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白粥浸泡多时的排骨流失了大部分鲜味，细细品味才能尝出淡淡的肉的咸香，换做平常是沈熙吃了一口就不会再动的东西，但此时此刻，他却觉得好吃的不可思议。
他咽了下去，又舀起第二块，第三块。他捧着碗，吃得速度越来越快，大半张脸都埋进碗里，稀里哗啦喝着寡淡如水的白粥，近乎狼吞虎咽。
……对，肯定是因为太好吃了，所以他现在才这么想哭。
肯定是这样。
杜嘉一从边上递来一张纸，嫌弃道：“擦擦吧，都快流碗里去了——咋的，越生病越想吃咸的是吧？”
五指一下攥紧纸巾，沈熙咬牙笑出声来。
他果然还是很讨厌这个人！
*
一顿饭吃完，杜嘉一翘着脚躺在沈熙的病床上，心安理得地指挥对方收拾桌子。
不知是转性了还是怎么样，即使被她颐指气使着，沈熙居然也没生气，她说什么就做什么，顶多冷漠地看她一眼，就转身乖乖照做了，跟只傲娇的大猫一样。
搞什么啊，这么听话，她都快心软不做接下来的事情了。
当然不做只是嘴上说说而已。
杜嘉一这么想着，朝正在打包垃圾袋的沈熙招了招手。
他动作一顿，不情不愿走过来：“有话快说。”
杜嘉一拍了拍身边的位置示意他坐过来，自来熟地拍了下沈熙的大腿顺便摸了下，道：“肉味道怎么样？”
这个人怎么老是喜欢动手动脚？
沈熙动了动腿，皱眉道：“就那样吧。”
“真的？”杜嘉一凑近了点，“你敢摸着你的良心再说一遍吗？”
“……”沈熙别过头，十分的冷漠，“真的，你离我远点。”
杜嘉一蹙眉，控诉：“你嫌弃我？”
她都知道自己的真面目了，还有必要对他装的和颜悦色吗？
沈熙呼吸重了些，像是在极力忍耐着什么：“杜嘉一，你明明已经知道我是个什么人了，事到如今也没必要装得好像我们关系很好一样。如果你是想得到一句感谢，我在这里谢谢你，钱我说了之后会还你的，你也不用这么……”
杜嘉一忽然打断他：“谁说我是想听你一句谢谢了？”
她说这话，漂亮的褐眸满是不屑，抬脚踢了踢沈熙的大腿，有点好笑似的，“哎，沈熙，你以为你的道谢值几分钱？你既不是官二代又不是富二代，给不了我权也给不了钱，连给我期末多加点分也办不到。你是不是以为就因为我看你不顺眼，所以中午四五个小时不吃饭陪你挂水，就为了让你服个软道个谢？你太幼稚了弟弟，姐姐我很忙的，没那么多空和你玩勾心斗角的戏码。”
沈熙被她怼的无言以对。
“还有，肉好不好吃其实都无所谓，我本来就没指望你这张狗嘴能吐出象牙。不过没关系，我很大度，我没生气。”
杜嘉一说完，改成半跪在床上的姿势，伸手勾住他的脖子，涂了粉色唇彩的唇吻上了他的脖颈。
摸透沈熙的性格后，她这次没再用粗暴的方法迫使他臣服，动作温柔缱绻极了，温热的唇瓣细细亲吻着沈熙微微发烫的脖颈，在上面留下一串淡粉色的痕迹。
第21章 我在温暖的地方踹狗（2）
◎她居然敢扇他？！！◎
颈间骤然传来柔软湿热的感觉，沈熙被偷袭了个措手不及，瞳孔微微放大，下意识握住她的肩膀将她狠狠推开，震惊又恐惧：“你干什么，不要碰我！”
他拼命拿袖子擦着脖子，脸上露出厌恶的神情，“你发什么疯？你他妈是不是有病啊？！”
这怎么还急眼了呢。
看这纯情到不行的反应，不会还是第一次吧？
杜嘉一这时才真正起了点兴致。
毕竟谁不喜欢玩弄干干净净如白纸，还心高气傲的美少年呢？只要一想到可以亲手弄脏他，折断他的傲骨，那种成就感，啧啧……
“我干什么？”她揩了下嘴角，重复了一遍，渐渐显出些微玩味的笑意，“既然你想要知道，那我就告诉你。”
她尾音拖长，扬起手朝他甩来一巴掌，不带犹豫。
一切俱在瞬息之间，沈熙没来得及躲避，耳边只听到“啪”的一声响，那是手掌和脸颊碰触撞击的清脆声。
她扇得不重，但足够响亮，足够刁钻，起初并未觉察到痛，不久，疼痛和耻感伴随着意识逐渐浮上来，少年苍白的俊脸很快便浮现起五个鲜红的指印，他目光茫然地望着她，嘴唇惨白颤抖。
像玻璃摔在地上砰的碎裂，自尊和傲气皆在这记从天而降的掌掴中碎了一地。
杜嘉一眯着眼睛，语气堪称温柔，明明白白地告诉他：“我想玩你——你这种送上门来的不要钱的玩意儿，我有什么不玩的理由？”
