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长衍在北门,你去那里等他吧。”小晴转身就走。
王唯一拉住她,笑嘻嘻道,“我不找殷长衍,我找你。小晴姑娘,你昨天拿枣泥酥的时候我就看见了,你的指头有一些肉纹。手一定没少在水里泡。我这里有一瓶油,用的特别好,你试一试。这几日记得别碰水。”
小晴没想接,王唯一不由分说地塞到她手里。一个普普通通的小罐子,罐子上是一层白色的油。
她做芸娘的贴身丫鬟数年,缝缝洗洗都是她来做,她的手会掉皮显肉纹,也是因为在水里泡得太多。芸娘入眼了也当没看到,而且还嫌她洗的不干净,没想到前几天只见了一面的外人,居然能看到她的手,还能想着她的手。
把瓶子塞到荷包里,“叫殷长衍送来就是了,何必跑这一趟。”
“那怎么行,落到有心人眼里那叫私相授受,对你名声不好。”王唯一神色染了几分落寞,“而且也没跑得机会了,赵鹏嫌殷长衍洗得不干净,我们家以后没这活了。”
芸娘在栏杆里坐着,双腿交织,手轻抚发髻,面容妩媚成熟风韵犹存。
见小晴回来忙坐直了腰杆,“赵郎怎么说?”
“府上的人说公子昨晚就没回去,一直留宿望春楼。”
芸娘心头冒火,“一定是雪娘那个贱蹄子,仗着年轻几岁勾着男人不让男人走。”
“对,就是。论资容论身段,雪娘哪点儿能拎出来跟我们姑娘比。”
芸娘狐疑地看着小晴,“你往常不是都劝我说‘姑娘消消气儿,怒火伤身’,再给我端一杯桂花甜粥,怎么今日这么反常?
“我怕姑娘生气原本是不打算说的。姑娘,您这几天身子不爽利我去赵鹏那里拿月事带,你猜怎么着?可真是欺人太甚!蓬松的好的月事带,先紧着雪娘用,就给咱们剩下这些硬邦邦的、还洗的到处黄斑的。我都替姑娘委屈。”小晴说着语带哽咽。
“呸,不要脸的东西,连个脏玩意儿都抢。把赵鹏给我叫过来。”芸娘按在扶椅上的手微微收紧。好得很呐。
即便她人老珠黄,她也是修士赵宣的相好,绝非赵鹏这等下人能冒犯的。更何况她仍在花期!赵鹏个眼皮子浅的贱种,非得叫他吃点儿苦头才行。
小晴按了按眼角,“好。”
“赵鹏,芸娘我怎么样啊?”
赵鹏心里打鼓,不知道她为何突然叫自己过来。“芸娘面容娇俏,身段一流,咱们望春楼您排第二,没人敢排第一。您让小晴姐去外面大街上问一问,谁不知道胭脂花钿铺子都紧着您这儿用。”
“呵哦,是吗?那你怎么有胆子把月事带先给雪娘那个贱蹄子。”
赵鹏懵了一下,“芸娘,你在说什么?”
芸娘把月事带丢过去,“月事带就是□□的第二个下半身。前几日送来的月事带蓬松软和也干净,你看看今天硬邦邦的,还有这些黑红黄斑,你打算恶心死谁?
