谋妻——柏盈掬【完结】
时间:2023-07-04 14:41:25

  这一点,就连姚氏也略有察觉。
  沈家的田产、铺面拢共也就十来家,姚氏当初来的时候,惊为一笔横财,后来才知,在京城这种地界,三品大员的身家,远不该只有这点。
  要不是她一年到头精打细算,拆东墙补西墙,才维持住这一府表面光鲜,每月刨去开支,剩不下几两盈余。
  就这婶母还觉得她占了天大的便宜,我呸……
  阮柔粗略过了一遍帐簿,目光停留在最后的数字上,难掩心下震惊。
  惊得是,沈家比她想象中还要穷。
  不经意流露的惊讶,叫沈老夫人心头得意,看吧,小家子气十足。
  “这些东西你拿回去慢慢看,明早见过管事,这两日有时间再去铺子里走走,不懂不怕,不耻下问,虚心学着点,日子久了自然就懂了。”
  “母亲说的是。”
  阮柔应声,视线落在匣里一沓田契上,有点走神。
  前世她被囚禁的那所庄院,位于南郊平畋山下,具体位置却不清楚,若是沈家的产业,大抵地契便在这口箱子里。
  一丝难言的苦涩泛上心头,她一时怔忡。
  这时,门房捧着锦盒进来。
  “禀老夫人,相府来人,说是……裴夫人给夫人送的赔罪礼。”
第39章 药性复苏
  ◎怪道说,书中自有颜如玉。◎
  礼盒打开, 里面盛了一整套斗彩茶具,一壶八盏,青花胎釉纹饰精美。
  阮柔认得, 所用青料乃苏麻离青,乃舶来之物, 价格昂贵, 阿娘房里也有一套。
  姚氏小心翼翼拿起一只杯盏, 先调过去看底下的章,冒充行家啧啧品评,“这是正宗景德镇产的, 快赶上御贡的品级了,裴夫人可真是大手笔。”
  沈老夫人面色八风不动,“阮氏,说起来那也是你长辈,在外不该失礼, 裴夫人宽容大度,不与你斤斤计较, 记得仔细挑件回礼, 莫被人说你不通人情世故。”
  阮柔倒没料到,裴夫人打一巴掌再给个甜枣的路数,点头应道:“媳妇知道了, 待会儿回去就到小库房挑一件合衬的, 明日一早叫人送去相府。”
  “嗯。”沈老夫人不再多说,这套茶具一看就价值不菲, 阮氏识相, 知道从自己库房里挑, 不动用公中的, 令她较为满意。
  “去吧。”她开口逐客。
  姚氏也跟着站起,两手空空,感到几分人走茶凉的悲哀。
  那天沈幼舒上街回来,说起阮氏带她去的是云想裳,艳羡之情不绝于口。
  姚氏猜测,阮柔的嫁妆丰厚得紧,不定看得上沈家这点东西,可在她眼里,沈家家业是她富贵的踏脚石。
  她娘家就在北直隶,当年嫁到青州,还被家中姐妹嘲笑过,后来借沈之砚的东风,她跟着丈夫、公公举家迁来京城,再回娘家立刻被奉为坐上宾,以前瞧不起她的那几个,如今见了她点头哈腰,别提多痛快了。
  姚氏原打算今年多攒上几笔,在自己名下开两家铺子,眼看钱差不多凑齐,这头偌大的财路彻底断了,往后可怎么好?