顿了顿，杜嘉一想继续说“你们这些菜逼玩家别太把自己当回事”，可话到嘴边却发不出声了，她心道又是该死的规则限制，便换了个说法，“一开始就是你先接近我的，你是个什么样的货色我心里有数，所以也别在这装贞洁烈男了，啊。”
杜嘉一说完后就有点担心，是不是说的有点过分了，但是好爽。沈熙这么自视甚高的人会不会承受不住，但是好爽。下次挑个委婉点的方式吧，但是好爽。
回过神来的沈熙如遭雷击，浑身剧烈颤抖起来。
她扇他……她居然敢扇他？！！
他觉得这个女人疯了，不是她疯了就是这个世界疯了，乱套了，在那响亮的巴掌声中，他拥有的常识、靠玩家身份得到的特权和优待，全都一点点崩坏破碎，解构分离，变成了他理解范畴之外的可怕模样。
【系统，系统！你给我滚出来！】
他疯了似的在心里大吼大叫，再无以往的冷静自持，【我他妈不玩了！我放弃！让我离开这个鬼地方！】
几秒钟后，系统出声道：【宿主，您在进入游戏世界前签订过协议的，在任务完成前您不得离开，否则视为违约，到时您将承担严重的后果。】
他根本听不进去：【我他妈不管！这个女人就是个疯子！我不可能去攻略一个疯子！】
系统沉默。
它早已提醒过宿主此NPC的攻略难度，但宿主仍是轻视怠慢，事到如今，也算是苦果自尝。
它没办法听从宿主的指令，第一次主动下线。
不！不要走！给我回来！
沈熙双目充血，心头笼上阵阵绝望。
不是，她就是心血来潮想玩回艾斯艾姆和语言羞辱而已，怎么还把人整破防了。
当然了她不是变态，这只是她的性癖，虽然很怪，但人的性癖是自由的。
不过望着他红肿的脸蛋，杜嘉一还真感觉到了一丁点心疼，边上手轻抚边安慰：“哎哟这小脸红的，姐姐我看的都心疼了，回去弄点冰块敷敷，不然明天就要肿成猪头了。”
她又道，“走之前别忘了把垃圾带走，别给校医添麻烦，乖。”
*****
周三的清晨，杜嘉一起得很早，她要去公司上班。
……真没想到有一天这句话会从她嘴巴里说出来。
在沉谨言给她安排的工位坐下，杜嘉一发出了深深的感慨。
她环顾四周，已经有不少同事到了，有的在处理工作，有的一边吃早饭一边处理工作，看了半天愣是没找到一个打瞌睡摸鱼的闲人。
杜嘉一瞪目结舌，这什么公司啊！这公司是正经公司吗！
她被氛围鼓舞，也对着电脑勤奋工作了一会儿，然后就饿得受不了了，像条死鱼瘫在电脑前。
她充满愤慨地拿出手机，给陆之榭发消息抱怨：[该死]
刚按下发送键她就发现自己发错人了，好死不死居然发给了沉谨言！
杜嘉一急中生智，五指如飞。
[的温柔]
[哥你听过吗？]
[马天宇唱的]
五分钟过去，沉谨言才发来消息：[上班时间不要闲聊。]
杜嘉一：[好嘞哥。]
然后她继续瘫在电脑前装死。
早上出来的太急，沉谨言早早地就走了，保姆也不在，害得她什么东西也没吃，此时肚子咕噜咕噜哀嚎起来。
她摸了摸肚子，自言自语：“你可以进二流的公司，但是不能过二流的生活，站起来，去办公室把领导的饭吃了！”
她下了电梯，敲开沉谨言的办公室。
沉谨言似乎在开视频会议，耳朵里戴着蓝牙耳机，时不时对着电脑应答几句。
没等杜嘉一走过去，他就发现了她，摘下耳机低声道：“怎么了？”
“我饿了。”杜嘉一理直气壮，“弄点东西给我吃吃，不然我就把你办公室啃了。”
沉谨言无奈地看着她，指了指办公室的左侧，杜嘉一顺着方向看去，这才看到那面墙上有一扇和墙体颜色很接近的门，不仔细看压根不会注意。
她开门进去，面积不小的空间里摆着床、衣柜和沙发，该有的家具都有，俨然一间用来休息的临时卧室。
茶几上的果盘里放着不少吃的，她坐下，左手苹果右手饼干吃了起来。
沉谨言结束会议，推门而入时，看到杜嘉一摸着饱饱的肚子躺在沙发上，面前是堆成小山似的果皮垃圾。
沉谨言：“……你胃口不错。”
杜嘉一：“你那是什么眼神，你只看到我每天吃吃吃，我减肥的时候一跑就是五十公里，你都没有看到，因为我确实也没跑过。”
沉谨言：“好了，别跟我贫。文件看怎么样了？我昨天让你把发你的文件整理了吧，电脑拿来我检查。”
“你不信任我！”
杜嘉一噘着嘴去拿电脑。
她电脑桌面图标很整齐，一排下来都是游戏，再一排下来是各种影视和听歌软件。
