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凶手不是玉面鬼嘛?!”
“他的女儿来指控他还能有错?"
众人纷纷向后退去挤成一团,惊恐地看着乔敬天。
乔敬天向后倒了几步,手都在抖,恨铁不成钢地道:“吟衣,你——”
乔吟衣猛磕了几个头,“爹,原谅女儿,女儿不忍心看您一错再错!”
他指着乔吟衣的手终是无力地垂了下去,看向她的眼神像是陌生人,今日他才是第一次认识自己这个女儿。她与小时候乖巧可爱的样子差了太多,那张与谢芳相似的脸更多的是古灵精怪,而不是她的娴静。
“吟衣啊,爹回不了头了……”
他陡然砸碎了杯子,像是一个暗号,无数的黑衣人从四面八方涌来,气势汹汹。不止如此,其中一个皇子也站了起来,一声哨声响彻长空,一列列士兵排列整齐地围过来,脚步踏踏,地面震动有回声。
皇帝气的整个人都抖了起来,一股火从胸口延伸至全身上下,厉声道:“老四,你要造反?!"
四皇子抬起下巴,得意地看向他,“父皇,您年纪大了,该好好享福了。”
太子道:“四弟,你这是要篡位?”
“对!我就是要篡位,凭什么你能做太子,我却不能?我明明比你强太多!君子六艺我强过你,国家政事我强过你,你凭什么是储君?就因为你是中宫所出便要事事压我一头?!”
压在心中多年的怨恨终于重见天日,他狠狠出了口气,心中觉得快意。
“今日成王败寇,我与你不死不休!”
“啪、啪、啪。”外围突然响起拊掌声,人群自动分开让出一条路,只见一行人慢悠悠走来,声势浩大。
“好戏!今日果真来对了,居然能看到如此一出好戏。”
乔敬天眯起眼睛仔细辨认,待看清了来人,突然大惊失色,“玉面鬼?!你不是死了吗?!”
绥宁不屑笑道:“你都没死,我怎么会先死?”
来的不止罗刹门,还有推了宴会的崆峒门、昆仑宗,天授寺的忘尘。
“乔敬天,你杀吾儿,我要你偿命!”
事已至此,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事情拨云见日,风水轮流转,被喊打喊杀的成了他乔敬天,连他的亲生女儿都不站在他身边。
他稳住心神,仰天狂笑起来,几近疯魔。
“你以为你们能拦住我?”
话音刚落,他不知从哪抽出一把剑,以迅雷之势蹿向皇帝,快的让人捕捉不到他的身影。
绥宁眸光凛凛,随意抽了旁人的一把剑,朝着乔敬天刺去,乔敬天转身相抵,二人很快纠缠在一起,程肆野、忘尘等人也加入了打斗中。
一窍不通、毫无还手之力的方翊早在绥宁提醒之前躲在了一旁,避免被波及,也省的让绥宁分心。
刀剑相交,寒光凛凛,让人眼花缭乱,一招一式皆冲着夺命而来,毫不手软。
不止如此,除了场中央的绥宁乔敬天等人,周围的人都像是得到了什么信号似的,全部加入了进来。一方以乔敬天四皇子为首,一方以绥宁等人为首,两方势如水火,你死我活。刀剑碰撞声,嘶喊声交杂,血肉喷洒,倾倒的火把很快蔓延。
方翊蹲在一边,火急火燎地看着绥宁那边的情况。
乔敬天势单力薄,身上被划出多个口子,绥宁动作游刃有余,神情却越来越凝重。
乔敬天看似招架不住,身形迟钝,多次受伤,几次差点戳中要害,可她心里有些不安。
终于,在这场战争如火如荼之时,她的担心成真了。
绥宁慢慢后退,警惕看着乔敬天。
只见他黑发变白,双目赤红,脸上青筋若隐若现,狰狞可怖,显然走火入魔。
“绥宁,我本无意杀你,可你三番五次阻我,今日,你必死。”
绥宁满眼的轻蔑之色,她利落地挽了个剑花,讽刺一笑,“就凭你?”
乔敬天瞳色划过冰冷,他以剑起势,像支箭般冲了过去,绥宁微微眯眼,横兵在前,二人相撞,冲击的内力激起一阵波浪,以二人为中心向四方袭来,一瞬间,飞沙走石,暗无天日。
众人以袖遮面,等冲击力消失再去看时,才发现二人已经打了几十个回合,皆是负伤。
忘尘等人回过神去帮忙,陡然察觉乔敬天的战力非常人能比,势如千军万马。他一时无人能敌,可这魔功并不是没有弊端,他的招招式式都在烧他的命。
几人对视一眼,达成协议,结阵将其困在其中,武器招式往他死穴上招呼。
第53章 终是尘埃已落定
这样的办法制的了一时,却不长久,最好的办法只能是杀了他。
乔敬天已然处于劣势,却猛一发力,几人不察,被打落在地。他凌空一掌,朝着实力最弱的程肆野狠狠拍去。
程问道连忙飞身上前,用尽全身力气,只堪堪接下,手臂却是断裂,软软垂落在旁。
除了几个掌门情况还好,实力稍弱的令采颜也有些吃力。
擒月刚解决完身边一人,转眼就瞧见她捂住胸口大口喘气的模样,心里一紧,急道:“令采颜,不行就退下来,别逞强!”
