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羽泽君说起话来不像先前一般中气十足，不敢对上云弦山的目光。
回来后，好像还没咋跟师父说过几句话。
但每说一句，都能想到自己在师父原身前犯蠢的样子。
惨不忍睹。
“进来。”云弦山望着三个在门前犹豫的人，出声道。
让进来时反倒不想进来了，也不知这几个徒弟到底在想什么。
丝毫没觉得是因为自己的缘故。
刚刚说得有多欢快，此刻就有多安静。
三人低着头，一言不发地依次向门内走去，云弦山还当自己看到了来参加宗门选拔的小孩。
这么老实。
他歪歪头，难得见这三人不说话的。
往日风湛以一敌三，可以从天亮说到天黑，此刻却像一个安静的鹌鹑，乖乖跟在雪扬身后，嘴唇紧紧抿在一起。
生怕漏出一点声音。
云弦山领着三个安静的徒弟很快就到了徐然的房间中。
看到一动不动躺着的徐然，风湛再也压抑不住想说话的冲动，一个箭步扑到了床边。
他伸手搭上徐然的脉搏，确定正常后终于放下了一颗心。
“小师妹要什么时候才能醒过来呀？”风湛说话的语气都轻松了不少，“躺半个多月，人都躺瘦了。”
心疼。
云弦山：“？”
实话实说，这阵子照顾下来，徐然一点肉都没有掉，风湛这属于是睁眼瞎说了。
让他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没把徐然照顾好。
雪扬赶忙拉了拉风湛的袖子，没看师父的表情不太对劲，还在这不停说话。
风湛捂住了嘴巴，无助道：“我......说错什么话了吗？”
“没有。”云弦山在三个徒弟脸上看了一圈，总觉得奇奇怪怪的。
他抬手指向羽泽君，“发生了什么，你们为何连话都不敢——”
羽泽君被迫和云弦山对视，各种理由在脑海中转个不停，但这么短的时间，根本想不到一个即合理又合适的。
总不能实话实说，是因为师父你是只猫的缘故吧！
完了完了完了。
羽泽君的脑袋已经变成浆糊，眼神控制不住地乱飘。
死就死吧！
总不能一直不跟师父说话！
羽泽君拳头紧握，刚想开口时，突然看见躺在床上的徐然好像动了一下。
“小......小师妹！”羽泽君颤抖着举起手指向云弦山身后，“小师妹刚刚动了！”
感动。
关键时刻还是得靠小师妹出手。
刚刚那一刻，羽泽君已经感觉自己半只脚踏入死亡之门了，结果被小师妹一把拉了回来。
云弦山慌忙转过身去，蹲在床前。
右手微微抬起却又在犹豫片刻后落了下去。
羽泽君三人围了过来，气都忘记喘了，紧紧盯住徐然。
徐然张开眼睛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景象。
四个熟悉的脸围在她身旁，瞪大眼睛，很像之前流行过的一个表情包。
“......你们要不要找个凳子坐坐？”徐然委婉道。
一睁眼看到这，很难不用惊悚两个字来形容。
“小师妹！你终于醒了！把我担心坏了！”羽泽君说着说着话抬手抹掉了从眼眶中奔涌而出的眼泪，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
从和小师妹分开的那一刻起，他就担心的不行，可算是没事了。
下了很久的雨终于停了下来，徐然醒来时，半开的窗户外刚好出现一道彩虹。
雨过天晴。
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小师妹，有没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雪扬关心道。
虽说昏睡了大半个月，但此时徐然脸颊呈现的是一种健康的红润感，状态比一旁的风湛都要好上不少。
“没有。”徐然见气氛严肃，笑道：“唯一一点不舒服的就是醒来就觉得饿了。”
“想吃饭。”
雪扬连忙点头应道：“我等下，不，我马上去给你弄吃的来！”
虽然现在不是饭点，但小师妹想吃东西，他去大厨住所找人都成。
风湛眼睛已经红了，不知是紧张还是担忧的缘故，脸色煞白，“小师妹！虽说你做的那些事很威风！”
“但是不带这样吓人的！”
光听羽泽君的描述都会觉得害怕，更何况是和魔尊面对面对战的徐然。
风湛抖了抖，小师妹一定吃了不少苦，等下他去做点药膳给小师妹补补。
“很威风？”徐然开玩笑道：“下次带你一起。”
风湛当即被吓地后退两步，不停摆手，“我......我还是不要了......”
