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好意思，我这人说话有点直。”
而后她低头整理起文稿。
“左先生，您口述的文字有些过于简单，整理成小说后可读性可能不会很高。我明早整理出来，您看一下如何修改吧，我再帮您改动。”
话里话外，竟是将自己放在一个纯粹的校稿订正的助手角色。
左亭安简直是无语到了极点。
“你到底是真傻还是装傻？我花了这么多钱请你，可不是为了让你做做这种简单的文字工作。润色！润色！你到底懂不懂什么叫润色？”
沈茹放下纸笔，有些不可思议地看向左亭安。
“您是让我为您做代笔么？这样写出来的小说，是署您的名字还是我的名字？”
左亭安没想到自己居然还会碰到这种书呆子，一个枕头砸到了沈茹脸上。
“你算什么东西？还敢跟我争署名权？”
沈茹的头发被打得散落了下来，面上却依旧是那副平静到有些木楞的样子。
“我没有，只是我需要和您确认好后续一切事物的具体划分。所以，左先生，您是需要我为您做代笔，同时作品署名权完全归您，而我可以得到每月五块大洋的报酬是吗？”
“你这人，真是木楞到千载难寻了。”
左亭安冷笑一声，越发看不起沈茹了。
“没错，而且你最好把你的嘴巴闭紧了。如果让我在外面听到什么不该听的……沈茹，你只是一个无权无势的穷学生，而我是整个沪城文人圈人人追捧的左先生。你说他们会信我？还是信你？而我只要动动手指头，就能让你走投无路，知道了吧？”
沈茹将所有的文稿抱在怀中，沉着点了点头。
“知道了，左先生。我既然拿了你的钱，就一定会好好做好我的工作。”
左亭安这才满意了。
这沈茹虽然人不够机灵，但是倒也不失为一个安全可靠的代笔。
结束了交谈，沈茹走出病房，看向走廊中呆愣在那里的李四言。
她丝毫不意外地点了点头，而后率先走在了前面。
李四言几乎机械般地跟在了她的身后。
直到二人走出医院，到了李四言的车跟旁。
李四言终于没忍住问出了声，“沈茹，你是故意让我听到这些的是吗？我没有想到左先生居然会是这样一个人。他的那些作品，那些让人振聋发聩的作品，难道都是找人代笔的吗？”
“振聋发聩？”沈茹平静的脸上出现了一丝讥笑。
“是描写一个人多么恶毒的那些鸡毛蒜皮的事振聋发聩？还是随意用自己的文笔来毁掉一个人让人振聋发聩？他写的那些作品有什么艺术性吗？不过是你害我，我害你的俗套剧情。反映了什么社会现实吗？不过是他自己的臆想而已。李四言，我真的不懂。你们为什么会追捧这样一个垃圾？”
李四言无法回答这些问题。
因为他惊恐地发现，沈茹说的是对的。
仔细琢磨起来，他居然的确不知道自己究竟喜欢左亭安作品里的什么？
是文笔？情节？还是人物塑造？
好像都不是。
他就好像被人催眠了一般，仿佛有人在他耳朵边不停念叨着，你应该喜欢他的作品，你应该崇拜他。
于是，他就照做了。
“对不起，沈茹。虽然说出来像是在骗你，但是我觉得我自己就像中邪了一样。现在细细想来，左亭安这个人我是根本不欣赏甚至于不屑的，但是在读到他的作品的时候，我却莫名的被吸引了，毫无缘由的那种。”
这种吸引，甚至足以让李四言在发现了左亭安为人的卑劣后，一次次原谅了他。
沈茹听到这些，却并没有疑惑或者激动。
“我知道那种感觉。因为，我曾经也是其中的一员，可是一朝醒来之后，我却发现，自己在那股根本不知由来的力量的驱使下，到底做了多么可怕的事。”
沈茹一直平静的眉宇间，终于出现了波动。
那是伤心，是懊悔，是自责。
沈茹是云姣找到的第二个合作者，她也是左亭安小说中一位受害者的亲生女儿。
受害者家属并没有什么免疫光环，他们也一样会被文豪养成系统的魔力所吸引。
沈茹就曾经在这个光环的笼罩下，成为了刺向她父亲最尖锐的那把刀。
但当这把刀醒悟后，她反噬的力量也绝对是不容忽视的。
李四言依稀明白了沈茹想要做什么。
可是他根本没有立场，也不想去阻拦。
他也知道沈茹为什么要让自己看到今日这一幕。
他是左亭安的忠实拥趸，但也是沈茹的追求者。
他喜欢沈茹四年多了。
“沈茹，你真是一如既往的聪明，也够无情。不过，还是那么让人喜欢。”
李四言苦笑一声。