令采颜摇摇头,紧紧盯着乔敬天,唯恐他有什么异动。
他的实力原本就在风云榜第一,和绥宁不相上下,如今习了这一出歪门邪道,更是势不可挡。
几百个回合下来,他们这边战况惨烈,力竭的力竭,受伤的受伤。
程问道断了只手,程肆野中了一掌,令采颜胸口被贯穿,罗不秀肩膀被削掉大半,忘尘和带来的几位长老没什么致命伤,情况也不好,心神震荡,大都没什么战斗力了。
反观乔敬天,他越杀越狠,越杀越兴奋。
这一场战争已然容不下他人,绥宁拼尽全力勉强与他打个平手,却渐渐落了下风。她险险避开了致命一击,吃力抵挡,而下一刻横来一剑,她来不及躲避,被刺中了腹部。
绥宁捂住汩汩流血的伤口,连连后退,方翊冲上来撑住她的身子。
“绥宁!”
她斩杀了周围围上来的人,推了方翊一把,咬牙道:“回去,别出来!”
乔敬天此时神志不清,已经杀疯了,见人就杀,哪管什么敌我,周围漫起血雾,呼救声连天,他恍若未闻,手起刀落,直直朝着皇帝走去。
“爹——”
是乔吟衣,她冲上来抱住乔敬天,哭喊道:“爹,收手吧!收手吧!”
乔敬天稍稍清醒了些,深深望着乔吟衣的双目,透过这双最像她的眼睛,他好像又看到了曾经芳华绝代的谢芳。
“吟衣,那个狗皇帝杀了你娘,你不恨他吗?”
“恨!我恨啊爹,可是我不想看你陷入仇恨中,娘也不愿意看你为了给她报仇到了这种疯魔的地步,她希望你还是那个你啊!”
“疯魔?”他愣住了,喃喃自语,空洞的眼睛怔怔流下泪来,“我现在疯了?”
“不!我没疯,疯的是他们!他们要阻我就都得死!”他突然变得癫狂,用力甩开乔吟衣,恨声道:“从今日起,我不再是你爹,我与你斩断父女关系!我与你再也没有瓜葛!”
他提起剑,瞪着高台上的皇帝,眼中恨意滔天,一字一句道:”狗皇帝,你利用强权夺人所爱,你强迫我爱妻做你的妾,你害死了她,你根本不配做皇帝!”
他每说一句,便走近一步,那沉重的脚步压在人的心头,浑身浴血的样子足够吓破人的胆。
皇帝假作镇定,在一众人的掩护下向后退,可他已经到了退无可退的地步,身后是乔敬天和四皇子的人,身前是乔敬天,怎样看都是个死局。
“乔敬天,当年之事或许是朕的错,朕认错,这样,你想要什么补偿,荣华富贵,王侯将相,朕都给你。”
乔敬天低低笑了几声,目光深沉,“你觉得我会在乎这些?我只是想要你的狗命。“
他疾步上前,挥剑杀了皇帝身边的侍卫,越来越逼近,越来越逼近,最后只剩皇帝一人。
他压制住心底的兴奋,高高举剑,下一刻便要挥下。
绥宁狠喘了几口气,又要提剑,却被方翊拦下。
“绥宁!绥宁!”他死死拽着绥宁的手,泪水在眼里打转,“别去……”
绥宁心软了一瞬,她带着方翊的额头与自己相抵,呼吸相交。
“容川,我不去我们都得死。”
方翊哭着摇头,手却渐渐松了,只没什么力气地带着无处可去的留恋勾着她的小指。
二人在一片火光中相拥,闭上眼,在尘烟中感受彼此的温度。
良久,绥宁松开了他,轻轻吻了吻他的额头。
“等我回来。”
相勾的手指渐渐分离,带着千般不愿万般不舍,最后彻底分开。
方翊拼命咬住唇,将那声呼唤吞进肚子,目光紧紧跟着她。
绥宁调动全身力气飞身来到高台,眼疾手快拦住乔敬天的剑。
乔敬天狠狠瞪向她,尖声道:“你怎么还不死?!”
她恶劣一笑,“本座说了,你不死,本座怎么会死?”
她提剑刺来,不管不顾与之交锋,长剑挥洒,气势如虹,带起刺眼的剑芒,真是到了不死不休的地步。
二人一个比一个像疯子。
乔敬天的功法烧命,到了此时也是强弩之末。两人最后已是单纯地用剑式,再调不起一点内力,却足以惊天动地。
“乔敬天,你真觉得你用这样方式为谢芳报仇她就会高兴吗?你害了这么多人,她又那么善良,她会原谅你吗?”
她一边挥剑一边道,嘴角扬起笑,眸子冰冷。
乔敬天暴喝道:“闭嘴!”
“闭嘴?我是可以闭嘴,可你害的那些孩子们呢?你可以让这千千万万的冤魂闭嘴吗?!难道你就从来没有梦到过他们?”
“闭嘴!闭嘴!"
