,只是这商户出身的身份,再加上刚刚退了亲事,总让我心中有些介意。”
商户女,还刚刚退了亲事,王芙宁一时也能理解周夫人的情绪了。
只是,这位姑娘有何本事,竟能让自己这位手帕交如此不情愿的情形下,还是松口答应了她来做今日的赞者。
说话间,宾客已经到的差不多了。
众人按部就班入座,周大人也带着几位极为亲近的好友及男性亲眷入席观礼。
而周婧漪,则在云姣的陪同下,跪坐在正中席位上。
云姣用一把玉梳,为其轻梳秀发,而后将玉梳放于一旁。
前面繁琐的礼节完成,王芙宁理了理衣袖,温婉起身。
“令月吉日,始加元服。弃尔幼志,顺尔成德。寿考惟祺,介尔景福。”
伴随吉祥的话语,王芙宁轻抬手臂,为周婧漪梳头加笄。
接下来,便是及笄礼最重要的三拜三加的礼节。
这个过程中,周婧漪要更换三身衣衫。
分别为素衣襦裙叩拜父母,曲裾深衣拜谢长辈,华服加身跪拜天地。
三加完毕,三礼完成,及笄礼这才算结束。
前面都还平常,直到最后华服拜谢天地之时,身着华服的周婧漪,刚一露面,便引得满堂惊叹。
他们从未见过如此惊艳的一身衣服。
那件云姣所送的游春踏歌裙,通体为青碧色。
这本是极容易显得酸气的颜色,但不知这件衣服的布料采用了什么技法,没了青碧常有的轻浮,反而行动间似有浮云流动一般。
最难得的,是衣裙上的图案。
寻常女眷的衣裙上,多绣花鸟之类吉祥好看的图样,便是特殊一些的,也最多是竹石一类。
可这件衣裙上,竟是一幅水天相接的山河壮阔,既有青山叠翠,湖水融融,也有士人策马山径或驻足湖边,还有美丽的仕女泛舟水上,熏风和煦,更有岸上农户踏歌而行,翠竹相映。
既大气,又雅致。
周婧漪本是端庄秀美的长相,说不上一眼出挑。
可此刻,在这件衣裙的映衬下,她的容色,竟让在场众人都看痴了。
王芙宁也是满眼的赞叹。
她也算是锦衣玉食,皇城富贵养成的挑剔眼界了,什么名贵布料没见过。
可今日,这件衣裙还是让她惊艳不已。
她一眼便认出,这是缂绢丝的技法。
只是,缂绢丝多是以布料的柔软舒适闻名,颜色及绣样上多不出挑,不然当时得宠的丽妃,也不会因此不喜缂绢丝。
后来珍贵嫔上位有喜。
她有孕后体质纤弱,寻常布料穿在身上都会起红疹,唯有缂绢丝能够无恙。
所以,为了腹中的皇子,她接受了缂绢丝样式的平庸。
但哪个女子能不爱俏,尤其有孕期间,女子更易多思。
太后也曾几次给王芙宁闲聊时说过,珍贵嫔有孕后似乎郁郁寡欢,长久以往,只怕对龙裔有损。
所以,此次她同夫君巡视南六省,还有一项任务。
那便是找寻缂绢丝供商。
这事说大不大,不过是顺手功夫,费不了多少心神。
可说小也不小,毕竟珍贵嫔腹中那可是被太医诊出来的皇子。
当今子嗣不丰,唯有两子,都已成年,珍贵嫔腹中的,是圣上第三子,也将是最小的一位皇子。
如今,圣上年富力强,并无半点疲态,若是再稳坐皇位十几年,那珍贵嫔的小皇子,便是最占优势的了。
所以,找寻缂绢丝这件事,并不好办。
谁曾想,她竟然在周府,见到了如此动人心魄的一匹缂绢丝。
及笄礼毕后,王芙宁立刻亲昵地攥住了周婧漪的双手。
“瞧瞧,真是出落成大姑娘了,今日这一身一出来,竟让我都瞧入迷了,这般风姿,便是皇都里也难寻。”
周婧漪脸上露出羞涩的笑容,看向一旁的云姣。
“这身衣服是姣姣送我的及笄礼,我今日也是第一次穿。”
听到这话,王芙宁脸上的笑意更浓了三分。
寒暄片刻,周夫人带着周婧漪去同诸位长辈见礼去了。
而厅堂内,王芙宁笑着同云姣打了招呼。
“云小姐,今日你送给婧漪的那身衣裳,可是缂绢丝?”
“正是。”云姣从袖中拿出一枚手帕。
云霞一般的颜色,配以银色的绣线,仿佛瑰霞满天,霞姿月韵。
时间紧迫,织法上是无法再做出什么新花样了,但云姣让他们在绣样上做了新功夫。
这还要拜谢曾经出现在自己身边的那些手握金手指之人。
自己曾经的手帕交,后来身着一件绣有江山图的锦袍出现在自己的定亲宴上,将那日的宴席搞得一团糟。
后来她试图下药破坏自己兄长婚事之时,死在了自己刀下。
云姣对她已经并无太深的印象了。
倒是那一身如梦似幻的衣衫,依旧记忆尤深。
于是,她便让人在缂绢丝上也用了如此改良。
“我手底下布行里的绣娘,新研制出了缂绢丝的新绣法,我瞧了也很是不错,恰逢婧漪及笄,我便让他们制了一身衣裙,也是我的私心,想借着婧漪的及笄之礼,将这料子的名声打出去。”
云姣这番话,看似功利得很,却让王芙宁的戒心下了五六成。
看来,眼前这人并非是提前得知了什么,冲着自己来的。
不然,她绝不应该说这样一番自爆目的的话。
笑意真切了些,王芙宁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