沉谨言看了半天，才找到一个勉强符合工作内容的文件夹。
只是……
“为什么取名叫有余组？”他问，“是游刃有余吗，寓意不错。”
杜嘉一：“败事有余。”
沉谨言：“……”
杜嘉一看他：“有问题吗？”
“不行，这个得改。”沉谨言强调，“从文件夹名称就能看出你对待工作的态度是消极的，你得给自己积极的心理暗示，不然以后的工作怎么能做得好呢。”
麻烦死了。
杜嘉一随口敷衍道：“好吧，那就改成游刃有余的有余好了。”
沉谨言：“……”
他不想在这种无关紧要的事上和她扯皮，转移了话题：“下午你把这几份资料的总结报告给我，如果做得好就……”
“有奖励？”
沉谨言点头：“嗯，可以满足你一个愿望。”
杜嘉一瞬间激动起来！
“这可是你说的，不能赖账！不然我就在公司到处抹黑你高大威武的形象！”
这还不够，她说完便跑过来捏住沉谨言的手指要跟他拉钩，这只是个无心的举动，但沉谨言却愣了愣。
……小的时候，每当他许诺一件事，杜嘉一也总会跟他拉钩，软软的小手勾着他的大手，小脸上满是严肃认真，警告他不准说话不算话。
她不知从哪学来的说法，把失约叫做“背叛”，所以就算许下的承诺是晚上带蛋糕回来这么件小事，沉谨言也不敢掉以轻心，定了专门的闹钟提醒他一下班便去买，一次也没有失约过。
但是这都是很久之前的事了。
他的目光柔和了些。
第22章 我在温暖的地方踹狗（3）
◎不，他不允许。◎
杜嘉一忙了一下午，赶在下班之前把报告交上去了。
她伸了个懒腰，刚准备起身，便发现周围一圈人都在加班，没一个有走人的意思。
职场潜规则？她才不惯着。
杜嘉一撇了撇嘴，拎起包就走，在办公室外的走廊上遇到了部门经理。
经理是个五十多岁半秃的男人，他并不知道杜嘉一是背景强硬的关系户，只觉得这个新人下班踩点走，我行我素，一点都不懂规矩，有必要教训一下。
他叫住杜嘉一：“唉，你过来一下。”
杜嘉一指了指自己：“你叫我？”
“这里还有别人吗？”
“我今晚自杀，来不及了，你找别人吧。”杜嘉一转身就走。
经理感到不可思议，这还是第一次有人用这种态度对他：“你说什么？你站住，我问你，你怎么到点就下班了？”
杜嘉一疑惑：“没到点下班那不是早退吗。”
经理：“……”
他又生气道：“老板还没走呢，你看看你的工资，你就这么对老板吗？”
杜嘉一：“那打他我不也得进去吗？”
经理：“……？？”
“你们在吵什么？”沉谨言的声音忽然出现在背后。
他手里拿着份文件走了过来，虽然是在问他们，但目光却是落在杜嘉一身上的，话音沉稳冷静，“发生了什么？”
经理并没有发现，立刻开始告状：“沉总，我只是觉得公司新招进来的新人有点太散漫了，下班时间一到准时走，一看就没有把心思放在工作上，这怎么能行？……”
沉谨言正要开口，杜嘉一噗嗤乐了：“下班时间不走我什么时候走，你头七的时候再走？”
“你！”
杜嘉一手指敲了敲胳膊，十分不耐烦似的，“别你你我我了，你先跟你老板聊着，我还有事，不奉陪了。”
她踩着高跟鞋，脚步清脆地走了。
经理目瞪口呆，不敢相信现在的新人已经到了如此猖狂的地步。
他道：“沉总，你看看她的态度！这太嚣张了，根本没把公司，没把您放在眼里啊！”
沉谨言沉吟片刻，实话实说：“她说的没错。”
经理：“？”
“现在已经到下班时间了，工作做完的直接下班就行，没必要加班，你在工作群里也跟他们说一声，该回家的就回家。”沉谨言对他晃了晃手里的文件，“我也下班了，林经理，明天见。”
经理：“？？？”
这还是那个大家熟知的恨不得住在公司的加班狂沉总吗？！
他站在原地，感觉这个世界好像一下子魔幻起来。
*
沉谨言在停车场追上了杜嘉一。
他的领带在奔跑过程中歪了，白皙的面容泛起潮红，眼镜蒙上一层淡淡的水雾，呼吸略微急促，比起平常衣冠整齐的模样，添了分随性不羁。
杜嘉一坐在副驾驶上，抱着手说：“这就是我不喜欢你公司的原因。”她一针见血，“形式主义，都是做给你看的。”
沉谨言坐进驾驶位，手握在方向盘上，道：“即使是这样，你说的话也有点重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