躲在暗处下毒还成，光明正大地打架，他必死。
风湛很惜命。
小师妹看起来精神很好的样子，一醒就打趣风湛。
羽泽君终于放下了心。
他一手一个，将雪扬两人拉了起来，“我们不要打扰小师妹休息了，雪扬你不是要去准备吃食吗？”
“我们一起去。”
说罢，冲徐然挥了挥手，将两人拉出门外。
“我还有好多话想跟小师妹说呐！”风湛抬脚想再回去，却被羽泽君拽着向院子外走去。
“你干嘛呀！”风湛手脚不住扑腾着，“先把我放开！”
“师父肯定有事要问小师妹。”羽泽君正色道：“宗主那里各宗门的代表都在守着，就是要等小师妹醒了之后问清楚事情。”
“想说话，也得等全部事情都解决了之后。”
“现在不是聊天的好时机。”
风湛思索片刻，认同地点了点头，“那我跟你们一起去准备吃的。”
“我准备给小师妹做个药膳补一补！”
他嘿嘿笑了一声，颇为自得。
羽泽君：“......”
雪扬：“......你要不要再考虑一下？”
有点担心小师妹刚醒，就被风湛毒到了。
......
没了羽泽君三人在场，房间中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云弦山坐在床边，头往窗户的方向歪着，就是不看徐然。
刚刚就没有说话。
现在人走了还是不说话。
徐然懂了。
小猫需要人主动哄一哄才行。
她抬手碰了碰云弦山的胳膊，“我睡了多久？”
“二十四天。”云弦山声音闷闷的。
“这么久都没有和你说过话了呀。”徐然轻轻笑了一声，“怪不得在我睡着时，梦里一直能看见一个絮絮叨叨的小猫。”
梦里的云弦山充满活力，总是拉着她玩各式各样的游戏。
和现实里的云弦山一点都不像。
云弦山倏地将头转了过来，正对上徐然戏谑的笑容。
“你有别的猫了？”
气鼓鼓的样子，跟当年一模一样。
“我话没有那么多。”说完云弦山才反应过来，耳朵瞬间被染了红色，“你又骗我。”
“不会再骗你了。”徐然往一旁挪了挪，正好到了云弦山正对面的位置。
没有多余的话语，只定定地看着对方，眼神中是徐然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温柔之色。
“再。”云弦山重复念着这一个字，终于想到先前那种奇怪的感觉从何而来了。
他紧张地看向徐然，放在床上的双手微微颤抖，左手手指曲起又张开，右手则下意识地将床单仅仅攥成了一团。
“我都想起来了。”徐然见云弦山情绪不太对，主动道。
她伸手拉住了云弦山的一双手，轻柔地拍了拍，“但有些事情我没想明白，你能帮我这一个小忙吗？”
云弦山身体僵硬，低头看着自己被徐然紧握住的手。
许久之后，轻轻“嗯”了一声。
第186章
◎归处◎
“宁言她......还活着吗？”
杀了萧笑后就直接昏睡过去, 导致徐然没有顾上找宁言的木镯，醒来后第一反应是问问宁言的情况。
似乎有些诧异徐然的问题，云弦山顿了下，紧接着应了一声。
“她没事, 木镯上有逢春阵, 在察觉到不对时就将宁言的元神吸进了木镯中，沈夏给她雕了个木像暂且用着, 活蹦乱跳的。”
“宁言现在就在衍天宗内, 你等下就能见到她。”
这就好。
徐然舒了口气, 随即问道：“我是怎么活过来的？”
没有给云弦山留下一点喘息的时间，猝不及防地将这个对他而言相当棘手的问题扔了出去。
徐然不清楚云弦山到底用了什么方法, 真的让她的谎言成真。
她想到对方身上难以根治的伤，不知道是否和这件事情有关。
如果真的因为此——
徐然下意识地抓紧了云弦山的手。
这与她的初衷背道而驰。
云弦山愣愣地盯着徐然的手, 没有注意到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他现在满脑子都是应该要怎么与徐然说。
很难开口。
两个人各想各的事情，半晌都没有说话。
突然间，徐然感觉手上的触感发生了变化。
她低头看去, 原本白皙的双手变成了毛绒绒的爪子。
肉垫紧紧靠在她的手掌之中, 软乎乎的。
云弦山竟然现在变成了小猫的样子。
以徐然的经验判断, 他是想要将这个问题糊弄过去。
不想提还是不愿提？
徐然心中有了猜测，一把将猫抱进自己怀里，如往常一样伸手探进毛发之中。
