烦躁至极,“啊啊啊啊”的一声发泄出来。
她长发飘起,衣袂翻飞,眼耳口等七窍中皆泛着一阵紫光。
竹青平静下来后,轻抚起伏不定的胸口。她这般失常,显然和眼前的男人有关系,莫非她真的是他女儿。
“看到了吗?我们俩身上是同宗同源的邪修为。也就是说,你是我的女儿小竹子。”玉少一说。
玉少一打量竹青,衣袖中的手摩挲着七宝琉璃冠。七宝琉璃冠明明是为女儿所做,他竟有些不想送给她。
竹青脑子有些混乱,好半天才整理清楚思路,“玉少一,你是说,我不是铁匠的女儿,我叫了十八年的爹娘都是假的。”
“可能性很大。”
“呜呜呜呜爹。”竹青落泪,扑到玉少一怀里,双手环着他的腰肢。
玉少一身子一僵,双掌慢条斯理地抬高在头顶,跟她拉开距离。女大避父女大避父。
过了一会儿,等竹青哭够了,拍了拍她的肩膀,“舟车劳顿累了吧,垂泪菩萨,带小主人回房休息。”
“是,主人。”
房间。
玉少一接过垂泪菩萨递过来的数张画卷,一张张地端详。想看看在他监管不到的地方、错失的这些年里,小竹子都过的什么日子。
端详了一会儿,发现了什么,“过来,垂泪菩萨,这两个人是谁?”
垂泪菩萨慢悠悠地挪过去,低头一看,“铁匠和他娘子,小主人的养父母。”
玉少一阖上眸子,在脑海中临摹了一遍竹青的脸,他有过目不忘的本事。睁开眼睛,再次拿起画卷端详,“垂泪菩萨,你说,人待在一起的时间久了,会越长越像吗?”
“一般不会。”
“是呀,不会的。否则一家都去共用一张脸了。”
“主人,你在想什么。”
“想你也许找错了,竹青有可能并不是我女儿小竹子。”殷长衍起身,对着梳妆台上的镜子,手背轻抚自己脸蛋,“她长得既不像我,也不像静云,她更像她的养父母。”
“垂泪菩萨,你说,有没有这么一种可能......”玉少一说,“......玉少一的仇家将邪功烙在竹笋胎记中一同拔走,转到竹青身上,让玉少一永远都找不到自己女儿,痛失天伦之乐、父女亲情。”
“.......你想多了。”
“哈哈哈哈我也觉得是我想多了。”
作者有话说:
下一章一定能见到,绝对的。
第143章 第 143 章
◎父女相见◎
“垂泪菩萨, 帮我做一件事。去碑林镇周围查探十八年前五月二十五日所有人的出入镇情况。”
垂泪菩萨敛下眸子,主人怀疑竹青不是小竹子,“是, 主人。”
走出几步,玉少一叫住祂,“等等,时间扩到五月二十五日前后三天。”
“好。”
过了三日, 垂泪菩萨回来。十八年前碑林镇五月二十五日的人员流动情况并无异常, 但在五月二十七日, 一个叫李卿之的明炎宗修士离开碑林镇, 而李卿之到达碑林镇的时间是四月十六日。
玉少一讶然,抽烟的动作一顿, “怎么是李卿之。”
“主人认识他?”
“谈不上认识,最多算是一面之缘。我被逐出宗门沦为叛修的时候, 他刚进宗门。”玉少一薄唇含住翠玉衔环烟杆子, 轻吸一口, 缓缓地吞云吐雾, “他是个不错的孩子, 眼神既漂亮又坚定,大概率能长成宗门为数不多的良心。”
玉少一接过垂泪菩萨递来的信封,明亮的烛火静静地燃烧着, 偶尔发出“哔啵”声, 地上的人影也跟着晃荡两下。
玉少一合上信封, 起身推门而出, “我要一会李卿之。我出门期间, 你好好照顾竹青。”
“是, 主人。”
去明炎宗的路很熟, 剑堂的路更是闭上眼就能走。玉少一进剑堂跟进自己家后花园一样悠闲。
松柏林感应到外人,护堂大阵突起,漫天皆为密不透风的凶残剑阵。
诶呀,他说怎么突然起了大风,原来是剑阵。
玉少一一驻足瞧了一会儿,单手支着下巴沉思,“难怪瞧着眼熟,这不是我走之前排设的么。那帮孩子也未免太过偷懒,这么多年都不改一改。”
李卿之寝室里有一个祭台,上头供奉着褚行的牌位,如今又多了一个殷长衍。他刚给两人上完香,突然眉头微皱,什么东西进来了。
身后不远处。
一个面容精致的男子正笑意盈盈看着他。
几乎是打照面的一瞬间,李卿之就认出来人。
玉少一!
销声匿迹数年的玉少一!
他来这儿干什么?莫非是家长找上门了。
李卿之说:“阁下身手不凡,剑堂剑阵对阁下而言竟如同虚设。”
“那么简单的玩意儿,困得住谁啊。”玉少一指间夹着烟杆子,“我是玉少一,来这儿是有一件事,需要你解惑。十八年前,你在碑林镇留滞一个多月,走得时候带走一个孩子。有没有这回事儿?”
