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宗主都没说什么,他们能怎么办。给他们十个胆子也不敢得罪剑堂堂主李卿之。
竹青跑过来,搀扶起王唯一,“唯一,没事吧,快起来。”
“你怎么来了?”
“殷长衍死讯这么大的事,都传遍天下了,我们怎么可能不知道。枫接到消息的时候,正在擦师父牌位,差点儿把牌位给摔了。”
竹青瞪了一眼白龙天面具,环视四周朗声道,“唯一,起来,别跪。我不管殷长衍做过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情,他现在人都死了,就该让死人入土为安。明炎宗登堂入室扰乱灵堂,还想拆开棺材侮辱尸体,简直没有人性、欺人太甚。”
白龙天面具眯了眯眼睛,慢条斯理地打量着竹青,“哪里来的不知天高地厚的女子,张口就污蔑明炎宗。你要为你的满口脏话付出代价。”
王唯一心头咯噔一下,他刚才扣她手腕也是这样打量的!宗主阴晴不定,他会顾及李卿之的面子,却不会在意一个没人认识的娇弱女子,保不齐下一刻就会对竹青出手。
挡在竹青面前,沉声道,“宗主,如果你不想得罪玉少一,就别碰竹青。”
“玉少一”三个字一出,整个灵堂寂静一瞬,所有人目光透过王唯一、全集中在竹青身上。
明炎宗高层脸黑的能掐出水。
白龙天面具眉眼低沉,狭长的睫毛在眼底投下一片阴影。
“你说什么?”
只是简简单单的四个字,却让人后脊背颤抖、手脚发凉,仿佛一股无形的压力扣住咽喉,她甚至感觉有点儿呼吸不畅。
王唯一大口喘了两下,“竹青是玉少一的女儿,不是宗主你可以随随便便欺负的女子。”
“胡言乱语。玉少一踪迹不明数年,怎么会突然蹦出一个女儿。”白龙天面具伸出手,隔空抓着竹青肩膀,将她高高地提起、脚步离地,“小姑娘,我问你,你真的是玉少一的女儿。”
竹青离地面很高,她能听到喉骨被捏出的咯吱声。咬牙忍痛道,“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我就要骂你没人性、无耻。”
戚言枫喊道:“竹青!”
王唯一握起手中的剑,“竹青!”
突然,空中飘来一阵湿土气息,土很阴冷,还混着厚重的香灰味道。
白龙天面具抿了抿唇,他的隔空控制能力被切断。
抬眼。
一尊垂泪菩萨像立在他与那名叫竹青的女子之间。
垂泪菩萨身上,有熟悉的感觉,确实与当年的玉少一一般无二。
“你是谁?”
“一个侍奉玉少一公子的家仆罢了。”
垂泪菩萨弯腰,行了一个僵硬的礼,“明炎宗要拿捏柿子,也得挑一挑对象。我们家少主人,不是白龙天面具您可以随意拿捏的。”
“我家主人知道女儿回来,很是开心,正在家里翘首以盼。白龙天面具,我得带走我家少主人。告辞了。”
作者有话说:
估计错了,没见到。晚上有一更,会见到。
第141章 第 141 章
◎面馆老板殷长衍火热赔钱中◎
垂泪菩萨脚底张开一个铺满香灰土的圆, 将竹青囊括在里面。
垂泪菩萨带着竹青消失。
白龙天面具立在原地半晌没有说话。
冷哼一声,转身离开。
白色衣摆在空中划出一道刺目且利落的圆弧。
白龙天面具一走,明炎宗众人还有什么留下的理由, 纷纷跟上离开。
王唯一有点儿担忧,“戚言枫,你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竹青被带走?你不打算追一追?”
“她跟她爹见面,父女团聚共享天伦, 有什么好追的。”
说得也是。谁敢不要命跟玉少一作对, 嫌命太久了么。
李卿之眼底的戒备一松。对上宗门, 他还真没有胜的把握。好在宗主没有过多纠缠。
叹一口气, “唯一,你胆大包天, 你知不知道你这么做,会让明炎宗下不来台。你今日此举, 无异于正式跟明炎宗宣战。”
上次见的匆忙, 这是王唯一第一次仔细打量李卿之。
他风采依旧, 岁月并没有在他身上留下什么痕迹。非要说有什么不同的话, 他行事作风不再锋芒毕露, 而是转为沉稳圆滑,整个人变得内敛、谦冲有度,一派翩翩君子。
“......做都做了, 你再生气也没有用。”王唯一嘻嘻地去拉李卿之的衣袖, “我就知道师尊一定会护着我。师尊, 你都不知道你方才的样子有多气势不凡, 威风得要死。”
“真的?比我在红花节上跳厉鉴扇舞还要威风?”
“厉鉴扇舞的风头不是叫殷长衍一个人抢得光光的......”王唯一话音一顿, 十分惊讶, “......师尊, 不,李师兄,你想起来了?!”
“嗯,什么都想起来了。”李卿之笑了一下,眼尾带着一股怀念。
难怪当年他一见她就觉得亲切,原来她是他日后从襁褓中开始、一手带大的孩子。
揉了揉她的发顶,面目微沉,轻声道,“唯一,你老实告诉我,殷长衍果真出事儿了吗?”