他表情狰狞,动作变得慌乱,”闭嘴!小芳会理解我!“
绥宁冷冷一笑,“你为了她害了这么多无辜的人,你猜她会不会觉得愧疚?等你到了黄泉,你又该怎么像她解释?”
乔敬天癫狂地挥了挥剑,毫无章法,他阻止不了绥宁,只能痛苦地听着她的谴责。
实际上绥宁并未说什么过分的话,她阐述的是事实,只是他自己不愿承认。
谢芳很善良,如果她知道他做了这么多恶事,她一定会生气的。
乔敬天眼前白茫茫的一片,他已经看不清了,只能根据绥宁的声音和气息辨位, 却仿佛能透过这白雾看到谢芳一般。
她微微蹙眉,泫然欲滴,轻声谴责:“敬天,你怎么能这样做呢?你都变得不像你了。”
“不是,不是的!小芳——”他伸手想要抓住谢芳,她却化作一阵烟消失的无影无踪。
乔敬天定定站在原地,被一阵风带回神。
“你使诈?!”
绥宁皱起眉头,嫌恶道:“谁使诈了?”她动作滞缓,勉强躲过乔敬天的攻势。
伤口很疼,她精疲力尽,很想直接躺下休息,但她不能。
身体临近极限,她勉力向乔敬天刺去,却突然发现他攻势陡转,猛地向着方翊的位置飞去。
绥宁感觉心脏被一只手狠狠捏住,紧随其后,想要拦截他,他回光返照似的爆发出一股力量,气势逼人。
眼见危及时刻,绥宁不知从哪生出一股惊人的气力,她不躲不避地发了狠将一剑送入乔敬天的身体,乔敬天的一掌拍向她,同时另一只手将剑狠狠一投,朝着皇帝刺了过去,可惜剑没投稳,没将他一击毙命。
二人的身躯在剧烈的冲击下撞上了高墙,高墙轰然倒塌,激起一片尘埃。在一众惊呼声中,身影被彻底掩盖在废墟之下。
在黑暗之前,乔敬天似乎又看到了当年谢芳坐在一棵桃树下浅浅微笑的模样,她的发丝飘舞在空中,与清风纠缠,突然抬眸,眼中笑意更甚,她温柔道:“敬天,到我这里来……”
乔敬天被压着的手动弹了几下,用尽全力向她抓去,痛苦不在,他笑了起来,喃喃道:“小芳,我来了……”
情深一世,何至于斯。
挨挨延延,大局已定。
方翊愣愣的看着眼前一切,断栏残壁,尘土呛人,他却像是无知无觉,游魂似的晃荡去了,行至那片埋葬了绥宁的废墟,颓然跪地,双手颤抖地搬开其上的土块。
“绥宁,绥宁……”
粗糙的石块磨破了手指,他像是没有感知,只是徒然地动作,一块又一块,每搬开一块都耗费了他巨大的心力。
“绥宁,你在哪里啊?”
他呼吸急促,眼里弥漫上莫大的恐惧,手上的动作越来越快。
“容川!”
擒月等人从后方赶来,跟着一起搬石块。
“容川!你先冷静!门主会没事的!"
方翊听不下任何话,满脑子只有绥宁,他抓着擒月的衣衫跟抓着救命稻草似的,苦苦哀求:
“我要找到她,擒月,帮帮我……”
“容川,你先冷静,不要急,我们这么多人,肯定能找到门主的。”
他心里也没底,在安慰方翊的同时也在安慰他自己。
方翊推开他,浑浑噩噩道:“对,我一定能找到她,她要我等她回来呢……”
他继续跪着动作,膝盖磨破了渗出血来,十根指头血肉模糊,很疼,但他不敢停,万一马上就找到绥宁了呢?
他等不起,绥宁更等不起。
或许是老天怜悯,没让他跪遍这一整块废墟,般完所有的石块才找到绥宁。
他很幸运地发现了她,就在下一刻。
然而这份高兴没能持续多久,在看到绥宁全貌的一瞬间溃散。
她浑身上下都是伤,几处重伤还在流血,脸色苍白没有一点血色,静静闭着眼。
她平常也喜欢这样闭着眼躺着,拿本书却不看,只是盖在眼睛上遮光,方翊一唤她她就醒了。
悲伤冲破了摇摇欲坠的防线,泪水如决堤般疯狂涌出。绝望和悲哀攫取了他浑身气力,连哭都发不出声音。
方翊手悬在半空无从下放,须臾轻轻搭在绥宁脸上。
“绥宁,绥宁……”
他哑着嗓子喊,没有回应。
“绥宁,绥宁,你理理我啊——”
绥宁不理人,只是合着眼,睡着了一样。
天地苍茫,黄昏已尽。
他拿起剑,那把沾了绥宁血的剑,已被尘土覆盖,不见寒光。
他闭起双目,与绥宁的点点滴滴浮现在脑海中,泪水顺流淌下,滴在剑上与血混合。他突然微微牵起嘴角,露出一个小小的笑容,轻声道:“绥宁,别怕,我来陪你。”
碧落黄泉,我都随你去。
撕心裂肺的喊声划破天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