  她膝下一子一女,子嗣上凑了个好,奈何年纪都还太小。
  丈夫是个不中用的,才来一年就抬了房小妾,进门后添下一女,现下又想再抬一个,姚氏死活不肯答应,拿沈之砚当例子,对丈夫说:
  “人家年纪比你小了七八岁,已是三品官儿,都没像你这么,左一个右一个的往家抬。”
  沈之庵摸着微凸的肚皮,跟她瞪眼,“他比我年轻,当然不着急,我这还不是为子嗣着想,你不叫我纳妾,大不了养在外面,等孩子生下来,就不信你敢不让人进门。”
  姚氏气个半死,“你想学相爷,就怕你没那么大个头,戴不起高帽。”
  她还想学裴夫人呢,也不叫那些不三不四的女人生的野种进门。
  那个庶女姚氏可以不管,但亲女儿还得靠她置办嫁妆,姚氏心头打着算盘,寻摸往后该上哪儿弄钱去。
  二人行礼告退,沈老夫人叫住姚氏,“你先别走,我还有话跟你说。”
  阮柔便自己捧了匣子和装钥匙的托盘,两个叠在一起,走出房门。
  吕嬷嬷站在廊下等,见她捧着那么些东西,赶忙上前接过。
  因着上次跪祠堂,她不放心阮柔一个人过来,来时路上就说:万一老夫人还想算旧帐,说什么她也得拦着,再不行,回阮家告诉夫人去。
  当时阮柔嗤笑,“老夫人怕是连阿娘的面都不肯见,你就算把她叫来,大门都进不来。”
  “老夫人真让你管家啊?”出了院门吕嬷嬷才问,心下暗道,老爷料事如神。
  阮柔没精打采,半晌才嗯一声,眼下她只想暂时维系与沈之砚的关系,迟早是要和离的,老夫人这个时候把家交给她,真是多此一举。
  吕嬷嬷倒是很高兴,“从前夫人教你管家理财,如今总算能派上用场了。”
  方苓在教导女儿上堪称严母,阮柔姐妹俩十岁上就学打算盘,一日练习两个时辰,错了打手板,阮柔对此记忆犹新,比学刺绣还难。
  阮桑嫁去付家,极短时间内便彰显出持家有方、生财有道的本领,深得婆母喜爱,阮柔却在沈家活成个透明人,徒有其表。
  “总算还有一桩好处。”阮柔掩口轻笑,“往后出门就有借口了,不必回回请示。”
  回到棠梨院,沈之砚还没回来,阮柔转身出了房门,在院子里抬头眺望,藏书阁高三层,在这府里各处都能看到,上面亮着灯。
  回来见云珠正打开那只紫檀匣子,震惊之余撇嘴,“才这么点儿东西呀。”
  也就比阮柔的嫁妆多了几处田产,但她手里的店铺,皆是地段上佳、经营良好,每年进项颇丰,反观沈家这几间店,单从每月呈上的帐簿即可看出,状况堪忧。
  “这些明日再说,我先洗澡。”
  阮柔招呼云珠往浴室走,想着赶紧洗完上床,待会儿沈之砚回来见这边熄灯,兴许就不进来了。
  这人一反常态,忽然不知节制起来,昨夜又来缠她,被她好说歹说蒙混过去,到底心里有点发怵。
  掺了牛乳和花瓣的水温热,激得晶莹雪肤泛起一层霞晕,阮柔闭眼靠在浴桶上,热意蒸腾下,桃腮绯艳,朱唇潋滟。
  她舒服地发出一声呢喃,一点古怪的旖旎,悄然浮上心间。
  脑子里走马灯一样,闪过的画面叫人羞于直视,正是前天夜里,跟沈之砚在榻上缠绵的一幕幕场景。
  她蓦地睁开眼,湿淋淋的眸中漾着惑人的媚意,贝齿咬住下唇,难掩口中的细弱喘息。
  一绺湿发黏在雪白颈项上,像一尾黑亮的蛇,蜿蜒而下,游走于粉嫩软腻的娇躯。
  她身上起了从未有过的变化,说不清怎么了,好像很热,身在热水中,却又冷得打起寒颤。
  阮柔全然不知,午间睡着时吸入的媚香,因份量不多,之后沈幼舒出事,接下来一番忙乱,叫她完全没时间察觉身体的异样。
  这会儿整个人浸入热水,压抑的药性复苏,这才生出异状。
  她双手交叠环在脖颈,拥住自己的身体,水底下,两条细白匀称的长腿绞紧。
  *
  沈府的藏书阁,始于沈之砚祖父那一代,书籍尚在其次,里面最多的,是历朝历代的案件卷宗,所涉包罗万象。
  在沈家夺爵,足以汗牛充栋的典藏,交予祖父的同僚手中保管,买回宅邸后方物归原主。
  沈之砚自识字起,就爱流连其中,除开四书五经、应付科考的那一套,他的所有常识见解,皆来源于此。
