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料之外的声音让林粒芝呼吸一顿,她怔愣住的瞬间,只感觉到头顶倏然一重。
眼前的视线被半垂下来的黑色影子遮挡住。
蒋砚竟然将他的帽子戴到了她头上,他的指腹捏着帽檐,微微往下压,轻而易举便将她红通一片的眼睛遮挡住一大半。
林粒芝来不及问他为什么会出现这里,抬眼的瞬间,她只看到蒋砚紧绷到极致的下颌线,他的嗓音似乎压着火,却克制地开口,眼睛盯着错愕的孟远,开口,“打一架?”
空气似乎在刹那间停止了流动。
孟远脸黑着,目光死死地盯着蒋砚扣着林粒芝肩膀的那只大手上,他咬了咬后槽牙,不爽地出声,“你手拿开,别碰她。”
蒋砚虚揽着林粒芝,喉头动了下,锐利的眼睛直视着孟远,吐出一句话来,“你配说这句话吗?”
他身形高大,身上气场又强。
孟远的心莫名缩了下,他眉间浮起几分烦躁和不耐烦起来,“老子配不配,关你屁事,我好歹还是她的前男友,你算什么?”
顿了下,他神色僵了一秒,猛地侧头,盯着林粒芝的后背,不敢置信地开口,“粒芝,你和他在一起了?”
孟远盯着两人亲密的举动,用力地踢了下后槽牙,胸口堵地慌,有点自嘲地扯了下嘴角,“你够狠,和我分手没有一个月就这么快和别人在一起。”
掌心下的小人因为他这句话,倏然颤了一下。
鸭舌帽分明下压挡住了她的眼睛。
可泪水还是顺着她的眼眶,从她瘦削的下颚线往下坠,而后沉默地在蒋砚的手背晕开。
她强忍着泪意,却还是连同无尽的难过汹涌而出。
她的泪像是一根根针似的,将他的心脏扎地难受。
蒋砚脸沉着,掌心微微动了下,将林粒芝揽进自己怀里,幽深的黑瞳对上孟远那双滥情的桃花眼的瞬间,眸光冷的可怕,“你要还算个男人,就别给自己的渣转移借口。”
“她如果对你的心意不是真的,怎么会掉这么多的眼泪。”
蒋砚说这话时,眼底已经闪烁着无法压制的怒火,他到底顾虑着怀里的小人,声音沉下去,凛然的眼睛紧紧锁着孟远那张让他觉得恶心的脸,“你对我不爽,我认了,但我对你也他妈的很不爽,是男人,今天我们堂堂正正地打一架。”
“你输了,以后再来找她一次,我揍你一次,蒋家家大业大,不至于赔不起你孟家那一点医药费。”
林粒芝呼吸一滞。
她有些不敢置信地抬眼。
此时此刻,烈阳当空,可即便是这么耀眼的阳光都没有遮挡住他身上那股凛然正气,他高大的身形几乎挡去她眼前大片的光芒。
可他胸口炽热的温度却无比清晰地从林粒芝的耳边,一点一点,传上她那颗因为孟远而鲜血淋漓的心脏。
在和孟远纠缠不休的那段时光里,她看不见光。
直至今天,她才发现,蒋砚本身就是她这段晦暗人生里的一道光。
他站在光里的瞬间,也成为了光。
就这么带着炽亮的光芒,要将她从深渊里拉出来。
蒋砚从来都不会说“我在。”
可是他一直都在。
他真的做到了,她喊他一声蒋哥,他就不会让任何人欺负她。
就连言语这种欺负,他都不会让她受。
他明明也没有认识她多久,可就是懂她的敏感,懂她的脆弱。
而孟远,每一次都让她伤痕累累,却还要以还在乎她的名义,贪恋她那一点温度,自私地要她陪他一起下地狱。
林粒芝眼睛蓦然又是一红,她嘴唇动了下,刚想开口,蒋砚倏地弯下腰来,修长壮硕的手臂拎着串车钥匙,漆黑的眼睛直视着她,“还认得我的车吗?”
