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笼寒香。”
上首传来了陛下冷冰冰的声音。
院首略一沉思，而后斟酌道，“若是月笼寒香，倒当真是有可能，黄婵此花多为观赏，但其花茎晾晒也可入药，同月笼寒香中的一味香料的确相冲，二者同为大寒之物，若是有孕之人接触了，的确是有滑胎的可能。不过这也只是臣的猜测，医书之中也从未见过类似记载。若陛下允准，臣可以回去仔细钻研一下，再给陛下更准确的答案。”
圣上点了点头。
“朕给你三日时间，三日后，你要给朕一个准确的答案。另外，皇后那里，可有蹊跷？”
皇后这病，病得太突然太蹊跷了。
院首俯身叩首。
“皇后娘娘的脉案的确是服了热邪之物。”
只是，这热邪之物究竟是误服还是特意服下，就不是他一个小小的太医院院首敢说的了。
“下去吧。”
圣上挥了挥手，示意他退下。
内殿处，时峥的身影出现。
“果然是他们。”
时峥看着殿内摆放着的那盆黄婵。
先皇后沈念去世前，殿内摆放满了黄蝉花。
她极喜欢这花，觉得这花香气清幽雅致，加之也请人瞧过，此花对孩子并无妨碍，便在屋内屋外都摆放了许多。
而月笼寒香，是先皇后从闺阁之时便一直在用的香。
十数年了，早就用习惯了。
“黄婵此花，乃是内廷司十五年前选进花房的新品类。之前这花并不在御选之列，是奉天府府尹章决献上的。”
章决，便是萧皇后的母家舅舅。
一切的一切，在此刻终于串联上了。
当初时峥派人一直盯着萧皇后全族的人，发现了一些蛛丝马迹。
但是最关键的证据，却一直没有出现。
“除了萧家，其他人也未必没有参与其中。”
圣上的脸上，是愤怒到极点后的平静，如同风波即将来临的海面，看似平静无波，实则酝酿着一场海啸。
是啊，一个出身高贵，与陛下感情甚笃，而且极有可能生下皇长子的皇后，她的存在，会挡了多少人的路？
她的死，又为多少人铺了路？
“宗颐，一个不留，我们要让他们，统统去给念念赎罪！”
曾经劝导时峥要懂得隐忍的圣上，此刻已然陷入了疯狂。
午时。
两道圣旨晓谕六宫。
贤妃因护持皇嗣不力，着降为嫔。
皇后管理后宫不力，致使后宫纷乱频生，加之皇后如今病痛缠身，着复师常在嫔位，仍以静为封号，由昭嫔、静嫔主理六宫事。
这下，才是真正的六宫侧目了。
贤妃，不，此刻该称呼贤嫔。
她一把将药碗掀翻，苍白的脸上满是不可置信。
“你说什么？圣上将本宫降位？圣上怎会将本宫降位！”
她刚刚失去了孩子，自己是妃位，又有大皇子和公主傍身。
即便圣上不怜悯她刚刚失了子嗣，在位分上让自己再进一步，也不会如此轻易便将自己降位啊。
从嫔到妃，她熬了整整十年，好不容易才得了如今的地位。
“娘娘，是陛下身边的福禄公公亲自来传的口谕，千真万确。”
贤嫔的脸突然更白了几分。
她突然想到了一个可怕的可能。
陛下，不会知道了滑胎的真相吧。
上一次那一摔之后，贤嫔便一直觉得身子不爽利。
找了心腹的太医来瞧，只说那一摔导致的胎像有些不稳固，好好静养便是了。
可当时的情形，如何好好静养？
皇后明面上是为了救她才受的伤，她自然是要日日侍奉在前，免得落人口舌把柄。
不过三两日，贤妃便发觉自己有了下红之症。
悄悄请了心腹太医来看，孩子已经不好了。
“娘娘，微臣用尽毕生所学，或可保这住皇嗣，但皇嗣是否康健，就实在无法保证了。”
为了稳固胎像，必须要下重药才见效，可是药三分毒，这孩子如今才几个月，几次三番的意外加重药下去，谁又敢保证这孩子一定健康呢。
贤嫔想到了三皇子，那个康嫔所出的皇子。
一生下来便是个痴傻儿，圣上虽然未曾薄待她们母子，可这么些年来也没少遭受白眼。
在后宫几乎活得像个隐形人。
贤嫔已经不年轻了，她还有大皇子，她不能为了一个不知是男是女的孩子，去赌那一分的可能。
所以，贤嫔做了一个决定。
第124章 回收宠妃升级系统（十九）
贤嫔选择舍弃掉了腹中这个无缘的孩子。
她自己服下了寒药，加快了这个孩子离开自己的速度。
同时，用这个孩子的死，给皇后扣上一盆无法洗脱的脏水。
她没料到的是，她的谋划，与皇后的算计不谋而合。
当然，留给贤嫔的打击还不光降位这一件。
很快，前朝传来消息，说是大皇子在圣上面前为其母求情，结果却被圣上申斥罚跪。