“这怎么能怪我,婆子洗的本来就不一样。”赵鹏委屈,看到芸娘柳眉竖立有大怒的趋势,忙改口道,“是是,我这就去跟她们说让她们好好洗,洗不好不给钱,下回保证送到您这儿的是最优质的。”
妓院里没有秘密。‘月事带就是□□第二个下半身’不胫而走,殷长衍的月事带一下子就成了地位的象征,姑娘们争相抢他洗出来的。
赵鹏灰头土脸,从芸娘那出来刚好碰到了来送月事带的婆子。婆子一脸欣喜,“鹏爷,这是今天的货,你来清点一下。”
赵鹏随手挑开帕子,月事带又干又硬,宛如老咸菜。嫌弃道,“看了就令人倒胃口,就这东西你还想给姑娘们送。”
婆子愣了一下尖声叫道,“我洗了两年都是这样送的,怎么突然就不行了?该不是你找借口克扣我的钱吧。”
赵鹏一手挥开婆子,“前几天交的那个不就松松软软的。”
“放屁,女人的东西都是又干又硬的。你就是坏了良心,想讹人。”婆子越发觉得赵鹏是想克扣她的钱。一拍大腿坐坐在地上,哭天抢地。
赵鹏想到殷长衍,只有他能洗出那样子的月事带。
殷长衍在厨房熬粥。米缸见底了,再不开张,两张嘴得喝西北风。
王唯一说,“你洗一条月事带能挣多少钱?
“一钱银子一个月。”成亲当日他就说过这话。
王唯一点点头,两三口咽下最后一口白粥,抹了抹嘴巴,“走吧。”
“去哪里?”
“望春楼。”
“你也要去?做什么?”
“给你涨工钱。”
赵鹏在门口伸长脖子,看见殷长衍来了,又坐回门槛上,状似不经意道,“来啦。”
“嗯,鹏哥。”
“我只是跟你开个玩笑,看你这小气的样子,一连几天都不来拿月事带,把这份活儿看成什么了?把姑娘们放在眼里吗?”赵鹏指了指院子堆积如山的月事带,“解释的话不用多说,去拿吧。”
殷长衍去拿月事带,王唯一摁住他的胳膊,笑着对赵鹏说,“鹏哥,你让殷长衍洗月事带?”
赵鹏点点头,一脸的恩赐,“小娘子长得标致,鹏哥不介意你欠我一点人情。我们之间关系匪浅,慢慢还。”
“错了,现在是你欠我们人情。”王唯一说,“望春楼的事情我都听说了。以前殷长衍求着你手中的月事带,那自然是我们欠你人情,但现在是你有求于我们。”
赵鹏脸色一变,“你不要得寸进尺。”
“那你去另外找人帮你洗,只是不知道芸娘、雪娘会不会责备你。”
“你想怎么样?”
“涨钱。二钱银子一个月。”
赵鹏脱口而出,“这不可能!浆洗婆子远到不了这个价格。”
“但你赵鹏出得起额外部分。”王唯一拉起殷长衍,“鹏哥可以慢慢考虑,殷长远一直在家里恭候大驾。”
殷长衍瞧着两人牵起来的手,没有拒绝,跟着她回家。
王唯一心头喜滋滋。因祸得福!一直以为要赔偿,没想到手替能挣来额外的钱。
赵鹏看着王唯一直叹可惜,聪明又灵动,怎么就嫁给了殷长衍这个窝囊废。
“这份活很丢脸,为什么帮我继续干?”
“是挺丢脸的,但丢的是你的脸而不是我的脸,而且你是因为我才丢了这份活儿。”一看见赵鹏,她就大致清楚了来龙去脉。
“而且我吃你的、穿你的、用你的,还让你养着。靠你的钱活还嫌你的钱脏,这种事儿我做不出来。”
殷长衍顿了一下,“你是我明媒正娶的娘子。”
第6章 第 6 章
◎回门◎
殷长远中午回家,见王唯一坐在小凳子上晒太阳,愣了一下,“你还没回门吗?”
笑死。她根本就不知道原身叫什么名字,住什么地方,往哪回门?回哪儿的门?万一被原身家人认出来了怎么办?扭送到附近宗门去处理吗?
王唯一单手撑着下巴,“等你呀。三朝回门是父母想看看女儿在女婿那里的处境,是不是鱼水交融举案齐眉。女婿不陪女儿回门是莫大的侮辱,是夫家对女子的嫌弃。”
“我知道了。”殷长衍说,“明天回门可以吗?
