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仙勉力向时砂微笑了一下。
“忠兴大人的性格就是这样……作为他的随身刀剑，这一点我再清楚不过了，我在面对他之前，就已经抱有了接受惩处的觉悟。”
“……”
时砂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得更加用力握紧歌仙的手。
“好了, 也该说正事了。”歌仙紧绷的身体稍稍放松下来，“这次我有重要信息要向您禀报。”
听到歌仙严肃的语气，时砂不由得坐直身体, 神情也认真起来。
“那个溯行军首领自称雾间刹那, 她不仅为忠兴大人送去了师父千利休留下来的茶杯，话里话外还引诱忠兴大人为师父复仇。”
“果然如此。”时砂点了点头, “看来她的目的，并不仅仅是营救织田信长那么简单……一定还有着更深层面的企图。”
“这个茶杯是不应该出现在历史中的，如果任其保留下来，很有可能成为溯行军在时空中放置的坐标原点。”歌仙解释道，“我劝说忠兴大人无效后，试图直接将茶杯打碎，但也正是这一行为彻底激怒了他。”
“……原来是这样。”时砂心有余悸地长出了口气，“不过这一点不用担心，那个茶杯已经被他自己弄碎了……”
时砂把后来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讲述给了歌仙。
歌仙忽然挑起了眉，“……等下，他说我是他的爱刀？”
时砂扶额，“你关注点跑偏了啊喂！”
“……呵呵呵……哈哈哈哈哈！”
歌仙忽然爆发出了不知是愉悦还是嘲弄的笑声，伴随着扭曲的表情，让时砂不禁有些发毛。
就连正在处理伤口的小夜，也一瞬间停止了动作，仿佛凝固住了一样。
“……糟了，这个歌仙坏掉了……”
时砂下意识伸手探向歌仙额头，“不烫啊？”
终于平静下来的歌仙，唇角仍然带着隐藏不住的笑意。
“……呵呵呵……明明把我当做处刑工具一样使用，居然内心还是肯承认我的吗……”
时砂这才回过神来，一副很懂的样子点了点头，“傲娇人设就是这样子的。”
不知不觉间，伤口的处理已经完成，小夜坐在一旁默默地整理着治疗用具。
忽然，时砂感到衣角被轻轻拽了一下。
“……主人。”
时砂连忙转过身来面向小夜，“怎么了？”
小夜咬了下嘴唇，向时砂俯下身去，“……从今往后，之定就，拜托您了。”
“诶嘿嘿……还真有点前辈的样子。”
时砂忍不住伸出手，想摸摸小夜的头，然而小夜却下意识地偏过头躲开了。
时砂伸出去的手无所适从地悬停在半空，“怎么了？是不喜欢被摸头吗？”
时砂正要缩回手的时候，手腕却被小夜双手扣住了。
小夜把时砂的手按在自己头上，“……不，我很喜欢。……所以，请摸摸我。”
“……呜呜好可爱……还真是拿你没办法呢。”
时砂眼睛冒出星星，立刻在小夜头上一通乱揉，小夜安静乖巧地坐在那里，任凭头发被时砂揉得一团糟。
“安啦安啦，歌仙是我召唤出的第一把刀，我当然会好好对待他。”
时砂张开手指，轻轻梳理着小夜被自己揉乱的头发。
“不过说起来，我总觉得好像忘记了什么事情……算了，以后再说。”
时砂完全没有注意到，狐之助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了门口，正咬着手指望着眼前这温馨一幕。
“……算了，时砂怎么可能会对小孩子有什么非分之想……不过是平常的保护欲而已，会有这种念头的我，才是真的莫名其妙。”
回过神来的狐之助，不禁在内心自嘲了一番，随后便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夜渐渐深了，小夜整理好治疗物品后，便搬来铺盖，在歌仙身旁躺了下来。
时砂也回到了为自己安排的房间，经过了一天的奔波，她此时已经相当疲倦，刚一躺到枕头上，便很快进入了梦乡。
睡梦中，她见到了半兵卫。
梦中的半兵卫仍然是少年模样，仿佛岁月的流逝永远不会在他身上刻下痕迹。
半兵卫站在天守阁的另一端，隔着金碧辉煌的走廊，向时砂挥手。
时砂只看见半兵卫双唇微动，似乎在说些什么，然而却并没有任何声音传来。
她极目远眺，辨认着半兵卫的口型。
“……我会永远与你同在……”
说出最后一个字之后，半兵卫的身影便如同云雾一般，消失在视线尽头。
梦醒时分，已是第二天清晨，时砂揉了揉眼睛，这才发觉自己不知不觉间，竟然泪流满面。