果然是家长找上门。“有。”
“孩子生辰八字是多少?”
“具体日期不清楚,她母亲将她交给我的时候是五月二十五日。然后,她母亲死了,死因是大火焚身。我想去救,但是晚了一步。”
玉少一握着烟杆子的手慢慢地收紧,“我能够知道孩子的生身之父、造骨之母是谁吗?”
“可以。她母亲叫邹静云,是个善良且倒霉的卖花女。父亲么,叫玉少一,听说是个无恶不作的邪修头子。”
玉少一怔了一下,沉吟片刻,“她身上是不是有一个竹笋形状的胎记?”
“从我抱起她开始,就没了。”李卿之一双眸子直直地望着玉少一,“她身上曾被父亲失手注入邪功,我将邪功抽到她肩膀上的竹笋胎记上,一同拔除。”
难怪了,难怪竹青身上会有竹笋胎记和邪功。
玉少一神色难掩激动,强行按捺住心绪,轻声道,“后来呢。”
“她母亲不希望她被其父之事牵扯,于是我将她带回宗门,抚养成人。我为她取名王唯一,意为‘王唯一为玉’,她的名字,只有她生父有资格来定。”
玉少一眸中悲喜交加,多种情绪一齐涌上心头,五味陈杂。
他的怀疑是对的,竹青不是他女儿,他女儿叫王唯一,现在还好好地活着。
撩起衣摆坐在桌前,为自己倒一壶茶水,“李卿之,能给我讲一讲我女儿的事情吗?”
李卿之瞟了一眼着茶壶,玉少一可真够不客气的,一下子就把他的茶水倒了个干净。
二指拎起茶壶,“重新煮一壶茶赔给我,我们边喝边说。”
“哈哈哈哈,好。”
玉少一和李卿之促膝长谈,谈了三天三夜。
殷长衍的面馆生意红火,桌子上放着的钱罐子每天都塞得鼓囊囊,恨不得要炸开。
周围摊贩一开始看他面馆人来人往的顾客,没觉得有什么,新店都这样。过几日客人的新鲜劲儿过了,大家都差不多。
可是等啊等,殷长衍的面馆火爆氛围一点儿没减,甚至有越演越烈的趋势。别的镇子上的人都跑过来,点名要吃他家的葱油拌面。而他们已经好几天没开过张。
可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几个摊贩换上常服,决定去挫一挫殷长衍的锐气。不就是葱油拌面好吃一点儿,姓殷的快狂得没边了。
“殷老板,来三碗葱油拌面。”摊贩们坐在桌前,等会儿吃两口,他们就把筷子一摔,骂甜骂咸骂难吃,非得叫姓殷的抬不起头。
殷长衍煮好面,端过来,“客人慢用。”
摊贩从筷子笼中抽出筷子,在衣摆上擦了擦,挑起葱油拌面送进嘴里。
妈耶,微咸油润的葱油包裹住每一根弹牙的面条,最大限度地激发出二者香味儿。这究竟是什么人间美味。
摊贩一边狼吞虎咽,一边口齿不清骂道,“蓝(难)吃,司再似太难吃了,我想要吐。再来五碗打包带走。”
殷长衍一愣,眼底先是意外,而后充满喜悦,“难吃!你真的觉得难吃!太好了,咱们看法一样。我一直在想,这油腻腻的玩意儿究竟有什么好吃的。”
“我不想卖葱油拌面了,你觉得我改卖水煮肉片怎么样?或者熬肉片粥,我肉片粥做得不错,要不我现在去熬一碗给你们尝一尝?”
摊贩咀嚼的动作慢下来,殷长衍是不是有点儿太好骗了。他这副模样,叫他们怎么好意思继续再欺负他。
摊贩们良心回笼,拎着三份葱油拌面回家时,对满面笑意的殷长衍说,“你家葱油拌面好吃,真心话。好好干,你能做大做强。”
殷长衍笑容一僵,他受了好大的打击,感觉整个人都不好了。
第二天面馆由于殷老板身体不适、暂停营业一天。
王唯一难得轻松,一觉睡到自然醒。
下雨了,她趁机将房间里的大花盆拖到屋檐下,浇一浇水。
最后一盆迎客松可不轻,戳在地上纹丝不动,拖起来挺费劲儿的。
突然,身边出来一只手帮忙,轻轻松松抬起迎客松,放到位置上。
王唯一双手撑着膝盖站直身子,放下挽起的衣袖,“长衍,你不在墙角充当蘑菇了么......怎么是你?玉少一。”
玉少一手中撑一把红伞,笑眯眯地看着王唯一。
玉少一说:“王唯一?”
如果王唯一认真听,就会听到他语气中有一种压制不住的轻快。
“嗯,是我,找我有事儿?”王唯一面带防备。她已经忍痛将七宝琉璃冠物归原主,他还想找什么麻烦。
“你自己在搬东西?你那个夫君呢,他是手断了还是脚崴了,为什么不来帮忙?”
