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来了。”王唯一头也不抬。
鼻尖飘过一丝淡淡的月事带味道,她下意识呼吸短促了一下。
殷长衍敛起眸子,离她远了一些,拆开包袱抖散月事带。
取来皂角罐子,袖子挽到肘部。家中唯一的凳子在她屁股底下,他蹲在大木盆旁清洗月事带。
耳边响起衣料摩擦声,一截藕粉色碎花裙摆停在眼前。
正搓洗月事带,手腕被一双白嫩、秀气的手拉了起来。
“小心脏......”殷长衍脱口而出,气息细弱。
“殷长衍,过来一下。我有个好东西给你看。”
与其说殷长衍被拉起来,不如说他不抗拒跟着她走。
他被牵去井边,王唯一舀起一瓢水冲掉脏污,拿帕子擦干净手。
“这叫赤瑛粉,混上凤仙花汁,涂指甲别提多漂亮了。”先拿殷长衍试个色,哪个好看她就涂哪个。王唯一端详了一下,“你指甲太长了,我给你修一修。”
回到屋里,取了一把剪刀。
王唯一坐在小凳子上,殷长衍双手搁在她膝盖上方。
温暖的阳光,静谧的午后,院子里偶尔响起修剪指甲的“咔嚓”声。这种陌生的情境令他有些无所适从。
“好了。”
殷长衍刚要抽回手,就被她按住。
“怎么走啦,我还没涂呢。”
殷长衍停下动作。
另一只手垂在身侧,拇指在指腹上来回摩挲了一下。往日是尖细的,扎人的。长度没变,但是现在圆润、平滑到令人有些不适。
细毛笔蘸了凤仙花汁在指甲上轻轻勾勒涂画,凉意透过指甲盖减了一分痒。
王唯一小心翼翼地捧着手,神色认真的画着。
色太重,跟刚挖过碳似的。擦掉擦掉。
太淡了,涂了跟没涂有区别么。换、换、换。
这个不错,鲜而不艳,美而不俗。
“行,就这个。”
王唯一小心翼翼地将赤瑛粉兑了进去,细毛笔蘸了一些画在殷长衍指甲上试色。
简直美到炫目好吧!
换根手指头试一试图案。
鸢尾花好看。
怎么她画出来像是一坨屎盘在那里。
涂掉涂掉。
王唯一涂第五根手指的时候,毛笔尖有些带不起凤仙花汁。抬眸一瞅,赤瑛粉将凤仙花汁吃了透,瓶子里已经见底。
所有的赤瑛粉凤仙花汁都美到殷长衍手指上。
王唯一如遭雷劈,整个人愣怔在原地。
心口堵得慌,郁结地站起来。
恹恹道,“没事儿了,你干活吧。”
今天殷长衍月事带洗得比平日快一刻钟。
趁面条下到锅里,他解开布兜,洗了几个柿子。
王唯一偷偷瞧,无比赞叹自己的手艺,可真美啊。
美在他指甲上绽放,她能时时瞧见,也不算辱没了用心调的凤仙花汁。
这么一想王唯一又快乐起来了。
“给我的?”王唯一接过柿子,又红又亮。咬一大口,绵软香甜,“好吃。”
吞了一个又一个。
殷长衍坐在炉灶旁,安静地吃柿子。他手中的就比较小,有点儿涩,背后有鸟禽啄咬留下的坑洞。
吃完饭,殷长衍刷好锅出门上街。皂角粉见底了,得再买一罐。
王唯一弄了一天的凤仙花,身上沾着汁水,头顶全是叶子,指甲缝里还能抠出泥。
听见大门“哐”地一声关上,只当殷长衍去望春楼。望春楼离家有些距离,来回一趟得费不少功夫,刚好她洗个澡。
去厨房烧了一锅热水,用井水兑了冲洗身子。
舒服呐。
怎么这个季节还有蚊虫吗?给她大腿内侧偏后的位置叮了个包,怪痒的。
低头瞧不见。
得蹲下,膝盖分开看。
不知道跌打损伤药治不治蚊虫叮咬?
过于专注,没意识到殷长衍进了院子。
殷长衍搁下皂角罐子,往房间走,门掀开了一个巴掌宽的缝儿。
愣怔一瞬,转过身去。
王唯一脑子一热,脸腾地涨红。误会大了!