第3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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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好衣服走出卧室, 时砂便在走廊上迎面碰到了狐之助。
“早啊，昨晚休息得怎么样？”
隔着很远，狐之助就挥手向时砂打招呼，等走到近前, 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等下, 你是不是哭了？”
时砂慌忙伸手抹了把脸上泪痕。
“昨晚我做了个梦……”
时砂把昨晚的梦境讲述给狐之助听。
“你一定是来到大坂城, 见了秀吉之后, 回想起之前的事情，才会梦见他的。”
狐之助忽然张开双臂，环抱住了时砂肩膀。
“生死有命，何况与历史长河相比, 人类即便是寿终正寝, 也不过是短短一瞬而已。所以, 别太难过了。”
狐之助将手伸向时砂脑后, 抚摸着柔顺的长发，随后移动到头顶, 轻轻地拍了拍。
时砂靠在狐之助肩膀上，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狐之助依依不舍地放开手，时砂便顺势在走廊上坐了下来，狐之助也紧贴着坐在了她身边。
“对了，我们需要整理一下这次得到的情报。”
时砂振作起来, 打开随身携带的笔记本，在上面记录着。
“溯行军首领，雾间刹那, 出现时空为1591年4月21日, 大坂城细川忠兴住所。”
“歌仙与她交手了吗？”狐之助一瞬间紧张起来。
时砂摇了摇头，“没, 就单纯的嘴遁而已。”
“……还输了对吗。”狐之助捂脸，“看来雾间刹那这个人很有蛊惑人心的能力……现在我们必须提防她去说服其他势力，这次要是被她得逞了，后果真的不堪设想。”
“她是觉得强攻不成，而改用说服策略了吗。”时砂手按额头，盯着笔记本上关于雾间刹那的记录，“可是，这样看来，她的目的绝不仅仅是守护织田信长，但那又会是什么呢？”
“借助千利休被赐死的契机，鼓动细川忠兴讨伐秀吉……”
狐之助拼命思考着，忽然眼前一亮。
“说起来，秀吉是在织田信长死后，才开始统一日本，渐渐掌握大权的吧？”
“……对哦。”时砂一下子豁然开朗，“如果织田信长还活着的话，就轮不到身为家臣的秀吉来完成统一事业了。”
“那么，实际上她守护织田信长的目的，也是为了阻止秀吉上位吗？”狐之助歪过头。
时砂点了点头，在笔记本上奋笔疾书，“确实有这个可能。”
“那么，这个雾间刹那的最终目的，会不会是为了阻止秀吉发动什么事件？”狐之助托腮思索着，“之前长谷部也说过，前不久秀吉刚刚做出了一个极其不理智的决定……”
“……好像还真是这样哎。”时砂继续龙飞凤舞地写着，“如果是这样的话，目前的一切线索就都可以串起来了。”
时砂整理好记录，合上了笔记本，双手枕在脑后，背靠着墙闭上眼睛。
“今天我们就在这里好好休息一下吧。”时砂长舒了一口气，“秀吉这里虽说有点华丽过头了，看上去没啥品位，但也还是挺舒服的……不过等歌仙起来，又该批评这里不风雅了吧。”
狐之助点头表示赞同，“确实，毕竟细川忠兴是千利休的弟子，千利休的那个遗物茶杯，又是通体黑漆漆的，这种极简审美恐怕也是一脉相承。”
“这个恐怕倒不一定吧……”
时砂想到歌仙斗篷内侧绮丽的牡丹图案，在内心暗自嘀咕。
“对了，说起这个，咱们去看看歌仙的情况吧。”
时砂拉着狐之助站起身来，向歌仙的房间走去。
房间的门敞开着，歌仙仍然跟昨晚一样躺在床铺上，小夜则已经离开了。
时砂和狐之助向歌仙打了个招呼，便进入了房间，在床铺一旁坐了下来。
“感觉怎样了？好些了吗？”时砂连忙关切道。
歌仙脸上浮现出虚弱的微笑，“多谢关心，我已经没事了。”
时砂望着绷带上渗出的点点血迹，“怎么可能没事……”
歌仙一个白眼丢过去，“知道还问。”
“……”
时砂一下子就被歌仙噎回去了。
时砂干咳两声，试图转移话题，“说起来，小夜去哪里了？他没有留下来照顾你吗？”
“刚刚宗三来这里找他，他就跟着一起出去了。”歌仙回答道。
“……对哦，他们都是左文字刀派，应该关系不错吧。”
歌仙忽然浮现出了稍显寂寞的表情。
“看样子，小夜对宗三很依赖，在宗三面前总是会流露出孩子气的一面……不像对我。”
“明明是你依赖他才对吧……”
时砂不禁吐槽。
“说起来，歌仙不是也有同刀派的后辈吗？”时砂忽然想起了同为兼定派的和泉守，“或许你也可以被和泉守依赖呀。”
歌仙本来就失落的表情一下子更阴沉了，“……那个人没救的。”
话音刚落，门外便传来和泉守的声音。
“之定～”
“……这可真是说曹操曹操到……”