王唯一脆生生道,“你是夫君,你说了算。”
除了下午进厨房做了一顿饭,殷长衍屁股没有离开过板凳。低头一声不吭,在院子里搓洗月事带。布料的摩擦声整整响了一宿,次日天边泛起鱼肚白时方停歇下来。
王唯一有夫君和没夫君没什么差别,甚至什么时候见到殷长衍她才会感到意外。除了刚传穿过来时的洞房花烛夜,两个人见面的次数一个手掌都能数过来。
因此早上推开门往茅房跑的时候,她吓了一大跳。
“你怎么还在?”
殷长衍眼底有若隐若现的青乌,“今日回门。”
加班加点洗完了月事带,能空出一天陪她同行。
“哦,好好。”怎么把这事儿给抛到脑后了。送重礼吧。到时候见机行事,希望不要被看出来。
殷长衍回房间,找了换洗衣物随手放到院子旁的井盖上。
解开腰带,褪去一身沾满腥味儿的的粗布麻衣。他常年干活,衣服下的皮肤泛着一层冷白。
殷长衍精瘦且结实。抓着瓢舀水时,小臂的肌肉轻微收紧,线条十分流畅。洗一头长发,双肩的肌肉随着他的动作缓慢滑动,锁骨平直,凹进去的痕迹十分诱人。
水珠在他身体上暧昧地打转,折射出彩色的光晕。然后渐渐没入腰带中,打湿了那一片灰布麻衣。
下腹鼓囊囊的一坨。
王唯一脑子里蓦地闪过他伏在她头顶冲刺的场景,脸颊羞红,刚瞥开视线又突然反应过来她成亲了,是合情合理合法的。
难怪古人说秀色可餐,殷长衍之美貌确实能抵她一顿早饭。
双手拍打脸蛋,深呼吸几次才渐渐恢复清明。
王唯一出去置办回门的东西,还得打听一下回门应该要什么。那天确实买了不少东西,但都是给自己买的,根本就没往回门那方面想。
手搁上门板,脑子里思索着列清单,背后传来殷长衍的声音。
“钱在床脚的罐子里。”
他没有明说,但王唯一就是知道他指的是从赵鹏那里讹来的银子。
殷长衍只拿一钱银子,他干的活只值这个价。
“好。”王唯一拿地落落大方,这笔钱有她的一份在。而且她现在急需用钱。
中午门外响起沉重的脚步声。
王唯一拖着大包小包推门而入。
各种果干蜜饯成袋地买,瓜子核桃花生也封了好几包。上好的布料、时兴的头饰、应季的瓜果堆了满满一地。
到时候光分发这些东西都要耗去大半天,跟父母吃饭时,多垂眸羞涩微笑少说话,张口夫君闭口殷长衍,露马脚的机会大大减少。
她可真是个小机灵鬼。
殷长衍说,“就这些吗?”
他换了一身雾青色衣服,白色衣领整齐地交叠在颈项上,整个人风神俊朗。垂眉敛目间,周身尽是孤松欺霜的凉意,宛如一个不沾染尘世的世家公子。
挽起衣袖,扛东西。
“你等我一下。”王唯一进房间换了身衣裳,她总不能叫他给比下去了。
这该死的胜负欲。
“你扛不扛得动,要不我叫辆牛车吧?”她头上簪了一朵冰花,十分耀眼,衬得整个人娇俏无比。
小晴私下托人送过来的,只说是芸娘的赏赐。
殷长衍扛着比他整个人大三、四倍的东西,步伐平稳,目视前方。走得不紧不慢,但王唯一就是跟不上。得不断小跑,才能不被他落下太远。
这样也好,不会暴露她认不出家门的事实。
差不多走了一个时辰,前方出现了一个小村子。
坐门槛上摘菜的婶子和王唯一打招呼,“一一回来啦。三朝回门,你怎么今天才到?你娘可满村子里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养了个白眼狼。”
听起来原身不得父母喜欢。也是,谁会舍得将女儿嫁给殷长衍这么个干脏活儿的东西。
这个挑事儿的也不是什么好货色。
“这就是你那夫君吧,哎呀,长得可真俊。”大婶掩着嘴偷瞄,“一点都看不出是个给□□洗月事带的。”
“那是,我夫君气质出尘,不像你这张脸,一眼就瞧出是个挑大粪的。”
村子里家家户户茅房都建在门口,只有这家味道最重。即便不是挑大粪的也八九不离十。
王唯一侧了一下身子,挡住大婶的视线。
“别一一一一得叫,咱俩有那么熟么。”
“王唯一嫁人了,脾气也跟着渐长。”婶子愣了一下,涨红了脸。一一以前一棍子打不出个闷屁,不管说什么都不会反驳,只能绞着手、站在原地缩起脑袋当鹌鹑。哪有半分现在眉眼清澈、活泼灵动的模样。
夫君虽然是个干脏活的,但一一嫁她嫁对了。
王唯一松了一口气。原身也叫王唯一,太好了。不用费心解释名字。
她成为了近神人殷长衍的早逝娘子,莫非与名字有关系。
“大姐,你回来啦?”