只是这次的动作更加轻柔，像是安抚一般, 又像是想用这种方式来表达自己的歉意。
对不起三个字说过太多次了。
徐然不想再重复这类的话语，换种方式表达更具诚意。
“我吃了很多苦。”云弦山开口就带着撒娇的意思，“所以你以后要对我好一点。”
先前徐然之所以会一直留在他身边, 是因为系统任务的缘故。
但现在系统对徐然来讲已经没有任何限制了, 她是一个想去哪里就去哪里的自由身。
云弦山很清楚徐然的性格。
不愿被束缚, 随心而为。
自己是加诸在她身上的枷锁，枷锁已解，可以随时被徐然甩掉。
云弦山所求不多，只希望能跟往常一样守在徐然身边。
略带温热的物体猝不及防地贴在云弦山的脑门上，他呆愣在当场。
不可置信地抬眼看去，徐然笑眯眯的眼睛冲他眨了两下。
“怎么当了尊主还是对自己这么没有自信？”徐然见云弦山呆呆傻傻的样子，没忍住又亲了一口上去。
小猫尾巴瞬间竖了起来。
徐然不是没有亲过他。
但都是在胐胐样子的时候。
云弦山一度以为徐然喜欢的只有那种样子的自己，所以后来他一直以人身示人。
就是想知道换了种样子，徐然究竟还会不会喜欢。
不过直到徐然死在他眼前，云弦山都没有得到一个答案。
以至于到了现在，他对徐然的想法一无所知。
云弦山平时无所畏惧，但一关系到徐然他就喜欢逃避问题。
小猫爪子轻轻把徐然的脸往后推了推，“你经常这样对自己的宠物吗？”
徐然曾经和他说起过，主人对宠物亲亲抱抱都是很正常的事情，让他不要有太大压力。
谁知道是不是又是在骗他？
云弦山当时没信。
但失忆以后的徐然见他原身第一面就有这种举动，让这番话瞬间真了三分。
“你又不是宠物。”徐然顿了顿，对着小猫样子的云弦山说谈恋爱的话，感觉很别扭。
她挠了挠云弦山的下巴，“对你好。”
还是等他变回人身再说吧。
“你元神上的伤跟我有关吗？”徐然见云弦山又把脑袋转走了，赶紧换了个话题。
怎么会有人害羞到如此可爱的地步啊！
徐然在心中不断发出尖叫，但面上却平静如常。
“是也不是。”云弦山不想让徐然因此产生愧疚感，只捡了点关键点说，“你死了之后......”
“你不在了之后。”
死这个字眼不太吉利，所以云弦山换了个说法，“一开始我并不清楚要怎么做。”
“虽然有系统存在，但是它不肯跟我多说什么，不论是威胁还是祈求，它都只说是不知道。”
“天天只会念叨主人一定会回来一类的话。”
猫脸皱成一团，显然这个系统给云弦山带来了不愉快的回忆。
“我那段时间心情一直很不好。”云弦山往徐然怀里拱了拱，“他们都和我说，你死了。”
但他不信。
徐然在剑阵中独处了一段时间，等再现身时云弦山看到的就是她全身燃起熊熊大火的样子。
还没来得及过去救人，徐然就已经被烧的只剩下散落在地上的残渣了。
这种情况，没有人会相信徐然还活着。
“可是你明明说过有办法起死回生。”
徐然说过很多话，云弦山都清楚是在骗他，但唯独这一句，云弦山从未怀疑过真假。
一定会有办法的。
“你是在凌光剑阵中出事的，所以我想到去九重剑阵中找找有没有什么线索。”
云弦山没有详细说当时的情况，一笔带过后说道：“我不知道你用什么办法到了那处奇怪的空间中，但总归和你之前到处看书的事情脱不了干系。”
“但那太慢了，况且不一定会得到需要的信息。”
小猫尾巴晃了又晃，“所以我在问了罗啸后，直接去找了徐西宁。”
云弦山话说的简单，但徐然想想就知道，要完成这么多事情需要耗费多少心神。
徐然抬起一个爪子，问道：“九重剑阵，你怎么过去的？”
云弦山第一次去时害怕成了那副样子，定然在其中受了不少苦。
“多去几次就过去了。”云弦山刚一抬头，就对上徐然怀疑的眼神，他心虚地把尾巴往徐然手里送，“我这么厉害一个人，九重剑阵还算不上什么难关。”
徐然摸了摸爪子，“确实厉害。”
云弦山不愿意说，她也能猜到大半。
肯定是极为艰难的处境。
云弦山在心里默默松了一口气，徐然再多问一句，他怕是会把当时受的委屈一股脑全都说出来。
燃烧不尽的大火，触碰到身体时如同烙印一般的灼痛之感，还有那挥之不去的噩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