林粒芝喉头酸地厉害,只红着眼睛点头。
蒋砚视线落在她通红的眼睛上,喉结上下滑动了一下,粗糙的指腹克制地捻去她眼尾刚溢出来的泪珠,只沉声说了句,“去车上等我。”
他那辆吉普车就停在离她不到两米的位置。
蒋砚看着小姑娘听话地打开车门,坐上去,关上门后,确认她听不到两人的说话声和打斗声后,才侧身,冷厉的目光落在脸色已经极差的孟远身上,“还看她?再看一眼,我他妈腿给你打断。”
孟远脸色很白。
他的目光死死地盯着蒋砚身后的吉普车,企图透过他这个高大的身板,看到坐在车里的林粒芝。
他根本不信,林粒芝真的会这么狠,一点机会也不给他。
她明明还对他有感觉。
可现在居然当着他的面,一句解释也没有,就这样旁若无人地坐上别的男人的车。
即便两人早已分手,可她这个举动,在孟远心里,却像是一种背叛。
蒋砚那句冷似冰霜的话让孟远倏然回过神来,他冷笑一声,恢复往日里那副吊儿郎当的模样,“动动嘴皮的话,谁不会说,你就是故意激怒我,你就是嫉妒我,因为你也没有办法否认,我在她心里,就是有很重要的位置,你他妈除了说打架,还会做什么?”
蒋砚也不听他废话,他打人有个习惯,就是得通知一声,不然算偷袭,不道德。
他只沉默着走过去,一把拽起孟远的衣领子,如铁铸般的拳头毫不留情地砸过去,眉间戾气几乎要压不住,他的嗓音有点沙哑,咬字却清晰无比,“老子还会送你上西天。”
第一百九十五章 你会心疼吗?
那团怒火从拳头一路烧到孟远的脸上。
蒋砚这一拳没有收力度,一下子就将孟远砸到嘴角出血,头晕眼花。
孟远侧头吐出一口鲜红的血来,他拇指摩挲过发疼的嘴角,他漆黑的眼睛动了下,毫无畏惧地对向蒋砚,“如果我赢了呢?你滚出她的世界?”
蒋砚比他高的多,常年锻炼的身体轻而易举就给人一股极强的压迫感,刚才那一拳不过是个开胃菜,他闻言低眼扫了他一眼,五指张开来,又一把拎起他的衣领,声音冷似冰,“赢我,你还不配说这个词。”
孟远胸口猛地一震。
明明他已经从眼前这个高大强壮的男人的话里分析出,他大概是还在追求林粒芝的阶段。
那一拳也确实让他疼到神经麻了一下,却也想明白了一件事情,如果他真的追成功了,就不会一次两次强调她对自己的感情。
只有一个可能。
他嫉妒自己嫉妒到发狂的地步。
可孟远没有想到,这个男人却是用这么自信的语气和自己说话。
明明他根本就没有追到林粒芝。
凭什么这么自信。
孟远眼神也冷下去,嘴上不甘示弱,“粒芝不喜欢你这种只会打架的莽夫。”
他还想说什么,却骤然被蒋砚半拖着,砰地一声,停在路边的那辆劳斯莱斯的车门被猛地打开来,下一秒,孟远整个人被丢进了车里。
车门又是重重地砰地一声。
孟远后背重重撞上汽车冰冷的地板,他喘气的瞬间,才发现这辆车已经被改装过,蒋砚特地将所有空间都腾出来了,就等着今天揍他呢。
蒋砚撑在车门那里,盯着他嘴角那一点血渍,阴冷的眸子落在孟远那副跟娘们似的柔弱身板上,吐出一句话来,“她喜不喜欢我,我都认,但是只要我还在这个世界上,我就不会让你再出现脏她的眼睛。”
谈及林粒芝,他眉眼温和了几分,侧头的瞬间,眼神对上孟远的眼睛,腾地一下,又燃起暴戾的愠色,“她喊我一声蒋哥,我这个哥哥就有义务帮她斩断所有的孽缘。”