魏璋大步上前,“王唯一,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殷长衍真的死在玉少一手上?”
戚言枫说,“我确实跟他处不来,但他要是为人所杀,我可以不计前嫌替他报仇。”
“是,殷长衍死了,玉少一拿了他的心肠。”金逸风手轻抚上胸口位置,“他换下来的心肠,此刻正在我的胸腔里跳动。他救了我。”
“确实如金逸风所言。”喻白眸中带着一丝无奈,叹一口气,“我要是一早知道他会剖了自己心肠给金逸风,我绝不会同意这种以命换命的做法。”
李卿之眼里有着浓重的哀伤,袖中之手微颤。脚步发软几乎站立不稳,踉跄两下才堪堪稳住身形。
“是、是么,长衍死了。”
方才心头还有一线期待,如今听王唯一这么说,嘴里苦涩悲凉随着呼吸穿喉而过。是他,是他亲手剖下殷长衍的心。若是他早点儿想起来一切,是不是一切都不会发生。都怪他。
王唯一心疼且心虚,可是不能安慰。好不容易扛到这一步,一旦说破,所有功夫都白费。
拿衣袖按着眼角并不存在的眼泪,“你们真心对他,殷长衍要是泉下有知,一定会很开心。殷长衍身上功罪交加,早就已经恩怨难偿。如今逝者已逝,就让一切恩怨情仇随着他的死一同埋葬。”
殷长衍娘子都这么说了,众人心中便是有天大的怨,也放下了。
众人给殷长衍牌位上了一柱清香,坐在一起聊了一会儿后,纷纷告辞离开。
魏璋走之前说:“王唯一,我完全尊重你的意见。日后要是有什么我能帮得上忙的地方,你随时来寻我,我一定鼎力相助。”
“多谢你,魏璋。”
看看人家魏璋,多体贴。同为师兄弟,戚言枫的脾气就差了好多,他插香的时候力道大得差点儿把香炉搞翻。
上完香也是草草地甩袖离开。
后来王唯一才知道,殷长衍葬礼后连续三天,明炎宗所有弟子噩梦连连,昏睡呓语昼夜不分。最后还是一位擅长梦术的师叔发现关窍,叫众人对着无量涧殷长衍牌位祭拜一下,才得以从噩梦中脱身。
七日后。
王唯一提着半个西瓜出现在望春楼附近的一个小巷子里。
走到尽头,敲了敲门,然后用力推开。
陈旧的大门发出“吱呀”一声响。
院子里有个半旧不新的方桌,殷长衍正低着头看纸。听到动静,抬起头来,冲王唯一笑,“唯一。”
“我回来了。以后近神人殷长衍死了,世上有的,只是王唯一的夫君殷长衍。”王唯一快走两步,张开双臂揽在殷长衍颈项上。
“你买了西瓜?”殷长衍侧头,唇正对着她耳朵。没忍住含吻了一下。
“哈哈,好痒。”酥麻感从耳朵传到半边身子,王唯一闪躲,“就在东巷口那家买的。他家不做了,要搬离,所有西瓜便宜卖。买了半个西瓜给你庆祝。”
“我去切。”殷长衍接过西瓜,往厨房里走,“各大宗门有人为难你吗?没事儿吧?”
王唯一一屁股坐在凳子上,走了一路真的好累,“有,但是护我的人更多。金逸风,喻白公子,魏璋,戚言枫,还有师尊,他们都风雨兼程来助我、做我的后盾,我真的好感动。”
“我家唯一人缘一向很好,招人喜欢。”殷长衍削去西瓜皮,切成核桃大小的块儿,插一根银签。
“不是,长衍,他们是为你而来。”王唯一扬起笑脸,把葬礼上的所有事情一五一十告诉殷长衍。
殷长衍正挽着衣袖处理西瓜,听得一愣一愣的,有些不敢相信。他听到了什么,他们为了护他的棺材,大打出手。
真的吗?
他怎么不知道他在他们心中有这么重要。
“长衍,想什么呢,那么入神。”
“你描述的抢棺材场景令我感动,我有一种冲动想去棺材里躺一躺。”殷长衍唇角泛着笑意,扎一口西瓜块送进嘴里。
他每想一次王唯一所描述的场景,就扎一块西瓜。往日不怎么碰甜食的人,硬生生吃掉大半个西瓜。
王唯一:......别了吧,躺棺材又不是什么好事儿。
王唯一说:“长衍,你朋友给你写信吗。”
“不是信,是地契。”殷长衍摇了摇头,叫她过来看,“唯一,我把巷子东头的店铺盘下来了,以后我开面馆卖面,一定能养活你。再过两年,等家底丰厚一些,我们要个孩子。”
从十八年前开始,殷长衍就打算盘一个店铺开面馆、卖面挣钱,养活妻儿。
如今,愿望实现了。
殷长衍太快乐了,做梦都能笑醒。
“在你的面馆前面支一个馅饼可以吗?我卖鱼肉馅饼。”王唯一烙馅饼很可以,对自己的手艺相当自信。
“不用,你坐着收钱就好。”
半个月后。
巷子东头一家面馆开张大吉,面馆前头还支了一个烙馅饼摊子。就是面馆老板的手艺不怎么样,煮出来的面清汤寡水,素面就放一点点盐,寡淡得要死。
但是面馆老板长得好,相貌极为俊俏,姑娘小媳妇儿们没事就往他那边凑,因此生意看起来热火朝天。
他家的鱼肉馅饼味道相当不错,赚了一些钱,刚好填补面馆的窟窿。
作者有话说:
(挺起胸脯)我觉得我还能写一更(给自己留点儿余地,12点前没发就是没有,么么哒)
第142章 第 142 章
◎女儿◎
晚上。
王唯一抱着钱罐子清点钱数, 蹙起眉头,“长衍,我们亏了。再这么干两个月, 咱们家家底全都得赔进去。”
殷长衍懵了一下。
赔了?