听她解释,不是他想得那样,她特别清白正经的一个人,做不出×慰的饥渴事儿。
“我腿后面被蚊虫叮了个包,我看看它在哪儿好涂药。你可千万别误会!”王唯一扯着脖子喊。
夜晚,子时。
搁平常这个点儿,王唯一早就睡得不知道天南地北。
今晚愣是一点儿困意都没有。
殷长衍推开门,解开衣服上床。
床铺的另一侧凹陷下去。
他怎么不说话。他要是不说的话,就换她来。这件事儿憋在心头,她一宿都别想闭眼。
王唯一揪紧被子,打商量道,“今天洗澡,你什么都没看见。”
黑暗中一阵沉默。
过了一会儿。
“嗯。”
王唯一心满意足睡觉,很快呼吸平稳绵长,有着细微的鼾声。
殷长衍阖上眸子,本该入眠的时候一点儿睡意都没有。
他看到了。纤秾合度的胴体,肤若凝脂、雪白滑腻,她受惊且羞,身体覆了一层湘妃色。而干净通透的眸子将诱惑压了四分。
雷打不动、一觉睡到大天亮的王唯一做梦了。
接着昨晚那事儿。
梦中殷长衍没走,定定地看着她。
最先是一根极轻极柔的蚕丝搭在指尖,等她注意到时,皮肤各处都搁着蚕丝。
蚕丝是殷长衍的视线。
原本像隔了一层在看别人,突然知觉、触感、羞耻回归本体,无比清晰地意识到殷长衍视线落在她身上各处。
脸通红,皮肤覆盖了一层湘妃色。
手忙脚乱急着遮,遮了上边又顾不到下面。
算了,没救了。
双手摊开捂脸,自欺欺人“不认识我”。
一股暖流缓缓淌下。
王唯一睁开眼。
缓了一会儿平复心情。
这春梦做得高级,腿间还有实感。
灰色床单上多了一坨深色块状。
来月事了。
松了好大一口气。她没有怀上孩子!
悄悄揪着小被子轻掩住腿间,不能叫殷长衍知道,指不定得多尴尬。
又一波儿暖流,王唯一双腿合拢。
黏答答的好不舒服,要清理。
他怎么还不起床?
平日她睁眼的时候他早就出门了。
快要失去耐性,身侧床铺一轻,殷长衍坐起来。
身形虽薄腰线却紧致,肘部搁在膝盖上,手腕骨节分明、凸出来的一块骨头将皮撑出好看的弧度。阳光洒在修长的指甲上,赤瑛粉流光溢彩。
腿又直又长,在矮小的床铺上不得不稍微屈起。
发丝散在脑后,惺忪睡眼有点儿空,估计脑子里也是空的。
殷长衍顿了一下,转过头。
天边刚褪去鸦青色,阳光射进窗户,在殷长衍轮廓上镀了一层金边。
由于背光,他的表情不甚明晰。却能肯定在看着她。
王唯一不自在,下身的触感就越发明显。知道他看不出什么,但就是别扭,“你看什么。”
“你来月事。”
他怎么知道?!他为什么能一脸坦然地说出这话。
“能闻到。”
还好还好,不是看到床单上的痕迹。呃啊啊,难堪,没脸见人了。见鬼了,他会读心?册子里怎么没提过这回事儿。
“是你太好猜。”
尴尬到想挖个地缝把自己埋进去,“......求你快从我眼前消失。”
殷长衍一走,王唯一从床铺上爬起来,烧水清理自己。
垫了几层草纸,去买换洗衣物。
院子里的月事带没有一样的,布也是花花绿绿,都是望春楼的姑娘们亲手缝的。打听了一圈,也没有铺子卖这个。王唯一买了布料和针线,对着它们头疼一整天。
从入门到放弃,不会缝。
还是垫草纸吧。
扒下床单丢到盆里清洗,血渍渗透进褥子。
......连床一起换掉,叫季川流给她挑个床吧。
殷长衍走过街口,裁缝铺子老板正开门,“巧了这不是。这个月的布头质量好,我给你留了点儿大块的。娘子,给殷长衍拿来。”
屋里娇娇俏俏地应了一声,“哎。”
“我不要布头。”殷长衍说,“有没有细棉布?我买一尺。”
“没问题。”
王唯一坐在小凳子上捏着针线缝月事带,指腹上少说也有四、五个血洞,被扎得吱哇乱叫。
草纸又粗又硬,咯得那里不舒服。而且很不耐吸收,没一会儿就软趴趴,稍微多夹一会儿就要烂在裤子里。
门口传来动静。
“回来得真早。”王唯一揉了揉酸涩的眼睛,继续缝月事带。
要不是这玩意儿没卖的,她才懒得缝。
布料摔在地上。什么鬼东西,不缝了不缝了。
不行,得用。
不情不愿捡回来。
指头都要被扎漏风了。
缝了那么久,布还是那块布,没一点儿月事带的样子。
绝望,继续用草纸。今晚漫漫长夜可怎么熬。
殷长衍拍了拍她肩膀。
抖肩甩掉,“烦着呢,别动我。”
“给。”
一个细棉布做的姨妈巾,针脚细密、铺棉厚度适中,摸起来软绵绵的。
“殷长衍你也太能干了吧,简直就是我的救星!!”王唯一欢天喜地捧着月事带往房间走,感慨道,“你都不知道草纸有多磨人,我一定破皮了。”
破皮?哪里?
