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玉少一◎
长辈打量了他一会儿, 转身离开。
长辈好像不开心。
也是,谁家孩子要出嫁,都会舍不得。
长辈是真的疼爱唯一, 他成亲后一定孝顺长辈。
先离开。
咦?腿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软?动不了。
王唯一拖着藤条小板凳回来,惊讶道,“你怎么来我家了?”
“我走不了。脚像被看不见的钉子死死地钉在地上,半点儿动不了。”愣头青盯着鞋面, 语气有几分疑惑, “我害怕时, 会浑身僵硬。可是你家也没什么恐怖的东西。真是奇怪。”
他啥意思?她家闹鬼?
王唯一头皮发麻, “住口,闭嘴, 别乱说。”
愣头青吓了一跳。她发起火的样子好凶。
讪讪道,“是是是。”
过了几日, 王唯一照常坐在小板凳上嗑瓜子, 周围落了一圈皮。
叹一口气, “长衍, 我最近是不是变丑了。”
殷长衍放下一壶荔枝玫瑰水, 端详她,“越看越好看。”
“真的吗?我不信。愣头青前几日还说中意我,这几日都看不见人影。”往日这个时候, 路过的青年才俊至少有七八个, 今天太阳都快下山了, 愣是一个人影都没瞧见。
吐一口瓜子皮, “啧, 男人的嘴, 骗人的鬼。”
“你好看是真, 他花心更是真,说不准他转头就去中意别人。”殷长衍见缝插针地展示自己,“只有我会一心一意陪在你身边,你可要千万把我抓紧,别松手。”
王唯一失而复得,殷长衍总怕她再次丢失,经常一遍一遍地向她确认她不会离开,得到肯定的回答后才舒一口气。
王唯一笑着腻在他身上,“那就这么说好了。无论发生什么事,我不松手,你也不要推开我。”
推开?怎么会呢。
与她在一起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是他最为珍惜的东西。这样美好的日子,求之不得。
荔枝玫瑰水入口清甜,丰盈水润,王唯一喝完一壶,意犹未尽的舔了舔唇,“长衍,这个好好喝。能不能再做一壶?”
“可以是可以,但是家里没有荔枝。要一起去买吗?”
王唯一嗑完最后一把瓜子,拍掉手上的皮,“走走走。”
半路,天上下雨了。
殷长衍手遮住王唯一的头,进了附近的一家酒楼。
“小二,要一碟茉莉乳酪,一碗糖水。”殷长衍说,“唯一,你在这里等,我买好荔枝,就过来接你。”
“行。”王唯一点了点头。
酒楼陆陆续续又来了一些人,大多是躲雨,空桌子没一会儿就坐得满满当当。
王唯一问小二要了一把小刷子,弯腰擦鞋侧沾的泥。
一个清脆的声音响起,音质如玉击石,“姑娘,介意对面多一个人吗?”
王唯一抬头,对面一个身穿淡降色衣服的男子正笑意盈盈地看着她。头上一截玉扇骨做簪,斜插进乌发里,脸上虽有几道蓝黑色咒文枷锁,却丝毫不掩俊逸绝尘。
他生得人畜无害,一股闲适从头流到脚。而且你一看见他的脸,跟他交谈,就不由自主地跟着闲适起来。
“请坐。”
“真是太感谢了。”那人坐下,整理潮湿的衣服,望了一眼天色,黛眉微蹙,“出门的时候天还好好的,怎么会突然下大雨。”
“唉,谁说不是呢,我原本跟夫君出门吃荔枝,叫一场雨困在这里。”
“夫君?你成家了?”那人有点儿惊讶,侧过头瞧王唯一。
“很意外吗?”
“对呀。你明明看着不大,应该是父母最头疼的年纪,却已经嫁人了。”
王唯一乐了出来,“你明明看着跟我差不多,张口却像是老人家在说话。”
“哈哈哈哈,我确实上年纪了,是个老人家。”
王唯一这才注意到,他的衣服是十八年前的款式。也就是说,这个人虽然看着年少,但至少大她一轮半。
那人朝门外招了招手,示意蹲着的小摊贩过来。
小摊贩左手腕上挎了一个篮子,右手拎着秤杆子,脸上带笑,“客人,买荔枝吗?荔枝我家自己种的,又大又甜,十文钱半斤。”
真走运,没想到躲雨还能有生意上门。
那人抓着篮子晃了两下,已经见底的荔枝滚来滚去,他脸上是显而易见的失落,“就剩这么点儿了,又绿又小,有些还是破的。”
小摊贩“豁”了一声,看着是个富贵公子十指不沾阳春水,却是个懂过日子的,“给你算五文钱。”
“十文钱,我都要了。”
小摊贩掂了一下篮子,按分量这些至少有二十文钱。但是错过这村就没这店,剩下这点儿不一定能卖出去。
啧,第一次见这么会砍价的男人,“拿走拿走。”
那人和小摊贩一手交钱,一手收货。
又问小二要了两个空盘子,放好荔枝,推到王唯一面前一盘,“来。”
王唯一一怔,“给我?”