不至于吧。
他下面条的手艺虽然达不到顶尖,但远不置于难吃,没道理会赔。
“是不是你数错了,再数一次。”殷长衍等不及, 直接上手, “你去一边坐着, 我来数。”
真的赔了。
殷长衍双手环胸反思了一会儿, 抿了抿唇道,“我煮的面很难吃吗?”
“反正跟好吃不沾边, 太素了,太寡淡了。”王唯一实话实说, 认真建议道, “改卖葱油拌面吧, 那个会好卖一些。”
殷长衍俊秀的脸上满是挣扎, “......试一试吧。”
第二天一大早, 殷长衍开始慢吞吞地做葱油拌面。
凉猪油用热锅烫化,煎一把小野葱到焦黄。捞出小野葱,放酱油、自己熬的清酱化开, 加一点儿沸水烫一会儿, 放到一边。
下面条。煮熟后过凉水捞出装碗, 放两根烫好的挺阔青菜, 舀一勺葱油放在上面, 再撒几颗花生粒。
殷长衍把面端给客人。手悄悄地在围裙上蹭去油, 这种油乎乎的玩意儿真的有人会喜欢么。
客人拿筷子挑起面条, 尝一口后,面露惊讶,大快朵颐尽数吸溜进肚。
边咽边说,“老板,再来一碗。”
面馆当天就爆满。
殷长衍忙到脚几乎没有离开锅子前,王唯一数钱数到手软。
晚上。
王唯一借了个算盘算账,惊叹道,“长衍,我们赚回本了。照这个势头下去,咱们家过两年就买得起独栋小院。”
殷长衍瞧了一眼见底的猪油罐子。心情复杂,这世上居然真的有人会喜欢这种油腻腻的东西胜过盐水煮面。
他很不理解。
破庙。
空无一人,死一般的寂静。
高大的佛像倒在地上,摔得四分五裂。长长的香案上蒙了一层灰尘,香炉里面积的香灰泛冷如霜,积压了厚厚一层。
玉少一闲适地坐在神像头顶,右脚脚腕搭在左膝盖上,指间夹一根翠玉衔环细烟杆子。
颈项微偏,静静地打量着手中的七宝琉璃冠。
殷红的薄唇吞云吐雾,模糊了半张俊美的脸,变得悲悯难辨。
明明是欺神压佛的人,周身却有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神性。
前几日,垂泪菩萨突然找到他,说是丢失已久的小竹子找到了。小竹子现在的身份是铁匠的女儿,名字叫竹青。
外面有动静,垂泪菩萨带着女儿回来了。
玉少一倏地坐直身子。
女儿是女孩子,女孩子应该不会喜欢烟味儿。
玉少一两只手挥了挥,打散空中的烟味儿。
“小竹子,你就是我的女儿小竹子吗?我是爹。”玉少一有三分紧张。从高处一跃而下,跳到竹青面前。
竹青吓了一大跳,下意识后退两步。
待看清他的脸后,愣住了。除了戚言枫,这世上竟然还有这般俊美的男子。
早就听说玉少一极为强大,天下各个宗门就没有不忌惮他的。原以为是个严肃冷峻的中年男子,今日一见,才知晓他跟个十六、七岁的少年人一样。
他好像还有点儿局促,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揪着腰带。
竹青心生好感,一下子就不紧张了,“我叫竹青,我爹是铁匠。”
玉少一眨了眨眼睛,“我女儿小竹子肩膀上有一个竹笋胎记,听说你也有,你会是我的女儿吗。”
“肩膀上有胎记的人多了去了,胎记长成竹笋模样的也不少。就凭这一点,不能证明我是你女儿。”
“还有一个方法。”玉少一说,“我当年修炼邪功,娘子抱着女儿陪在我身边,我失手将一柱邪功打进女儿体内。你是不是我女儿,一试便知。”
“可以,你试吧。”
玉少一二指并拢,轻轻地点在眉心。周身散发出一阵深紫色的光芒。
一旁的垂泪菩萨低下头去,不敢直视紫光。
竹青被这紫光罩着,心口突起一股燥火,弄得她心神不宁心绪紊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