  今夜他来到这里,循着记忆在二楼一座架子上,一口气翻出十来本厚重卷宗。
  江南两淮多秦楼楚馆,涉及的案卷中,有关于这个行当的详尽资料,其中便包括房/中/术。
  沈之砚文采斐然、学富五车,但在这件事上,自认还是个白丁。
  不懂就学,他相信以自己的悟性和研习能力,这些难不倒他。
  过去他像个老学究,视房事为周公之礼,敦睦夫妇之伦。
  前天夜里,他莽撞得像个初经人事的毛头小子,后来被阿柔骂作混帐,沈之砚返躬内省,诚然,世间男女之事远非如此刻板,闺房和睦,亦不失为夫妻情意深厚的佐证。
  眼下,他望着面前的春宫图,忽地悟了:
  怪道说,书中自有颜如玉。
  原来指得是……这个。
  沈状元勤奋好学的劲头上来,专注研读到二更鼓响,这才起身,将摊了一案的非礼勿视全部收好,按册放归原位。
  离开藏书阁前,他在窗边眺望棠梨院,见正房烛影昏黄,心头一喜,阿柔在等他。
  阮柔沐浴过后,身上的热意似有消退,拖着疲软的双腿爬上榻,在云珠要吹熄烛台时,鬼使唤神差说了句:
  “留着吧。”
  沈之砚走进内室,就见阮柔在榻上蜷成一团,身上穿着月白色绫绸寝衣,背朝外,长长的一头青丝葳蕤,凌乱如蔓生的杂草,铺陈在他那半边的枕上。
  他放缓脚步,走到烛台边拿起烛剪,以一种近乎严谨的态度,将烛芯绞至寸长,环顾四周,尤其是床榻的位置,确保亮度调至最暗。
  先前一篇供述中曾提到,房中光线不宜明亮,其一,灯下看美人别有风情,可增加恩客金主的愉悦程度。
  这点并不在他研判范畴之内,他在意的是第二点。
  女子身处暗室,在感观和体验上会加倍敏感。
  就这一点而言,他们过去的做法,倒算是瞎猫碰上死耗子。
  榻前落了纱帘,进一步隔绝亮光,沈之砚掀帘而入,睡卧在榻的人只剩个影影绰绰的白团子。
  那上还说,却也不能黑到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步,因为视觉的刺激,也能带来意想不到的效果。
  当时沈之砚读到这里,深深蹙起眉,这般自相矛盾的说法,内里必有玄机。
  稍作思量,他很快想出应对之法。
  回来前特意去了趟府后的私库,沈之砚从怀里摸出一枚随珠,浑圆如小儿拳头大小。
  此物便是民间戏称的夜明珠,实际并非蚌生珍珠,是一种矿石,因其罕见,价格被商家吹嘘得居高不下。
  珠子散发出柔雾般的幽光,帐中顿时有了几分飘渺仙境的意味,不会亮得刺眼,亦不至于完全摸黑。
  亮度刚刚好。
  沈之砚满意点头,将珠子滚进帐顶,脱去外袍轻悄上了榻。
  将那一头长发细细拢至身后,沈之砚刚挨着她躺下,阮柔猛地翻身,没等他有进一步动作,香软的身体主动贴进怀里。
  双手上扬环住他的颈,袖口随之一下滑至肩头,露出两截白生生、嫩藕般的玉臂,珠光下泛起一层活色生香的华晕。
  女人柔软的唇炽热,恰恰吻在他喉结上,轻轻一啄,仿如蜻蜓点水,在他身上点起微弱的小火苗。
  旋即,这点苗头迅速扩大,有了燎原之势。
  她在他怀里扭动身子,眼神涣散,软声呢喃:
  “夫君……我好热……”
第40章 搬回正屋
  ◎做了母亲,她便不会再三心二意了。◎
  卯时刚过, 沈之砚便已起身。
  今日有朝会,他背对床榻穿好朝服,系腰带时, 包着纱布的右手不便,拨弄几次都扣不上。
  回头看一眼榻上, 阮柔面朝里睡着, 一动未动, 便没去叫她,低头弄了半天才好,行去净房洗漱。
  听着脚步声走远, 阮柔悄然睁眼,很快地回头看了一下,又睡回去,把搭在腰间的薄衾扯上来些,裹紧自己。
  满肚子羞惭、懊恼、后悔, 恨不得抽自己一个嘴巴子。
  昨夜她意识清醒,只是身体不受控制, 又像魂灵出窍, 飘浮在帐顶,看着自己恬不知耻地向沈之砚求欢。
  阮柔啊阮柔,你大抵是疯了吧!?