下一瞬,他猛地拉开车门,没有给孟远一点缓冲的时间,便又是一拳揍上去。
从那张滥情的脸,一路揍到他喘息的胸口,腹部,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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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粒芝在车内坐了很久,一直到她昏昏沉沉的脑子猛然想起蒋砚是退役拳击手时,她才心口一跳,慌里慌张地想起拉架的事情,她手刚碰上车把手,便骤然对上一双幽深的瞳孔。
树边倚着个熟悉的壮实身影,蒋砚就站在不远处,靠着树,手背青筋凸起,骨节分明的手指间夹着一根烟,烟气溃散的瞬间,他漆黑的眼睛缩了下,似乎没有想到她突然要下车,登时掐灭烟,朝她走过来。
走近了,林粒芝才发现,他脸上并没有挂彩,可手指关节却带着血渍,像是预示着刚才那一场架的激烈程度。
她的眼皮跳了下。
蒋砚盯着她,用磨破的那只手轻敲了下车窗户,示意她降下车窗。
林粒芝不知道他这么做的用意,但还是按下车窗户。
玻璃降下的瞬间,蒋砚已经半蹲下来,微仰着头,漆黑的瞳孔锁住她那双核桃似的眼,“人我揍了,断了一根肋骨,一条腿骨,脸暂时都没法见人,没死,送医院了。”
林粒芝睫毛颤了下。
蒋砚一直盯着她的脸,又补了一句,“你就是心疼他,我也得揍他,我早就看他不爽了。”
顿了一下,他突然问她,“所以,现在,你还愿意喊我蒋哥吗?”
在林粒芝看不到的视野里,车前高大强悍的男人呼吸却微不可察地轻轻颤了下,兜里的手指紧张到蜷缩了下。
“算了,你不用回答我,今天我得跟你道个歉。”蒋砚眸光闪了下,“我没有经过你的同意,问了姜旭你的住址,我本来是想看看你最近怎么样了,可又不知道怎么开口,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我已经跟着你到医院了。”
他说话时,刻意放慢了速度,认真咬着字,向林粒芝解释着。
林粒芝突然鼻头一酸。
这些天里她的生活乱成一团糟,小酒馆也没有时间管理。
她原以为蒋砚早就回了苏州,可是没有想到他竟然一直都待在栀城。
他不太擅长表达所有的情绪,可是林粒芝听出了他话里头的意思。
他一直都很担心她。
担心她家里出了很大的事情应付不过来,却又担心她怕麻烦他,不肯说出来,所以他过来找她。
“蒋哥。”林粒芝哽咽着喊他。
蒋砚呼吸一僵,手指间那根掐灭的烟蒂在顷刻之间坠落到地面,烟灰碎在他那双灰色板鞋旁边,他有点儿僵硬地抬眼,却撞上她那双又一次泛红的眼睛,他怔了下,下意识说了句,“他没死,你别太难过。”
林粒芝眼泪掉地更加厉害,她咬着唇,目光从他那双乌黑的眼睛下移,落在他手上的伤口上,呜咽着出声,“疼吗?”
蒋砚当拳手那会,受伤是家常便饭的事情。
这点伤口,对他来说压根不算什么。
可对上林粒芝那双潋滟着水光的眼睛,他喉结微动,黑瞳盯着她,“我说疼,你会心疼吗?”