那人剥去荔枝壳吃了起来,他的指节是冷白色,看着竟比荔枝还要更加莹润一些,“你不是想吃么。”
“谢谢诶。”
小二端着茉莉牛乳酪和糖水过来,瞧了一眼,心道这男人好抠门。他盘子里的荔枝又大又圆,对面女孩子的就很小且泛青。
那人说:“小二,你来的正好。我要一碟茉莉乳酪,一碗糖水.....噫,你怎么知道我的口味?”
小二挡开他的手,“客人,不是你的,是这位姑娘的东西。”
那人笑道:“真巧,姑娘,我们口味相同。”
从王唯一的角度可以看到,他的荔枝虽大,但背面都有不同程度的伤坏,而给她的都是完整的。
王唯一剥了一个荔枝,清甜汁水在齿间绽开,“那就一起吃吧。算是你给我荔枝的谢礼。”
那人摇了摇头道,“这不妥。我们两人素未谋面,共吃一份吃食未免太过亲昵。”
王唯一又剥一个荔枝,她不觉得这有什么。
那人脖颈往前探、浅嗅一下,“品香也是尝味的一种,茉莉乳酪很香甜,多谢姑娘款待。”
身子收回去,他眼皮微敛,侧头看雨。
他看着你的时候会让你觉得在麦田里吹暖风,和煦又舒适,不由自主地放松,但他不再看你,又有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疏离冷漠。
“一直在看雨,你喜欢雨吗?”王唯一说。
“不讨厌。每逢雨天我就会过得比较糟糕,但又很幸运,雨停的时候遇上了一个重要的人。”
“听起来有故事,我能知道吗?”
“可以呀。那年雨天,我心头也阴雨连绵,一个好心姑娘送了一把卖剩下的芭蕉叶给我挡雨。我拉住她的手,问她能不能跟我成亲。”
王唯一:“!”
......这也太唐突了吧,姑娘没扇他一巴掌吗?
“第二年夏天我女儿就出生了。”那人想到什么,看向王唯一,“姑娘,我有个东西落在你这儿了,能不能还给我?”
“啊?”
“七宝琉璃冠,是我做给女儿的东西。”那人说,“忘了自我介绍,我叫玉少一。”
他就是玉少一,那个传闻中被从历史中抹去、不容于世的孤独天才。
第138章 第 138 章
◎愣头青◎
一语成谶, 七宝琉璃冠的主人找上门了。
还是一定要还的。得好好安慰殷长衍,他为了七宝琉璃冠费了不少心神。
“可以,在我这里。”王唯一打开荷包, 取出七宝琉璃冠。噫,颜色怎么变得黯沉?难不成被人掉包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七宝琉璃冠没离开过我,按理说没人有机会接近才对。”
七宝琉璃冠在王唯一指间翻转, 她抬头解释, 但愿玉少一别误会她是贪图七宝琉璃冠。
“是真品。”玉少一说, 天不知道什么放晴了, “姑娘,将它对着日光。”
王唯一依言照做, 没一会儿,七宝琉璃冠又重新萦绕彩色光晕, 绚烂夺目。
惊奇道, “怎么会这样?”
“我特别定制的。小孩子对着发光的东西太久, 容易伤眼睛。”
真是个接地气的理由。
王唯一揪着衣袖擦了一下七宝琉璃冠, 递给他, “还你,物归原主。”
七宝琉璃冠的另一面,玉少一敛起眸子。
那天大雨, 娘子取下衣领后插着的芭蕉叶递给他挡雨时, 手指悄悄地蹭了几下叶杆, 叫叶杆干净。而他接过芭蕉叶的手, 满是泥泞。
大抵是两人做了相似的动作, 才会让他在这小姑娘身上看到一些娘子的影子。
“你在想什么?不拿的话, 我就不还了。”
玉少一接过七宝琉璃冠, “多谢。”
“七宝琉璃冠换两个字‘多谢’,我亏得好伤心。”
“我欠姑娘一个人情。”玉少一笑眯眯道,把一截线香递给王唯一,“姑娘若有需要帮忙的地方,不妨来找我。”
他混到被从历史上抹去姓名的悲催下场,总觉得不太靠谱。“找你有没有用啊。”
玉少一认真思考了一会儿,“......应该是有用的,我认识很多厉害的人,自己修为也还过得去。”
王唯一快乐了。
小二端着茉莉乳酪和糖水过来,两人边吃边聊。
玉少一吃完就起身离开。
过了一会儿,殷长衍提着半篮子荔枝回来,放下一纸包枣泥酥。
“路过望春楼,就买了一份。”看到对面的空碗,“真巧,有人跟你是相同的口味。”
“还有更巧的事儿呢,这人就是把你和喻白公子耍得团团转的玉少一。”王唯一说,“他问我讨七宝琉璃冠,我物归原主了。我没吃亏,从他那儿要了个人情。”
殷长衍与玉少一交过手,知道跟这个人打交道是一件多么危险的事情。上下打量王唯一,眉头轻皱,“唯一,没事儿吧。”
“我好得很。”
殷长衍并没有松一口气,“回家吧。”
王唯一仰着脖子道,“小二,来一份茉莉乳酪和糖水,打包带走。”
“这么喜欢呀。”
“特别好吃,那个滋味怎么形容呢,像是看到牛胸上挂了两丛茉莉花。”
殷长衍哑然失笑,接过小二手中的茉莉乳酪和糖水,牵着王唯一离开。
两个人边聊边走,突然,路口有几个修士看向这里。
“长衍,他们板着一张脸,怪吓人的,像是来找你麻烦。”王唯一压低声音道。
话音刚落,便见殷长衍抬手四指捂住她的眼睛,面前一片漆黑,“长衍?”