在场三人全都一头黑线。
眨眼间，和泉守就冲进了房门，在歌仙床铺边一屁股坐下。
“我来代替小夜照顾你啦。”和泉守像大狗勾一样黏在歌仙身边，“我还给你带来了太阁特供料理哟～你一定会喜欢，用你的话来说，那可是超～风雅的。”
时砂仿佛已经看到和泉守身后来回摇动的狗勾尾巴。
和泉守打开带来的漆盒，里面盛放着各式精致的和果子，看上去令人胃口大开。
和泉守随手拈起来一枚，“呐，起不来的话也没关系，要不要我喂你？”
“……”
时砂和狐之助在一旁面面相觑。
歌仙脸上的阴影好像又加重了，整个人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
“……当初直接在牢里被拷问折磨死掉可能还比较好，我是说真的。”
“哎呀～之定～前辈～二代目～老祖宗～”
和泉守仍然一副大狗勾的样子，围着歌仙打转。
一旁的狐之助表情抽搐了几下，“看样子你们关系挺不错的，我们就先不打扰了。”
说着，狐之助便拖着时砂离开了房间。
“我好像也有点饿了。”时砂摸着咕噜噜叫的肚子，“刚才应该从和泉守那里蹭口吃的……”
狐之助的肚子不禁也响了起来，“那走吧，我们去厨房看看。”
时砂叫上熟悉环境的长谷部，向厨房的方向走去。
刚一来到厨房门口，时砂就跟一个蓝色的身影撞了个满怀。
“诶，这不是小夜吗？”
只见小夜怀里抱着竹篮，里面装着一团团焦黑的不明物体。
“……这是，我自己做的食物。……主人大概不会想吃。”
“这孩子也太可怜了……”时砂抱了抱小夜，接着转向一旁的长谷部，“虽然之前在本丸好像有点对不起你，但你现在要不要给大家做点乌冬面？”
“既然是主命……！”
长谷部立刻嗖地飞奔进了厨房。
第4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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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过多久, 长谷部便端着四人份的乌冬面，从厨房走了出来。
时砂看着长谷部一手端着一碗面，两只手臂中间还夹着两碗的样子，不禁莞尔一笑。
“我们就坐在走廊上吃早饭也挺不错的……”时砂连忙接过自己的那份, “还可以欣赏一番庭院的风景, 多风雅啊。”
“你这是被歌仙带偏了吗……”刚端起面碗的狐之助忍不住扶额。
时砂这才说出内心的真实想法, “……不, 其实是我太饿了。”
狐之助丢过去一个白眼，“我就知道你没那么风雅。”
一行四人盘腿坐在走廊上，大口往嘴里塞着乌冬面，不时还发出吸溜面条的声音。
……好吧, 这一点也不风雅。
“……要是有油豆腐就好了。”
狐之助一边大口吃面, 一边含混不清地说道。
忽然, 从走廊一侧传来了一阵怪异的脚步声。
说怪异是因为这脚步声不同于常人, 明显是一轻一重交替着，还夹杂着硬物触地的声音, 似乎是一只脚有些不大方便的样子。
奇异的脚步声渐行渐近，时砂不由得放下碗筷，向脚步声传来的方向望去。
远处的黑色身影逐渐明晰起来，时砂这才看清那人微微跛行的姿态。
虽然一侧的肢体不良于行，但行走速度并不算慢, 没过多久便来到了时砂一行人面前。
只见来者一袭黑色西式长袍，拄着拐杖，长袍下摆露出的左脚在地上拖行着, 使得走路的姿势有些异样。
那人脸色是死一般的惨白, 左额角覆盖着一片陈旧的伤痕，一侧的头发也已经几乎全白了。
仿佛时砂等人不存在一样, 那人面无表情地越过一行四人，径直向前走了过去。
时砂望向他的背影时，才发现黑色长袍的背后，用银线绣着一个巨大的十字架。
“这个人好奇怪……”时砂在内心暗自嘀咕。
时砂收回目光，才发现身边的长谷部和小夜，全都放下手中的碗筷，直勾勾地盯着那人的背影，像是丢了魂似的怔在原地。
时砂伸手在两人面前摇晃着，“你们俩这是怎么了？”
长谷部这才回过神来。
“想不到还能在这里见面……”长谷部声音中透着激动，“这个人，就是我继信长大人之后的原主，黑田官兵卫大人。”
“原来就是他啊。”时砂一下子恍然大悟，“小夜也认识他的吗？”
小夜点了点头，“……认识。”
“不过，他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呢？是在战场上受伤了吗？”
时砂按捺不住内心的疑惑，向长谷部询问。
长谷部垂下头，“黑田大人曾经被敌方关押在暗无天日的地牢里整整一年，他脸上的伤痕，以及左腿的不便，也都是那时候留下来的。”