第144章 第 144 章
◎父女升温◎
他可真不客气, 手都伸她家来了。
“跟你有关系?”
玉少一不假思索道,“当然。”
一缕阳光穿透乌云射下来,太阳出来了。
玉少一合上雨伞, “天放晴了,真不错。你家卖葱油拌面,我来吃面。老板,来一碗面。”
“今天我家休息, 不出摊。”
而且她也不想伺候这位大人物。
“你休息你休息, 整日干活儿一定累坏了。”玉少一缓了语气, 一脸柔软。径自走进面馆, 打量整个屋子,视线停留在殷长衍身上, “那个蹲在墙角的,过来出摊, 你家第一单生意上门了。”
殷长衍正沮丧着, 听到动静, 顿了一下。
这个声音不陌生, 是跟他交涉过心肠问题的神秘人玉少一。
留老虽然跟玉少一情分不一般, 但只能通过线香维持联系。
他葬礼之上,天下各个宗门几乎倾巢而出,玉少一只派来一个垂泪菩萨就令全场胆寒、让众人回忆起被玉少一支配时的恐惧。
今日他居然现身在此。
殷长衍眸中一秒切换戒备, 单手撑着膝盖起身, 上前两步挡在王唯一身前, “阁下是?”
玉少一也在打量殷长衍。殷长衍下意识的回护姿势看起来还挺贴心, 但当被回护的人是小竹子时, 这份贴心就变成了闹心。
“玉少一。”玉少一并不想跟殷长衍有过多交谈, “葱油拌面不要葱花不要油, 请尽快上菜。”
殷长衍:......离大谱,你吃个鬼哦。
玉少一抻开衣袖擦了擦身旁的座位上并不存在的灰尘,脸上挂笑十分殷勤道,“来,王唯一,坐,坐我身边。”
王唯一:“......”
王唯一:“玉少一,玉公子,你这样反常我有点儿害怕。有什么话你还是直接说吧。”
“不用怕不用怕,对自己爹有什么好怕的。”
王唯一懵了一下。每个字都认识,怎么连在一起反而听不懂。
玉少一是谁的爹?
嘶,玉少一是她爹!!!
“你搞错了吧,留老说你女儿是竹青,垂泪菩萨也把竹青带走了。”
玉少一一向慢悠悠,此刻竟有几分急切,“没搞错,小竹子不是竹青,是你。我已经找过李卿之,他将所有的事情和盘托出。”
不,不能急,冷静,会吓到小竹子。
玉少一怔了一下,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也需要告诉自己冷静。
事关孩子,即便是冷情冷性的玉少一,也会和平常的父母一样思绪缠身。
玉少一按耐住激动的心情,不疾不徐地,一边瞧她脸色一边将所有事情告诉王唯一。
“玉少一为王,王唯一是玉,我们两人在名字上就有联系,这也正是李卿之为你取名王唯一的原因。”
王唯一听得一愣一愣的。
耳朵里有很多话,总结起来就两句。她亲爹找上门了,她亲爹叫玉少一。
她跟亲爹还挺像的,都爱吃茉莉乳酪和糖水,以后去店里可以买两份,蹭第二份八折的优惠。
偷偷瞧一下,眉眼也有三分相似,能在眸子里看到对方清晰的倒影。
王唯一试着叫了一句,“爹。”
从没叫过这个字眼,有几分生疏,再多叫两声习惯习惯。
“爹。”
“爹爹。”叫一个字会好一些,显得不那么油腻肉麻。
玉少一在讲王唯一身世时,手下意识虚拢,将湿冷与鼓噪的心跳捂在掌心。他不得不双手交叠让自己不至于那么忐忑。
说来好笑,去鬼门关跟回家一样没什么区别的人,此刻竟如初出茅庐的毛头小子一样紧张不已。
王唯一叫“爹”,玉少一猛地抬头。
眼眶一下子就红了,话尾带着一点儿颤音,不确定地确认道,“你叫我什么!”
王唯一眨了眨眼睛,他更喜欢“爹爹”这个叫法吗?
“......爹爹?”
玉少一一怔,呼吸放轻、瞳孔骤缩,整个脑子一片空白。有那么几秒钟,完全丧失思考能力。
这在以往的玉少一身上是根本不可能发生的事情。几秒钟的丧失思考能力,够他死七、八次。
玉少一脸上扬起笑。他本就生得俊美干净,皮肤又白,雨后阳光透过云层,不偏不倚的洒了他满身,整个人周身都泛着一层明亮的光。
一阵风吹过他发梢,乌发在身后扬起,跟沉降色发带混在一起,闲适又轻松。
他听见自己说,“是,我是爹爹。”
殷长衍端着做好的葱油拌面立在不远处,眉头微蹙。
前头父女两个靠在一起抱头痛哭,一声“爹”叠一声“女儿”,难舍难分。
哭这么久了,不累么。
殷长衍上前两步,把碗“噹”地一下放在桌子上,“客人,葱油拌面。”
玉少一抽空瞅了一眼,一边抽噎一边嫌弃,“没有葱也没有油的面叫什么葱油拌面,还坨成一团,看起来好恶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