刚刚入朝听政的大皇子，又被幽禁在自己的皇子府里了。
至于被夺权了的萧皇后，她一开始以为是自己害贤妃腹中孩子的手段被查了出来，害担惊受怕了好几日。
她担心的不是贤妃一事，而是被陛下顺藤摸瓜发现了十五年前的真相。
可她焦急地等待了几日，发现陛下的处罚只是夺了宫权，便也放心下来。
这件事大概率是查不清楚的。
圣上或许只是各打三十大板，为了以正后宫风气而已。
不过，萧皇后还是谨慎地让人往宫外递了一封信，想要问询当年之事的收尾。
而在后宫诸人之中，除了皇后和贤嫔这两位当事人外，最不能接受的，莫过于楚翘了。
她不敢相信，上一世在后宫中叱咤风云的贤贵妃，如今却是成了贤嫔，而且腹中上一世最为受宠的六皇子也没了。
这是和上一世是完全不同的发展。
楚翘实在想不通，为什么事情会出现如此大的偏差？
而且她被降位之后，原本从系统赊账出来的玉肌丸也无力偿还了。
时间只剩下了短短不到一个月，如果她依旧没有办法偿还，那么系统将会对她作出惩罚，收回她从系统中获得的全部功能。
原本常在位分得到的身轻如燕和摄魂双眸这两样技能，在她降位成为答应之时已经被剥离了。
她又重新变回了那个木头美人楚翘。
沉浸在自己思绪中的楚翘并没有发现，她身边的宫女正在用一种十分惊恐的眼神打量着她。
云姣和师偃打理后宫倒是进展十分顺利。
云姣本就是高门贵女，自小和诸公主一起教养，而后也曾做过女君，打理后宫对于云姣来说自然并不是一件什么难事。
师偃也曾做过王后，两人配合无间，将这后宫打理得井井有条。
也让盼望她们二人出差错的人大失所望。
“母妃，你不要晃来晃去的，你晃得儿子都头昏了。”
二皇子有些无奈地看着荣妃。
自己今日来给她请安，她这就没一刻消停下来的时候。
“你不知道，我心里烦闷得很。明明这后宫里，除了皇后和贤妃，不，贤嫔，这妃位之上还有我，可偏偏圣上就越过了我，直接让静嫔和昭嫔的两个贱人来管理后宫，这怎能让我不气？”
荣妃对于自己的死对头受难的喜悦，只维持了短短不到一日。
很快便被对云姣和师偃二人的愤恨所填满了。
她们两个，一个入宫才短短几月，陛下宠爱就算了，如今宫权也要交给她，难不成真要出一个先皇后第二吗？
另一个更是嫁过人的，天天抬着下巴不与人交往，偏偏圣上信重她。
“母妃，她们二人不过嫔位，又无子嗣傍身，便是一时得意得了宫权又如何？皇后占着名位，贤嫔虽然被降位，但膝下只要大皇子争气，她仍有起复之望。我们如今最要紧的，是先解决了她们。”
一向脾气冲动的二皇子，如今经过了忠勇公祭礼那件事后，也沉稳了不少。
荣妃虽说是个暴脾气，但能够在后宫混迹这么多年，生下儿子，晋得妃位，自然也不是一个空有美貌的花瓶。
她长长吐了口气，缓缓坐下。
“你说的没错，如今，是一举扳倒她们的最好时机。当初你舅舅让我隐忍不发，即便手上得了一些骇人的证据，都只能藏匿了十多年。如今，也是时候让这些证据重见天日了。”
半个月后。
云姣有些诧异地望着眼前不过五六岁的小萝卜头。
“这是，四皇子？”
日后继承大统的最后赢家，那位被过继到先皇后名下的四皇子？
与云姣记忆中清风明月的少年郎不同，此刻的四皇子，还是一个怯生生的小孩子。
时峥有些无奈地笑了笑。
“陛下让我把他带来给你，说四皇子生母早逝，身边伺候的人一直也不尽心。四皇子几个月前落水生了场大病，便是看护的嬷嬷不当心。如今，你是满后宫中最适合养育他的人了。”
四皇子的生母，是瑾常在。
出身不高，宠爱平平，一夕之幸，有了身孕。
可上天似乎也不眷恋这位可怜的女人，在她孕期之时，父母双双病逝，唯一的弟弟也死在了战场上。
忧思之下，这位瑾常在死于难产，只留下了一个早产体弱的四皇子。
当时，萧皇后曾经动过将四皇子养在膝下的念头。
可是，这四皇子着实是太过体弱，三日一小病，五日一大病，仿佛吹一阵风就能要了他那本就脆弱的小命。
萧皇后是想要个皇子傍身，可她更想要个健康的皇子。
于是，四皇子便成了一块烫手山芋，谁都不要。
最后，他被教养在麒麟阁内，由圣上拨人前去照顾。
上一世，这位四皇子直到入朝听政之时，才被众人发觉，原来这些年，他一直有被圣上好好教养。
文韬武略，弓马骑射，琴棋书画，无一不精。
