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奶奶没有错，四海叔你也没有错啊！”
想起吕苗死前的绝望，我再一次没忍住哭了。
“衿丫头，你跟我来吧。”
吕四海收起错愕，抹去不轻弹的男儿泪，带着我从他们家田地旁的捷径绕到了池塘。
“这条小道，我已经挖了两年了，这样子就没人能知道我去祭拜苗姑奶了。”
吕四海熟练地将一个大草垛子搬开，里面散放着蜡烛香火纸钱，祭祀的用品一个不少。
我再看向池塘边上的蜡烛滴痕和灰烬燃后的灰黑，我明白了一切。
“四海叔，你那天晚上是到这里来祭拜苗奶奶对吗？”
简单的祭祀都要瞒着所有人，吕苗死后她们家里又发生了什么事。
祭日是否也有着一些说法，为何我能得到吕苗的记忆，这谜团只能等我找到苗奶奶再一探究竟。
“原来，那晚的孩子是衿丫头你。”吕四海看我的眼神从惊疑变得悲凉，扯开了苦涩的笑，“衿丫头，你告诉四海叔实话，你是不是……”
“是不是见到我苗姑奶了？”
“都说孩子的眼睛好，你的是不是能见到？”吕四海没等我回答，他就似乎肯定了答案，淡淡地看我几眼，他又摆弄起礼品。
先是点上两支蜡烛，又烧上九支烟火。
“苗姑奶，不孝侄子来看你了。”吕四海的眼里倒映着点点火焰。
不知道是烟熏了他的眼，还是往事涌了心头。
他眼角挤出的泪花让我有点动容。
或许，四海叔没有我想成的那样无情。
“衿丫头，想听你四海叔讲上一段往事吗？”
“四海叔，我听。”我顺着坐到他旁边石块上，一起看着绿幽的水面，听他说起了吕苗的故事。
“其实啊，那天晚上是我苗姑奶的祭日，两年前我才从我奶奶的日记本里知道苗姑奶埋身与池塘的事。”
“我苗姑奶善良孝顺，自打她成了彩旦，我们家的求亲的门槛就被踏烂了，好的人说她能赚钱，坏的笑她是个戏子，到我苗姑奶的父母就格外支持她，我们一家子都以她为荣。”
我默默点头，苗奶奶的成就是有目共睹的，她实实在在是一步一个脚印走出了希望。
“后来苗姑奶她回来了，那阵子是我奶奶和我最开心的日子，奶奶每天都会带我去找她玩，我缠着她，让她给我唱曲。她的声音就和百灵鸟一样，好听又悦耳。”
“可不知道后来怎么得，我奶奶再也没带我去找过她，我曾爷爷因为上了一趟城也瘸了双腿，那阵子我们一家子都过得很灰暗……”
吕四海猛然扫出拳头朝着地上重重打了一拳。
“苗奶奶他爸爸是不是去找周天元那个坏蛋了？”
我自认为没有一个父亲能容忍得了女儿会遭受这样的痛苦，因为我爸他就是这样的人，他从不会让我受到半点儿的委屈。
“衿丫头，你很聪明，通过我奶奶的日记我得知，他的腿就是因为去去周天元家里讨说法被打的。”
“再后来，苗姑奶就成我们家的不能提的禁忌，只有我奶奶偷偷藏了好多她的剧照留下来，如现在的我我和小军讲的一样，他知道她有一个很厉害的祖奶奶，只要世上还有人记着她的好，我就满足了。”
“小军她奶奶还不知道我看了她的日记，也不知道我偷偷来这里祭祀。”
吕四海想笑却笑得很勉强，眼眶的泪越挤越多，他燃起纸钱，一缕灰烟缓缓飘向天空。
“四海叔，苗奶奶知道你们能记着她，她一定会很开心的。”
有人念有人想，对于吕苗来说，也是最好的善念。
“那周天元那坏蛋怎么样了？”
虽然这时候问很不好，念及这也是苗奶奶的执念，我不得不问。
吕四海投纸钱的手一顿，捻起一大沓崭新的纸钱又继续。
“后来闹了点事，听说许多地主家都被充了公，周家也在其中……”
“那也太便宜他了！应该千刀万剐！”我恨得牙痒痒道。
这种丧尽天良的坏人，充公相比吕苗所遭遇的已经是最轻的报应。
我感叹老天不公，却难以改变已成过去的现实。
“衿丫头，你还没回答四海叔一开始的问题。”
我随手也拈起纸钱，一张接一张的让烈火吞噬，“四海叔不是心里有答案了吗。”
“苗奶奶是个好人，你知道的，她舍不得伤害任何人。”
我默默从口袋里掏出那枚银币。
那是我醒来时才发现，苗奶奶悄悄放给我的。
“这是苗奶奶的遗物。”
吕四海颤巍地接过银币，把银币握在手掌心，久久没能平复他的心情。