  就算是前天夜里尝到些甜头, 食髓知味, 你就可以不管不顾往他怀里钻吗?
  尊严呢?耻辱啊!
  她一个劲儿在心里痛斥自己,竖起耳朵, 听见沈之砚从净室出来, 走到房门, 向外低声交待几句。
  好像是不必叫醒她, 也不必备膳的话。
  眼下这个钟点稍微有点迟了,通常有朝会的日子,就算没有同寝,阮柔也会早早起来,为沈之砚更衣、预备膳食,但现下,她一点都不想面对他。
  身后,脚步声突然靠近,阮柔不禁绷起肩背,紧张地闭上眼。
  榻沿微微一沉,沈之砚坐下,手搭上那截弧度惊人的腰窝,轻轻揉搓一下。
  昨夜尚不及实践一番刚学来的东西,就被她撩拨得乱了章法,事后才想起,她这般主动热情,似乎是媚香的药效发作。
  搞得他空欢喜一场,原来光线的作用,并没有大到那般离谱。
  总归来日方长,沈之砚唇畔浮起一丝笑意,伏下身,在她耳畔轻声道:
  “劳烦阿柔,待会儿把我的东西从书房搬过来吧。”
  最多再有一月,趁这段时间,他要勤勉些,让她早日怀上他的孩子。
  做了母亲,她便不会再三心二意了。
  沈之砚一走,阮柔掀开被子翻身坐起,气鼓鼓盯着门,他早就知道她装睡,东西搬过来,他打算以后都跟她一个屋睡吗?
  吕嬷嬷进来,觑着阮柔的脸色,低声问道:“那药……今儿还喝吗?”
  当然要喝,阮柔点头,下床去洗漱,出来时,案上搁了一碗黑乎乎的汤药。
  心里怀着股怨气,她端起药碗一饮而尽,喝完咂舌,觉得今日的药似乎没那么苦。
  阮柔心头冷笑,避子汤再苦,苦得过她如今的境遇?
  若那人真转了性,夜夜都要和她来上一遭,这汤药也不可能日日饮吧,除非她不打算要这副身子了。
  没精打采吃过早饭,阮柔只觉周身乏软,情知是昨日太纵的缘故,沐浴时她就已经把自己搞得腿软,后来跟沈之砚……比前次更要命。
  天儿有些闷热,眼下辰时未到,天光暗沉,往常这种光景,去完寿安堂,便可以回来睡个回笼觉,但今日不行,府里一众管事正等着见她。
  吕嬷嬷亲自操刀,给她梳了个端庄的百合髻,发饰用了一对赤金如意簪,身上着五色盘锦对襟襦服。
  比起平日的穿着略显华贵,却恰到好处地彰显了阮柔在这府中的身份,她是这一府之主的夫人,此后在这个家掌握话事权。
  除开各房贴身服侍的,府里所有下人全都到齐,院子里人头济济,看去倒也颇显壮观。
  沈家虽不富裕,面上的功夫分毫不错,各处该有的人手不可或缺,足有三十余人。
  内外院各有一个管事,外府管家冯伯年近五十,是当年跟过老太爷的人,在这府里历经三代,看尽起落兴衰,也是在沈之砚母子离府那些年,始终不离不弃、跟在身边的老仆。
  虽是仆,府里上下、包括主家,都当他半个沈家人对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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