当然，面上陛下待他不过淡淡。
当时最得盛宠的还是那位六皇子。
但最后，江山和皇位，还是落在了这位谁都没料到的四皇子手中。
他成了先皇后所出的嫡出皇子，名正言顺接管了皇位。
四皇子是个勤勉之君，登基之后也不负圣上所托，将这江山朝政料理得极好，将皇朝的疆域扩张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地步。
而且，他待原主这位皇贵太妃也是极为敬重。
尽管原主一直远居皇陵，但每逢节日，皇宫里的四皇子都会派人送东西来，大祭礼来皇陵拜祭之时，也是以晚辈礼朝原主行礼。
看着日后被诸国跪拜称为天圣君的四皇子，如今却是一副小可怜的模样望着自己。
云姣笑了笑，捏了捏他的小脸蛋。
“四皇子，日后，我便是你的昭母妃了。”
第125章 回收宠妃升级系统（二十）
四皇子被送到了昭嫔处教养的消息，很快在这六宫中引起了前所未有的波澜。
圣上子嗣不多，登基二十载，膝下唯有五位皇子和三位公主。
大皇子和二公主是贤嫔所出，素来受宠，大皇子又占着长子的名头，自然风光得意。
但如今受贤嫔降位一事影响，大皇子的势头也受到了一定影响。
二皇子乃是荣妃所出，也是目前后宫中身份最高贵的皇子了，但忠勇公殉国，荣妃母家权势不再，也让二皇子的未来扑朔迷离。
这两位皇子年岁相差不大，都已是该娶妻立业的年纪，而剩下的三位皇子则同他们相差较大。
康嫔所出的三皇子，虽然对外只说皇子体弱，进学晚了一些，但大家心里都清楚，三皇子较之同龄孩子痴笨了许多，如今都已九岁了，连诗都背不出几首。
康嫔日日带着三皇子窝在自己宫中，连年节上都不出来几次，像个隐形人一般。
四皇子生母早逝，出身也不高贵，这些年一直像个小透明一般被教养在麒麟殿内，加之他素来有体弱之名，也没人愿意去招惹这样一个无权无势不知道能不能活到成年的皇子。
至于柔嫔所出的五皇子，倒是聪慧康健，不过他太小了些，才刚刚蹒跚学步。
原本皇位之争，大家已经默认是大皇子和二皇子之争。
可如今，圣上将四皇子送入了昭嫔宫中，这就让众人不由地多想了。
昭嫔如今圣宠正浓，来日封妃是板上钉钉的事。
且昭嫔的母家也算是文臣中的一等人家了，就算外界传言昭嫔和母家并不亲厚，可一个皇子，足以让他们的关系变得亲厚无比。
“四皇子。圣上真是好打算，给了她宠爱和位分还不够，还要给她一个皇子护身。怎么，圣上就不怕日后昭嫔生下一位皇子，到时候两位皇子相争吗？”
被夺权禁足的萧皇后，这些时日本就过于暴躁易怒，听到这个消息后，更是气得摔碎了一个上好的天青釉茶盏。
春茹忙让人上前收拾碎片，免得扎了萧皇后。
“娘娘，您何须如此动怒。先不说四皇子体弱多病，在这些皇子中根本算不上出挑，最关键是，陛下根本未曾将四皇子正式记到昭嫔名下，那四皇子还是瑾常在所出，养不养得熟都不一定。”
春茹最近也有些畏惧自家主子的脾气了。
也是，萧皇后入宫十多年，虽然和陛下算不上鹣鲽情深，但也是相敬如宾。
如今，被禁足加夺权，这可是破天荒头一次。
“春茹，你根本不懂。昭嫔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她比那四皇子才大了几岁？陛下还明发圣谕，说让昭嫔教养四皇子，她自己都是个孩子，如何教养？还不是看着她那张脸。陛下可真是痴情啊，十五年过去了，还是念念不忘，即便是一个和她长得相似的人，他都如此珍视，恨不能为她考量好一切。那我呢，沈念不过和他做了五年的夫妻，我为他打理后宫十五载，日日殚精竭虑，不敢有丝毫错漏，那我算什么？”
如今，圣上的一举一动就是在告诉众人，他重视昭嫔，恨不能将昭嫔捧在手心。
萧皇后狠狠抓住手中的玉如意。
那是她封后那晚，摆在寝宫内镇床的摆件。
原本是要都封藏起来的，可萧皇后大婚后不久便让人取了出来，摆在了她未央宫的床榻上，期盼能如这玉如意所象征的那般，事事吉祥如意。
可惜，十五年过去了，这玉如意明显不太灵验。
她不过是一个无子无宠的皇后，如今，连最后一重身份的体面和尊贵都失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