最可怕的是，即便自己如今知道了被利用这件事，依旧愿意去帮助她，因为沈茹了解自己，哪怕没有喜欢这件事，自己一朝醒悟后，也绝对不会放任左亭安害人而不管。
“需要我做什么？”
李四言说出了这句沈茹想要听到的话。
而在医院对面的咖啡厅里，云姣和时峥二人正在包间里，隔着玻璃，远远地看着这里的一切。
李四言的醒悟，有良心的缘故，但更多是云姣施加了不动如山的缘故。
“你还是这么聪明，姣姣，还我没有找到你的时候，你便已经安排好了这一切。”
时峥的神情有些复杂，他欣赏云姣的这份冷静，同时也痛苦于这份冷静对所有人的无差别施加。
自己对她而言，似乎和每一个世界的过客也并没有什么区别。
她永远可以很好地执行达到自己的目的。
“时峥，你越界了。”
云姣看着窗外的沈茹和李四言两人上了车离开，她方才转头望向时峥。
“我如果学着依靠别人，那我早已经死了，这个世界上只有自己最可靠，这件事我很早之前就已经懂了。”
时峥默默地端起了面前的咖啡杯，喝下了一杯苦涩的咖啡。
“你说的对，是我太心急了。”
既然喜欢玫瑰，便不该抱怨她的刺，那本也是她的一部分。
而沈茹那边进行的十分顺利。
五天后，她拿着写好的小说，来到了左亭安的病房。
第143章 回收文豪养成系统（九）
左亭安对那篇小说十分满意。
沈茹的确不愧她师范大学才女的名号。
那篇小说写的极为引人入胜，故事的各种情节点也安排得极其巧妙。
可以说，比左亭安之前的任何一部小说都要出色。
这也让左亭安在感到满意的同时，也有了一丝嫉妒。
一个女人，要这么好的文学天赋干什么？
但很快他便自我安慰自己，就算有这么好的天赋，还不是只能给自己做代笔。
自己有了这个文豪养成系统，即便写的再差，依旧能够收获一堆拥趸。
自己才是天选之子。
怀揣着这样隐秘的得意，左亭安将这篇小说投给了自己相熟的报社。
很快，这本名为《山海浮沉》的小说便顺利刊登了出来。
因为小说篇幅过长，所以分了三期进行刊登。
小说刚一刊登出来后，很快便在沪城引起了极大的反响。
在第一篇中，故事的主人公被塑造得极为英武不凡。
他连战连胜，有战神之称，同时更是深受百姓的爱戴，堪称一位完美的领导者。
同时对于他崛起的情节描写得热血又带感，很多人都看得欲罢不能。
而根据小说中提供的诸多线索，很多读者第一时间便联想到了肖砚璋。
酒馆茶楼里，很多人茶余饭后便闲聊起了这篇小说。
“诶，你看左先生的那一篇新发的《山海沉浮》了吗？”
“看了看了！左先生的哪一篇我都要看。哎，你说这一篇的主角是不是咱们肖司令呀？”
“你也这么觉得是不是？哎呀，我看着也是。尤其里面提到了一场中山战役，这不和咱们肖司令当初打瀛人的那场仗一模一样。”
也有不少人觉得有些奇怪。
这左先生是转了性儿不成，居然开始讴歌起了肖司令？
即便躺在病床上，左亭安也能听到来往的病患或者是来给他换药的护士讨论起这本小说。
左亭安的名气就颇大，再加上这本小说的主角是沪城人人敬仰的肖司令，更是将这本小说的热度再推上了一个新的台阶。
这便是左亭安想要的。
当初沈茹把这篇小说给他看的时候，他也曾经质疑过，为什么要在前面用这么多的篇幅，来描述这个主人公是有多么的完美。
他可不是来给肖砚璋唱赞歌的。
可沈茹的解释打动了他。
越是完美的东西，到后面打破之后才越显得他前面所有的完美都是伪装。
这样前后一对比，才更能让读者对这个主人公深恶痛绝。
左亭安听了觉得十分有道理。
便没有再让沈茹修改文章，直接让系统润色后发给了报社。
看着热度越来越高，很快报社发出了小说的第二篇。
在第二篇里，这个主人公很快露出了自己的内心阴暗之处。
比如他的那场战功，实则是抢了自己属下的功劳。
再比如和他订婚的那位名门千金，之前根本是有未婚夫的，他因为看中了女方的家世，所以找人解决了她的未婚夫。
总之在第一篇中还让许多人钦佩敬仰的主角，一下子开始露出了自己的邪恶真面目。
这也让许多追读的读者一时有些无法接受。
这怎么就突然变模样了呢？
这写的是肖司令吗？
前面写的和肖司令都能对上，可是这后边儿的确不太对劲儿啊。
但很快有人也给解释上了。