“四海叔，如果可以，我希望你能给苗奶奶立个坟，她也是个人……”
话说到此，我觉得四海叔已经能明白我的意思。
“衿丫头，谢谢。”吕四海挥着拳，感激地说，“我会尽力的。”
吕四海酣畅淋漓地说完了他心头事，这下轮到我发愁了。
“四海叔，我希望你能替我保密，我能见到阴物对于村里的人来说，算不得是好事。”
吕四海一听，可来了兴致，他拉拽着我，给我讲起了事。
第55章 白天不能说人
“怎么不算？你这是天分啊！吴天师不正好在你家，你向他掏点经，再练练，这不成了我们村里的小神婆了。”
“衿丫头，我告诉你，这天师啊，可赚钱了，我听邻村那谁说啊，出一门能赚好几万。”
“通灵托事，看卦定风水，那个不是值钱玩意，衿丫头，你听四海叔一声劝，死乞白赖你也要给学上，再说了，你还能见着那些东西，这天时地利，谁不学你都不能不学。”
吕四海为了说服我做天师，可算是把所有能说的，不能说的理由全给我套上了。
“谢谢四海叔为我操心，有缘分我自会做天师的。”
缘分自然是有。
拜师的事我没敢私自宣扬出去，我这半吊子都勾不上的程度，可不敢给师父丢脸。
我瞥见他的脸，又仔仔细细打量了一番吕四海，欲言又止。
“衿丫头，你有啥就和四海叔说。”他看出我的迟疑，爽朗的笑道。
既然有了开头，那我便顺着这缘说下去。
“四海叔，你最近注意点身体，少往这边跑，夜路就别走了，你眼下有青黑容易被邪阴缠上。”
“真的吗！衿丫头，我就说你是个有能耐的，四海叔就听你的，你可就放心吧。”
吕四海满意的拍着我的肩膀，“以后有本事了带着点我家小军，他就知道吃，可愁坏了我们。”
……
那不也是四海叔他们一家子宠的，家里那鸡腿，猪腿，肘子没少供，不管我哪次见着吕军，嘴上指定都是嚼着肉。
这些扎心窝的话我倒是没敢说，毕竟他们家都是秉承能吃是福的想法，刚刚和我那么一说，指定是客套话。
大人都好这样……
“爸！”
说曹操曹操到。
果真白天不能说人，晚上不能说鬼。
远远就能看见，吕海右手拿着一个卷饼，咬一口喊一声。
“爸，俺妈叫你。”
“爸！”
“开饭了，今天吃大卷饼。”
他和个小话痨一样，喊着喊着就把事都说透了。
“小军来了。”
我点点头。
这大嗓门的功力，聋子估计也能被治愈。
“衿丫头，你也快回去，这地方你一个人不能待。”
吕四海着急忙慌把火熄灭，确认安全后，才拽着我又走了田道上，他对着吕军的身影嚷了声，“小军，爸来了。”
“爸，你跑哪里去了！我都快饿死了！”
我盯着他剩半拉的卷饼无言。
“瞧你吃的油光满面样，你个小猪只能撑死！”
吕四海气得挥了吕军一巴掌后背。
望着暖阳缓缓西下，我才恍然想起一件事。
“吕军，我暑假作业抄完没？快还我，快开学了。”
一晃我都出来那么长时间，暑假作业可是我今天的终极目标！
“什么？你还抄同学作业？看我回去不把你打一顿！”吕四海怒瞪吕军，一下子就被气得脸红脖子粗。
糟糕！我忘了四海叔在的事了。
我抱歉地对着吕军摊手。
“爸，你听我解释！”
“贺衿，你倒是和我爸解释啊！”
吕军被戳破坏事，急成热锅上的蚂蚁，来回跳着脚。
“四海叔，其实是我硬要借给吕军的，和他没关系。”
左想右想，我只能想出这么一个蹩脚的理由。
不知吕四海是不是被我的话气笑了，深深睇我俩一眼，扛着锄头走在了前头。
“贺衿，谢你救我一命。”吕军小声地说。
“不用谢，快点把暑假作业还我，不然下一个挨打的就是我了。”
走到他们家，我在门口等了一会，吕四海便拿着我的两本暑假作业出来。
“衿丫头，坟的事我今天就会说，你要是还能见到我苗姑奶，你记得和她说一声，我们都记着她呢。”
我还寻思四海叔怎么出来了，原来是来叮嘱我苗奶奶的事。
“四海叔，我会帮你转说的。”
最后，我拿着暑假作业一蹦一跳回了家。
吕苗的事情还没完，月应避而不谈，我能想到，他并不是不讲理的人，苗奶奶他肯定没收。
但刚我和吕四海到池塘边的时候，我唤了几声，也没见苗奶奶回应我，也不知是不是是否因为白天的原因。