林粒芝一边啪嗒啪嗒地掉眼泪,一边用力伸手要去推车门。
蒋砚眉眼动了下,起身,替她拉开车门。
车门打开的瞬间,林粒芝从车上跳下来,红着眼睛去拉他的手,“我帮你包扎。”
小姑娘软软的手就这么毫无顾忌地落在他结实泵张的手臂上。
蒋砚却不动,他就站在原地,低着头,漆黑的瞳孔对上她的目光,“粒芝。”
他正经地喊她,喉头上下滑动了一下。
炙热的温度从他的手臂一路往上穿,就这么烫了林粒芝的掌心一下,连同她的呼吸也被烫地骤然一顿。
蒋砚盯着她,语气很慢地开口,“你什么时候,才会对我有女人对男人的那种心疼?”
不是同事对同事。
也不是普通的友情里的心疼。
他要的是爱情里的感觉。
“我对你的心意,你一点也没有感受到吗?”他高大的体魄微微弯下了一点,黑漆漆的眼睛似是宝石一般,就这么直勾勾地凝视着她,要她给自己一个明白的答案。
第一百九十七章 我想给你一个家
怎么可能一点都感受不到。
只是林粒芝当时以为,他这人真的仗义到,愿意这么护一个女孩子。
蒋砚似是猜到她心里的想法,喉结滚动了下,“不是所有的女生喊我蒋哥,我都会认。”
林粒芝睫毛一颤。
她有些慌乱地想要后退,蒋砚骤然反握住她的手腕,粗糙的茧覆上她细嫩的肌肤的一瞬间,莫名激起了一层密密麻麻的痒意。
蒋砚看她的眼神很认真,甚至带着点严肃的感觉,“我和你说我的心意,不是要逼你快点忘记孟远,和我在一起,我只是想告诉你,你一直都很好,也值得被喜欢,你从来都不需要因为一个男人就感到自卑。”
“你还年轻,属于你的人生,是彩色的,也是拥有无限可能的,爱情不会是你人生的全部。你也不需要太将我的喜欢放在心上,我对你可能只是一小段旅途的过客,但是我希望你记着我。”
“我知道,在你这么漫长的旅途里,还会有很多个男孩子喜欢你,而我在那群男孩子里,也许也并不起眼,可是我还是想和你说一句……”
蒋砚呼吸顿了下,突然很轻地抬手,掌心落在她头顶的鸭舌帽上,他的指腹捏过帽檐,隔着空气轻抚过她湿润的眉眼,“只要你喊我一声蒋哥,我就永远都在你身后,不会让任何人欺负你。”
林粒芝眼睛又是一酸。
初见时,她以为蒋砚是个粗糙的凶大哥。
可接触了才发现,他内心远远要比她更温柔,也更细腻。
就连告白,他也没有给她造成任何心理负担。
他坦坦荡荡地希望她过得好,即便她没有接收他的表白,他也希望她不再怯懦自卑。
即便他永远是她友情里的蒋哥。
林粒芝哭得稀里哗啦,嗓音沙哑着,“蒋哥,你为什么这么好……”
好到她觉得自己拒绝他都是一种罪过。
好到她会因为错过他这么好的人而难过。
林粒芝胡乱地抹着眼泪,可是眼泪却越抹越多,她只能抽着鼻子,小声地抽泣着,心脏难受地一抽一抽地,喉头堵地厉害,她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人生会遇见很多很多的人。
可是林粒芝突然觉得,自己不会遇到像蒋砚这么好,这么懂自己的人了。
眼泪汹涌而出。
她似是戳破了灌满酸水的气球,整颗心脏这么浸泡在又酸又苦的水里,闷地她难受。
她第一次因为时机这两个字而难过。
蒋砚很好。
他成熟,稳重,懂她,也珍惜她。
可是相遇的时间不对。
林粒芝当然知道不错过他的方法有很多,可是蒋砚太好,好到她觉得自己如果真的因为不想错过他,就急匆匆地开始一段感情,不仅是对他那段感情的不尊重,也是对他这么好的一个人的糟蹋。
蒋砚看着眼前的小姑娘泪眼朦胧地盯着自己看,心揪了下,伸手去擦她的眼泪,好笑道,“告白失败的是我,你哭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