殷长衍不说话了。
第9章 第 9 章
◎舌头◎
王唯一整个经期都蔫了吧唧的,提不起劲儿。待送走它后,整个人焕发一新。收拾妥当自己,主动分摊家务以报殷长衍雪中送炭。
中午买个烤鸡加菜。
殷长衍筷子只夹清炒白菜,当烤鸡不存在。
王唯一吃得满嘴流油,咀嚼动作一顿,“你不爱吃?这可是专门为你买的。”
“你多吃些,我吃好了。”生肉的味道与月事带有一丝相近,殷长衍向来不碰荤腥。
扒完碗里最后一口米饭,筷子搁在碗上,撑着膝盖起身。收拾院子里的月事带。
今日风大,夜晚一定多云遮月,回来的路怕是不好走。早些送到望春楼比较稳妥。
“这就饱了?!你吃那么点儿白菜行不行啊。要不我给你烤个红薯?”买烧鸡的时候顺手称了几个红薯。王唯一见灶膛里火星子亮着,手脚麻利洗干净红薯扔到炉灰里。
殷长衍扎好包袱扛到肩头,推开门,半只脚刚踏出去,王唯一叫住他。
“等一下。红薯烤得特漂亮,甜香气儿都飘出来了。”王唯一抱了两个热气腾腾的红薯不由分说塞到他怀里,“路上吃,别饿着。”
她指尖让烫得发红,快速在衣角上蹭了两下。
“嗯。”
一路上,红薯甜丝丝的味道萦绕在殷长衍鼻间。
这几日殷长衍在望春楼的日子不怎么顺利,走在路上都能被撞几下。
一次两次就算了,好几次就明显不正常。
赵鹏的人针对殷长衍。都是些不痛不痒的玩闹,但就是扰人。正如蚊子只会在你耳边不停地叫嚣着它不堪一击的蚊蚋之力。
“殷长衍来了。清点这活儿得费些功夫,你坐下喝点水歇一歇。”赵鹏吩咐人去叫姑娘们身边的丫鬟来取月事带。
“嗯。”
殷长衍一路走来,口里有些泛干。端起茶碗仰头喝水,水咸到发苦。
“呦呵,这才发达几天,就开始嫌弃茶碗里的难以下咽了。”
“你放了盐。”
“你可以不喝。”
殷长衍搁下茶碗。撩起衣摆坐在台阶上,双肘靠在膝盖上安静等。
以往赵鹏觉得殷长衍安分又识相,现在怎么看怎么觉得他窝囊。明明实力强大,却偏偏如此懦弱。
赵鹏暗骂一声“艹”,掀翻了桌子。茶碗茶壶碎了一地,残渣瓷片更多地射向殷长衍。
“见到你这张脸就讨厌。”赵鹏也很意外,这么多天了火气依然不小。与殷长衍大打出手。
赵鹏攻势绵密不依不饶,殷长衍闪躲空隙侧过头、盯着满地的碎片,“你打碎的你得赔。”
两人打到穹顶阁。
穹顶阁外表似吊塔,是望春楼最贵的厢房,只招待座上宾。
四个下人肩扛软轿,将精心打扮的芸娘抬进穹顶阁。
阁楼深处点一盏简单的烛火灯,一身缥色衣物男子坐在桌边执壶倒酒。身形挺拔、容貌昳丽,举手投足间透着一股贵气。风铃木床在他身下黯然失色。
“一别数日,芸娘风采愈发动人。赵宣甚是思念。”赵宣对着芸娘遥遥一举杯。
“我可不敢自作多情。赵公子哪里是思念我,分明想的是那一批‘大梦不觉’。”芸娘娇软身子没骨头一样偎依进赵宣挺阔的胸膛,纤纤玉指勾着他的头发玩儿。
赵宣先一步避开,取回头发,她扑了个空。
芸娘也不恼,顺势躺下,单手撑着脑袋,眉眼含情望着赵宣。她三生有幸,能为他做事、近他的身。
“东西在哪儿。”
“唉,没情调的男人。”芸娘撑起身子,背影娉婷、婀娜多姿,引着赵宣往室内走,“跟我来。”
殷长衍和赵鹏一脚踩空,掉进一个黑漆漆、空荡荡的房间里。
房间角落堆了数个沉重的红漆木箱,一股杜鹃花香弥漫在箱子四周。
殷长衍抬袖掩鼻,灰杜鹃,份量还不低。掀开箱盖,数颗药丸静静地躺着。
赵鹏对这味道深恶痛绝,认出来的时候下、体一软,倒抽一口凉气,“这是要谁阳、痿?这玩意儿真能卖得出去?囤这么多不怕亏死么。”
“药是大梦不觉,一类专门针对修士的迷药,修士吃了它功体尽散、身子比普通人还不如。大梦不觉早就被仙门百家列为违禁品,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而且数量相当惊人。
必须尽快离开,否则会搭上性命。
殷长衍抬步欲行,忽而听见有脚步声从远处传来。
有人来了。
四周没有窗户,头顶是一片琉璃瓦搭成的观星窗。
殷长衍脱下外衣撕成条儿,连条成长绳。踢翻一个红漆木箱,倒出大梦不觉。长绳绑好红漆木箱,用力扔向头顶、砸穿了观星窗,攀着长绳爬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