不远处巷子口站了一个穿一身湖蓝色长裙的俏丽女子,梳着妇人头,与王唯一有四分相似。
王梦依提着裙子跑过来挽住王唯一的手,“大姐你可回来了,我都要想死你了。娘天天念叨着等你回门呢。”
王唯一适应不了这亲亲热热的黏糊劲儿,正思索着要怎么回话,却见王梦依轻轻凑近她的耳边嗅了一下,嘻嘻笑道,“大姐,你身上怎么没有月事带味儿?洗了好几次才洗下去的吧。”
王唯一凑过去用同样的黏黏呼呼劲儿道,“妹妹要是实在想闻就自个撩下裙子,或者给你夫君再娶四房小妾,保证你每天都能闻到新鲜味儿。”
王梦依气得跳脚,猛推一把王唯一,“恶心!你说什么呢!”
王唯一先一步避开,她扑了个空,“娘还在家里等我呢,好狗不挡道,闪开。”
“狗?!你竟敢骂我。”这还是她那个老实巴交的姐姐吗?
王唯一翻了个白眼,“殷长衍,我们走。”
王唯一出嫁的时候是自己顶了个红盖头走过去的,殷长远在村口接她。姐姐成亲,王梦依没有到场。呵,一个在妓院洗月事带的姐夫。她丢不起这个人。
眼前这个芝兰玉树、风光月霁的人居然是她姐夫,这怎么可能?!
殷长衍扛着东西赶上王唯一,大包小包撞歪了王梦依肩膀。
“一一回来了,我还以为你把娘家忘了个一干二净。”王母从厨房里快步走出来,手背在围裙上蹭了蹭,“先别进先别进。恒儿,给你姐夫搬一个凳子放门口。”
王唯一脚步一顿,“娘是不想让你女婿进门?你要是那么嫌弃殷长衍,当初为什么把我嫁给他?”
王梦依嗤了一声,“村口老光棍儿要是拿得出同样的聘礼当恒儿考入宗门的费用,现在我该叫他一声姐夫。”
“满口胡说。丈母娘看女婿那就是看半个儿子,满意的不得了。”王母掐了一把王梦依的腰,脸上挂笑对殷长衍说,“恒儿下个月就要去参加归云宗考试,女婿干的活儿多多少少沾点儿女人晦气,要是冲撞了恒儿你不得良心难安。”
王母越看殷长衍越心生赞叹,长得可真标致,这通身气派哪里像个洗月事带的,不比她见过的仙人差。
王恒提了个板凳扔到殷长衍面前。十、四五岁的年纪稚气未脱,眼睛长在脑门上。
殷长衍上前两步扶正凳子,坐了下来。他腰直腿长,仅仅是坐在那里就威风凛凛,宛如庙里那一人坐镇守四关的大将。
“恒儿,去把你姐夫拿的东西放到院子里。”王母大致瞅了一眼,十分满意。
王恒嫌脏不愿意动手,王母使劲推了他一下,“听话,快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