“你别说，未婚妻这一块儿还对得上。咱们司令部不是最近多了一位姓云的参谋官吗？听说这位之前是左先生的未婚妻，但是两个人解除了婚约，后来云参谋官不就和肖司令走得很近吗？这文学创作，稍微润色润色也是有的。这个事情是有的，那不就行了吗？”
很快便出现了两种声音，一种认为是左先生的文学创作肯定是有原型的，而且就是沪军的肖司令。
还有一部分人则认为，肖司令统帅沪城这么多年，从未出现过任何差错。
如今一本小说就敢如此胡乱构陷沪军总司令，这实在是胆大包天。
短短的十几天时间里，整个沪城都在讨论这本名为《山海沉浮》的小说。
就连尚未离开沪城的祁少帅也有所耳闻了。
“我说砚璋，你就不准备治一治这个人？要我说这个姓左的，他可真不是什么好东西。你瞧瞧他之前写的这些小说，每本几乎都能找到原型，每本几乎都是坏人。我觉得他这就是靠着自己的文笔故意迫害他人。你作为沪军的司令，你应该把这种人给处理掉呀。”
沪军司令部的办公室内，祁少帅坐在沙发上，看着比时峥这个当事人还要紧张。
时峥摇了摇头。
“是要处理，但现在还不是时候。他当初一本小说差点逼死了姣姣，你觉得我会放过他？”
祁少帅立刻干净利落地闭上了嘴。
不过很快他又闲不住了。
“云参谋官呢？我这都来了两次了，都没见着她。怎么你们沪军如今事务这么繁忙吗？要不你把云参谋官让给我，我们郦城没有这么多事儿啊，我还给她开比你们这里高的薪水。”
祁少帅挂念的云姣，如今则正在医院里。
但她来看望的，并不是骨折住院的左亭安，而是一位年迈的妇人。
“姑娘，你真的相信我家阿旭是无辜的是吧？我家阿旭是好孩子呀！他从小到大，不拿别人一针一线的。我也不知道他是得罪了谁。他们那样说他！”
老妇人听到云姣是为了她儿子陈旭来的，强撑着半坐了起来。
“他这么大的一个小伙子，被逼得没有地方工作，只能去码头搬运东西。他曾经是作家的呀，他写过那么多好的东西。结果卸货的过程中出了意外，阿旭他才二十八岁呀，他就丢下我让我白发人送黑发人了。还有我的儿媳妇，竟然就跟着他去了。”
老夫人大概是很久没有见到愿意听她倾诉的人了，拉着云姣的手，满眼都是泪水。
云姣一直十分柔顺地在倾听着她讲话，没有丝毫不耐烦。
她从易泽那里得到了这位老妇人的病例。
她是晚期的癌症，已经没有多长时间了，最多也就是到这个月底了。
“对不起啊，姑娘。好久没有人听我说话了，我这自己念叨了这么久，你怕是听烦了吧。”
老妇人能看出来云姣出身富贵，却难得对她这样一个垂危的老太太都十分耐心。
云姣摇了摇头，紧紧地回握住了老妇人的手。
“阿姨，我是来帮你的，也是帮我自己。我也是左亭安笔下小说的受害者。我们一起跟他讨一个公道好不好？我需要你的帮助。”
老妇人混浊的眼神中，突然爆发出了一阵前所未有的光芒。
“能讨回吗？我马上就要死了，能为阿旭做点事，我死也瞑目了。”
“能。”
云姣点了点头。
“我们所有人都能得到公道。”
第144章 回收文豪养成系统（十）
在关于《山海沉浮》这篇小说的讨论越发激烈之时，千呼万唤始出来的第三篇，也是终结篇，终于刊登出来了。
在这一篇中，主角的真面目终于被揭露了，他遭到了自己统治下人民的反噬，失去了自己的权势和地位。
而且由于他之前得罪了太多人，害了太多人，在他无权无势后，被复仇者疯狂报复，最后惨死街头。
最后篇章里，主角的倒台堪称摧枯拉朽。
但是，收获的反响却并不如左亭安期待的那般强烈。
沈茹本身的文字功底就十分深厚，再加上系统光环的润色，这让许多人一开始被小说里主角前半段的经历吸引，更何况还有肖砚璋这个原型在，很多人早已成了主角的粉丝。
后半截的突然崩盘，尤其第三篇里，主角的倒台堪称惨烈狼狈。
这让许多人根本无法接受。
即便有文豪系统的润色，会不自觉影响许多人默认接受。
但是系统影响的人是有限的，一个沪城何止百万人，如今这篇小说火得不行，几乎人人都有所耳闻，便是不识字也听过梗概。
被系统影响的只有那一万人，可那一万人也并非坚定不移地坚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