“取了作业怎么取了个大半天，姥爷正准备出门寻你去呢。”
“我在他家玩了一会。”我吐吐舌，“姥爷，村里就那么大点地方，我哪能走丢呢。”
“是走不丢，就是各处折腾出事，想把你姥爷吓出心脏病。”我姥爷瞪我一眼，摆下筷子，“小事精，快吃饭。”
“姥爷，那晚真是意外，这都过去好几天了，你就别再生气了，我这人福大命大啥事不能有。”我拉着姥爷的手，撒娇道。
“衿衿，姥爷唯一的期望就是，你要好好的，健康的。”说完他拨开我的手，深深叹了一口气。
“我会的，姥爷也会的，我们一家人都会的。”我认真说。
“今天你妈来信了，她说她安顿好了，让你不用担心。”
姥爷的话，让我刚拿起的筷子啪嗒一下掉了，我又默默捡起。
“嗯，她和姐姐们过得好就行。”
说起她们，我已经淡然了许多，没有了当时的撕心裂肺，顶多是有些不解和一丝丝难受。
“姥爷，师父和月哥哪去了？”
我悄然带走话题。
姥爷突然一怔，也如实回答，“他们出门办事去了，明日回程。”
“你师父说了，你脖子那邪乎石头戴好了，这几天不安宁，它能保护好你。”
姥爷往嘴里扒了一口米饭，两只眼睛往外瞅了几眼，神色紧张细声和我说。
“衿衿，你说，你师父这话啥意思？下午我看他们出去时，那脸比我们家锅底都黑，铁定发生什么大事了。”
没想到转移个话题，听到了个大事。
“姥爷，我出门后有没有谁找上门来。”
姥爷摇头，“按我说，什么事都没发生。”
刚说完，我姥爷拍了个响，“要说唯一奇怪事，就吴天师栓在门口那大铃铛响了好几下。”
“两下？还是三下？”姥爷也没确定。
“今晚你师父不在，我们门可得锁好点，再贴上吴天师给留的符，断了黄皮子的念想。”
第56章 被困
我刚咬下一口肉，听见黄皮子三个字险些噎到。
“咳咳。”
“姥爷，你怎么突然提起黄大仙了，它们不是搬走了吗？”
我以为暂时远离了危险。
黄大仙拖着大包小包蹦上房檐我们八只眼睛四个人一同见证的，姥爷忽然的提起让我有些不知所措。
“那黄皮子阴险得很，能那么简单的放过你才是见了鬼，何况还有吕萍那神婆的操纵，她害了你爸也没成事，肯定会回来的。”
我姥爷越说牙越咬在一起，眼里的狠厉显而易见。
“我们要有防无患，衿衿你一定也要谨慎些。”
“下回要是给我遇见它，一定不会放过它。”
我姥爷怒火在心头，化愤怒为食欲，三除五下把米饭一口气吃完。
“姥爷，放心吧，我今晚挑灯夜读，有一点风吹我都喊你。”
我笑着答应姥爷。
我也并不是说笑，今晚我是实实在在想要把书都重温一遍。
我趁着这两天闲暇我看把面相，卜卦，风水等各个类别的书都看了个遍。
不说能全理解透彻，但在师父的解析下，我也掌握了个九成。
对于我的这种超强的学习能力，师父也是对我刮目相看，他还叮嘱我，要学会隐蔽光芒，这对我尚没有自保能力的我来说是最好的保护色。
“睡你的觉，年纪轻轻把身体熬坏了以后有的你受。”姥爷笑着给我头上赏了个不疼的爆栗。
我收拾完碗筷，蹲在门口水井边打水洗碗，看着夕阳西下，发出一声感慨。
“我爱洗碗，洗碗好好~”
“喔哦哦哦……”
我哼着歌曲，沉浸在洗碗的快乐之中。
“丫头……”
我停下手里的活，瞄了下四周。
没人啊？我低头继续刷。
“丫头。”
又来了。
“姥爷，你刚是不是叫我了？”
我扭过头对着屋里看报的姥爷喊道。
“什么？”我姥爷扯着嗓子回我。
“没事。”
看来不是姥爷，那是谁？
我微微蹙眉，凝住神，提起耳朵聆听周围的动静。
“丫头，是我。”
一声虚弱无力的呼唤从我的脖子上传来。
妈，妈呀！
我一紧张，洗碗布被我甩出了好几米外。
我这与我伴随的“好”运气，一天也不消停。
这不就是如科学所说的吸引力法则定律，因为我的阴身，我所吸引都是阴气。
我以后要走是这路，那我必须要克服眼前的困难，这么一想，我壮了几分胆子。
“是谁！”
“丫头，是我。”
那声音又无力地重复了一遍。
这声线怎么听着听着突感到有些耳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