“他们在客栈里就认出我。面目可憎一脸恶人相。吓人就别看了,你小心晚上做噩梦。”
殷长衍说话的时候,数条藕丝一般纤细的线从脚底下涌向几个修士,填满口鼻七窍不叫他们有一丝一毫的出声机会,然后悄无声息地切碎肢体,随意扔远。
“长衍,我闻到血腥味儿,他们是不是伤你了?”王唯一语气中带着担忧,扒他的手掌,想看。
线慢吞吞地撤回,最后一缕线在殷长衍手背上划了一道口子,然后懂事地缩回去。
王唯一乍一下重见光明,眼睛有几分不适应,使劲儿眨了好几下才缓过来。环视一周,没看到几个修士的人影,应该是落败而逃。
抓着殷长衍的手,心疼得要死,“你什么都没做,他们却肆意伤人,真是一班恶徒,欺人太甚。”
殷长衍附和道,“对对对,一班恶徒欺人太甚。”
“茉莉乳酪洒掉一半,好可惜,好浪费。糖水还好吗?”
洒了?什么时候的事儿?
殷长衍拎起汤盅仔细端详,底部被打到,出现蜘蛛网状裂纹。荔枝也有一些被捣烂。
“我再买一份。”
“不要了,我在酒楼吃过茉莉乳酪,解馋了。”
“你不是想喝荔枝玫瑰水?”
“吃过荔枝,玉少一买了很多。”
殷长衍抿了抿唇,牵着王唯一的手往家走。
他有心事,一言不发。
过了好一会儿。
“抱歉,唯一,他们是冲我来的。是我把你卷到不好的事件里。”
“你沉默半路就想通了这个?”这么点儿事情需要想半路?
“不止,我要办一场葬礼。”
“给谁?”
“殷长衍。”
王唯一以为自己听岔了,“你说谁?!!”
“殷长衍。”殷长衍看向王唯一,十分肯定道,“近神人殷长衍树敌无数,只要近神人殷长衍活着,身边永远都是是非之地。今日之事不是第一次,当然也不会是最后一次。为了杜绝此类事情再次发生,我必须要办一场葬礼。”
一个男人为了你打算假死抽身,王唯一说不感动是假的。但是她很清楚,世上之人恨毒了近神人殷长衍,哪里会轻轻松松放过他。
“话说得轻巧,天下人又不是傻子,你说死他们就信你死。就算你埋了,他们也得挖坟,开棺验尸。遇上性格极端的,说不准还要取尸体出来鞭打以泄心头之恨。”
“不,天下人一定会信。因为近神人殷长衍确确实实死过一次,死在玉少一手上。”
仔细想一下,你会发现殷长衍这手有点儿坏。自己转到台面下韬光养晦,老婆孩子热炕头,却把玉少一推到众人视野的最中心点架着,尤其玉少一这个人本身就很腥风血雨。
王唯一想通关窍,“这样不太好吧,有点儿对不起玉少一。”
“确实缺德了点儿,但是玉少一的死活与我何干。”
“......也是。”
过了几日,王唯一去镇子上棺材店买香案、白烛、冥纸。
遇上了个熟人。
愣头青刚从对面的龙凤喜事店出来,怀里抱了一堆红烛、喜糖、喜饼之类的东西。他要成亲了?
“前几天还说想向我提亲,我还以为你真的中意我。结果转头就去跟别人成亲。你这是不是有点儿吃着盆里的望着锅里的,好渣呀。”
“没。我喜欢你,只喜欢你。”愣头青拧着眉头,眼底有着明显的疲惫,“望春楼一个花娘不知道哪根筋搭错,非说看上我,哭着喊着要嫁。她拦在我回家路上,说要是我不娶便要跳河,然后真的跳了。我跳水救她,她说我看了她身子,要我负责。”
“呃,她对你的爱可真炙热。”
“算了吧。我之前送货路过望春楼,跟她打过几次照面,她对我冷若冰霜。”愣头青说,“那天大雨后,她突然就转了态度。我真怀疑她是不是脑子进水了。”
“也别这么悲观,白得一个漂亮媳妇儿不好么。”王唯一安慰他,想到什么,“说起来,那段时日好几个男人对我有意,到后来就只剩你路过我家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